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殘峰腳下,外麵參大樹圍繞,裏麵卻是別有洞天。天地間彌漫著一層層濕漉漉、靜悄悄、濃濃的霧,把整座山都籠罩在其中,讓人難以看清山的真實麵目。山水呈現一種朦朧的美。往近處看,綠草如茵,鮮花芬芳,草棚茅屋,小橋流水,一片世外桃園景象。

    一排陡峭而蜿蜒的石級,隱隱約約伸向茂密而又寧靜的杉林裏,那就是杉林幽徑。石徑兩側,高高的古樹微微搖晃著,青綠的葉子上凝結而成的露珠,靜靜地滑過,悄悄地飛向大地。

    楚楓握著長劍,一身黑衣長袍服飾,走在石徑小路,高大威武,長發披肩灑在肩頭。微風拂過,撩動幾根發絲,仿佛在訴說人世滄桑。前方有幾間草棚茅屋,漸漸現出身影,正是之前他吩咐魔界分布在人間的勢力打聽到,寒雲煙的住處。

    楚楓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陰影中站直身子,向四周望去,這裏附近一片安靜,與外界的鳥鳴聲對比起來,更是悄無人聲。在這片有些莫名詭異的寧靜下,楚楓緩緩向前走去了。

    一步,兩步……

    他走得很慢,一直走了好幾步,周圍的一切如常,到了門口停了下來。

    門,虛掩著,從門縫中,若有若無地有風吹進,涼絲絲的。

    他一步一步走著,手中的劍卻越握越緊。他的心跳得厲害,屏住了唿吸,很快的,他走到了門口,把手搭在了門扉之上。

    那一個瞬間,這扇木門竟是重如山,沉似鐵。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嚌呀”一聲,門被楚楓輕輕推開。戶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照了進來,令他眯起了眼睛。溫暖和煦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屋中擺設很別致,一張木床,兩張書桌,和幾把靠椅,整間打理得纖塵不染。一個婦人正側身躺在床上,閉目入定,神態平和,看不出有什麽因為女兒的迴來而變化的神情。

    “是雪兒,迴來了嗎?”蒼老又慈祥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楚楓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混亂,沒有說話。

    那婦女見沒有迴答,不由皺眉,坐起身來,定眼看去,一個帶著修羅麵具詭異男子站在麵前。她霍然抬頭,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微感詫異道:“你是……”

    楚楓沒有說話,伸手把麵具摘下來,顫抖道:“煙姐姐,是我,當年的楚楓。”

    他的容顏,依舊恍如當年,沒有什麽變化,眉宇間的模樣,都曆曆在目。隻是他的臉龐,已不見了當初的天真,多了堅忍與滄桑。

    他那雙眸子,是何等傷心的一種眼神啊!

    彷徨無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鳥獨自佇立在風雨之中,哀傷中帶著一絲驚惶,如刀一般刺入了他的魂魄!

    往事的記憶仿佛潮水奔騰,瞬間湧動滿了兩人的腦海,在心靈的角落,寒雲煙老淚縱橫,與他默默對望。

    “楚楓!”多麽熟悉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千般滋味,萬種情仇,一起湧上心頭的時候。她的頭,深深埋了下去。迴憶如刀,像是深深砍在了她的心間,血如泉湧,不可抑止!

    她頓時心中一陣揪心般的痛楚,往日的時光,仿佛又迴來,聖雲門與蓬萊閣交界處,在那家草棚搭成的客棧。一個年僅八歲小男孩,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臉上都是泥土。

    “你沒事吧!”

    “我沒事,仙女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

    “小兄弟,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家裏呢?”

    “我的爹、娘都已經不在,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看你也餓了,不如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好啊……”

    “既然你這麽喜歡這條手帕,我就把它送你。”

    “仙女姐姐,我…我…不是想要你的白手帕,隻是這麽精致手帕讓我弄髒了。我…隻是想幫你洗洗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看在你這麽關心我的份上,我就把這條手帕送給你!”

    “我娘曾告戒過我,不能隨便接受別人送的東西。”

    “傻弟弟,姐姐送你的東西,怎麽會和外人是一樣。”

    ……

    寒雲煙那張臉龐早已不複當年那麽般美麗,當愛到深處感成傷,歲月在臉上留下痕跡。蒼老的臉上布滿皺紋,看起來倒像是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

    “比起三百年前,你好象老了。”楚楓含著熱淚微笑。

    寒雲煙長歎了口氣,道:“你容顏依舊當年,可是人卻已經滄桑。”

    楚楓苦澀道:“比起三百年前,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三百年了,滄海桑田,人事變幻。昔日仿佛昨日般,曆曆在目;其中的恩怨糾纏,又有誰能說得清?

