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國使者們,這位就是使館的設計者,亦是朕的十公主,銀夭。”王上將愛女拉近身旁,遞給她一杯醇香的桂花酒,“來,夭兒……”

    “銀夭見過月明國使者,以酒為禮,敬各位一杯!”她未等迴話就已經一飲而盡。

    早已看呆了的柳易凡迴過神,慌忙站起身來,和石樂棠、慕容櫻一起舉杯朝向主位,故作鎮定地說,“臣等失禮,敬樓蘭十公主殿下!”三人接連喝下杯中物,再看公主仍然站在那裏,也未敢坐下。即便是第二次見,年輕的大臣們甚至一向謹慎穩重的老臣還是不自禁地被美貌所吸引,公主未嫁,王上又禁止把十公主的名號傳播出去,不知短短一個月有多少人對她魂牽夢縈。柳易凡不敢抬頭,心中卻念想著那垂下的銀色長發,飄逸的紅綢,以及……

    “聽聞月明國使者多時,柳公子武功蓋世,石公子文采出眾,慕容姑娘更是……醫術了得,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嗬嗬。”美人兒掩麵輕笑,目光不知是看向何處。

    被提及的三人神態各異,柳易凡外表淡然卻在聽到最後的形容時瞳孔再次放大,石樂棠則是溫和的笑容,唯獨慕容櫻最引人注意,她雙眼驟然放出凜冽的光芒,咬緊下唇,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了身上的黑箱。文武大臣都很吃驚,畢竟那個醜陋的女人一直沒有參加比試,公主又是如何得知她的技藝,末席的太醫更是疑惑,背黑箱的醫者根本聞所未聞。

    銀天羽掃了一眼眾人的反應,佯怒說:“夭兒,你胡說什麽呢,慕容姑娘從未顯露才藝。”

    “父王……是銀夭胡言亂猜,還望使者不要介懷。”婀娜的公主捂著小嘴,乖巧地縮在了父王身旁,一副膽怯的樣子,眼瞳不停地左右轉動,真是我見猶憐。慕容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激的表現,假意撣了撣箱子上的灰塵,緩緩坐下。

    “父王,就不要責備夭兒了。今日可是宴會,應該好好享受才是。”太子無機發話,大家也就都拾起碗筷,有說有笑地吃著,一派君臣同樂的景象。領頭的宮人眼尖,下令奏樂起舞,動人的旋律沁人心脾。

    “你是怎麽知道的?”

    “父王猜呢?”

    “你確定,是醫術?”

    “不確定呢。”

    別人看在眼裏,王上和公主互相夾著美食好像親昵的父女,低聲細語,其樂融融。高興的時候,銀天羽還愛撫著柔嫩的玉手。

    一曲剛落,高昂的聲音突兀出現,石樂棠一副不知死活的正經模樣,“王上,不知在下現在可否向公主請教?”,像定格時間的咒語,那些“美好”的笑容變得僵硬,剛剛還嘈雜的大殿寂靜無聲。

    “這是自然,本來朕就是因此而設宴。來人,把題目拿來。”樓蘭王寵溺地拉起女兒,手指收緊。銀夭的嘴角保持微妙的弧度,注視著被宮人推上來的木架長杆懸掛的正是丞相的試題,上官牧也站了出來準備解釋。

    銀夭邊擺手邊走下台,在步幅的正前方停了腳步,體貼地說:“丞相不必起身告知夭兒題目了。”

    眾人都屏息等待,卻見公主一改初見時高貴的姿態,先是弓下身湊近那個圓圈,腦袋晃來晃去,又輕巧地跳開轉身走向一手放在腹前挺立的石樂棠。

    “石公子,是這個嗎?你竟然答不出來?哎……。”她故意拖長並升高了音調,繞著男子踱步,“這個啊……咳咳”銀夭清了清嗓子,手調節了下脖頸的圍巾,才又站定義正嚴詞地說道,“是圓。”不止這樣,她還偷偷說了隻有石樂棠能聽到的兩個字,“白癡”。

    目瞪口呆形容此刻的大臣再合適不過,隻有上官丞相哈哈大笑,雙手握於胸前施禮,“公主所言極是,這就是個圓。”這次驚訝的還有太子無機,他怎麽會相信師父能出這種題目,莫非是為了銀夭不丟麵子?但又不符合師父嚴謹的個性,猜不透啊。

    被嘲笑的人卻滿意地一笑,禮貌地彎下身行禮,也是隻有對方能看到,他眉毛抬高,眼神堅定,“公主聰慧過人,在下佩服。”

    銀天羽似乎厭煩了這場戲,待女兒坐了迴去,舉杯示意台下右邊的三人,“使者莫見怪,夭兒年方二八,尚還年幼。”

    “公主可愛伶俐,臣等才是有幸一見。”柳易凡率先發言,努力隻把目光局限於他國的王上。

    “正是,想必待公主成年,必有無數王孫貴族前來求婚,月明國並在其列。”石樂棠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對坐的太子掉了一隻筷子,而淡漠的無炎也悄悄深吸了一口氣。

    樓蘭王竟然又一次笑了,被金衣遮蓋的手臂強而有力地攬過銀夭的肩,搭在了雪白的肌膚上,“哈哈哈……那自然是好。”

    銀夭聲音清幽,傳遍大殿,“夭兒隻想一生侍奉父王左右。”

    真正的小香聽了這話恐怕要失笑,十公主從來不主動外出,陪伴父王盡孝?完全是妄語。但是,沒有人會去追究此話的真假,更是有大臣頻頻點頭,銀天羽也用了欣慰的笑容迴敬。一切看似正常,卻暗裏存在著不協調感,察覺到的正是身為外賓的某個人。

    入了深夜,所有人都酒足飯飽,期間也探討的都是兩國邦交一類的問題。樓蘭王略顯疲倦地放下酒杯,大聲說道:“就讓公主彈奏一曲來結束這場宴會吧!”像是劇本寫好的,台下掌聲一片。銀夭酒過三巡,臉頰緋紅,步伐有些淩亂,被小香扶著坐在剛放好的焦尾琴前。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鬆如蓋。

    風為裳,水為珮。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出自李賀《蘇小小墓》)

    不知是否眼花,無炎分明看到一滴淚從那張驚世之顏滑下,打落在顫動的琴弦上,正應了詩中那句“幽蘭露,如啼眼。”這裏沒有人聽過這歌詞,亦不知道背後那個美貌堪比仙女的一代名妓是因拋棄而終結人生。銀夭唱這一曲,隻不過是想起了母妃,若不是王座上這個今日想利用她的姿色的男人,就不會有與蘇小小同樣早逝的景凝和注定身不由己的十公主。她出人意料表現的稚嫩神態,破了他的一盤謀劃,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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