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之後的衙役立馬站出來兩個,一人一隻胳膊硬是將溫與卿給拖出了府門外,溫與卿一介書生,又沒有學過武,被兩個衙役這般架著,自是沒有什麽反抗之力,盡管嘴上不住大罵,卻依舊被他們給扔了出來。


    當脊背摔在冰涼而又堅硬的街道上時,“哢擦”一聲,溫與卿眉頭緊皺,在地上打了個滾,灰塵全都粘在了後背,雙手支撐,好容易站起身來,周圍很快便圍住了不少人,指指點點。


    盡管身邊站著這麽多人,溫與卿站起身後卻沒有一點收斂的意思,大喊道:“不明是非的狗官!何以配得上‘明鏡高懸’四字!好一個天下文章一大抄!好一個天下文章一大抄啊!”他失魂落魄般跌跌撞撞亂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更不知道要向何方走,“天下文章負盡天下文人……”


    最後自己念念叨叨,別人都以為他瘋了,溫與卿坐在一個小酒肆中,不及他從前喝酒的規模大,隻在外頭支了個小攤子,再擺上幾張擦得錚亮的桌子,便是酒肆。


    “啪”的一聲將銀兩拍在桌案上,“老板,倒酒!”


    小酒肆的老板似乎同他混的很熟了,也不問他要喝什麽酒,徑直轉身從背後的櫃子中拿來一壇,笑嘻嘻道:“來了,溫公子,今兒怎麽又想起到我這兒喝酒了?”平日裏他不是都喜歡到對麵的大酒肆同那個姓何的公子喝酒嗎?


    一見他渾身灰撲撲的,老板大吃一驚,“這是怎麽了?被人打了?”以為溫與卿身上沒帶錢,喝酒被別人打了的老板圍著溫與卿轉了一圈,“沒事,你以後到我這兒來喝,他們那些人呐,就是狗眼看人低!”


    “狗眼看人低。”溫與卿不知是哭還是笑地重複一遍老板的話,“是!狗眼看人低的狗官!”


    “官?”老板嚇得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噯喲我的溫老兄,你這亂說話的毛病可得改一改了,小店鋪就開在離天佑府不遠處,你可別亂說呀,我還想多活幾天呢。”


    溫與卿一把扯下老板的手,豪飲一口,“我就要說,我偏要說!不明是非的狗官!說我證據沒找齊,告不得他。若是百姓人人都能自己找齊了證據,那還要他這個天佑府作甚?白養著吃幹飯嗎!”


    老板苦笑一聲,拿著抹布擦了擦桌上的水漬,“我說溫老兄啊,咱這兒有句俗話,你知道是啥嗎?”


    “什麽?”溫與卿又倒下一杯酒,靜靜地聽老板說。


    “縣衙大門八字開,沒錢有理莫進來。”老板左右張望半晌,壓低了聲音道,“你沒告贏,準是少了這個——”說著,老板伸出兩根手指,搓了搓。


    溫與卿一拍桌案,“豈有此理!天佑府可是陛下欽點主管京城大小事務的地方,他們怎麽能如此貪贓枉法?”怨不得那個天佑府尹一上來就替何點墨開脫,就算自己沒有拿到證據,他一開始的反應也不可能是那樣。越想越生氣,恨不得將麵前的一壺酒一口喝下去。


    老板見他憋得臉紅,坐了下來安慰道:“哎呀,天底下哪裏的衙門不是這樣,別生氣,別生氣,咱老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必動那麽大的怒呢?對了,你說去天佑府告人,你去告誰?”


    “何點墨。”


    “何點墨?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老板歪了歪頭,思慮半晌,一拍手:“哎呀,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因為一篇文章被皇帝陛下誇讚,今年的會元何點墨?”


    “是。”溫與卿已經沒有了爭辯的力氣,隻歎了口氣,答了個“是”字。


    “你告他啥?”老板來了興趣,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想知道個透徹。


    被奪了酒的溫與卿並不惱怒,隨意將擺在桌子中間的酒杯又拿了一個起來,斟滿,“告他抄襲我的文章。”


    “什麽?”老板同天佑府尹的反應一樣,如同被燙了頭的王八一般把頭往後一縮,雙眼一瞪,“你說,那篇被誇上天的文章,那篇被皇帝陛下稱讚了的文章,是你寫的?”


    “和我寫的差不多。”溫與卿道。


    “差不多是差多少?”老板是個粗人,沒上過學,隻會釀酒賣酒,祖上也不是文人,因此也不懂他們文人之間的東西。


    溫與卿用手指戳了戳桌麵,一邊戳一邊道:“結構與我相同,內容與我相似,結尾一句換了兩個詞,最可笑的是,我喝醉酒時寫錯的一個詞,也被他完完整整給挪到了雜文試卷上去!”在寫述政那篇文章時,由於喝了酒自己太過激動,下筆也很快,在書寫“草滿囹圄”最後一個“圄”字時,腦子一抽直接寫了個“吾”字上去,後來寫完後看了一遍才發現這個錯誤,可溫與卿卻沒有當場說出來,因為“圄”字要先寫外頭的“口”,再添上,就會給這個字一種難以言說的失敗感,於是幹脆將錯就錯,沒改了。


    草滿囹圄是說監獄裏長滿了草,沒有犯人,政治清明,“草滿囹吾”便說不通是什麽意思了,難道何點墨是在考試的時候正好緊張,也忘了寫外頭的“口”?


    老板細細聽著,“這麽說,他真抄了你的文章啊?”說著,搖了搖頭,“哎,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呐,前幾天我家媳婦還想讓小寶也去抄一份來,沒想到他那個就是抄的。”


    溫與卿的眸子暗了暗,似乎喝的有些多,幾乎都要趴在桌上了,“你說,公平嗎?”


    “那……那你寫的文章怎麽沒被皇帝陛下看上呢?”老板端來一碟花生米,一邊聽他講一邊嚼著花生米。


    “我他媽交的是白卷!”溫與卿難得爆粗口,“皇帝陛下出的題目我寫過,我再寫不就是欺君之罪了?”


    老板一愣,“你傻呀你,這題目你寫過不更好!你有特長啊!這是老天給你的機會,你不好好把握,你交什麽白卷?再說,皇帝陛下又不知道你寫過同樣的題目。”老板將嘴裏的花生米嚼的嘎嘣嘎嘣響,內心覺得溫與卿十分不懂得把握機會,還傻的不得了。


    你交白卷,不欺君。得,東西被別人竊去了,別人撈了好,你呢?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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