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那個夢,隔天謝靜蘇醒得特別早。她推開門走到院子裏,外麵很冷,飄著細小的雪花,她靜靜站在那棵香樟樹下,樹上係著一條長長的絲帶,風雨飄搖,它顯得有些殘舊。

    那是她和許逸風剛搬進這座房子的時候,七夕的晚上,俊昊問他,此生的夢想是什麽,他拿起案桌上的毛筆,隨手在一條紅色的絲布上寫道: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到老。

    他的字跡那樣工整,蒼鬆有勁。她的字卻歪歪斜斜,她從來沒有練過毛筆,其實就算拿圓珠筆,她的字也沒有他的好,可是她還是拿著毛筆在他的字旁寫了: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將那條絲布掛上樹的時候,她眼睛發脹,快要哭了。她覺得它那樣的貴重,應該一輩子珍藏。許逸風卻阻止了她,他牽著她的手,說:“讓它就這麽掛著吧。”

    後來她才知道,他喜歡將它掛著,是覺得那樣它就有了生命,仿佛一對夫妻走過青春年少,度過溫馨平淡的中年,最後滿頭華發,手牽著手,一滴一滴過完此生。

    她將指尖那枚指環取下來,緊緊的握在手心裏,最後揚起手,一個漂亮的弧度,它就消失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她終於轉身走到很遠的公車站牌前,等車。她敲開那扇木門,謝蘇牧看到她猛的吃了一驚:“姐,你怎麽迴來了?”看到她的臉色,更是嚇了一跳:“姐,你這是怎麽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她隻覺得頭昏腦脹:“我隻是有些累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沙發前,將身體放進去。她迴到了她的親人身邊,她們是這世上最疼她的人,可是她卻不能告訴她們,她弄丟了她此生等了又等的那個人,她尋尋覓覓,她以為她可以將他再找迴來,可是她怎麽找也找不到。她將臉藏進沙發裏,流淚滿麵。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模模糊糊的感覺蘇牧幫她脫了鞋,拿了張棉被給她蓋上。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客廳隻留了一盞壁燈,有些昏暗,隱約聽見屋外有蕭蕭的雨水。她站起來,走幾步,蘇牧正拿著一盤剛做好的咖喱飯從廚房走出來,遠遠的,看見她,說:“醒了。”隨手按開牆上的燈扭,然後仿佛驟然流光乍泄,一室明亮。

    蘇牧將咖喱放到餐桌上。

    靜蘇走過去,坐下來,狼吞虎咽的用餐叉吃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餓壞了,她隻是大口大口的將食物往嘴裏送。

    “姐,舟舟姐,她迴國了。”

    靜蘇差點被咖喱飯嗆住,辣,辛,喉嚨裏像是突兀的生出無數根極細極長的毛刺,每一根都仿佛一把刀,將她挫骨揚灰。她灌進大半杯白開水,才緩過勁來。

    “她什麽時候迴來的?”

    蘇牧小心翼翼地看著謝靜蘇,說:“一個星期前,她打你的手機打不通,就給我打了。”

    “哦。”她看了眼她,低著頭埋頭大吃。

    蘇牧停了一停,又說:“姐,你和姐夫發生爭吵了嗎?”還在中學的時候,蘇牧就喜歡拉著許逸風喊姐夫,剛開始許逸風有些尷尬,後來仿佛習慣了,她喊他姐夫,他竟能泰然至若的應答,也不覺得局促。

    她輕描淡寫地說:“沒有。隻是分手了。”

    蘇牧一愣,想起那些娛樂報上的新聞,問:“姐夫真的和閔景藍在一起了嗎?”

    她不答,隻說:“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媽。”

    蘇牧抱著水杯喝了一大口:頓了頓,問:“姐,那你和姐夫的事想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跟媽說。”

    謝靜蘇一怔。拖到什麽時候,拖到再也隱瞞不住的時候。

    蘇牧說:“姐,你和姐夫這麽年,說放棄就這麽放棄,你舍得嗎?”

    舍得嗎?當然不舍。他是她此生唯一僅存的摯念。但是一切都沒有辦法挽迴。她想起小的時候,奶奶給她買的那對耳墜,她那樣喜歡,那樣寶貝,可是她卻不能佩戴它——因為隻要帶上它,她的耳朵就會立刻流膿潰爛。她依舊舍不得丟掉它,她將它放在她最容易碰觸的地方,醒著時,睡著時,吃飯時,和朋友玩耍時。她不準任何人碰它,但是最後那對耳墜終於還是不見了,她嚎啕大哭,媽媽沒有辦法,將真相告訴了她,她拚命的跑到河邊,奶奶站在岸邊,水裏那對耳墜飄飄墜墜,最後無聲地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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