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溫暖的角落去尋覓一個安身所在。

    這四周景色寂寞

    我看不見,也聽不見,

    隻有遠方來的風

    歎息著吹過這片荒原。

    甄愛和言溯跟著哥哥留下的詩去城堡探秘。

    古堡是磚石結構,夜晚走在彎彎曲曲的石廊,難免有種厚重的清冷。外麵的暴風雨仿佛總從看不見的縫隙裏吹來陰風,走廊上的燈光搖搖晃晃。甄愛時不時迴頭看,燈光朦朧中,無數間房間緊閉著門,像一排排眼睛。

    一般人在這裏行走,估計得嚇得魂飛魄散。

    言溯見她連連迴頭,輕笑:“害怕?”

    “嗯?”她仰頭看他,愣了愣,又搖頭,“一點都不怕。”她向來神經粗。

    他從她平常的聲音和肢體語言判斷出,她真的不怕。他望向前邊無止境的路,意味深長道:“你不怕,我倒是挺怕的。”

    “怕什麽?”

    他隻是笑笑,不解釋。他怕那個藏在白布下的甄愛的蠟像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不害怕為什麽總是往後看?”

    “記路線。”

    “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迷路的。”

    甄愛忽就想起那次走錯路睡到他床上,他對人腦記憶路線的那番歪論,問:“這麽說,剛才走過的路都在你腦袋裏繪成圖像了?”

    他嗯一聲。

    “那你有沒有發現我們走過的路,像海螺的殼?”

    言溯一愣,的確像海螺殼上的花紋。一條連續的線,一圈一圈環繞,無限接近中(終)點。每圈線之間又有無數的細紋交叉,錯綜複雜。

    “是挺像的。”他微笑,“很美。”

    甄愛點點頭:“嗯,很美。”

    這樣的夜晚,和他獨處,很美。

    “太陽落下,長長的草,古老的灰石,去溫暖的地方……”言溯喃喃自語,方形的城堡裏,哪一棟樓可以看到落日淒草、島上岩石,且比較冷清?

    如果把這座正方形城堡放在地圖上,它傾斜45度,尖端朝正上方。正門和主堡在右下角東南方向,麵對懸崖,看不到岩石。

    能夠看到落日淒草和島上岩石的,是西南方向。最清冷的……

    “是最西角。”兩人異口同聲,相對就笑了。

    “最西邊是7號附堡,我

    們去那兒吧。”他繼續往前,目光無意掃過牆壁上的燭台。這才意識到,那圖案見過好多次了。繁複的圓形花紋,畫著荊棘和紫露草,中央有兩個較大的l和c形字母,以及一行小字。

    是家族的族徽。

    言溯細細看過,收迴目光,隨意道:“原來ncelot蘭斯洛特。”

    甄愛驀然一頓,言溯察覺到了:“怎麽了?”

    她不想隱瞞,實話實說:“亞瑟王的故事裏,最英勇的騎士蘭斯洛特拐走了王後桂尼薇兒。這也是亞瑟王國走向覆滅的起點。我小時候總聽這個故事,而組織裏一直有一句話:凡如蘭斯洛特之叛徒,必被鏟除。”

    “難怪管家轉達這句話時,其他人臉色都變了。”

    “我和哥哥都是組織的叛徒。真不明白他為什麽叫我來這裏。”

    為什麽要叫她來這裏?

    言溯心裏再次閃過不祥的預感,又看了一眼城堡隨處可見的族徽,大寫的l和c。這個家族真奇怪,連c字母也要大寫……

    城堡似是而非的傳說,凱撒密碼的密鑰,古老的族徽,奇怪的姓氏,哥哥密碼的所指……

    他猛地一個咯噔,驀然明白甄愛的哥哥為什麽要選這個地方。她哥哥沒有不顧她的安危把錢藏在這裏,密碼的意義或許是……

    他腦中陡然一片空白,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測。其實要證實,很簡單。隻要問甄愛一個問題。

    可到了這一刻,他不敢問。

    卻聽甄愛輕唿:“咦,拳擊手的蠟像怎麽迴事?”

