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坐在人家的車子上,太直接了當地拒絕對方也不好。


    郗羽深唿吸,慢慢道:“因為我最後一次見到程茵的時候,她說過要跟我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最後一次’是什麽意思?”


    “嗯,”郗羽垂下頭,眼睛裏一道光閃過,“那之後……我們都轉學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李澤文反問:“你是說,你轉學了,程茵也轉學了?”


    “是的。”


    轉學這種事情並不常見,在中學階段,一所學校每年能接收的轉學生數量是有限的。而現在郗羽卻說兩人同時轉學,怎麽也算是小概率事件。


    “程茵為什麽轉學?”


    “似乎是因為她媽媽工作調動——老師是這麽告訴我的。”


    “調動到哪裏去?”


    “……我不知道。”


    “那之後你和程茵再也沒有任何聯係?”


    “是的。”


    “那你呢,為什麽轉學?”


    “……”


    話音一落,李澤文就看著她的表情猶如沒了電的手機屏幕那樣明顯的黯淡下去。不誇張的說,他幾乎聽到了電力不足的嘶嘶聲。


    李澤文耐心地等了三十秒還是沒能從她哪兒得到迴答。郗羽自顧自地沉默著,捏著自己的手指,抿著嘴盯著車裏的地毯,這是一種無可辯駁的拒絕交談姿態——哪怕因此讓車內氣氛變得更尷尬,她也不想提這件往事。


    李澤文從她的肢體語言裏得到了迴答,於是轉開了話題:“轉學時你幾年級?”


    郗羽總算有了點反應,她輕聲說:“……初二開學前轉走的。”


    “你後來沒找過程茵?“


    “找過的,但我不知道她轉學去了哪裏。那時候我們沒有手機,她家裏的電話停機,老師那邊也信息不詳,隻知道她媽媽帶著她離開了這個城市。”郗羽說。


    實際上,程茵的轉學甚至發生在她轉學之前,極其突然,以至於她幾乎沒能從程茵那裏獲取到任何信息;程茵消失又快又迅速,就好像遊戲裏的npc人物,說刪除就刪除了。


    “要查的話,總會找的。”李澤文道,“她父母之前的工作單位,認識的朋友,這些人總歸還是有信息的。”


    “是的,我也這麽想……所以當時也請老師幫我聯係了她媽媽的工作單位,但是對方說他們也沒有新的聯係方式。至於聯係程茵的爸爸,那更不可能。她爸媽離婚了,而且程茵跟我說過,她偶爾才能見一次她爸爸。”


    李澤文眼眸一深,他思考了兩秒鍾:“繼續。”


    那瞬間郗羽找到了在他課堂上聽課的感覺,一五一十道來。


    隨著時間過去,郗羽當時的年齡畢竟比較小,也想不出更多聯係對方的辦法和手段,而時間是磨滅記憶的最好的辦法。到了高中時她的學習壓力變大,後來上了大學又出國,雞飛狗跳地讀博士,條件不足精神也不足。直到昨天,她在賓館裏再次看到程茵——當年的許多記憶紛紛浮出水麵,於是忍不住叫住了程茵跟她求證。


    “程茵跟我說,她不認識你。”李澤文道。


    “看上去是這樣,”郗羽無奈道,“我也上網查了查她的資料,找不到什麽線索。”


    “你的那位同學程茵,她的照片,你有嗎?”


    郗羽抿了抿嘴:“……沒有。我們當同學的時間也不長……沒機會一起合影。”


    “那就是說,這十幾年來,你都沒有見過你的同學程茵了。十幾年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的相貌了。”


    郗羽連忙道:“我記憶力很好的,而且當時和我程茵關係也很好,同桌了好幾個月,我敢保證她的樣子再過十幾年我都不會認錯。”


    “我不是說你記憶力差,”李澤文指出,“但這位主持人程茵整過容,並且還有著國內頂尖的化妝師為她服務。”


    “……啊!”


    這下子輪到郗羽瞪大眼睛無言以對了。


    “她是半個娛樂圈裏的人,也是靠臉吃飯的人,容貌對她來說也相當重要,她在自己的臉上動一動刀子也是這個行業裏司空見慣的事情了,”考慮到郗羽對國內的娛樂圈八卦了解為零,李澤文頗有耐心地解釋,“就算不整容,現在的化妝師也可以做到讓一個人化妝後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這樣啊……”郗羽茫然迴應。


    千算萬算,她也沒想到靠臉認人這麽靠譜的方法居然也會失效。可見現代的人們在自己的臉上到底下了多少功夫啊。


    “我也沒有說程茵一定不會是你的同學,實際上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李澤文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一敲,“如果我判斷沒有錯的話,程茵的確在江淮省呆過一段時間。”


    “是嗎?你怎麽知道的?”


    郗羽再次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教授,她已經有點拿不準他到底要表達什麽觀點了。


    “她偶爾透露的生活習慣,都說明了她在江淮省和安江省這兩個省都呆過。”


    郗羽想起昨天在酒店門口的一幕,不由得恍然大悟,李澤文和程茵認識,大概對她的情況也很熟悉。


    李澤文道:“她是不是你同學,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弄清楚。”


    “教授,這真的不麻煩你了,”郗羽大吃一驚,激動得擺擺手,“不要緊的,不用麻煩你了。”


    李澤文轉過臉看著她三秒鍾,不置可否:“真的?”


    “真的真的,沒什麽關係的。”郗羽加重語氣,徹底表達了自己的懇求。


    就算是李澤文也很難在毫無信息儲備時撬開不想說話的蚌殼,他轉移了話題:“你的假期有多久?”


    “……嗯,應該可以待一個月,到八月底。”


    “八月底?你的假期有這麽長?實驗室的工作呢?”李澤文盯著她。


    自從兩年前的選修課之後,她和李澤文一直保持著還算密切的聯係,即使她去普林斯頓做博士後,兩人也保持著郵件往來。兩三個星期前,李澤文告知她自己即將迴國,問了問她現在的工作情況。郗羽迴複說自己在實驗室的工作忙碌,一時半會無法迴國——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現實慘痛打臉。


    李澤文的問話當然靠譜的,一個博士後確實不應該有如此長的假期。


    美國的博士生畢業後,有一部分人會選擇進入工業界工作,剩下一半人隻要有可能,多半還是想學術圈子找一份博士後的崗位。郗羽也不例外,今年六月從mit畢業後,她在美國大氣海洋局下轄的地球流體動力學實驗室裏找到了一個為期兩年的博士後崗位。博士後這份噱頭在普通人看來還挺高大上,其實和普通的打工仔也沒什麽區別,是一份朝九晚九的全職工作,幹活才能拿錢,隻不過幹活的地點是實驗室罷了。


    美國國家實驗室是博士後們最好的去處,類似國內的國企,經費充足,工作壓力也不大,她的稅後月薪可以拿到四千美元——不算很多,但對沒家庭負擔的單身人群來說,足夠用了。總的而言,國家實驗室的工作比學校的實驗室輕鬆一些,老板不苛刻的話,每年給十天半個月的假期當然可能發生的,但一個多月假期,還是給剛剛入職不久的新人?至少李澤文從來沒聽過如此慷慨的老板——他自己也給人當老板,算是很理性不push人的那種,可他也從不會給手下的學生和助教這麽長的假期。


    “……嗯,”郗羽無奈道,“暫時遇到了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李澤文盯著她,鏡片後的目光壓得人喘息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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