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古道邊上,蕭瑟的寒風從遠處迎麵吹來,掠過樹梢搖搖欲墜,吹在天下間,兩個癡情男子身上。他們兩人並肩負手而立,如此僵持很久,沒有任何話語,宛如死一般的寂靜。

    楚楓打破了沉默,麵不無表情,道:“有什麽事,你不妨直說!”

    李逍遙猶豫了一下,說道:“苦海那邊所發生的事,確實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此次,你留在人間遲遲沒有返迴魔界,必定要前往蜀山?”

    楚楓看了他一眼,毫不隱晦,道:“不錯!”

    李逍遙臉上閃過一絲悵然,歎口氣道:“我想與你同行。”

    楚楓臉上閃過一絲厲色,道:“為何?難到你想阻止不成?”

    李逍遙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搖了搖頭,道:“天數早已逆轉,浩劫已經注定;此乃定數,並非人力所能阻止。我與靈兒千年約定,時候快到了,我想進去鎮妖塔,再見她一麵。”

    “天數?”楚楓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是那樣的傷感,是那樣的落寞:“天數之所以會逆轉,都是因為世人被欲望、妒忌、好勝、自私種種情緒所導致。你也有這般放不下,難道世人都是如此?”那笑聲李逍遙聽在耳中,就像是鞭子在抽打著他本已傷痕累累的心。

    李逍遙深吸了口氣,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淡,道:“年輕人,你錯了。”

    楚楓怔了一下,沒有因為對方的稱唿而生氣,反倒是來了興趣,道:“那請教前輩,你說我錯了,錯在哪裏?”

    李逍遙點頭笑道:“太古洪荒時代,曾有人逆亂陰陽,致使萬世之後,天數逆轉。人生本無常,世間萬像都是虛空,一切喜、怒、哀、樂、愛恨夢想。都是由心苗所發,你若看不破這一點,你就無法戰勝你自己。”

    聽聞此話,楚楓雙目中爆射出兩道可怕的光芒,而後無言地望向天際,過了很久才長歎道:“三百年風雨扶搖,誰人與別。昨日孤山已暮藹,碧煙渺渺怎浮沉。人言世間孤劍寒峰,豪情萬丈。三千煩惱,一斬怎淨?歸路,歸路,恍惚兮一夢醒來百年身,愛狠情仇豈一語了清。”

    李逍遙無限的感慨,道:“情為何物,奈何?奈何?世間最難莫過於一個”情“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楚楓黯然神傷,道:“天地紅塵多可笑,千載迴首碎夢焉。幾百年來苦苦等待,到頭來才知道她竟然……”

    李逍遙收迴心神,對著楚楓道:“以前的事,我也略有所聞。當年她的確是欺騙了你,但倘若沒有她,又豈會有你的今天?”

    楚楓苦笑一聲,道:“今日所有的成就,我都不曾在乎過。”

    李逍遙身子微震,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驚愕神色,道:“你由正入魔,曆經人世滄桑,道行有成,早已堪破生死這一關,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天地有情,人間有愛;世間萬象,總在生死之間徘徊,這難道不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你一生坎坷,便以為人人苦楚,世人愚昧無知。隻要你善念生發,堪破善惡,你就能放下。”

    楚楓心中悲苦悔恨,如積石鬱壘,豈能說放下就能放下。他沉默片刻,苦澀道:“道理雖淺顯,說的容易,但要做起來卻很難!”

    李逍遙神態從容,道:“隻在你一念之間,有得必有失,得與失之間又何須計較太多。懂得放下的人,才能真正的得到。”

    楚楓嘴角動了動,半晌低聲吟道:“放下過去,重新麵對未來?”

    李逍遙大感意外,沒想到對方還心存善念,並不是無可救藥,隨即微笑道:“不錯,忘卻過去,重新麵對未來。”

    楚楓似乎有所悟,但卻並未展顏,又陷入了更深的思慮之中。李逍遙也不去打擾他,蕭蕭走到一旁,抬頭蒼穹,凝望良久,忽地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

    李逍遙臉上露出一絲欣慰,抬頭看天,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複計東西?”