    言溯迴神,發現他們已走到大廳。13條走廊入口有的空空如也,有的擺著蠟像。拳擊手蠟像在第一條走廊入口,頭上砸了個西紅柿,臉上覆滿紅色汁液。

    兩人對視一眼,頓感不妙,立刻沿著第一條走廊跑進去。和管家說的一樣,果然數不清的岔路,好在言溯方向感極強。

    走廊比他們想象中的長,很快他們看到了盡頭拳擊手的房門,可那裏驟然傳來一聲男子慘叫“啊!!!”

    言溯冷著臉,不自禁握緊了拳頭,甄愛陡然一痛,覺得自己的手快被他捏碎。

    她也慌了,這樣再死一個人,言溯要氣死的。

    拳擊手的房間在第一個。他們趕到時,其餘房間的人紛紛打開房門,探出身子來。

    甄愛掃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包括最遠端的管家和女仆小姐。

    大家很快聚攏在拳擊手房門前,劈裏啪啦地敲門:“拳擊手先生!拳擊手先生!”好幾人上去擰門鎖,沒有反應,裏麵也沒有半點動靜。

    幼師朝管家喊:“鑰匙!”

    “隻有一把。”

    “讓開。”言溯冷麵罩霜地命令。

    眾人愣一秒,立刻移開。

    言溯過去搖一下門鎖,真鎖住了。他陰著臉,後退一步,突然一腳,踹開了古老的木門。

    門板轟地一聲砸倒。

    室內燈火明亮,拳擊手雙腳朝門,頭部朝窗,仰麵倒在地上。頭上破開一大大洞,鮮血淋漓。

    和他的職業一樣,拳擊手被重擊而死。

    門外的人驚唿,剛要往裏湧,言溯冷聲嗬斥:“誰都不許進來。”眾人立刻止步。

    他過去摁一下拳擊手的脈搏,死了,身體還熱著。又去檢查窗子,全部鎖著。

    甄愛立在門口,不可置信。房間裏傳出慘叫時,她從走廊那邊看得清清楚楚,門一直沒開過。

    門窗都從裏麵鎖了,那兇手在哪裏?

    屋外的人也看出了蹊蹺,全麵麵相覷。

    作家詫異:“密室殺人?”

    模特翻白眼:“你小說寫多了吧?一定是有人殺了他,然後在我們沒出房門前跑迴自己房裏,裝作是聽見聲音才出來。”

    幼師提出異議:“聽見慘叫時,我剛從浴室出來,離門近,不到一秒鍾就打開房門。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開房門的時間相差不過幾秒,都紛紛作證。

    甄愛:“是。我和言溯從走廊那邊跑來。拳擊手慘叫之後,他的房門一直沒開過,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

    律師推測:“難道是翻窗子?可外麵是懸崖。”

    言溯從窗邊走來,臉色不好:“窗子從裏麵鎖了,不可能翻窗。房間是密閉的。”

    演員剛剛洗澡,還裹著浴巾,係得很低,胸前圓鼓鼓濕漉漉的。在場好幾個男人忍不住多看她幾眼,薄薄浴巾下起伏的曲線,很是誘人。

    她故作羞赧地摸摸臉:“因為聽到叫聲擔心,就立刻跑出來了,沒來得及換衣服。”

    女人都沒反應,男人都很寬容。

    演員擺著s形往言溯那邊扭:“什麽密室殺人?或許是拳擊手自殺呢!”

    言

    溯不看她,絲毫不掩飾鄙夷的語氣:“麻煩你用大腦思考。拳擊手的頭被非常有力量的東西砸了,頭骨碎裂,當場死亡。請問他自殺的兇器在哪兒?”

