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宋君其人其實並非一個正直仙者,時常做虧心事,但因連宋君從未覺得這些虧心事有什麽,因而現有良心不安的時候,拿連宋君自個兒的話說,此乃他的一種從容風度,拿連宋君心儀的成玉元君的話說,彪悍的混賬不需要解釋。

    偏寒的混賬連宋君,今日卻因良心不安,而略有惆悵和憂鬱。

    說起連宋君的惆悵和憂鬱,不得不提及東華帝君。

    帝君三人自阿蘭若之夢出來後,比翼鳥中的眼色的仙仆們不及吩咐,已鞍前馬後為三位收拾好三處就近的臥間。帝君抱著鳳九隨意入了其中一間,連宋君知情知趣。正要招唿仙仆們不用入內隨侍了,卻見已然入內的帝君突然又出現在門口:“你進來一下。”

    連宋君有些懵懂,他刻意做出這麽個時機,令他二人同處一室說些小話聯一聯情誼,劫後餘生嘛,正是訴衷情的好時候,美人這種時刻最是脆弱,稍許溫存即可拿下,這種拿美人的關鍵時刻,他招自己進去做什麽?

    連宋君懵懵懂懂進了屋,瞧著合一躺在床上的美人鳳九,愣了一愣道:“你在她身上使昏睡訣做什麽,我看你們出來後她已有些要醒來的征兆,你擔憂她希望她多睡一睡養養精神,我可以理解,但其實睡多了也不大好……”

    帝君邊用一雙黑絲帶抓緊袖口邊道:“幫我守一守她,我迴來前別讓她醒過來。”

    連宋君瞧著他紮緊的袖口道:“你這不是煉丹的裝束嗎?”關懷到,“難不成鳳九她其實染了什麽重症?”

    帝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咒一句小白身染重症小心我把你打得身染重症。”

    連宋君湊過來仔細瞧了瞧鳳九麵色:“那你為何……”

    帝君歎息道:“她不想見我,所以阿若蘭之夢裏同她在一起時我都是假借息澤的身份,但她醒來想起這樁事必定難辦,你送過來的老君那瓶丹,此時算是派上了用場。”

    連宋大驚:“你打算喂了她那丹藥令她忘記阿若蘭之夢裏的事?”

    東華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我並不想她將那些事全忘了,所以須重新煉那瓶丹藥,改一改它的功用,將她那些記憶全重寫一遍,尤其我瞞她那些。”

    連宋木呆呆道:“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他這種情聖決計想不出如此粗暴直接的法子,一時震驚得無言以對,好半晌方迴過神來到:“雖然同她坦白有些冒險,但候她醒來你老老實實坦白求她寬恕才是治本之法,你這樣,若她終

    有一日曉得真相豈不是更加難辦?你多想想。”

    帝君抬手揉了揉額角:“我召了天命石,天命石說我們緣薄,經不得太多折騰。小白她在我的事情上……一向有些糾結,此時若讓她想起我在阿若蘭之夢裏瞞了她,後頭不曉得會鬧出什麽來,唯獨這件事我不敢冒險,思來想去還是此法最好。”

    連宋長歎道:“早知如此,那個夢裏你就不該扮息澤哄她。”又調侃道,“瞧著她同你扮的息澤親近起來你就沒有橫生醋意?”

    東華皺眉而莫名道:“為何我要生出醋意,不過假借了息澤一個身份罷了,我還是我,她再次愛上我難道不是因為她此生非我不可嗎?”

    連宋幹笑道:“你說得是。”

    帝君話罷利落出門,徒留連宋君坐在床邊歎息,要緊時刻太過瞻前顧後說不準誤了大事,直來直往確然是帝君的作風,不過他今次這個決斷,連宋心中卻隱約有些擔憂。誆騙小狐狸之事,如今他也算半個幫兇。連宋君往床上憂鬱一看,複又惆悵一歎。小狐狸純真和善,誆她其實有些下不了手。但不誆帝君就會對他下手,下的必定是重手,誆耶,不誆耶?還是誆罷。

    鳳九睜眼時已經入夜,窗外半輪清月照在房中一個溫泉池裏,水光微漾,如同魚鱗,鼻息間襲來清淡花香,借著月光仰頭一觀,原是床幃旁以絲線吊了個漆板,上頭坐鎮一盆怒放的摩訶曼殊沙華。若她沒記錯,這仿佛是梵音穀中女君為帝君安置的行宮,他們這是,迴來了?

