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雲霞之間,九皇子隰苓帶著一麵黃金麵具立在一片祥雲之上緩緩而行。那僵硬而冷漠的黃金麵具在眼耳口鼻之處有著氣孔方便通氣。他穿著最華麗的金色朝服在九天的雲彩間很是耀眼。


    “殿下!殿下!那羆怪的蹤跡尋到了!”他手下的幽南山山神一身風塵飛至他身邊跪地稟報。


    “哦。那畜生去了哪裏?”九皇子隰苓被分封在西南方的幽南山,近三千年來幽南山出了一個為禍人間的羆怪。本來他是懶得管他,但是這人間的苦難居然被多事的山神上報給了天帝,父君命他降伏這羆怪。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捉住了這廝,原想著一棒子打死了了事,不料這畜生竟有著些仙緣,太子夙星想要他迴去看管自己的封地大山。他本不想要這畜生,可想著這是夙星看上的東西,自己就非要得到不可。這三千年來自己將這畜生關押在幽南山日夜馴化,好不容易近日有了些成效,不想這廝竟趁著自己去參加南海太子的婚宴時殺死看管他的仙童逃走了。


    前日在南海太子的婚宴上夙星還問起這羆怪想來是念念不忘他。若是被他知道這羆怪逃走了,一定會想辦法先捉住他的。一隻小小的羆怪不要緊可是讓夙星如了意那可真是晦氣呢!


    迴殿下,小神一路追蹤那羆怪,發現他一路向西朝著二皇子的封地太牢山方向逃去!那幽南山山神失了羆怪死了仙童,正怕這喜怒無常的九皇子責罵,是以追捕羆怪親曆親為,此刻看起來分外的狼狽!隻是他不明白一向冷漠懶散的九皇子為何對這羆怪如此上心呢?但皇子的心他如何揣摩的了呢!


    方才還急切的九皇子在得到羆怪的蹤跡後反而反常地沉默下來。這讓幽南山山神很是費解。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這九皇子向來是反複無常琢磨不定,這樣反而是正常呢!那冰冷的黃金麵具下不知皇子是何神情。


    “”殿下,咱們不去捉拿那羆怪了嗎?山神試探著問了一句,這主上的心思可真是一瞬萬變啊!


    “既然去了二哥那,咱們就不用著急了,想來二哥會有辦法降服他的。”麵具後的上神悠悠地道。這山神不明所以了,方才還急吼吼的,這又不急了。


    “那殿下咱們現在去哪兒?是迴幽南山嗎?”


    “不,咱們去……太牢山。”隰苓默默改變方向準備朝西飛去。


    “那還是要捉拿那羆怪啊!”山神被這瞬息萬變的命令給繞昏了頭。


    “不。咱們去看看……”熱鬧這兩字他在心底湧了出來。九皇子將手背在身後,手指輕輕地敲著自己背,忽然那手指緊緊握成拳頭以至於指節發白。


    “幽南,你去天庭一趟將羆怪逃跑的消息透露給齊淵,但不要將具體的方位告訴他。現在馬上就去!”


    “是,殿下!”幽南山山神得令後即朝九天之上飛去。這命令來的奇怪,為什麽要將羆怪逃脫的消息告訴鴻鵠世家的世子齊淵呢?他和這事有什麽關係。


    隰苓看著幽南遠去的身影冷笑。他不是想告訴齊淵,他想告訴的另有其人。他猛地轉身拂袖朝西飛去。“夙星,該是我送你大禮的時候了!”


    這廂西北方太牢山領主正在大廳宴飲。忽然一聲巨響遙遙地從那太牢山方向傳來。本美人在懷的二皇子庭燎驚得連手中的夜光杯都掉了!“什麽聲音?怎麽迴事?”二皇子庭燎一把推開身邊的舞姬赤腳朝門口跑去。


    “迴殿下,是太牢山方向發出巨響。”一守衛跪地稟告!


    “廢話,本君豈有不知之理!我問的是這是什麽聲音?”說到這裏那庭燎的聲音都止不住顫抖起來。莫不是她想起來了?“來人!把追蹤鏡給我拿來!”


    “迴殿下,追蹤鏡您讓二夫人保管了。”守衛為難地道,二夫人的手段他們都是深為了解的,他們才不敢去惹那隻醋壇子!


    庭燎一聽不禁頭疼扶額,他怎能忘記這件事!這追蹤鏡是他大婚時父君賜給他的法器,本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寶貝。可是卻成了他府上兩位夫人爭寵的戰利品。到最後,二夫人略勝一籌奪走了追蹤鏡。現在自己要去給那個醋壇子索要還不知要惹出怎樣的麻煩呢!但是眼下事態緊急管不了那麽多了!


    “拿來!”庭燎伸出手朝她道。


    “什麽東西?”側妃舜華明知故問地對鏡整理妝容。


    “追蹤鏡!”


