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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浩軒剛要向黃龍掌教行禮問安,黃龍掌教卻擺擺手道:“待會再說。先看看你師父……”


    秦浩軒也顧不得繼續在黃龍掌教麵前保持禮節,連忙湊近了那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奇異大床,緩緩蹲下去,望向那有如風中殘燭的老者。


    師父……浩軒……迴來了……


    望著麵前熟悉的臉龐,秦浩軒心裏麵不禁湧過一陣酸澀。


    “師父……”秦浩軒嘴裏輕輕吐出幾個字,喉間不禁硬咽。


    如果沒有璿璣子的教誨,沒有璿璣子在他仙種滅絕生機時的那番鼓勵,甚至不惜消耗壽元,也要替他取得門派更高級的靈法,他秦浩軒如何能有今天的成績,如何能有今天如此堅韌的道心?


    璿璣子無疑是秦浩軒修仙路上為其遮風擋雨的大樹。在秦浩軒心裏,璿璣子早就是亦師亦父的角色。看到昔日的溫煦老者,現在隻能躺在床上等死,教秦浩軒如何不心痛。


    這時候,原本奄奄一息,似風中殘燭的璿璣子,竟然睜開了混濁的眼睛,灰白的瞳仁定定地盯著秦浩軒。下一刻,皺紋滿麵的臉上,牽動出了一絲欣慰的微弱笑容來。


    這抹笑容,便像是陽光在秦浩軒麵前綻放。


    秦浩軒的心一下火熱起來,迴過頭向黃龍真人道:“師父,我師父應該還有救……他睜開眼了……”


    黃龍真人聽了秦浩軒狂熱的話語,臉上泛出一絲慚愧,淡淡地歎了一口氣,默默地搖搖頭……此不過是最後的迴光返照罷了……璿璣子的時間……到了……


    秦浩軒的心在滴血。他不顧一切,拿出了龍鱗仙劍,裏麵閃爍出一陣精芒,頓時他手心出現了七、八種靈藥。


    這些靈藥一出現,便大量散發猶如牛乳般的濃烈藥香來。其中兩株靈藥甚至是生出了性靈的奇物,藥香味在空中形成了兩個胖乎乎、圓滾滾,可愛無比的嬰孩虛影來。這些靈藥,都是秦浩軒在純陽仙王古墓絕陣裏的毒靈穴裏親手採摘的。每一種靈藥拿到凡塵俗世,都足以驚世駭俗,就連黃龍掌教看到了,都不由得暗自驚唿一聲。


    秦浩軒將靈藥一把抓起來,正要用靈力提煉出藥力精元,向璿璣子體內輸送。這時候黃龍真人忍不住出聲。


    “秦浩軒,璿璣子師弟已是天人五衰入體,迴天乏術,我也隻能用奇陣將輪迴之力抵擋一二。你現在給他靈藥完全無用,甚至反倒會加速他體內的死力,讓他速死!”


    秦浩軒一聽心中悚然,死之力?自己剛才悲痛過度,腦海裏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冷靜,現在一靜下來仔細思考,便知道黃龍真人所說不假。


    天之道……難測!


    死之力……無形,卻威能無邊!


    天人五衰!休說人,按照先人留下的典籍,便是天……也會有五衰之日!天都不能免,況人唿?


    強如那仙王又如何?還不是最後坐化在風水大墓之中,以求利用天地之力起死迴生!何況師傅璿璣子不過三十多葉的修為,如今天人五衰發作……


    “靈液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黃龍真人輕聲說道:“璿璣子之前服過了,教中還有剩餘存貨。卻也不管用了……”


    秦浩軒的心沉了下去……靈液!自己手中還多少有點……曾經也給師父偷偷用過來做延壽,未曾想……如今連水府靈液都……


    璿璣子也搖搖頭,幅度微不可查,雖然不能說話,望向秦浩軒的目光裏居然有了溫暖的笑意,彷彿已明白秦浩軒的一片赤誠心意。


    此時淨室裏,已經站滿了跟著進來的自然堂弟子。所有人臉上都有哀容,眼眶通紅,關切的目光凝聚在床前的一老一少身上。


    璿璣子費勁地抬起幹癟的手臂,赫然指向了床頭櫃上那個古拙的黑色藥匣子。這藥匣子是用最為珍貴的血靈玉製作,平時都是用來盛放自然堂最珍稀的靈藥。


    接著璿璣子又緩緩指了指周圍的自然堂弟子們,最後食指終於艱難地指向了秦浩軒。老人渾濁的眼睛裏,陡然間淚水滑過臉龐滾落,已是老淚縱橫。


    看到璿璣子滿是淚痕的臉,秦浩軒再也忍不住,不禁捂住了眼睛,指縫裏有鹹濕的液體如斷線珍珠滾滾滑落。


    “師父……徒兒知道……知道了……”秦浩軒硬咽地點頭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跟璿璣子師徒一場,他哪裏會不明白璿璣子的心思。一個眼神,已能讓他讀懂師父想要說什麽,那裏麵放著平日裏師兄弟們用來孝敬師父的靈藥,可是師父一直不舍得吃,一直都存著在那裏。


    ‘等我死後,把東西,都分還給他們……’


    璿璣子見秦浩軒懂了自己心思,臉上淚水漸幹,露出了一絲欣慰笑容——看來浩軒徒兒,果然是世間為數不多,能懂他的人。


    璿璣子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彷彿是強忍著什麽劇痛似的,猶如蘆柴棒的手臂再次費勁地抬起來,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外麵的院子,目光逐漸清澈,定定地望向秦浩軒。


    ‘我想出去……看看……最後看看這天……這地……’


    “師父……我懂……我都懂……”


    秦浩軒有些慌亂,他不是第一次麵對親人離世,可當真的看到璿璣子這般,平日裏那降龍伏虎一般的力量,這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將師父抱起。


    絕望!秦浩軒從未有如此一刻像這般絕望,便是在仙王大墓之中也曾為一線生機拚盡全力!