    死體周圍幹幹淨淨,除了腦旁大量的血跡,沒有任何別的痕跡。別說錘子之類的重物,連小刀片都沒有。

    演員臉通紅,不太開心地把浴巾往上拉,這下什麽也看不到了。

    主持人幫腔:“拳擊手自殺的兇器就是……他自己的拳頭。他……”

    “請不要再暴露你的智商。”言溯冷而疾速打斷他的話,仿佛再多聽一個字他就耳朵疼,“他的拳頭幹幹淨淨的,沒有半點血跡。”

    主持人麵紅耳赤。

    甄愛微微訝異,言溯至始至終音量不高,語速也不快,甚至不徐不疾。可她還是從他不緊不慢卻冷到冰點的話語裏聽出了狠狠隱忍的怒氣。

    她知道他是氣又有一個人在他眼皮子下被殺死,竟還是密室殺人。

    這不是他的錯啊。

    周圍的人鴉雀無聲,警惕又膽怯地看著言溯,終於明白什麽叫不怒自威。

    言溯誰都不理,目光冷靜落在拳擊手仰臥的身體上。太幹淨了,現場太幹淨了!絲毫不淩亂,一擊致命。高效迅速,絕非臨時起意。

    兇手是正麵襲擊死者,非常大膽;可誰能一拳打得過拳擊手?

    更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僅沒有反擊,甚至都沒掙紮。

    還想著,聽甄愛淡淡開口,是對其他人:“這下你們同意剩下的人一起待在起居室了嗎?不久前你們說各自迴屋鎖上房門是最安全的,現在呢?嗬,如果你們一開始不那麽固執,現在就不會死人。”

    言溯一愣,突然明白了,她說這些,全是為他。

    他的心驟然一暖。

    “ai……”他去拉她,但她心裏憋著氣,不僅為死去的人,更為言溯天性的自責,她心痛,實在忍不住,咬牙狠狠道:

    “如果現在還有誰不願意,非要自己待在房間裏,我認為這人不是勇敢,而是因為他是兇手,想要殺人。”

    這話一出,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了。

    女仆:“那我們都換衣服去起居室!”

    “等一下。”甄愛緩緩笑了,“我們先去各個房間搜一下殺死拳擊手的兇器。”

    起居室內的落地鍾指向零點。一行人檢查完房間,一無所獲,全齊齊坐在

    起居室裏。

    窗外的暴風雨愈演愈烈,女仆端來點心水果熱茶和咖啡牛奶。

    古堡冷清,她往壁爐裏多添了些櫸木,順帶拉上厚厚的窗簾,把風雨和顛簸的海洋關在外邊。

    起居室內暖意濃濃,竟如海中避風港般溫馨。

    或許溫暖與疲倦驅散了大家的防備,一路上隻泛泛而談的同路人開始聊天。和以往的玩笑不同,大家聊起各自的人生經曆,時不時加一些感觸和體會。

    模特和演員說起入行的艱辛,幼師說起嚴苛的家長,作家說寫作的孤獨,律師說難以堅守的良心,主持人說身不由己地迎合。

    言溯漫不經心聽著,在想別的事。

    目前三起命案,他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人所為,但三個案子有個明顯的共同點——現場有條不紊,死者幾乎反抗無能。

    兇手用了輔助藥物?

    言溯從死者表麵沒有觀察到異樣。現在沒有法醫和設備,也檢驗不出。

    醫生的案子裏,如果他座位旁的拳擊手和幼師說了真話,沒察覺到異樣,那兇手是怎麽在黑暗中殺身體健康意識清楚的醫生,而沒有引起周圍人警覺的?

    賽車手的死也很古怪,如果女仆小姐說了假話,她是兇手,她怎麽不留痕跡地製服賽車手然後把活著的男人綁到渦輪上去?

    如果女仆小姐說了真話,那這些人裏必然有一個知道賽車手在船上。他從餐廳迴房後,出門去殺了賽車手。可為什麽刻意把蠟像吊在纜繩上?

    拳擊手的案子更詭異。門窗緊鎖,所有人都在房外,死者正麵受襲擊倒下。房子是密室,兇手和兇器怎麽憑空消失?

    所有人一起挨個搜房子,卻沒有找到兇器。

    言溯大抵看出誰是警察,誰是組織派來的人。可這三起案子似乎不全和他們有關係,還是,他哪裏想錯了?

