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後,誰還記得那一段淒涼往事?

    曾經墨邪遺忘的記憶,被化魄鏈生生的喚醒過來,是福,還是禍?前世的孽緣,今生楚楓的延續。他所有的愛都留在前世女媧身上,那是他的輪迴,早就注定的輪迴。他無法開啟另外的生命,盡管他找到了另一份溫暖。

    為何輪迴偏偏要做這樣的安排?無論女媧還是九天玄女,甚至是碧霞,都如雪般晶瑩剔透的,為何卻要為了他遭受這樣的罪?

    他悲愴地仰天怒嘯,心中忽然充滿了憤怒。就連整個天地,發出了隱隱的震動,變成了修羅地獄。

    血,盡成玄黑色,染滿了大地,尚在粘濃之極地流淌著。無數的屍體堆積在一起,化成一座屍骨的高山。那還未死的人都環繞在高山的周圍,哀嚎著,伸出雙手,乞求著上天的悲憫。

    末日,就蒼天也已變成了妖異的漆黑色,宛如一個巨大的漩渦般,劇烈地旋轉著,漩渦的正中間,隱隱可以看到一絲金色的光。

    石像竟然流下來,巨大的白色身軀慢慢扭動,陣陣白氣,如青煙縈繞,纏繞在石像女子周圍。

    恍惚之中,楚楓置身於人間最高峰不周仙山上,他對麵的天空中,布散著一個巨大的虛無的影子。威烈的霸悍壓力,就從那影子中侵壓下來,直淩這個世間的一切。那難道是自己的影麽?

    巨大的身影傲然立在屍山之頂,昂首向天,似乎是在怒嘯,又似乎是在抗爭。他的魔劍每一揮動,屍山周圍就有萬千人死去,化成萬千道黑氣,被他的力量招引,向那點金光轟去。於是漩渦更加猛烈,而那金光也為更加明亮幾分。

    那金光裏麵,一個美麗的女子安靜地躺在白玉床上,臉上表情沒有任何痛苦,仿佛靜靜沉眠一般。那一張溫柔而恬靜的臉龐,是他一生記憶之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楚楓一眼認出美麗的人影正是女媧,心靈立即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靈魂知道,他們修了千生萬世,才有機會在這一生中相遇。

    那巨大的身影隱隱有悲泣之聲,輕聲哽咽:“我要以億萬生靈為代價,逆天而抗,隻為了救你……”

    所有的幻象已經消散,長空黑氣閃耀,屍山,萬千生靈,漆黑的漩渦,種種末世之相在楚楓眼前閃過。他怔怔地望著,口吐鮮血,道:“難道我以後屠殺億萬生靈為代價,是為了救她……”

    燃燈慈悲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悲憫:“不錯,根據天書上的運轉就是這樣,隻要你死,就可以救這片天地,救下這個世間。”

    歎息,悲憫,燃燈連破兩戒,偷窺天機,佛身已經不完整。但他願意用這些,來換取眾生生存的一絲機會。

    楚楓自己知道,隻要他死,那些生生死死,恩恩怨怨,也盡皆化為灰飛。他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悲哀,半晌才道:“臨死之前,我想再見她一麵。”

    “我佛慈悲,我就再成全你……”此話才出口,滿空梵唱,諸星齊顯,幻像再次逆轉。

    不周仙山,夜色蒼茫。

    仙氣縹緲,仿佛這裏從未沾染過半分人間俗氣。

    一個白衣女子,豐姿絕世,此刻正安詳的坐在峰頂之上。不是楊若兮,又是何人?

    楚楓從時空隧道顯現出來,倒吸了一口涼氣,口中低聲道:“女媧,不,是若兮……”

    楊若兮一怔,轉過身來對楚楓道:“師弟,你怎麽也會在這?”

    楚楓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微微一笑,道:“我專程來找你一起看夜景,難道不歡迎?”

    楊若兮閃過淡淡一絲紅暈,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這裏麵乃是女媧洞天幻像中,你怎麽能進來?”

    楚楓眼中似乎有一絲痛苦神色,道:“我是通過天書之力,特地迴來看你。”

    對於天書之力,楊若兮半信半疑轉頭向他看去,他正凝望著遠處,道:“那你還要不要迴魔道中去?”

