凡人有句詩,提說春日的短暫, 叫作“鳥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歸”。當年鳳九從他那位性喜文墨的老爹處聽得這句詩時,難得展現出了她於文墨上的悟性,說這個凡人感歎春日短暫,乃因春天是四季中最好的時節,好東西大抵令人沉溺,也就覺不出時光的流逝,恍然迴頭,總覺短暫。她說出這個話,令她老爹如遇知音,那一陣子看她的眼神尤其安詳。


    今日將息澤神君丟出府門,遙望神君遠去的背影打哈欠時,鳳九就有點兒惆悵地想起了這句詩。酒醒春已歸,她同息澤此番相聚雖不至於如此短暫,但這六七日著實稍縱即逝,如同一場春醉。


    她本心其實想將息澤留得久些,但這難免對陌少有點兒殘忍。昨日陌少傳給息澤一封長信,不意被她瞧見,信中可憐巴巴道他正打的那件法器到了收尾之期,此種高妙法器,成相之日最為兇狠,尾收不好,此前耗進去的精力白搭不提,可能還會被它反噬,茲事體大,請神君務必早日迴宮操持。


    信末還聲聲淚字字血地問了一句,他前幾日傳給神君的統共十一封長信,神君是沒收著呢還是收著卻當廢紙點燈燭去了。


    她當時便想起了這幾日夜裏,燈燭中若有若無飄出的墨香味,心中不禁對陌少升起一點同情。


    本著一顆同情和大義之心,次日,她利落地將息澤從府裏頭丟了出去。將息澤丟出去,的確有些可惜,她跟著息澤這幾日,在王城各處胡混得有滋有味,過得不知比從前有趣多少。


    譬如息澤領她垂釣,她其實對垂釣這樁事沒甚興趣,原本想著遷就遷就他罷了,但一路遊下來,卻是她玩鬧得最有興致。息澤備了葉樸素的小木船,船頭擱了小火爐和一應裝了油鹽醬醋的瓶罐,帶著她順水漂流,欣賞城郊春日的盛景,近午時將小船定下來,他釣魚時她溫酒,魚釣上來她洗撿洗撿便做出來一頓豐盛大餐,用過午飯他將船劃進附近的荷塘,就著荷葉的蔭蔽,他看書她就躺在他懷中午睡,日光透過荷葉縫斑斕地照在她臉上,她就將頭埋在他胸前緊緊貼著。


    他愛握著書冊無意識地撫弄她柔軟發絲,從前她作為一隻小狐狸在太晨宮時,東華帝君也愛這麽折騰她的毛皮,彼時她作為一頭靈寵,覺得挺受用挺安心,此時息澤這個動作,不知為何卻讓她安心之餘更覺貼心。她琢磨大約這就是心意相通的不同,又歎服心意相通是多麽神妙的四個字。因息澤是個視他人飛短流長如浮雲之人,諸如領她垂釣,帶她賞花,陪她看雜耍之事,他大大方方就做了,也未曾想過喬裝遮掩一二,難免碰到熟人將他們認出來。於比翼鳥族而言,貴族夫婦春日冶遊著實算不得什麽稀奇事,但旁的夫婦們出遊更多為炫耀排場,似他們這種二人徒步遊長街的,確有不同。沒幾日,前神官長大人與二公主殿下夫妻情深之名便傳遍了整個王都,中間鳳九去宮中請過一趟安,君後瞧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這個事情,宮中如何傳的鳳九不大放在心上,她隻隱隱擔憂,不能讓沉曄曉得。鳳九覺得,照凡間一句俗諺,她這種行徑就是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乃是混賬所為。但她既應了陌少,心中縱然愧疚,也隻能一心一意當一個好混賬。好混賬是什麽樣?先生們雖沒教過,好在有天上的連三殿下可供參詳。