    對麵,主持人聊在興頭上,說了句奇怪的話:“你們知道嗎?死去的拳擊手和醫生之前就認識。”

    “認識?”眾人齊齊看他。

    主持人喜歡受人注視,瞬間找迴最擅長的表演狀態,神乎其神地解釋:“拳擊手以前小有名氣,拳台上表現好,但台下人品不行。沒結婚之前,吃喝嫖賭樣樣都幹。”

    幼師迴憶著補充:“我聽說過,當年他喝酒駕車撞死了一個大學女生。”

    “可你不知道內幕消息。”主持人喝了口雞尾

    酒,臉頰紅得發光,“他不是酒駕,而是看上了酒吧的漂亮女孩。人家是兼職打工的,不是妓,可他把那個女孩強迫了。女孩要報警,拳擊手一急,就開車撞了她。”

    作家插嘴:“那和醫生有什麽關係?”

    “那女孩不是被撞死的。”主持人說,“她在icu裏昏迷了很多天,脊椎骨折,腿截肢了。女孩的家人準備提起訴訟,要求拳擊手賠償2000萬美元。”

    演員:“我猜猜,拳擊手為了少賠錢,讓醫生把女孩治死了?”

    主持人見美人開口,立即殷勤地笑:“演員小姐聰明。”

    “這麽說,女孩的主治醫生是和我們同行的醫生?”模特好奇地打量主持人,不太相信他的話,“你怎麽知道?”

    主持人不太喜歡模特的質疑,斂了笑容:“幹我這一行,當然消息靈通。我還知道,他故意撞人,卻以醉酒駕車的緣由脫罪了。當然,還是賠了些錢。”他歎氣,“從那之後,他改邪歸正,戒了一切惡習,結了婚,成了好丈夫。不過,今天這麽一看,醫生和拳擊手也算是多前年做了虧心事!”

    一說虧心事,大家都端起茶水慢吞吞地喝,緘默不語。

    言溯和甄愛安靜地對視一眼,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和那兩人的死有關?賽車手呢?他為什麽而死?

    事情仿佛有了亮光,又仿佛更加迷霧重重。

    律師輕輕地說:“雖然不知賽車手做過什麽,但,該不會兇手專殺做過虧心事的人吧?”

    大家聽言,都各自猜測緊張起來。

    管家皺了眉,古板而嚴肅:“即使是犯過罪的惡人,也隻有上帝能給予判罰。以正義之名的個人處罰,都是私欲,遠非正道。況且,隻要真心懺悔,上帝寬容的心會包容和拯救一切罪。”

    言溯和甄愛不信教義,對此不置可否,但管家先生說的有些道理他們是認同的。

    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在起居室裏迴蕩,在場其他人的心都微微撼動。

    演員頗有感觸地低下頭,良久才抬起:“我以前也做過虧心事。或許在場的兇手知道了,接下來會殺我。可我還是想把同行的你們當做互助小組的組員,幫我一起懺悔……我在競爭一個角色時,找人用惡毒的謠言中傷另一個女演員,她事業大受打擊,後來……聽說她自殺了。或許是報應,這麽多年我一直沒紅過,也沒有讓人記得住的作品。”

    周圍的人都沉默,卻沒有

    驚訝。

    幼師握住演員的手,寬慰:“隻要真心懺悔,你會得到原諒的。”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下子,表麵平靜實則飽受心理壓力的眾人,麵對旅途中偶遇以後再不會見的陌生人,一個個“敞開”心扉,但真真假假就說不清了。

    模特說她害過走t台的姐妹從台上摔下從此離開模特圈;

    作家說他看了朋友的草稿後,盜取他的創意發表,從此和朋友絕交;

    幼師說她打罵過一個小孩;

    律師說他曾幫公司逃稅;

    主持人說他曾報導不實消息,導致網友人身攻擊當事人。

    言溯垂眸傾聽,波瀾不起。

    幼師問:“邏輯學家先生呢?你有沒有做過虧心事?”

    言溯抬眸,平淡道:“沒有。”

    兩個字輕輕鬆鬆,毫無猶豫。

    大家的臉色變得微妙,分明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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