    鳳九望著頭頂火紅的曼殊沙華發了半日呆,是了,帝君為姬蘅換了頻婆果,她盜果時墜入了阿蘭若之夢,帝君追來救她,還親了她,同她說了許多溫存話,她就原諒了帝君,後來她的魂不曉得為何入了阿若蘭的殼子,而帝君不知為何成了息澤,阿若蘭和息澤原本便是夫妻,她同帝君就做了夫妻,帝君給她編花環,帶她過女兒節,領她垂釣,陪她賞花,濕透的長發,荷葉下的親昵,帝君的吻……鳳九瞬間清醒了,半晌,喃喃道:“其實是在做夢吧……”

    感到身旁有什麽動了一下,遲鈍地轉身,清淡的月光下卻正對上一張臉。帝君的睡顏。鳳九的心漏跳一拍。或者其實並沒有做夢,隻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無論說多少次要放棄卻始終不能放棄的渴望竟化作現實,一時不能習慣,所以每每午夜夢迴時總是恍惚夢中?

    帝君愛側若睡,愛將頭發睡得淩亂,她嘴角就抿出個笑來,伸手理順他額前的亂發,緩了緩,纖白的手指順著他的額飾又滑

    落到他肩後的銀發。

    是了,是真的。

    她睡不著,靜靜看著他的睡臉,心中突然就變得柔軟,探身親在他的嘴角,貼了一會,就見他睜開還有些模糊的雙眼,她的唇仍靠在他嘴邊,輕聲問他:“醒了?”

    他看了她一陣,複又閉上眼睛,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頭埋在她肩上,模糊道:“還有些困,等我緩緩。”

    他的氣息在她耳邊令她有些發癢,亦迴抱過去,輕笑道:“時候還早,你繼續睡,我不吵你。”

    他聲音已有幾分清醒,低低道:“你呢?”

    她的手撫在他耳後安眠穴,動作極輕地揉令人揉了揉,軟軟道:“我已睡足了,既然我們能迴來,想必你費了不少力,我幫你揉揉,你好好睡。”

    他嗯了一聲,尾聲中帶著濃濃的鼻音,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淡漠沉靜,令他的心瞬間融化,手上的力更輕更柔,而他的唇卻忽然落在他脖頸處,她微微偏頭躲開他:“不是說還困。”

    他的聲音在她肩頭含糊:“緩緩,不太困了。”

    她微微挪開些,看著他剛從睡鄉中清醒過來的麵容,月光下極深極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襯著剛才理順此時又有些淩亂銀發,有一種撩人的慵懶。他也專注地看著她,她沒出聲,卻比出口型:“打算做壞事?”就見他微微挑了挑眉,眼裏流露出一些笑意來。她呆了一呆,湊過去主動嘴唇貼上他的嘴唇。但他頃刻便迴吻過去,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她緊緊摟住他。

    門口忽然傳來啪一聲響,白色的裙角自門緣一閃而過,徒留一地夜明珠的碎片,月色下還有餘光。鳳九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正欲抽身,剛抬起來一半已被東華團在被中擋住。

    鳳九在被中小聲且極其慚愧地道:“這裏如今是……是小燕的住處吧,你換迴來是不是沒同他說。”東華施術將房門下了禁製,又將一地夜明珠片化為無形,方躺下將她從被中剝出來,輕聲道:“搬迴來已同燕池悟打過招唿,此處溫泉可以解乏,他暫住到疾風院去,方才嘛,老鼠打翻花盆罷了。”看她臉頰緋紅,額間鳳羽花開的極豔,手撫上她泛紅的眼角,“怎麽,嚇到了?”她瞟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他輕聲問她,“我在還會害怕?”她看了他片刻,頭扭向一邊飛快道:“好吧,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他怔了怔,待反應過來已再次吻上她的唇,而她也緩緩摟住他的脖子,房中花香益盛,月光照進來,似乎也沾染了些香味。

