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氣氛融洽又歡樂。一拐彎到了餐廳,長方形餐桌上,菜肴噴香四溢。

    就一眼,原本笑顏常開的人瞬間睜大眼睛,驚恐地望著前方,仿佛見了什麽驚悚得超出承受範圍的事。

    長方形桌子的兩排椅子後邊,站著11個人。

    模特,演員,幼師,甄愛,言溯,律師,醫生,拳擊手,作者,主持人,甚至沒有來的賽車手。

    擺著各自不同的姿勢,穿著和真人一樣的衣服——

    11個栩栩如生,卻又眼神空洞,麵無表情的蠟像。

    城堡外電閃雷鳴,城堡內燈火輝煌。

    管家站在兩排蠟像中間,禮貌頷首:“尊貴的客人,這是我的主人為大家準備的見麵禮,希望大家喜歡。”

    暴風雨的夜晚,詭異的城堡裏,豎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蠟像,這並不是什麽榮幸的事。大家雖覺得怪異,但好歹見過世麵。不過幾秒,紛紛向管家道謝。

    晚餐十分豐盛,室內暖意濃濃,客人們漸漸放鬆心情,熱情攀談。

    律師興奮道:“把這裏開發成旅遊地真是太棒了,城堡從外邊看陰森森的,像惡魔住的地方,越恐怖越吸引人。”

    作家皺了眉,小心翼翼地說:“可我見城堡牆壁是綠色的,像狼的眼睛;哦不,是紅色的,像果醬,像人血……”

    模特嗤之以鼻:“你眼睛不好使了吧,城堡明明是黑色的。”

    主持人也笑:“作家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甄愛微微蹙眉,盯住作家,難道他也看見了?

    中午經過海邊,她依稀見藍色的海上浮著一座城,和這座黑色的城堡一模一樣,唯獨是彩色的。一眨眼又不見了,像海市蜃樓,更像……糖果屋。

    甄愛心裏咯噔,緩緩抬眸。

    13人的長桌,牛奶咖啡葡萄美酒,黃油長棍牛角麵包,烤肉奶酪新鮮果蔬;再掃一眼周圍的環境,金燦燦的水晶燈,暖橙橙的壁紙和古典燭台,柔軟的波斯地毯,淡淡舒心的熏香……

    就像糖果屋裏的韓塞爾和格雷特,被漂亮的食物吸引,然後被女巫養肥了吃掉。

    言溯遞一小盤沙拉到她跟前,甄愛不自覺微微一笑,怪自己想多了。言溯在,她怎麽會有事?

    麵對大家的調笑,作家急得臉紅了:“我說真的。”

    桌尾的管家聽言,麵無表情:“

    作家先生看見的是真的。城堡的神奇之處在於,它外表幹燥時是彩色,遇到雨水濕潤後會變成黑色。就像陽光下美麗絢爛的糖果屋,到了陰雨綿綿的雨霧裏,會變成黑暗陰森的鬼屋。”

    其他人自然不會被童話嚇到,全聽得津津有味,對城堡愈發好奇。

    一向淡淡的醫生也問:“管家先生可以給我們講述這座城堡新主人的故事嗎?”

    其他人紛紛表示想聽。

    管家繃著臉:“這是一個邪惡的故事,我還是不要說了。”

    大家愈發好奇,全追著問;就連害羞的女仆小姐也幫腔。

    管家拗不過大家,考究道:“我本不該議論主人的事,但考慮到現在的新主人天性灑脫,不拘小節。我想,我講述他的傳奇故事,是不會招致不滿的,也不算越距和無禮。”

    眾人全點頭。

    “新主人是一位年輕英俊的化學家,他在5年前得到一筆意外橫財,買下這座島嶼同城堡。他隻身開著船,從北冰洋上來,像傳說中的冒險家。船上有無數巨大的牛皮箱,可他不許人碰,也不許人看。他帶著箱子住進城堡,不準任何人打擾。一個月後,他再次駕船離開。走的時候,船上空空如也。”

    眾人眼裏閃過狼一樣的光:消息果然沒錯,那10億在這座島上。

    但沒人敢先提問,這無疑是暴露身份。

    可幼師聽得入了迷:“箱子裏麵是寶藏嗎?”

