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7.13.西安,程雪馨和張鐵軍租的一居室。

    “to the city of beijing!”前任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主席薩馬蘭奇宣布。

    他在自己最後的任期內實現了多年的夙願,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城市北京成功申辦了2008年奧運會。

    “bravo!”電視前的程雪馨喊的山響,感性的他激動萬分。而溫和內斂的張鐵軍則平靜了許多,其實他心裏也很高興。

    “鐵軍,畢業後一起去北京發展吧!”

    “你想的真遠,剛剛上完大一你就把畢業的事情都想好了。”

    “我要去那裏親身感受奧運會,我要和大哥二哥一起。”

    “恕不奉陪,我還想把我爸爸弟弟都接到西安呢!這裏消費低,適合生活,北京人才濟濟,競爭激烈,房子又那麽貴。壓力太大了。”

    “你這麽優秀的人還怕這些啊?”

    “不是怕,我是為我爸爸考慮。算了,不說了,明天還要工作呢!你也是!快睡!”

    一周前程雪嵩為弟弟把三年的房租一次性付清時,恐怕不會想到這居然會讓弟弟和弟弟的好朋友發生了一次小衝突。

    因為張鐵軍一定要按月把自己的那部分房租給程雪馨,他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何況咱倆也不是親兄弟。

    程雪馨受不了,說鐵軍你實在太傷我心了!你爸爸都把我當成他的親兒子了,你弟弟也把我當成親哥哥,你還把我當外人!

    兩個同一天出生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前所未有地吵起來,吵的不可開交。

    “雪馨,你要是不拿著這錢,我就不在這裏住了。馬上搬走!”張鐵軍嚷嚷。

    爸爸媽媽從小就教育他和弟弟,我們是窮人家的孩子,但是人窮誌不能短,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施舍,而懂事的張鐵軍自然會聽從父母的教誨。

    “鐵軍,你要是敢走,以後我就再也不認識你!”程雪馨都快哭了。

    一方麵他還是有些心理恐懼,晚上一個人睡害怕,還有如果張鐵軍走了,誰能如此耐心地傾聽自己的心聲?另一方麵,張鐵軍輔導的學生家離這裏非常近,如果天天從交通大學趕過來一定非常不方便:西安的夏天那麽熱,公車又擠,這麽一折騰,張鐵軍肯定不會有太好的狀態去“工作”,找一個肯出這麽高價錢的家教工作很不容易,那家人非常挑剔,輔導不好立刻走人。

    雙方麵考慮,程雪馨一定不會放好朋友走。最後兩人達成協議,張鐵軍負責交水電和煤氣費,程雪馨終於鬆了口氣,他抱住張鐵軍的肩膀又想哭又想笑。

    “我服了你,跟鐵軍也能吵架!”已經迴到威海家中過暑假的周雨菲在電話裏對男朋友說,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嗨!別提了!我想問問你,北京都申奧成功了,前幾天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畢業一起去北京?”

    “再說吧,還有三年呢!先別想這些了,快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趙燃這兩天找你去了嗎?”程雪馨還想著和女朋友同在一個城市的情敵,他無法讓趙燃變的不存在。

    “哎呀!沒有!你怎麽這麽羅嗦!我掛了!”周雨菲有點生氣了,她覺得男朋友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話筒裏傳來忙音,程雪馨不安了起來。

    不過他很快就躺下了,明天還要工作呢!

    劉大林把他介紹到大雁塔當英文講解員,這份工作也許沒有張鐵軍做家教那樣高的收入,不過程雪馨非常喜歡,他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何況那些被他的獨特風格所打動的歐美遊客給他的小費也不算少了,加上底薪和提成,一個月最少有一兩千的收入。

    其實趙燃並沒有象程雪馨想象的那樣“騷擾”周雨菲,他甚至沒有主動去找她,隻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見了一麵,盡管他很愛周雨菲,但是他很有道德,何況程雪馨給他的印象非常不錯。

    程雪馨實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每次開學見麵,程雪馨都會象久別重逢一樣表現的異常激動,把周雨菲一擁入懷且久久不肯鬆開直到被抱的喘不過氣的周雨菲把他推開。

    盡管是那麽多人崇拜和佩服的“偶像”,可是在麵對愛情,還是如此的不自信。

    後來當程雪馨去了北京工作,他的經理管好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好事不可能讓你都占了,有了這個就不要想那個,很多東西你看著挺好,其實沒有是福!”可是那時這話已經說的太晚了。

    不肯放棄忙碌的日程表,不肯放棄和他眼中那些人渣的對抗,不肯放棄鮮花掌聲和崇拜的目光,不肯放棄對虛榮心的滿足。

    由於過去的極度壓抑,他的虛榮心實在有些太強了,尤其是當穿上程雪嵩從紐約給他買的許多adidas或者nike牌衣服和鞋的時候,虛榮心更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要知道原來的他一身李寧運動服就穿了高中三年的體育課。