    次日大早,鳳就收到小言的傳書,說是半道碰見去忮南神宮辦事的冰塊臉同蘇陌葉,聽聞她已醒來,心中甚慰,問她可得飲酒乎,可食得肉乎,若酒肉皆可進肚,請她速來醉裏仙私會,萌少要私下先給她踐一踐行。滿篇字跡算得上清秀,且隻有私會這個詞用得不甚妥,令鳳九不由感歎。幾日不見小燕益發有文化了。

    信中另絮叨了些雜事,大意說自她進阿蘭若之夢,比翼鳥一族便曉得他二人這個身份是假的了,因東華和連宋之故不敢多加打探,但萌少私下問過他幾次,念著一場朋友,他是魔君這個事他坦蕩蕩告知了萌少,她的身份雖含糊了,但卻令萌少誤會她也是個魔族。

    小燕語重心長道,要繼續瞞著萌少還是索性和盤托出全看她個人,畢竟萌少對傳說中的她中了一段甚深的情意,而萌少注定拚不過冰塊臉,或許為了萌少的安危,看是不是幹脆一直瞞著為好。

    鳳九捏著這封信,心中有些沉重。

    今晨帝君同她提過,梵音穀他們已經待得夠久了,待他辦了歧南神宮之事便領她迴九重天。帝君去歧南神宮,乃是要將封有阿蘭若氣澤和沉曄魂魄的四季樹種在神宮中。沉曄同阿蘭若的過往,她也聽故事似的聽帝君大致說了些,確然是段令人嗟歎的過往,令她也感到有些心傷。

    她扯著帝君另問了一些七七八八,亦曉得了如今穀中的女君確然是橘諾。阿蘭若之夢中的橘諾確認討人嫌棄,但原本的橘諾並非什麽可恨少女,得承女君之位也算是造化。聽聞傾畫的結局倒有些淒涼,說是橘諾後來相上了一個有決斷的王夫,合二人之力將傾畫囚在了深宮中,傾畫在被囚的第二十個年頭瘋了,偶爾言語,提及的卻多是阿蘭若。

    鳳九覺得這些事都算一個了結,與自己也無甚幹係,唯手中這封信裏頭,小燕卻難得提得很到點子。

    萌少。

    萌少夠義氣,將她和小燕當真朋友,曉得他們要走,還給他們踐行。做朋友,當見個真心,可萌少……她的身份當不當和萌少說她也有些糊塗,良久,歎了口氣,心道到時候見機行事罷。

    月餘不見,醉裏仙仍是往日氣派,萌少近日愛坐在大廳裏頭,說是親民,鳳九到時,隱約聽到他言辭熱烈說什麽:“本少雖沒見過她,但料想定時翠眉紅粉一佳人,靜若秋水映月,行似弱柳扶風,端莊賢淑,溫良恭儉,若要以花做比,唯有蓮花可比,取蓮花之雅,取蓮花之潔……”

    鳳九順手從桌上撈起一個茶杯道:“這誰?

    吹得這麽玄乎,是醉裏仙新來的樂姬嗎?”

    小燕無可奈何看了她一眼:“萌少正在憧憬青丘的鳳九殿下”

    鳳九腳下一滑從椅子上栽下去,握著個茶杯坐在地上,半響道:“哦。”

    看她摔倒,萌少終於住了花頭,歎氣地伸出一隻手意欲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道:“你雖常同我們混在一起,到底是個姑娘家,儀容體麵上總要注意些,像這麽大庭廣眾之下坐在地上是個什麽體統,姑娘家還是要像個姑娘家。”

    鳳九受教地爬起來,萌少繼續興高采烈地向小燕道:“鳳九殿下她定是個一等一的名門淑女,因本質太過高潔,且純真善良,熱愛小動物,絕不沾酒肉葷腥這些俗物,是個真正隻餐風飲露的高貴女神,且善感仁慈,連隻蚊子都舍不得拍死。”

    剛用根竹筷子釘死一隻大個兒蒼蠅的鳳九茫然地看向小燕。

    小燕終於聽得不忍,插話道:“固然鳳九她的確是個……那個怎麽說的來著,哦,翠眉紅粉一佳人,下次跟老子說話說實在些,萌少你想象中的鳳九是個這樣,但萬一她不是這個樣,你還戀她愛她嗎?”手一指,向鳳九道,“如果她是這個樣,你還戀她愛她嗎?”