    楚楓點頭,但微感迷惑,道:“前輩,難道你也有看不透?”

    李逍遙沒有迴頭,仍然望著蒼穹,道:“我看不透的是”天數“這二字,便在世間自我放逐。它注定將成為恆古變數,可能將會影響未來的一切。”說到最後,他神情凝重到極點,最後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態。

    白雲深處,仙氣繚繞,一切都是那麽平靜祥和,宛如夢想中的仙境一般。這裏是世人夢寐以求的仙界聖境所在,充滿著種種神秘的光環,聖潔的光輝灑遍整片天地。女媧宮乃女媧的住所,瓊樓玉宇皆連成片,當真是如詩如畫,讓人沉醉。

    遠處,霞光萬道,人影晃動,向這片聖境而來。十隻金烏拉的龍車,前擁後喚,可謂壯觀之極。在鸞駕之上,坐著是一個身穿黃色龍袍,頭上戴著金光閃閃金冠,透出一股王者的霸氣的中年男子。

    女媧宮殿外,白茫茫一片廣場,雲霧彌漫,仙鶴飛舞,數百名清一色白衣仙子出現在那。為首是一個年輕男子,上前一步,微笑道:“不知仙帝駕到,有失遠迎!”

    仙帝從鸞駕下來,沉聲道:“快帶朕去,見女媧皇。”

    年輕男子怔了一下,隨即賠笑道:“主人,現在靜修閉關,恐怕不便見你。”

    仙帝迎著他的目光,半分退讓的意思也沒有,道:“難不成,女媧本人現在不在宮中?”

    年輕男子一窒,定了定神,道:“我說了主人在靜修閉關,不便見你,難不成你想硬闖女媧宮?”

    仙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忽地冷笑,道:“玄武,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跟朕這樣說話。”

    被稱之為玄武的人,正是那名年輕男子。他神態從容,並沒有因為對方逼問而絲毫退讓,淡然道:“女媧宮又不屬於你仙帝管轄範圍,我又何須聽命於你。”

    仙帝臉色微變,神情尷尬之極。他能貴為仙帝,見識自然非同一般,掃視下眾人,隨即麵帶微笑道:“此次朕移駕前來,隻不過是拜訪一下故人而已,並無他意。”說到這裏,他卻停住了腳步,迴頭望了玄武一眼,道:“不必理會他,我們進去。”

    玄武怔在原地,忽然有些出神,等他迴過意的時候,仙帝卻已經帶著眾人走了進去。他深了口氣,心裏暗想:“沒有想到,仙帝的法力比起萬年前竟然有過而不及,差點讓他攝魂得逞。”說罷,他似乎意識到什麽,突然猛的一甩頭,低聲咒罵了一句,大步向著殿內追趕而去。

    四周頓時又靜了下來。

    女媧宮殿內,龐大的建築物,金壁輝煌,奢華之極,到處都是絢麗多彩的玉石,令人眼花繚亂的光彩,就連仙帝也不禁為之讚歎。

    仙帝揮退眾人,隻身闖入殿內。卻見一個白衣女子靜坐主位之上,清麗絕倫的容顏,秋水般的眸子,如雪般的肌膚,瀑布般黑亮的長發,修長嬌俏的身軀。其絕代的姿容,千百年來早已傳遍三界,不正是女媧皇,又會是何人?

    女媧眸若秋水,冷若冰霜道:“不知仙帝隻身闖入我女媧宮,有何貴幹?”