    楚楓仿佛也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道:“不迴去,永遠都不迴去!”

    “不迴去,你想去哪?”楊若兮看著前邊這個男子,卻見他也正好向她看來,一雙眼中滿是關切之意,但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說。隻見他臉上滿是堅毅的神色,眼中還有淡淡的溫存,也不知道想起來了誰?

    楚楓默默凝視著這張沉睡的臉龐,她就在他的身旁,仿佛從未這般的接近過。他沉默片刻,道:“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我辜負的人實在太多。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換。”

    一念及至,她也不知怎麽,心裏忽然有些柔和之意。這世間男子,縱有負心之人,也是有癡情男兒的。

    夜風輕輕吹著,仿佛溫柔的手掠過身畔,遠處,山峰上樹林裏樹濤陣陣,在夜色中悠悠迴蕩。

    不知何時,楊若兮依偎在楚楓寬厚的肩膀上,傳來著幾分暖意,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楚楓微顯遲疑,道:“要是我那天不在了,你會不會……”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個時候,一隻白皙的柔軟的手掌,輕輕捂住了他的口。

    楊若兮隻是微笑,深深凝視著他,這個讓她夢裏縈繞了無數的男子,柔聲道:“你不會有事的!”說完,她衣袖中掏出一隻玉笛,道:“這

    是你那天,在地下宮殿烙下的玉笛,我現在把它歸還給你。“

    楚楓一直以來找不它,原來在楊若兮手裏。他道:“不用了,送給你留個紀念!”

    楊若兮臉上閃過一陣驚惶,抬起頭來,注視著他,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像是在做生死告別?”

    楚楓怔了一下,將她的頭往自己肩膀上移近幾分,臉上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我看你多心了,以我今時今日的道行,試問在人間界有幾人是我的對手!”

    楊若兮臉色複雜,欲言又止,隻低聲歎息了一下。

    夜已深,不周仙山上的夜空,閃爍著無數明亮的星星,一閃一閃,照耀世間。夜色如水,絲絲低吟在那柔風中蕩漾起伏,像萬世的唿喚,在找尋著舊日的足跡。

    楚楓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吹一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楊若兮點了點頭,將玉笛遞給楚楓。楚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玉笛放到唇邊吹將起來,聲調不知怎麽有幾分苦澀。但笛聲卻是清越孤高,如皎皎明月,浩浩清風,塵心盡滌,更有如此登臨仙境,心醉神迷。

    笛聲又變成蒼涼悲闊,如秋風驟起,千山雁啼,又似萬裏荒草,搖曳黃昏。山霧彌合,似乎隨著笛聲徐徐擴散。楚楓心中一陣惆悵與悲涼,就連空中的月色突然變得黯淡起來。

    這是三百年多前,楚楓吹的那首曲子。原來一切,都不曾改變過,楊若兮這般想著。

    夢仙宮,夢無緣聽到笛聲後,臉色登時就變了,神情變幻,道:“這是祖師的笛聲,她迴來……”

    其實這首曲子,當年女媧教過墨邪,又刻在山洞中。後來楚昭南無意中在不周仙山一間古老的山洞中學到的,傳給了現在的楚楓。

    黑暗終究要過去,黎明終究是到來。

    楊若兮靠在楚楓肩膀上睡著了,楚楓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那絕世的容顏和溫柔的笑意,望著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低低的一聲輕吟,如睡夢中的嬰兒,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什麽?

    她的嘴角邊,仿佛在夢中得到了些許的欣慰,有淡淡的笑意。

    微風拂來,吹起幾根發絲,輕輕在微風中抖動,落在她如玉般臉頰上,隱隱的幽香,在風中飄蕩。楚楓將她微亂的發絲整理了一下,輕輕將她放靠在石頭邊,脫下身上的外套將她蓋住。

    是誰,在心中唿喚著!

    是誰,在那舊夢裏歎息?

    是誰,想追迴那逝去的時光!

    是誰,還沉醉在那前世的夢裏,不肯離去?

    楚楓抬起頭來,日出的太陽露出來了,發射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輝,照耀世間。

    一切的結束,就意味著另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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