    管家推推眼鏡:“不知道,但那段時間,傳說中央銀行的電子賬號和金庫同時失竊,丟失了10個億。不過他是在銀行失竊後一個月才出現的。”

    所有人心裏又是一喜,這正是他借助他們的力量避風頭後突然消失的時間。

    甄愛納悶,這就是哥哥的手下、言溯的朋友alex的故事?他不是死了麽?

    “你後來見過他嗎?”

    管家搖頭:“先生隻用塔樓的電報和我交流,偶爾詢問城堡的情況。”

    大家各自猜疑,有人想:聽說他死了,難道他是假死?有人想:聽說他死了,那現在是誰在冒充他?

    言溯慢條斯理地吃飯,不受影響。

    他大抵清楚這些人是怎麽聚過來的,並非l.j猜想的他們找不到寶藏前來商討,而是被人牽引過來。

    最大的可能是alex偷了10億,借助在場這些人的力量度過了風頭(他很可能賄賂

    策反了組織裏地位較低的嘍囉)。案發一個月後,他獨自帶著錢藏起來。這群人沒有得到甜頭分贓,從此都在尋找這筆錢。

    組織也在尋找。這個過程中,中心集團的成員發現,當年alex成功逃路是有叛徒幫助。組織絕不容許叛徒存在,所以以10億寶藏的下落為誘餌,將消息散播到他們周圍,進而把他們都吸引過來。

    照這麽看,這裏還真是邪惡的糖果屋。童話裏,女巫靠美食的幻影吸引小孩來吃掉,現實中,組織靠寶藏的消息吸引叛徒來殺掉。

    在場的人除了一群地位較低的無編號成員,還有至少一名地位較高的重要成員,負責清場。

    他可以強烈地預感到接下來的殺人盛宴。用什麽方式?

    亞瑟先生喜歡遊戲,應該不會用開槍掃射這種低技術的招式。而且在場那位來清場的劊子手應該會接到亞瑟的指令,不會對甄愛動手。

    他暫時不用擔心她的安危。

    可麵前這群言笑晏晏的人,盡管毫不認識,他不願看著他們在他麵前死去。

    作家問:“這5年你隻見過城堡主人一麵?”

    管家點頭:“人們都說這座城堡受了詛咒,主人聽說後,或許是後悔買了這塊地方,就再不來了。”

    演員皺眉:“現在還有人相信詛咒?”

    模特覺得管家在說大話,心想他為了把這裏培養成旅遊景點,還真會故弄玄虛,她傲慢地問:“城堡有什麽詛咒?”

    管家沒直接迴答,卻問:“你們應該都聽過凱爾特神話的亞瑟王和圓桌騎士,但或許沒聽過silvend的傳說。據說當年背叛亞瑟王的蘭斯洛特騎士,他的銀色佩劍落在這片海域,變成了陡峭的島礁。王的魔法師梅林曾給他的劍下過一個黑色詛咒:殺掉叛徒。所以,到這座城堡的人都須經曆一句考驗……”

    甄愛不自禁握緊刀叉,再次聽到arthur這個詞,即使知道不是她認識的亞瑟,她的心也猛地竄了一下。

    最近一次見他,在楓樹街銀行的地下走廊,他麵容清俊又蒼白,閉眼倒在廢墟裏。她很快叫了警察,可他還是成功逃脫。她就該知道,不可能有人抓得到他。

    甄愛強自鎮定,心想不過是西方耳熟能詳的神話,沒什麽好大驚小怪,但管家接下來的話讓她的心陡然跌落冰窖。

    “凡如蘭斯洛特騎士之叛徒,必被鏟除。”

    眾人不動聲

    色地臉色發白,除了言溯。

    他輕瞥甄愛一眼,見她盯著盤子出神似有不安,這才意識到這話或許隱含著他不知道的意思,和組織有關。

    一直靜坐的女仆“啊”一聲,害羞地拍拍腦袋:“差點忘了,主人吩咐過,要請客人欣賞茶杯托上麵的花紋。”

    眾人照做,可那並不是什麽花紋,而是一行字母。

    nqqdnzhwwtdwltqwc

    言溯微微眯眼,顯然是密碼。

    估計組織成員都有密鑰,所以很快就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他雖然沒有密鑰,卻也在幾秒鍾內通過大腦高效的頻率分析出了原型,不過是在凱撒密碼的基礎上顛倒了原始密碼表。密碼翻譯過來是——

    killoneorbekilled殺個人,或被殺。

    他斂起眼瞳,靜默無聲地生氣了。

    這就是組織清場的方式?通過指令和恐嚇讓在場的人互相猜疑自相殘殺?