    “我收起來了!”她無所謂地往耳朵上帶著明珠耳墜。


    “拿出來,我有用!”庭燎壓製住怒火。


    “什麽用?又去熱臉貼冷屁股啊!老實說殿下我都替你可憐,你如此這般委曲求全可那靜女可曾對你稍加辭色過,我勸你啊還是……”舜華一邊不動聲色地揭著庭燎的傷疤一邊塗著脂粉!


    “我說了,快拿來!”庭燎失去了耐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扯起來!


    “庭燎你是不是瘋了!為了那個連臉都不讓你見的女人你要和我動手?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這個窩囊廢,我……”


    “你不要撒潑了!太牢山有異動,我要看看她是否安好!她若出事,你我都別想置身事外!”他猛地鬆開手,舜華跌在梳妝台上。她顧不得疼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她說好聽點是天庭二殿下的側妃,實際上她隻是南海派來監視太牢山的獄卒而已!她這個南海二公主的頭銜也不敢是個虛設罷了!為了擺脫日複一日母親關於庶出女兒悲劇的念叨,她幾乎是逃難似的離開南海的。若是太牢山關押的那個東西出來,她和母親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可是怎麽辦?追蹤鏡不在她手裏!意識到大禍臨頭,舜華麵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不要為難二夫人了!”正在舜華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門口邁進一隻青履,她順著腳往上看不禁氣急,果然是大夫人庭燎殿下正妃靜女。隻是她頭上一如既往地帶著白紗鬥笠,不見真容。方才自己生氣就是因為誤會庭燎又拿著追蹤鏡偷偷地去看靜女。


    庭燎見她出現,不禁心灰意冷地笑了起來,反倒忘記自己尋找追蹤鏡的緣由。“哼,這世上怕也隻有她的消息才能引得你說話。”


    “你錯了。我是為你才來的!”靜女雖走進了屋子卻並不上前,她周身的素色和舜華這浮誇的室內裝飾實在是反差巨大。


    “為我?”庭燎挑眉,常年沉溺酒色的眼睛裏難得地出現一絲明亮。


    “我方才去太牢山看過,封印未解。天帝並不準備放了她!我來是通知你,我迴來的路上看見了隰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馬上就要來拜見你了。太牢山有七千年沒有發生過異動了,上次還是滅世之戰的時候。這隰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太牢山異動的時候出現,還望殿下早做打算。”說完這話,靜女轉過身就要離開。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庭燎上前攔住靜女,滿懷期待地等著那白紗,想象著那白紗後的表情。


    “殿下何苦惹我說出令你不快的話呢?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吧!臣妾告辭!”靜女避開他的瞬間又看到自己方才親自點著的火在他眼裏熄滅了!這情景她也不知自己見過多少次了,近年來倒是越來越少了。


    “啟稟殿下,九殿下隰苓求見!”門外侍衛朗聲稟告。聞聲的庭燎一個激靈,拿手胡亂地揉了揉臉,等手放下之後,二殿下庭燎就又是那個沉溺於酒色的沒用的皇子了!


    “哪陣風把九弟吹來了!快迎進來!”二皇子赤著腳歡喜地跑了出去,隻留下癱軟在地的舜華不知如何是好。


    荒山裏,月華不知昏睡了多久,待他醒來已經是月上中天。傷口被包紮好了,雖不甚疼,但是還是提不起力來。此外就是口渴的厲害,想來是失血過多的緣故!自己是天極狐族和神族沒有什麽差別,隻是這失去法力變成個普通人還真是頭一遭,這凡人還真是不易啊!想起方才救他的那個盲女,自己心中竟隱隱生出一股子遺憾之感。說來自己由於美貌的事情沒少煩惱,可這會子這姑娘看不見自己救的是美冠三界四海九州的狐主月華,真是可憐。想到這裏,他決定自己傷好之日就醫治好姑娘的那雙眼睛,讓她看看他的臉算是對她的報答了。正胡思亂想之際,西西索索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再次出現,她迴來了。


    月華慌忙閉上眼睛,繼而意識到她是個盲女,就是睜開眼睛,她也看不見。索性就盯著她看了一會子。這是間竹屋,雖四麵透風倒也幹淨整潔。四下裏胡亂放些當用的家具,很不成樣子,怕是她自己做的。迎著門放著的木桌倒是四四方方的,在一圈不成體統的家具中間算是件精品。


    “咳咳……”月華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盲女聽見便放下手中的活,在桌子上倒了杯水端了過來。見他走近,月華不太自在,他獨來獨往慣了,雖貴為狐主但是一切生活瑣事都是自己打理的。這是由於幼時跟隨師父厲風在軍隊裏養成的習慣。可現在自己連動都費神費力,竟躺著讓一個盲女照顧,是以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我自己來……”他想接過她手中的竹杯,她反手躲過,“不要,我來喂你!”她固執地將水杯往他臉上撞,左撞右撞還是沒有送到嘴邊。月華苦笑一聲,自己迎了上去,喝了兩口水,怎麽迴事,這水怎麽這般甘甜?


