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這飄搖的粉色杏花瓣,恍若穿越了千年時光,看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正端坐於杏壇之上,下頭是他遍布天下的弟子,此時正聚精會神地聽著那位老者講課。


    桃李滿天下,他的弟子少說有三千人,猶如春日生機勃勃的嫩芽一般,將自己的生機與活力散發至全國各地。


    隻是,眼前鳳玨與雲瓷寧瞧見的景象好像與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卻見杏壇之上確實坐著一人,隻是這人不是老者,也並非端坐,衣領隨意地合著,下巴上的胡渣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些,穿的是最為簡單式樣的行衣,淡淡的藍色,不論是袖口還是衣襟,都沒有任何圖案,在這些身著青衿的讀書人裏,那人就如一個仗劍歌行的俠客一樣不羈。


    原本孔夫子講學的杏壇上,男子席地而坐,身子斜斜倚著,以一支胳膊撐起,讓人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倒下去,一雙眼似眯非眯,帶著些許醉意,好像正與杏壇下頭站著的幾個人爭論著什麽。


    喜歡看熱鬧的雲瓷寧立即拉著鳳玨站在一旁聽,聽了半晌才知曉他們在談論當代朝政,主要還是關於君與民的問題。


    坐在杏壇上的狂士一飲壺中酒,道:“《孟子》曾言:‘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孰輕孰重,明顯得很呢。”


    低下的幾個舉子不服,立即反駁道:“君若眾星拱月,國不可一日無君,你說說,孰輕孰重?”


    雲瓷寧扯了扯鳳玨的衣袖,低聲問道:“他們說話這麽大聲,真的好麽?”非要在君與民之間分出個一等二等,要是被皇帝陛下聽見了,可怎麽辦?“還沒過科舉,就討論起朝政來了。”


    鳳玨笑笑:“大昭民風較為開放,陛下廣開諫言,開張聖聽,為何談不得朝政?”


    “說是這樣說,不過我還是覺得……禍從口出。”曆史上太多書生因為裝逼被帝王給弄死的事例,雲瓷寧抬手,做了一個縫住自己嘴的動作,站在一旁繼續聽他們爭論。


    杏壇上的那人一歪腦袋,笑道:“國的確不可一日無君,可若是國中沒了民,那還叫國嗎?”


    雲瓷寧同鳳玨對視一眼,就算一個人曆經千辛萬苦總算是登上了王位,然而他所統治的是一座空城,那統治還有什麽用呢?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不知這個話題到底是誰、如何挑起來的,在這樣爭論下去,怕是爭論到晚上也得不出個結果來。


    “唉。”雲瓷寧歎了口氣,“讀書人的情趣我一點都不懂。”


    “噓……”鳳玨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暗示雲瓷寧繼續聽下去。果真,站在下頭的書生們見他如此說,又反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在臣前,民為臣,難道不是君更重要?”


    “誰同你們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此意?”原本嘴角還帶著些許笑意的狂士忽而嚴肅了起來,正襟危坐,“你們這樣還參加科考?”高傲的神情引來許多讀書人的不滿,“齊景公問政於孔夫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在說,君主要有君主的樣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樣子,維持一個國家的等級秩序,國家才可得到治理。”


    被噎得啞口無言的幾個書生忽而轉移的話題,指著那人道:“原本是為紀念孔夫子所建造的杏壇,你竟然不慚地坐在那裏,好生輕狂!是在向大家表明,你的德行與才華都可與孔夫子相比嗎?”


    雲瓷寧忽而一驚,這群書生夠損的呀,說不過人家便開始汙蔑起來了,視線情不自禁地看向杏壇上頭的狂士,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杏壇下不知何時跑過來一個藍衣華服的公子哥兒,見他被這麽多人圍攻,忙仰著頭道:“清容兄,你少說兩句吧!我們去喝酒,走,去喝酒!”說著,要將他自杏壇上拉下來,沒想到那狂士看上去清瘦,公子哥兒卻是拉了幾下都沒能撼動他。


    微微勾唇,又抬首飲一口酒,抖袍起身,一身杏花落,“孔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師’,鄭穀將齊己《早梅》之中的‘數枝’改作‘一枝’都當了他的一字師,我方才告訴你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的含義,為何當不得你們的老師?”


    “你……這……”書生聽了,隻能相對無言,那人又道:“既然當了你們的老師,我又為何坐不得這杏壇?”說著,那人笑著自杏壇上下來,徑直朝著雲瓷寧和鳳玨二人走來,“在下瞧兩位仁兄在此停留許久,不知有何見教?”


    雲瓷寧眨了眨眼,覺得這人嘴炮能力max,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頭看了自己身旁的鳳玨一眼,鳳玨輕笑一聲,“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君與民,說不得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君為首,民為本。少君,則國為無源之水;缺民,則國為無本之木。”


    “好,說得好,我同意。”雲瓷寧就聽到了“君、民”二字,雖沒有細細揣度其中的意思,但還是十分給麵子地在鳳玨說罷之後鼓起了掌來。雲瓷寧清楚地看見,那人雙眸一亮,像是找到至交一般,作揖道:“在下姓溫,名與卿,字清容,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方才還在爭論的書生們見那人和鳳玨又談論起來了,頓時覺得沒什麽意思,輕哼了一聲甩袖離開了。隻剩下方才那個替那人說話的藍衣公子哥兒,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後也跟著那人走到了鳳玨和雲瓷寧身旁。


    “溫……與卿?”雲瓷寧將他的名字連起來念了一遍,總覺得莫名熟悉,而後眼眸一亮,訝道:“你就是太……唔……”


    鳳玨毫不客氣地捂住了她的嘴,示意雲瓷寧不要亂說話,扯起一抹笑答道:“在下免貴姓鳳,家中行七。”


    “鳳?”溫與卿眯了眯眼,摸摸腰間吊著的酒葫蘆,“國姓?”


    “呃……”


    “嘿呀,你聽錯了,他姓風,不是什麽鳳。”雲瓷寧一把將捂著自己嘴巴的爪子拍掉,連忙道。反應過來的鳳玨也跟著連連點頭,補充道:“風七。”


    “觀兄台已至加冠年紀,可曾取字?”溫與卿看二人儀表堂堂,器宇不凡,身著綾羅綢緞,非官既商,便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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