    如果真是這樣,甄愛也不安全了。

    大家都在假裝欣賞實則認真分析密碼,紛紛熟練而緊張地保持微笑。

    “砰”的一聲清脆,演員的茶杯掉進盤子裏,她愣了一下,頃刻間掩飾臉上的慌亂,施施然笑著起身:“我不太舒服,請問我的房間在哪兒?我想先去……”

    話音未落,窗外陡然電閃雷鳴,轟隆隆的巨雷響徹天際。在場之人渾身一震,與此同時屋內電線走火,陷入一片黑暗。

    刹那間,森白的閃電像尖刃刺穿黑不見五指的餐廳,閃亮又驟黑。

    尖叫聲起。

    那一霎,甄愛看見所有人,所有蠟像,在陰森森的白光閃電下,擺著同一樣的表情,仿佛變成了同一張臉,驚悚而扭曲。

    她也看懂了密碼,渾身冰涼,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誰猛地抓住手腕,一帶,她一下子撞進那熟悉又溫暖的懷抱裏。

    瞬間心安。

    黑暗中,周圍的人尖叫咒罵,隻有他安安靜靜地把她摟在懷裏,箍著她的頭,用力在她鬢角印下一吻。

    他牢牢把她束在懷裏,那一吻是擔心她的安危,是害怕失去。從現在起,任何一刻他都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絕對不會。

    她緊緊摟住他的腰,埋頭在他的脖頸間,溫柔地閉上眼睛。耳畔他的脈搏沉穩而有力,她忽然心痛得想落淚:她

    不該來,不該帶言溯卷入這場危機裏。

    主人借管家之口講述的亞瑟王故事,以及那串凱撒密碼的密鑰……

    在場的人或許有一部分是來尋寶的,但她很肯定這裏至少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言溯一定會有危險,怎麽辦?

    管家“嗖”地點燃打火機。黑暗中火光跳躍,把他冷酷的臉映得像猙獰的鬼。

    女仆聲音都變了:“管家先生,你這樣,好可怕。”

    “哦,對不起。”管家木訥地把打火機從自己臉旁移開,扭曲陰惡的人臉一下恢複了原來的古板。

    女仆拿來蠟燭,一一點亮。

    管家:“不好意思,今天為迎接客人開了所有的燈,估計電線太老。去關掉幾個區域就好了。”

    周圍的人心驚膽戰,總覺剛才的斷電很是詭異。

    一貫冷淡的女模特臉色白得像鬼。

    演員嗤一聲:“停個電也把你嚇成這樣?”

    “蠟像!”模特竭力笑笑,比哭還難看,“蠟像不對。”

    餐桌上,燭光搖曳,映出二十幾個人影在兩邊的紅色牆壁上。眾人這才迴身看蠟像,仿佛有陰風吹過……

    空洞無表情的蠟像仍舊一動不動站立著,他們立體的臉在燭光和陰影的作用下,更顯詭異。

    幼師抱著自己,帶了哭腔:“賽車手,他的蠟像不見了。”

    大家目光掃過去,原本11個,隻剩了10個。大家盯著蠟像,從沒覺得藝術會像此刻這般恐怖。大家各自身體冰涼,仿佛正和一群詭異的屍身對峙。

    “不,”作家也顫抖,“不止是蠟像,還,還少了一個人。”

    11個蠟像隻剩了10個,各自擺著和之前一樣死氣沉沉的姿勢。停電後,原本在演員和作家之間的賽車手蠟像不見了。

    燭光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唯獨那一塊撕出豁然的口子,格外明顯。

    拳擊手坐在賽車手對麵,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摸著腦袋問:“誰抱走了賽車手的蠟像?”