    秦浩軒想給這天磕頭,想給這地作揖,願求用自己十年壽元來換師父一年甚至一天壽元也好!


    “浩軒……別慌……”黃龍真人在秦浩軒耳邊低聲說道:“別讓你師父走的那麽不安心,從容點,別讓他有遺憾,有擔憂。”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秦浩軒機械的點頭如搗蒜,他小心的伸開雙臂去將璿璣子抱入懷中,這一抱!卻無比的輕!


    人之將死,屍體往往沉重無比。


    可,璿璣子的身體卻無比的輕,輕的如何一張薄紙,渾然沒有一點點重量,彷彿身體裏隻剩下了一口氣。本來早就應該仙去的老人,卻硬生生拖著這樣的身體,等到他秦浩軒迴來。


    秦浩軒不禁咬緊了下唇,口中已滿是鮮血。即便是如此痛楚,依舊不能緩解他內心的痛。緩緩走到了空蕩蕩的院子,便能看到銀河似的瀑布從遠山轟然傾洩,聲勢浩大。瀑布迸濺出蒸騰水霧,在秋日的烈陽下,顯現出一條條瑰麗的虹橋,壯美無比。


    璿璣子看著麵前美景,嘴角不禁逸出一絲笑容,又望了望蔚藍天空,目光最終凝到了秦浩軒的臉上,笑容更加祥和,手掌微微抬起,彷彿上麵繫著沉重山峰,緩緩向秦浩軒臉龐摸去。


    樹皮般的枯瘦手掌在那堅毅陽剛的年輕臉龐上摩挲了幾下,璿璣子臉上的笑容更盛,瞳孔裏的目光也更明亮,充滿了欣慰。


    突然間,“啪”的一下,那手垂落下去,再也不動。


    秦浩軒渾身一僵,心中彷彿有什麽東西轟隆坍塌了。緩緩低下頭,向懷抱中的老人認真凝望,旋即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並沒有哭。


    “師父,仙逝了。”一字一頓,彷彿是用全身的力氣將話語從喉嚨裏擠了出來。


    周圍的自然堂弟子,一個個泛紅的眼眶裏終於淚水縱橫。“嘩啦”一聲,所有人不約而同重重向秦浩軒所在的地方跪倒,頭埋在地上。


    沒有震天的哭聲,甚至連啜泣的聲音,在這自然堂都難以聽到。


    無聲……有時比有聲更加有力量。


    這一天……對很多人來說,早已經有了準備。


    可是,當真正到來的那一刻,那些準備好像又完全沒有半分用處。


    黃龍望著秦浩軒懷中逐漸僵硬的屍體,一下子像是老了幾十歲,原本烏黑的髮鬚,已是雪白一片,挺拔的身軀也拘僂了一些,精氣神徒然的弱了一節。


    又一個人走了……


    同輩的人,越來越少了……


    黃龍望著璿璣子的屍體……這麽多年來雖然一直想要助自然堂一臂之力,可其他堂都在看著,而且自然堂的勢力也真的太過薄弱,璿璣子為人看似謙和卻也有著太初人有的骨氣跟傲氣,任何的多餘照顧都會被擋在自然堂門外。


    刑在一旁看在眼中,暗暗思考,若是秦浩軒哪天死在自己麵前,死在自己前麵,是否自己也會像黃龍這般?


    黃龍真人畢竟是太初教掌教,哪會被悲痛情緒一直左右,令道心動搖。過了一會兒,他臉上哀容已消,深深吸了一口氣,拘僂的身軀一下變得挺拔如鬆。


    掌教走到一言不發,來到如石雕般一動也不動的秦浩軒身邊,拍了拍他肩膀,正想要說些安慰話,不料秦浩軒已淡淡地說道:“掌教……我……撐得住……撐得住……撐……”


    黃龍真人拿手輕輕扶著秦浩軒的背,這個年輕人一邊說撐得住,一邊差點暈倒過去……


    “我……撐得住……”秦浩軒把低著頭抬了起來,不知何時……臉上早已經掛滿了淚痕,他還是在那裏點頭,不停的重複著那句‘我撐得住’,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重複了。


    可……真正撐得住的人,會一遍遍的重複?黃龍想說點安慰的話,卻也知道該說什麽。


    “莫要隻是抱著你師父,靈堂應該準備好了吧……”黃龍一手扶著秦浩軒的背,一邊問向葉一鳴。


    “靈堂早就布置好了,就等堂主將師父抱入棺內。其他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葉一鳴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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