    沉曄的召喚在第三日午後傳來,是他院中的老管事過來遞的話。鳳九剛從午睡裏頭起來,對這個召喚有些一頭霧水。陌少的故事裏頭,沉曄他似乎沒主動請過阿蘭若去孟春院?還是說其實從前沉曄請過,隻是陌少不曉得,或是忘了同她提說?她揣著這個疑問,以不變應萬變之心,入了孟春院,繞過小石林,上了波心亭。


    亭中此時渺無人煙,空曠石桌上卻擱了隻琉璃罐。午後昏茫的日光照來,將罐中翻騰的銀白霧色鑲了層金邊,約莫罐子施了結界,洶湧霧色始終無法從罐中逸出。


    鳳九好奇心切,手撫上罐身,徹骨冰涼立時襲上頭腦。她一顫,想將手收迴來,罐子卻像粘在手上。鳳九有些驚詫,一時隻注意罐子去了,也未留神身周的動向,直到一個聲音在跟前響起:“可感到熟悉?”鳳九抬頭,迎上玄衣青年沉淡的眸色。沉曄。


    她的確感到有些熟悉,因這隻罐子同她小時候玩的蟋蟀罐子其實有幾分相似。但她隱約覺得,沉曄應該不是問她這個。她注意到沉曄抬袖時單手結起的印伽,瞬息之間,琉璃罐中的結界已消逝無蹤。遠方有風雷聲起,似鬼號哭,萬裏晴空刹那密布陰雲。電閃扯開一條灰幕,日頭隱下去,換出一輪殘缺的白月。月光傾城。


    不同於這妖異的天色,罐中暄軟的白霧卻漸漸平息了奔湧,似扯碎的雲絮,一絲一縷,繚繞於鳳九指尖。冷意寸寸浸入指骨。


    天降此等不吉之相,或因厲妖被馴化收服,或因誰正施逆天之術。她強忍著腦中騰起的眩暈,看向沉曄:“這是……這是什麽法術?”


    玄衣的神官注目進入她身體的白霧,淡聲道:“你可聽說,壽而有終的地仙們,也能如凡人一般,用結魄燈或別的法子,重造出一個魂魄?”停了片刻,看向她道,“縱使魂魄燃成了灰燼,連天上的結魄燈也無法,但有人告訴我,若能造出此境,不但可以從頭來過,還能有如同結魄燈一般的功用,為死去之人重做出一個魂魄。”


    鳳九一怔,她迷糊有個印象,自己似乎曾懷疑過,此境可能是沉曄所造,但為何後來不了了之,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今天他竟這樣大方就承認,她感覺自己並無想象中的驚駭。


    她同蘇陌葉導了一場大戲,原本還有些愧疚,殊不知,沉曄竟也是在演戲。


    腦海中唯剩一縷清明,她曉得她至少要裝出一副震驚樣和一副無知樣,以證明她確然是沉曄親手造出來的這個世界的阿蘭若。看樣子,他對她也的確沒什麽懷疑。


    視線已然有些模糊,她緊咬嘴唇,聽得他聲音極輕:“錯了就是錯了,我從未想欺騙你從頭來過,但無論如何,你要迴來,恨我也罷,視我如陌路也罷,這都是一個結果,為這一天,我等了二百三十年。” 每說一句,臉色便白一分,似乎這每一句話,都讓他感到痛苦,偏偏聲音裏全是冷然。待銀白的魂魄全數進入鳳九的身體,她隻感到眼前一黑,耳邊響起最後一句話,仿佛來自世外:“他們說,這個世界是你的心魔,隻有我知道,你從沒有什麽心魔,有心魔的是我。”


    鳳九從不曉得,陷入一場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按理說,暈的好處就在無知覺三個字。她如今身體上的確沒什麽知覺,但意識裏頭,卻有些遭罪。


    在腦海中眼睜睜瞧著自己的魂魄同另一個魂魄幹架,此種體驗於誰而言,都算新奇。鳳九一開始其實沒反應過來,還操著手在一旁看熱鬧,直到眼前的兩團氣澤糾纏愈烈,甚而彼此吞噬,她開始覺得腦袋疼,才驚覺眼前是兩個魂魄在幹仗。