    沒人迴答。

    搖曳的燭台下,餐桌上的美食沒了燈光,看上去醜陋而齷蹉,像腐敗的動植物屍體。

    窗外再度一道電閃,作家的臉在白光下極其扭曲:“不僅少了蠟像,還少,少了一個人。”

    眾人心口咯噔,匆忙清點人頭。可人

    數眾多,一時間搞不清楚。

    作家幾乎哭出來:“醫生,醫生不見了!”

    甄愛從言溯懷裏抬起頭來,醫生明明站在幼師的身邊。

    對麵的律師也道:“你傻了吧,醫生站在那兒呢!”

    作家抓著頭發,指著對麵的人影大喊:“不,醫生他死了!”

    室內光線昏暗,燈影綽綽,醫生麵色慘白地立著,姿勢僵硬,目光空洞而驚恐,張著口像要說什麽。他胸口插著一把細小的刀,心窩附近的衣裳鮮血淋漓。

    幼師尖叫著連連後退,一下撞到甄愛身上;甄愛穩穩扶住她,拿起桌上的燭台走過去。

    另一邊的拳擊手輕推醫生:“喂,你沒事……”話音未落,醫生像一塊僵硬的門板,直直向後倒去。砰的一聲,他腦袋撞到牆壁,腳尖絆住椅子,身體繃直,和地麵牆壁形成完美的三角形。

    不是醫生,是蠟像。

    眾人簡直不知是慶幸,還是悚然。

    甄愛端著燭台走到蠟像身邊,摸一下它胸口的“血”和“刀”,迴頭:“血是番茄醬,刀是西餐刀。”

    幾秒沉默後,主持人把餐布往桌上一扔:“誰玩這種惡作劇?無聊!”

    “惡作劇?”模特瞥他,冷笑,“那醫生人在哪裏?”

    空空蕩蕩的大餐廳裏,眾人沉默。

    管家把手中的燭台放在桌上:“每人隻有一套餐具,醫生蠟像胸口的餐刀是誰的?”

    眾人紛紛檢查:“不是我的。”

    隻有拳擊手盯著自己的盤子,愣愣的:“我刀去哪兒了?”

    演員輕嗤:“多大的人了,還玩惡作劇?”

    拳擊手急了,聲音雄厚:“不是我!”

    律師趕緊打圓場:“現在不是爭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醫生去哪兒了?”

    主持人突發奇想:“或許他抱著賽車手的蠟像躲起來了?”

    幼師則提議:“要不要去找他?”

    “不用了。”始終沉默不語的言溯冷淡開口,“他在這個屋子裏。”

    眾人聽言,四下張望,可除了詭異的蠟像和他們自己,並沒醫生的身影。反倒是黑乎乎的影子映在牆壁上,每次迴頭看都嚇人。

    甄愛抱著燭台走迴去言溯的身邊站定,

    言溯:“餐廳的窗子都鎖著,隻有一個門,門上掛了鈴鐺,如果他

    出去過,鈴會響。可除了剛才女仆小姐出去調電源,鈴鐺沒響過。”

    演員微笑著歪頭:“還是邏輯學家先生聰明。”

    言溯無語,這種腳趾頭就能想明白的事也值得誇獎?他望著幾個男人,近乎命令:“把大餐桌抬開。”

    男人們齊手抬開桌子,長長的桌布從地毯中間滑過,露出兩個筆直的人影。

    繁花盛開的地毯上,賽車手蠟像和醫生真人一動不動平躺著。

    甄愛往前走一步,燭光點亮兩張淒慘的臉。

    地上的醫生真人和剛才的蠟像一樣,麵色灰白,張著口欲言又止,胸口插了一把細小的刀,胸口暈染著大片的血跡。

    拳擊手脾氣不好地過去:“不要嚇唬人了。”他蹲下去搖醫生胸口的小刀,“還真像,是怎麽黏上去的,拔都拔不下……”

    他慘叫一聲,跌坐在地,連連後退:“真的!真的刀,真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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