    萌少看向鳳九哈哈大笑笑的氣都喘不過來:“怎麽可能,”指著她道,“鳳九殿下要是她這樣我隻好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小燕痛苦地扭過頭去。

    鳳九鎮定地啃完右手裏一個腿子退,慢吞吞道:“我的確是青丘的鳳九,常勝將軍是我贈你的,那個瓦罐亦是我贈你的,當初我救你時,稱自己是小明,瞞了你這麽久,對不住。”

    酒樓中一陣寂靜無聲,萌少端著一個酒杯愣了,良久,聲音帶顫道:“你真是鳳九殿下,那個不沾酒肉,餐風飲露,熱愛小昆蟲小動物的鳳九殿下?”

    鳳九斟酌道:“可能你對我有些誤會,其實……”

    萌少顫著聲打斷她道:“你方才喝的是甚?”

    鳳九看向麵前的酒杯:“酒。”

    萌少的聲音顫的更厲害了:“吃的是甚?”

    鳳九看向桌子上的幾塊骨頭:“兔子肉。”

    萌少的聲音已經有點像天外飛銀:“你手裏的竹筷子釘的是個甚?”

    鳳九看向手裏的竹筷子:“蒼蠅。”

    萌少兩眼一翻,側身歪下了桌,鳳九與小燕齊聲痛唿:“萌少!”

    東華連宋蘇陌

    葉一行此時正踏入大廳,聽得此聲痛唿,蘇陌葉緊走兩步,看向躺在地上的萌少訝然道:“他怎麽了?”

    小燕蹲在萌少跟前瞅了半天,又伸手戳了兩戳,痛心道:“哎,萌兄他幾十年的一個夢想破滅,因不堪打擊而暈了過去,不過幸好老子這裏有醒神藥,等老子拿出來給他聞聞啊……”

    須臾,備受打擊的萌少終於在醒神藥下幽幽醒轉,爬起來失魂落魄地看了鳳九一眼,一把推開蹲在他麵前的小燕邊哭邊跑出酒樓:“女人,我再也不要相信女人,連我最崇拜的女人都是這個樣子,天下其他女人還有什麽指望!”

    連宋君搖著扇子,不明所以道:“他到底收了什麽打擊,看他這個意思,似乎是要從此投向男人?女人我倒認識許多,男人,嘛……”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蘇陌葉,“將你哥哥說給他如何?”

    陌少遠望萌少的背影:“我哥他……喜歡英武些的,萌皇子可能不夠英武。”

    鳳九手裏還拽著那個啃剩的兔子腿,目光看向小燕有些惆悵:“我沒想過我把他逼成了一個斷袖,我們要不要去追一追,萬一他一時想不開……”

    小燕瞥了東華一眼,亦迴看向鳳九歎道:“哎,斷袖就斷袖罷,他要是敢再喜歡你,就不隻斷個袖了。等他出去哭一哭也好,說不定哭開了興許就想通了,依老子高見,你我追出去不過徒增他傷感,還是不追為好,來來,我們先吃這個兔子肉。”

    總下四人坐定分兔子肉,帝君臉上的神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鳳九靠過去偷偷和他咬耳朵:“這個肉哪有什麽好吃,框框他們還可以,迴去我給你做更好吃的。

    帝君眼中總算流露出點兒笑意,道:“好。”

    她繼續同他咬耳朵:“今晨起這麽早,肯定還困吧,待會兒我們偷偷溜出去,你再睡一會,我給你熬補神的湯,你醒了就可以喝。”

    帝君的聲音亦放輕了些,道“好。”

    從阿蘭若之夢中平安迴來,鳳九細數,熟人皆見著,唯漏了一個便是姬蘅。如今她雖明了東華對姬蘅並無情意,且從小燕處得知東華當日黨營娶姬蘅也別有隱情,但她曾親耳聽見姬蘅表過對東華的一片癡心,因而處於私心,這幾日沒見著姬蘅來關懷東華,她覺得倒是一樁幸事。依姬蘅對東華之情對東華之意,姬蘅竟能憋得幾天不來,她覺得也挺稀奇的,稀奇之後又挺敬佩。