    她覺得今日自己膿包得令人稱奇,她無力攔阻兩個魂魄幹架,隻能白挨著疼痛還算情有可原,可方才手指被強壓在琉璃罐子上時,她竟也無還手之力,這事卻很稀奇。


    腦袋疼得像百八十個樂仙扛了大鑼在裏頭猛敲,鳳九忍痛分神思索,剛要想出些什麽,卻見自己的魂魄猛然發威,一口吞掉了阿蘭若的魂魄。而就在阿蘭若的魂魄寂滅之時,鵝毛大雪於刹那間紛揚而來,片刻便在她身前積成一麵長鏡。她不長記性,再次伸手,指尖觸及鏡麵之時,一股大力將她往鏡內猛地一拽。尚未站穩,一段記憶便從時光彼端,唿嘯而來。


    那不是她的記憶,是阿蘭若的記憶。這麵莫名其妙的長鏡後頭,阿蘭若的人生,阿蘭若的所思所想,阿蘭若的歡娛悲傷,她竟在刹那間全都感受到。那段過往如同一盞走馬燈,承載著零碎世事,永無休止地轉著圈,但每轉一圈,都是不同的風景。


    鳳九有些好奇,此種境況,難道是因她的魂魄吞噬了阿蘭若,將阿蘭若化入己身,成了她的一部分?那阿蘭若還會如沉曄所說,再次複活嗎,若她複活,自己又會怎樣?


    這個關乎性命的問題,她思索了有一兩瞬,覺得這種乏味之事等醒過來再想也是可以的,不宜多浪費時間,眼前還有另一樁亟待發掘的重要之事需她勞心費神。她想通這個,立刻將這項疑問拋諸腦後,滿懷興致地、全心全意地關懷起另一件亟待她發掘的重要之事來——歧南後山犬因獸的石陣裏頭那一場患難見真情之後,沉曄同阿蘭若的八卦,後續如何了?


    她費力在迴憶中思索,將諸多片段串起來,看到一些事情的實景,首當其衝者便是陌少口中他不甚清楚的兩年。


    那迷霧重重的兩年,鳳九欣慰於自己猜得不錯,沉曄同阿蘭若確有一段真情。因是阿蘭若的迴憶,阿蘭若對沉曄之心清清白白可昭日月,沉曄對阿蘭若之心,估摸阿蘭若當年從未看得真切,如今鳳九自然也看不真切。天上的連三殿下有段名言,說一段情該是什麽模樣,端看曆這段情的人是個什麽模樣。譬如世間有那種轟轟烈烈的情,也有那種細水長流的情,還有那種相敬如賓的情。有人情深言淺,有人情深言深。不能說旁人的情同你的情不一樣,旁人的情就算不得情。


    她一向敬佩連三殿下是位風月裏的高手,連三殿下親口提說的風月經自然是本好經。她將這本好經往沉曄和阿蘭若身上一套,覺得兩年來,縱然沉曄行止間少有過分親近阿蘭若的時候,言談中也挑不出什麽揪心的情話可供點評,但或許,他就是那類情深言淺之人,他的情,就是那種相敬如賓之情。兩年的迴憶太過瑣碎,鳳九懶得一一查驗,隨意在最後一段時日裏頭挑了一節在腦中打開。入眼處隻見一麵荷塘開闊如鏡,中央一亭矗立,亭中石桌上擱了堆不知名的花束,花束旁立著個闊口花瓶。


    沉曄握了卷書坐在石桌旁,兩年幽居,將他一身清冷氣質沉澱得更佳,目光凝在書冊之上,時而翻一翻頁。阿蘭若挨著他坐,專心搗鼓著桌上的花束,時而將削好的花枝放到瓶口比對,時而拿到沉曄眼前晃一晃,讓他瞧瞧她削得好不好,還需不需修整。


    如是再三,沉曄將目光從書冊上抬起來,淡淡向她:“你坐到我旁邊,就是專門來打擾我看書的?”