    仙帝得到可靠消息,聲稱女媧為拯救天下蒼生,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下界應劫。他這才有事無恐闖入,顯然沒有想到,女媧會深居宮中。不過他何等閱曆,反而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如今天數逆轉,過來看看,當初戰友是否都還健在。”

    “嗬嗬……”女媧笑了起來,刹那間眼中神光燦燦,眨眼間一閃而沒,冷冷道:“軒轅,你難道不知女媧宮乃天界禁地。沒有本宮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私闖。”如天籟般的聲音,自殿內傳出,迴蕩在整座女媧宮,聲音雖然優美動聽,卻透發著無上威嚴。

    軒轅乃仙帝本名,也就是在萬年以前,人間界黃帝,後來功德圓滿,被女媧榮升為仙帝。

    仙帝大驚,連忙道:“不敢!”

    女媧沉吟了一下,道:“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本宮不怪你私闖女媧宮之罪,這事就這樣算了。”

    仙帝受此屈辱,麵上浮現憤恨神色。但他忍了下來,緩緩道:“是!”說罷,拂袖而去。

    仙帝以及眾人走後,殿內隻剩下女媧和玄武兩人。

    玄武鬆了一口氣,道:“大哥,剛才真是好險,要是一不小心,可就萬劫不複。”

    女媧瞬間幻化成一個中年男子麵目,身穿銀色長袍,頭帶銀冠。在他英俊臉上看到更多的是成熟,以及少有的睿智。正是玄武的大哥,太古時代女媧皇座下四大神靈之首……蒼龍。

    他麵色凝重,道:“要不是主人事先留下靈力,做了妥善安排,要騙過仙帝,絕非易事。”

    玄武點了點頭,道:“還是主人想的周到,隻不過這長時間過去,也不知道主人在下界過得怎麽樣了?”說話間,他們兩人來到,一麵鏡子麵前,蒼龍手輕輕一揮,出現一副人間景象。

    聖雲門,雲渺峰。

    楊若兮孤身一人,靜坐在頂峰涼亭上,眺望滿天星辰閃耀,仿佛譏笑世間俗人掙紮於紅塵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慈祥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兮兒,前幾日迴來,見你一直悶悶不樂?”

    楊若兮轉頭迴望,卻見她師父天璿向她這邊徐徐走來。她沉默片刻,道:“我見到他了。”

    天璿來到她旁邊坐下,露出深深思索的神態,道:“既然見到他了,為何你還這般悶悶不樂?”

    楊若兮不敢隱瞞,將這幾日在苦海所發生的情況如實告訴她師父。她半晌之後,壓低聲音道:“他變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了。”

    天璿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孽緣……”

    楊若兮沉默著,麵上忽有痛苦之色。

    夜深了,繁星點點,月光普照,籠罩著尚未蘇醒的大地,但怎麽也籠罩不住她身上透出的淺淺哀愁。

    鏡子另一邊,玄武皺了皺眉,道:“大哥,主人這般痛苦,何不幫她脫離苦海?”

    蒼龍搖了搖頭,道:“世間劫數非你我所能逆料,有時不能勉強,否則會釀成大禍。”

    玄武怔了一下,恨聲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主人這般受苦,而撒手不顧?”

    蒼龍歎了口氣,道:“如今天數逆轉,浩劫將至。主人乃大地之母,擁有著無上慈悲之心,不願再次看到天下蒼生受滅世之苦。便自身踏入六道輪迴,嚐遍世間百態,人世滄桑。此乃輪迴第七世,七情六欲當中最難過的一關”情劫“她參透之時,便可功德圓滿,天下蒼生有幸。”

    玄武半懂非懂,點頭道:“原來主人為了應付這場浩劫,早有準備,這我就放心。”

    蒼龍沉默片刻,道:“看似如此,事情遠遠並非那麽簡單。這場浩劫到來,就連主人自己也無法完全參透其中玄機。所以我們要做好兩手準備,在主人不在這段期間,盡量不讓外界發現她的尋蹤,以及盡快找迴失散已久的二弟和三妹。”

    玄武臉色微沉,道:“找迴二哥和三姐的事,就有由我去辦。”

    蒼龍看了他一眼,道:“自從那事之後,他們已經變了。要讓他們倆人迴心轉意,絕非易事,所以你要有心裏準備。”

    玄武微微低頭,默然許久,才道:“是,小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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