    然她不過欽佩姬蘅了三天零五個時辰,姬蘅她就扛不住出現了。

    是日正直帝君領她出穀,梵音穀這個地方雖稱是出易入難,但修為不到境界者想要不在開古日出穀也有些困難,除非被修為高深的仙者提攜著,帝君帶著她便是提攜之意,

    蘇陌葉早前已代帝君分度,說帝君他好清靜,無需比翼鳥闔族相送,免了女君已籌好的一個極盛的排場,保住了桐鄉穀口的山道方便清靜。鳳九已許久不曾早起散步,昨夜又睡得晚,不禁邊走邊犯困,眼見著山道旁草色新鮮晨露可愛,也未曾將她的精神開曠起來。拐過一個彎道一個水塘入目而來,鳳九琢磨著過去澆點水清醒清醒,視野朦朧中,就發現了佇立在水池旁於晨風中白衣飄飄的姬蘅。

    姬蘅身後丈遠處,還站在一個臉色不佳的小燕。小燕為了能在情字上有掙個功業,先前已同他們說好了不和他們同路出穀,要在穀中暫陪姬蘅,幾遍情路縹緲還需費許多跋涉之苦,也決意同姬蘅再在這條情路上跋涉跋涉。

    這個陣仗……蘇陌葉撫著碧玉簫向連宋道:“我二人是否暫避一避?”

    此種萬年難得一遇的二鬧,且還是關乎東華帝君的熱鬧,連三殿下恨不得貼到跟前去好看地更仔細聽得更真切些,聽聞陌少之言,啪一聲打開扇子掩口低聲輕咳道:“你……避避也好,我嘛,我看看,咳咳,我看看……”

    前頭姬蘅和小燕二人快步而來,離帝君還有幾步遠時站定,姬蘅今日可以打扮過,眉彎如月,唇若緋櫻,隻是雙眼有些像哭過似的腫,卻無損這張臉的風流標誌。姬蘅原本長得便不是那種楚楚可憐型的,如此倒平添了一段我見猶憐的風姿。

    姬蘅的目光停在帝君的右手上,臉一白。

    鳳九沒睡夠,今日腦子轉的極慢,順著姬蘅的目光一瞥。帝君的右手正牽著自己的左手,她恍然想起來出門時因她鬧著瞌睡很不情願,走的拖拖拉拉,帝君便伸手牽了她走,這一路似乎一直沒鬆過。又想起姬蘅因得了頻娑果來向自己耀威之事,覺得此事雖是姬蘅平白到她眼前,但她同帝君牽這個手倒像是她故意在姬蘅跟前耀威,這同姬蘅知鶴的作為又有什麽分別,她打了個哈欠,悟出這種事其實也沒什麽意思,胡亂一指牽頭的水塘同帝君道:“看姬蘅共築像有什麽話統計說,我去前頭吸點水醒醒神。”趁機抽出自己的手來。

    小燕如花似玉的一張臉上透出新孫,看姬蘅吃吃凝望東華的目光,感覺不忍再視,轉向鳳九道:“哎,聽說這個水塘其實棲著水怪,老子吃點虧陪同你去。”

    帝君的目光掃

    過小燕,淡淡道:“不用你吃虧,我陪她去”,向姬蘅道,“有什麽話我迴來再說。”握住鳳九的手便向水塘而去。鳳九有些發蒙:“我醒我的神,你們說你們的話不正好節約時間嗎,你做什麽同我一起去?”帝君淡然道:“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走出十步遠,鳳九似乎有所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你是擔心我掉下水嗎?”帝君垂頭看她一眼:“你說呢?”鳳九皺著一張臉:“你一定是擔心我掉下水嚇著人家水怪。”帝君挑眉道:“你到懂我。”鳳九憋出一個哼字,不解氣,又憋出一個哼字。

    鳳九方才看的不錯,姬蘅的確哭了幾日,那也她英文帝君歸來,且未宿去鳳九院中,反同小燕換了宿處,心中頓覺自己同帝君的因緣可能還有一線轉機,想及夜深時分正是以和人上岸的時候,特地袖了顆夜明珠照明,於深夜裏步履輕盈地去帝君房中探視。

    從前帝君住在這個寢殿中時一向由她近身服侍,偶爾假裝不知帝君子啊房中不敲門便徑直而入,帝君也不會說她什麽。她那夜亦是有這個打算,俏入帝君房中為他素手添一爐香,若帝君未醒,次日必曉得是她為自己添香,見出她對他的一個體貼,帝君若醒,她便要抓著這個時機伏在帝君床前同帝君訴她的一腔衷情,她曉得自己生得美,更曉得月光掩映下她是最美的時刻,屆時即便不能打動帝君,也能讓他記憶深刻。