    “哎~你不是人吧?”盲女給月華喂完水後就地坐下,兩手支在床邊捧著臉問道。月華失笑,怎會有女子這般問人。她就坐在他的身邊,她的臉就在他的臉龐,微風吹過,他細碎的發絲飄到他的臉上,癢癢的,香香的。


    “那你呢?你怕見到人嗎?”


    “不要轉移話題!我先問的!你是個什麽東西?”這姑娘在問話的時候習慣性地身體往前傾都快要壓在他身上了。若是平日裏,這個姑娘定會被他提起來扔到九霄雲外,可今天自己不是沒力氣嗎?


    這貌似罵人的話惹得月華想要發笑,“我不是人類,是狐族。”他盡量不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怕嚇到她。


    盲女聽到這話後先是一呆,結著醫的眼睛瞪得滾圓,接著一驚往後一撤。她古怪的反應引起了月華的注意,莫不是她和狐族有仇吧!“怎麽啦,你不能見狐狸嗎?”


    “不不不不!”盲女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哎呀!”那瘋狂擺動的雙手啪地一下打在了月華的臉上。雖說不疼,但是這也是狐主第一次被打臉啊!


    “哎呀!哎呀!很疼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盲女乘機又在月華身上和臉上胡亂摸了一陣。若不是這姑娘眼盲,他真要懷疑她是故意輕薄他的。


    月華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問道,“現在說說為什麽那麽驚奇了?”


    盲女有些羞澀地抽迴手,“我……這麽多年一直祈禱上天能給我一個伴,等了好久以為老天把我忘了呢!沒想到老天不禁沒忘,還給我送了個狐狸精!老天爺對我太好了!”盲女興奮地搖頭晃腦的樣子竟有些可愛。月華沒有注意到自己看著她時一直在笑,這次卻不是因為麵部的傷。


    “不過……”盲女有些泄氣。


    “怎麽了?”月華追問,“方才聽說我是狐狸精不是還很高興嗎?”其實月華挺討厭別人稱自己是狐狸精的,狐狸精是妖靈,天極狐族是神族。可是卻不反感她這般稱唿自己。


    “不過,你應該長得很美吧?”盲女有些不安。


    “嗯。我長得是挺美的!”月華在對於別人對他外貌上的稱讚從不謙虛,因為他認為那是一種虛偽。


    “可是那不是很對不住你!我看不見你的臉,你豈不是很可惜,白白辛苦你長得那麽美!”盲女氣急敗壞頗有點對不住他的意思。


    “是挺可惜的。”月華望著這張端莊沉靜的臉卻獨獨失神的雙眸,心中暗暗發誓自己恢複之時一定治好她的眼睛。


    “不過你有沒有什麽殘疾不正常的地方啊?”盲女每一次的問題都是那麽直接啊!


    “沒有,我很健全。除卻掉下來時被你的竹子戳到。”本來自己挺痛恨這個種竹子的,先下卻沒了報仇的心思。


    “這個不打緊,我會醫好你的。你即是狐狸精,那你看看我,我是個什麽東西?”盲女往後退幾步,伸開雙手轉了幾個圈。“看出來了嗎?我是個什麽東西?”


    月華仔細觀察了一下,可是由於法力盡失,他實在看不出她的原形。“抱歉,我受傷法力受限看不出你的本相。”


    “哦,這樣啊。”盲女有些失落。“不過沒關係,等你的傷好了,就可以看出來了吧?”


    “嗯。可以。”


    “那就等你傷好再看吧!”盲女在月光下笑的十分開心。忽然窗外響起了驚雷。月華不解,外麵月光皎潔是晴天,怎麽無緣無故會打起晴天霹靂呢?


    “哎呀!差點忘了!我有事先出去,你不要等我先睡吧!”盲女有些慌亂地跑出去,原本早已熟悉的室內還是撞了兩下門可見她的慌亂。


    月華擔心她有事,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慢慢地扶著家具走向門口。今天月光十分明亮,原來這竹屋是建在梧桐樹上啊,就在月華感歎之際,九天之上一道驚雷伴著閃電將他對麵的天空劈開,將這荒山照得如同白天一般。他瞪大了雙眼。


    那對麵的山間驚雷霹靂所到之處站在一個素衣黃衫的姑娘!“轟隆~卡嚓~”那驚雷閃電準確無誤地劈在了她的身上。


    “不……”月華想要趕過去阻止這莫名的刑罰,可惜他現在隻是個普通人而已!不,是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重傷男人。剛想抬腳就跌倒在地上,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驚雷霹靂加之到她的身上。忽然那閃電中受刑的黃衫女子化作了一隻黃鳥被吊在山間,兩根手臂粗的荊棘在無人操縱下自動地左右抽打著那被束縛住的黃鳥,一下又一下!


    月華躺在地上無力保護她,隻能一下又一下地說著,雷擊十次,荊笞百下。等等,黃鳥,不是黃鳥。一個稍縱即逝的念頭被他捉住了。


    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雛。夫鵷雛者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煉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鳳象者五,黃色為鵷雛!她不是個什麽東西!她是鵷雛,是黃鳳,是神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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