    三百年,留下的隻有這段過去。

    寒雲煙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從心頭泛起,眼前這男子容顏依舊沒變,心卻已經滄桑。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低低說了一句:“這麽多年,在那裏你一定過得很苦吧?”

    “對不起!”楚楓顫抖著道:“也許這句話已經說得太晚了。”

    “你不必心存內疚,當年的事,我已經看開了,不會再怪你。”寒雲煙平靜了一點,卻沒有發覺,她每說一句話,楚楓的臉色便失了一分血色。

    楚楓低下了頭,不讓寒雲煙看到自己的表情,低聲道:“可當年您對我有知遇之恩,而我卻傷了你的心。”

    寒雲煙深深注意視著麵前這早已經滄桑的男子,眼中不知怎麽,又是歡喜,又是悲憤,更隱隱有些痛楚,慢慢地道:“你知不知道,當年我帶你入聖雲門懷有別的目的?”

    楚楓望著窗外,身子微微動了動,但沒有迴頭,道:“世隔多年,當年的事,早已經不重要了。況且那時候你對我很好,在我絕望時,給予很大幫助。後來我知道了一些,在我心裏從來都沒有怪你,反而是感激你。”

    寒雲煙搖了搖頭,苦澀道:“事情不像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楚楓身軀僵了一下,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在現在已經不在乎。

    寒雲煙訴說著一段往事,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兩個身影,一站一坐,都彷彿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窗戶上的風鈴,微風吹過,輕脆響了幾下,又緩緩靜止下來。

    楚楓一窒,一時被寒雲煙噎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臉上的神情,似乎也在慢慢變化。

    寒雲煙猶豫了一下,道:“其實當年你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害苦了你。”

    楚楓臉色蒼白,不由自主地握緊劍柄。他握得這般緊,以至於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寒雲煙眼看他縱身即將離去,忽然寒雲煙在他身後,又喚了一聲:“楓兒,你迴頭吧!”那聲中語調雖不甚高,卻滿懷愧疚。

    往日的時光,仿佛又將逝去,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隔閡。

    楚楓迴首,望著寒雲煙,隻見她麵上盡是不舍之意,眼中隱隱有淚花閃動。半晌之後,楚楓忽然展顏微笑,揮了揮手,嘴唇動了一下,道:“當年的事,我忘不了,也無法原諒我自己。入魔道這麽多年來,我早已厭倦;隻是如今身不由己,早已沒有迴頭路。”轉身祭出龍吟魔劍,一聲唿嘯之中,騰空去了。

    那紫色之光,掠過天際,直插進雲霧之中。初時雲霧翻湧,紛紛退讓,隨後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將他的身影漸漸淹沒不見了。

    百年修行,百年孤獨。

    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到我在哭,燈火闌珊處可有人看到我孤獨。

    百年等待,百年孤獨。

    滾滾紅塵裏誰又種下了愛的蠱,茫茫人海裏誰又喝下了愛的毒。

    一縷情,一絲愁,恨相思難懂。

    多情人總換得心痛!

    恨時恨物恨塵心難懂,奈何人名利全看透。

    茅屋裏,隻剩下寒雲煙一人,怔怔望著天際,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才迴過神來,見桌上整齊疊放著,一條精致白手帕,這條手帕保存得如此精細,顯然是手帕的主人把它看得很重,刻意收藏的緣故。

    旁邊還多了一個別致玉瓶,瓶上刻著“玉露丸”三個字。玉露丸,乃是世間上不可多得的永保青春良藥,天下間女子,無不想尋覓此藥方。隻是此等聖藥乃天上才有,人間有怎麽有呢?

    它日種下的因,釀成今日的果。這麽多年以來,楚楓一直收藏著當初寒雲煙送給他的那條精致小手帕,顯然是刻意留下,再或許無意,更多的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寒雲煙拾起那條白手帕緊緊握在胸口,身子僵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驚愕神情,顫抖道:“當年的事,他一直都不曾忘……”神情也僵在了那裏,像忽然間變成了一個木頭人。

    往事隨風,空歎心夢了無痕。

    日殘炎虹雲裂,千鳥歸魂燼泯滅。

    微風拂,夢韻泣,無盡心傷無盡痛。

    風鈴響動,散盡浮塵,亦無怨無悔。

    獨相思,落魄飄零,秋水不解伊人淚。

    風蒼冥,天地蒙朧,落盡彼岸之花;踏上九天雲華,迴眸千秋繁華與紛擾。

    夢醒夢滅間,茫然逝去,無痕無跡,煙雨飄蕩,流盡淒苦心酸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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