    她懷著這個念想雀躍地推開帝君的寢房門,然後……她就哭著跑了迴去。她迴去又哭了幾日,及至聽說帝君不日便要出穀。她擦開眼淚定了神,明白這是最後的時機。

    即便帝君有了鳳九又如何,論先到後來,也是鳳九橫空插在她同帝君之間,鳳九她即便同帝君有情,也不過年餘,她對帝君,卻深種了兩百多年,放下談何容易。小燕說她何必執著,可他自己又何嚐不執著。這段情,她還是要爭一爭。可今日她要和帝君說的一番話卻自降身份得很,並不想讓閑雜人聽到,見帝君領著鳳九去醒神,愣了一下亦跟上去,叫住了帝君:“老師,請留步。”

    東華迴頭,轉過身來看著她。

    姬蘅怯聲道:“奴今日其實有一事相求,特來此處候著老師,卻是為求老師一個恩準。”

    東華並未出聲,姬蘅曉得這是讓她接著說的意思,澀然續道:“奴年少無知時鑄下大錯,才致三百年不能歸家也無顏歸家,但客軍在梵音穀中卻非長久之計,望老師看在先父麵上再施憐憫帶奴出穀,即便做個老師府上的粗使婢女奴也甘心”,咬咬牙看了一眼鳳九道“若

    老師恩準,奴願一生伺候鳳九殿下和老師。”

    聽得姬蘅口中道出自己的名字,鳳九一個激靈,瞌睡生生嚇醒了一般,姬蘅公主這番話雖做小伏低到了極致,若帝君一個心軟將她弄到天上去,卻無異於請上來一個禍根。男人想來不察婦人的細微心思,她從前也不察,幸而得了小燕壯士一些指點,如今於此道已得了三四分造詣,忙十二分誠意向姬蘅道:“我看梵音穀山也好水也好,不受紅塵濁氣所汙這一點更是好上加好,是個宜居的樂土,來太晨宮做粗使婢女有什麽好,宮中宮範極森嚴,砸婢向來不入內室,你說的粗使婢女我從前也做過,做了四百年也不曾見帝君一麵,你來做這個著實有降你的身份,我嘛,也是當年年紀小且臉皮厚。”帝君看過來,她看出帝君這個目光中略有戲謔,她自行理解可能帝君說的是你現在臉皮也不薄,臉上登時一熱。

    姬蘅眼中閃過訝色,目光卻充滿希翼地投向帝君,東華冷淡道:“在梵音穀住著方能克製你身上的秋水毒,你能安心在此住三千年,身上的毒自可盡數化去。”言下之意不用想出穀了。

    姬蘅慌道:“但如此豈不是不能時常見到老師……”

    鳳九道“其實我可以給你留一副畫像……”

    東華突然道:“你父親臨羽化前托本君照顧你,不過,本君一向不大喜歡照顧對本君想太多的人。”

    姬蘅一張臉瞬時慘白,良久,慘然道:“是,奴明白了。”

    水塘畔,鳳九盯著塘麵發呆,帝君拿絲帕浸了水遞給她,鳳九接過在麵上敷了一會兒,待涼意絲絲浸入,終於徹底清醒過來道:“幸虧當年我在你府上做婢女的時候你沒有時機認得我,若那時候你認得我,同我說的話一定也是像今日同姬蘅說的這樣吧”,又躊躇道,“你說那些話的時候其實有些冷漠。”

    東天晨曦初露,扯出一片紮眼的霞光,水塘邊碧草如茵,帝君躺下來遠望高曠的天空,若有所思道:“若那時認得,如今我兒子應該能打醬油了。”

    鳳九正待取仍覆在臉上的絲帕,沒聽的太清,道:“你說什麽?”

    帝君左手枕著頭,右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草地,向她道:“我們躺一會兒再迴去。”

    鳳九愣了愣,帝君這個姿勢她極其熟悉,他釣魚時就愛一隻手枕著頭一隻手握著釣竿,等魚上鉤的時節裏偶爾在臉上還蓋一本佛經擋日頭,帝君很火樣子都好看,這種閑適的樣子她卻最喜歡。被這等美色迷惑,明曉得還有人等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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