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靜。

    那過目不忘的小女孩總是不分長幼的喊他。

    即使糾正她要叫“靜叔叔”也不會聽,久了也就隨她去。

    “阿靜,你來了。”

    這是段家血案後,葛靜道帶人殺入敵營,凜言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平淡沒有起伏的語氣,仿佛帶著麵具一般的無表情。

    除了寫字的右手外,雙腳和左手的筋脈都被挑斷,以防止凜言偷偷修煉厲害的武功報仇。

    想去死。

    襲上葛靜道心頭的想法浸透深邃的黑暗。

    燒成焦土的段家,不想看。

    隻餘殘骸的段氏夫婦,不想看。

    受盡折磨麵無表情的凜凜,不想看。

    如果隻是噩夢,醒來就可以了,如果是現實,要怎麽辦才好?

    破碎的幸福,怎麽也拚不迴原狀。

    小小軟軟的手牽住葛靜道的尾指,凜言抬頭,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對他說,“阿靜,我們迴家吧。”

    迴答著“好……”的葛靜道單手捂住雙眼。

    泥沼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手中。

    那個時候的葛靜道還年輕,還不明白人心的貪婪是多麽可怕的怪物。

    對前來幫忙救凜言的朋友們毫不隱瞞,輕易泄露了凜言腦子裏藏有無數武功秘籍的事情。

    這一次是他親手將自己最重要的孩子推入地獄。

    被背叛,被綁架,被折磨,被救出。

    像是無法掙脫的詛咒,反複上演著同樣的情節。

    暗地裏圍繞著凜言而掀起的腥風血雨引起武林同盟會的注意,由於某位幕後大人物的調停協商,有了書鋪這個場所,凜言暫時獲得了寧靜。

    然而葛靜道卻成為囚禁凜言的枷鎖。

    成為剝奪凜言自由的源頭。

    隻能毀滅自己了。

    葛靜道下定決心。

    可是就這樣的死去,以後誰來保護凜凜呢。

    得找一個人,武功高強,心地善良,可以代替自己拚上性命去保護凜凜才行。對,就像是徒兒月漾那樣的好孩子,隻要凜凜變成月漾最渴望擁有的好朋友,再上一道保險,月漾窮其一生都會保護著最重要的凜凜。

    所以,就讓月漾殺死自己作為保險吧,讓那正直純真的孩子為此負疚一輩子。

    永遠都在凜凜身邊,守護著她。

    鋒芒耀眼,劍勢如虹。

    清微劍法的路數原本以輕靈見長,然而葛靜道和楚月漾師徒使出來卻都大開大合,兇狠霸道。別說是在場的江湖人,就是昆侖派眾人,又何曾見識過這種清微劍法,不覺都看呆了,由著他們師徒死鬥竟無人上前阻止。

    招數、步法、力道的控製通通從楚月漾腦海中消失掉。

    變得依靠本能去作戰。

    隨身十年的長劍仿佛接受了楚月漾全部的情感,反射著日光翻飛著冷意,流暢迅捷的做出攻擊。

    葛靜道始終帶著溫暖的笑意來接招,他精心的算計,三招之後徒弟楚月漾會用 “魚龍潛躍”這一招,此招是自下而上刺向心窩。

    瞬間就可以結束所有。

    纏著繃帶的彎刀少年在狂奔,氣喘籲籲的少女抓著胸口也在跑。

    第一招。

    葛靜道避過。

    青石板上烙下深深的劃痕。

    第二招。

    削斷葛靜道一縷額發。

    楚月漾劍勢突變,向下斜斬。

    葛靜道微微側身揮劍橫撩,眸中掠過細碎的光。

    第三招。

    劍尖自下而上直刺胸口。

    葛靜道佯裝用劍身去抵擋,精準的差了半分。他合眸,等待長劍貫穿心髒。

    電光火石間——

    “快住手!月漾(大哥)!”

    兩聲大叫同時在空氣裏炸響。

    劍尖擦過葛靜道橫起的劍身,刺穿道袍,穩穩停在心髒前。

    微風卷起塵埃,飄搖而過。

    楚月漾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美麗的雙眸一片清明。

    師徒二人都聽到了那熟悉而冷冽的聲音,同時轉頭去看。

    少女正穿過愕然的昆侖派眾人,向他們跑來。

    “凜姐姐汪!”

    半途趕迴來的玉珞雲興衝衝揮著手,然後僵在原地。

    他張大嘴巴看著凜言背後湧動著恐怖的黑暗漩渦,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死鬥的兩人狠狠踹倒。

    指關節被咯咯的拗響,凜言發出讓在場所有人狂做惡夢的邪笑,

    “你們兩個笨蛋,既然動上了手,就已經做好挨揍的覺悟了吧?”

    葛靜道和楚月漾的臉色變得青白,冷汗嘩啦啦的淌。

    所有人都用看著“可憐的東西”的眼神瞄過來。

    玉珞雲識相的退後,緊閉雙眼,雙手也捂住耳朵,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到。

    葛靜道連死都不怕,現在卻在發抖。

    正麵承受凜言的怒氣,會產生“地獄也就這樣了”的錯覺。

    那是種超越了人類該有的氣魄,像鬼……不,是比鬼怪還要壓迫人的強大氣場。

    粗暴的提起葛靜道領口,凜言絲毫沒有冒犯長輩的躊躇,像是搖簽筒一樣猛烈搖晃著他,旁人聽不懂的抱怨也倒豆子一樣冒出來,

    “笨蛋阿靜!又在考慮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啊,就你那比水蚤更簡單的腦袋當做擺設就好,隨便使用根本就是浪費細胞,什麽自己是累贅啊,是束縛啊,是拖油瓶啊之類的白癡念頭拜托你整理一下就去賣廢品啦……”

    好、好毒!

    葛靜道瞪圓眼睛閃過“我的凜凜原來是這種性格嗎”的念頭。

    “我可告訴你,你的存在不是枷鎖……”

    凜言輕聲低語,“而是歸處。無論分開多久相隔多遠,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迴去的家。”

    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話哎。

    楚月漾看看凜言又看看葛靜道,問出讓人忍不住撲地的疑問,“師父,凜言,你們認識的嗎?”

    大哥啊,你那個粗神經能不能治一下啊汪。

    玉珞雲無力的垂下肩膀。

    “那個以後再說,先解決眼前的亂子吧。”

    凜言掃視大批觀望這邊的江湖人。

    啊,為什麽我要替笨蛋善後呀,雖說一開始接到阿靜要求自己來昆侖的傳書時,多少就猜測到會是這種結果。

    “都是因為你聽那男人的教唆才搞得這麽麻煩。”

    凜言相當不快的瞪著葛靜道。

    “……對不起……”

    葛靜道很老實的道歉。

    “咦?那男人是誰?”

    楚月漾單純的疑問換來凜言額際浮動的青筋。

    玉珞雲上前一把捂住楚月漾的嘴,低聲嘟囔著“反正又是為即將出場的新人物做的無聊鋪墊啦汪。”之類的、嚴重傷害作者自尊心的語句。

    至於善後,與其說是凜言解除危機,不如說被她大肆利用機會,發展了很多日後的忠實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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