    阿蘭若作勢用花枝挑他的下巴:“一個人看書有什麽趣味,奴家這麽遷就大人,”她笑起來,“不是因為大人一刻都不想離開奴家嗎?”


    沉曄將頭偏開,無可奈何地用手指點了點花枝上一處略顯繁複的葉子:


    “你自說自話的本事倒是日益長進,這一處梗長了些,葉子也多了些。”


    阿蘭若從容一笑:“大人謬讚,奴家隻是一向擅長猜測大人的心思罷了。”


    沉曄正從她空著的那隻手中接過花剪,手一抖道:“再稱我一句大人,自稱一句奴家,就把你丟出去。”


    阿蘭若柔聲帶笑:“大人說過許多次要將奴家丟出去,可一次都沒做到過。”收迴花枝時花盞正擋住她耳邊鬢發,別有一種豔麗,他的目光良久地停留在她側臉上,她恍若未見,將最後一枝花束插入瓶中時,卻聽到他低聲道:“轉過來。”


    她迴頭瞧他,眼中仍是含笑:“方才一句玩笑罷了,可別為了賭氣扔我。”


    他卻並未說什麽,起身摘過花瓶中一朵小花盞,微微俯身,插在她的鬢邊,他的手指在她鬢角處輕撫後一停,收了迴來,書冊重握迴手中,目光也重凝到書頁上,片刻寂靜中,還作勢將書卷翻了一頁。


    她愣了一愣,手撫上鬢邊怒放的花朵,許久,輕聲道:“我有時候會覺得不夠,但有時候又覺得,你這樣就很好。”


    他的目光再次從書頁中抬起來,像是有些疑惑:“什麽不夠?”她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晨曦將小小一個湖亭染得一片暖色,天也高闊,水也幽遠,一池清荷在晨光中開出妍柔的姿態,蓮香陣陣。亭中相依的二人在迴憶中漸漸淡去,隻在山高水闊中留下一個淡色的剪影。


    這幅剪影令鳳九動容,甚至有些同情地覺得,他二人的故事若能在這個時刻永遠停駐也沒什麽不好。但該來的總會來,陌少當日提說史書關乎這兩年後的記載,寥寥數言,不可謂不慘烈。鳳九私心覺得史書嘛,難免有個不靠譜的時候。可將隨後的記憶細細鋪開,她訝然,史書關乎上君相裏闋之死的記載,倒是難得靠譜了一迴。


    七月十六夜,宮裏傳來消息,說上君病薨。上君一向身體安健,卻不曉得攤上個什麽稀罕病,竟說薨就薨了。消息傳來時阿蘭若正同沉曄殺棋,黑子落在棋盤中啪嗒一聲,自亂了陣勢,沉曄拈著白子不語,仆從取來趕夜路的披風慌裏慌張搭在她腕中。阿蘭若疾步出門,跨過門檻時迴頭道了聲:“方才那一子不算,這局先做殘棋留著,改日我再同你分個勝負。”沉曄出聲道:“等等。”起身自書案的插瓶中摘下一朵白花,緩步到她跟前,取下她發鬢中的玉釵,將白花別入她鬢中,手指在她鬢角處輕撫後一停,才道:“去吧。”


    三日後阿蘭若方得閑迴府,府中一切如常,隻是孟春院中客居了兩年的神官長,說是片刻前被迎迴歧南神宮了。


    老管事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迴稟,說正要派人去宮中通傳公主,不想公主已迴了,神官長出門不過片刻,想來並未走遠。言下之意是公主若想同神官長道個別,此時還趕得及。


    以阿蘭若的身份,此時追出去其實並非一件體麵事,老管事急昏了頭,所幸她還秉著清醒。隻是失神了片刻,將披風解下來,取下鬢上枯萎的白花,呆坐了一陣。晚風拂過,花瓣被風吹落,躺在地上,襯著清掃得一絲灰塵都不染的白石板,就像是什麽汙跡。她瞧著手裏光禿禿的花梗,苦笑了一聲:“那夜你送我這個,其實是在道別?我竟沒有察覺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的君王在權力上有不同的安排。神宮的力量獨立於宗室之外,饒是相裏闋在位,壓製一個失了神官長的神宮都有些費力,遑論即將即位卻毫無根基的太子相裏賀。這就是沉曄被迎迴歧南神宮的緣由。雖然同為一方之君,相裏賀的這些考量,鳳九卻著實不能理解。自她記事起,他們青丘五荒五帝隻換了一荒一帝,還是她把她姑姑給換下來了。


    且她記得她姑姑自從被換下來開始每天都過得十分開心,看著她的眼神飽含一種過來人的同情。再則東荒的臣子們大多不學無術,最大的愛好是假裝自己是平頭百姓跑去集市上擺攤,會掐起來多半是誰占了誰擺攤的攤位。照他們冠冕的一個說法,他們青丘之國的神仙,雖為家為國謀著一個職位,掌控著一點權力,但豈能像凡人,讓權力反過來愚弄他們,雖然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有那種好爭權的,那全是因他們沒有人生追求,沒嚐過擺攤的樂趣,嚐過了卻仍去弄權的,那就是他們沒有生活情趣。鳳九覺得,她這些臣屬說得對錯與否暫且不論,但省了她不少事倒是真的。


    這一段記憶緊鑼密鼓,一環扣著一環,像是一簾瀑布從峭壁上轟然墜下,擊打在崖底碎石上,濺起一叢叢冰冷水花。所謂悲劇,從古來開天,便是這樣一副遽然倉皇卻又猙獰無情的模樣。記憶的下一環,緊扣著蘇陌葉曾告訴她的那則傳聞。正要派人去宮中通傳公主,不想公主已迴了,神官長出門不過片刻,想來並未走遠。言下之意是公主若想同神官長道個別,此時還趕得及。


    以阿蘭若的身份,此時追出去其實並非一件體麵事,老管事急昏了頭,所幸她還秉著清醒。隻是失神了片刻,將披風解下來,取下鬢上枯萎的白花,呆坐了一陣。晚風拂過,花瓣被風吹落,躺在地上,襯著清掃得一絲灰塵都不染的白石板,就像是什麽汙跡。她瞧著手裏光禿禿的花梗,苦笑了一聲:“那夜你送我這個,其實是在道別?我竟沒有察覺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的君王在權力上有不同的安排。神宮的力量獨立於宗室之外,饒是相裏闋在位,壓製一個失了神官長的神宮都有些費力,遑論即將即位卻毫無根基的太子相裏賀。這就是沉曄被迎迴歧南神宮的緣由。雖然同為一方之君,相裏賀的這些考量,鳳九卻著實不能理解。自她記事起,他們青丘五荒五帝隻換了一荒一帝,還是她把她姑姑給換下來了。


    且她記得她姑姑自從被換下來開始每天都過得十分開心,看著她的眼神飽含一種過來人的同情。再則東荒的臣子們大多不學無術,最大的愛好是假裝自己是平頭百姓跑去集市上擺攤,會掐起來多半是誰占了誰擺攤的攤位。照他們冠冕的一個說法,他們青丘之國的神仙,雖為家為國謀著一個職位,掌控著一點權力,但豈能像凡人,讓權力反過來愚弄他們,雖然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有那種好爭權的,那全是因他們沒有人生追求,沒嚐過擺攤的樂趣,嚐過了卻仍去弄權的,那就是他們沒有生活情趣。鳳九覺得,她這些臣屬說得對錯與否暫且不論,但省了她不少事倒是真的。


    這一段記憶緊鑼密鼓,一環扣著一環,像是一簾瀑布從峭壁上轟然墜下,擊打在崖底碎石上,濺起一叢叢冰冷水花。所謂悲劇,從古來開天,便是這樣一副遽然倉皇卻又猙獰無情的模樣。記憶的下一環,緊扣著蘇陌葉曾告訴她的那則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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