    即使這樣,他還在奢求周雨菲對他的“頻頻缺席”不會產生意見。

    周雨菲其實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盡管選擇這個和她的爸爸極為相似的男朋友讓心感到極大的不安,卻沒有怨言。一方麵她也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出色優秀,另一方麵程雪馨層出不窮的特立獨行確實帶給了她那麽多的驚喜和滿足。不過時間長了,她就無法象一開始那樣通情達理了,因為程雪馨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周六周日,校園內外一對對情侶如蝴蝶般纏綿悱惻,而程雪馨卻不在她的身邊,他要去翠華山裏的一所希望小學助教,教那些家境異常貧困的山裏孩子們學英語,和他們一起唱歌做遊戲,一起吃烤白薯和野菜疙瘩;

    下午的足球賽結束後,幾乎所有的隊員都和女朋友一起去吃炒涼皮,灌湯包或肉夾饃,而程雪馨不行,他隻有匆匆地嚼著巧克力去浴室衝澡,隨後趕到oec的party現場主持,甚至來不及和她擁抱一下;

    oec的party結束,程雪馨卻很少能陪她吃夜宵,因為要去口語角履行英語口語尖兵隊的任務:幫助低年級的學弟學妹“開口說話”,最氣人的是程雪馨經常把自己的e-mail留給那麽多的學妹(其實他讀學弟也一樣,隻不過外語類高校的男女比例失調過度。);

    甚至中午放學後程雪馨都閑不住,雖然從校園調頻台“辭職”,可他又積極地排練英語話劇,盡管他主演的<<獅子王>>在全校引起轟動,還有那麽多他演繹的配角甚至搶了主角的風頭:<<小美人魚>>中的宮廷樂師寄居蟹,<<木偶奇遇記>>中的壞貓,<<美女與野獸>>中的蠟燭頭,<<海底總動員>>中的鯊魚,<<大力士>>中的飛馬;

    還有更多。

    周雨菲實一天比一天委屈。

    一個晚自習,她竟然主動地向同班兼同鄉趙燃傾訴了自己的苦悶。

    受寵若驚的趙燃把她溫柔地抱在懷中,“雨菲,和我好了吧!我沒有程雪馨那麽才華橫溢,也沒有他那麽高大帥氣,可是我會天天陪在你身邊,陪你吃飯,爬山,購物,關心你,嗬護你,照顧你,永遠不會忽視你。”

    周雨菲竟然沒有反抗,趙燃發自內心的體貼讓她流淚了,盡管深深地愛著程雪馨,可是麵對這樣的趙燃,她無法抗拒,反而更加用力地擁抱了對方。

    程雪馨聽和女朋友同班的喬雪雪說了這件事情後火冒三丈,立刻找趙燃算帳,還叫上了餘雄飛,其實他自己就能把對方一拳打趴下。

    文弱的趙燃被堵在教室裏,他麵對兩個比自己強壯許多的人居然毫無畏懼,反而說了一句非常在理的話:“你要是不讓雨菲那麽委屈的話,她怎麽會找我訴苦?”

    程雪馨心裏一痛,攥緊的拳頭鬆開了,而脾氣火暴的餘雄飛已經狠狠一拳打在趙燃的肚子上,趙燃立刻疼的滿臉大汗地蹲在地上。

    怒不可遏的餘雄飛再要打的時候,接到周雨菲的求救電話後及時趕來的陳經緯從後麵拉住了他,而程雪馨早就沒有打架的心情了。

    “能不能心平氣和地把事情解決啊?”陳經緯實在看不下去了,兩個那麽強壯的欺負一個這麽瘦弱的,實在是過分。

    “你要再敢招惹雨菲,我非揍扁你!”餘胸飛臨走前還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三個人來到安葦河上的一座鐵索橋上,這座橋被程雪馨命名為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來自於simon&garfunkel的那首歌。

    “不是我說你們倆,可是太過分了!”陳經緯用兩根食指點著程雪馨和餘雄飛的腦門。

    “你倒是不過分,這麽久了,李佳追上了嗎?”李佳是電子商務專業的2000級學生,英文名ashlee,陳經緯已經追了兩年多,依舊沒有成功。餘雄飛卻偏偏要往他傷口上撒鹽。“男人就得有脾氣,否則就不是男人,你要是有點血性早就得手了。”

    “你就好好發脾氣吧!早晚孫欣萍得讓你這火氣給嚇跑。”孫欣萍是餘雄飛的同班同學兼女朋友,英文名natalie,兩人的戀愛史和程雪馨周雨菲一樣長,從大一入校就開始了。

    兩人相互損了起來,後來雙方的話都應驗了:一個得手,一個分手。

    程雪馨實在受不了了,女朋友的事情已經夠鬧心了,哥們兒更鬧心,他一跺腳離開了,那座鐵索橋搖晃了起來,餘雄飛和陳經緯都嚇了一跳。

    “雨菲,別生氣!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程雪馨撥通了女朋友的手機。

    周雨菲還在生氣,“你怎麽能打人呢?還叫人幫忙!你還怕把他打不出事是吧?你們怎麽能下手那麽狠,趙燃疼的連課都上不了了!”

    “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動粗了!我打他也是因為我愛你!”

    “別說這個!你去給趙燃道歉,否則我永遠不原諒你!”周雨菲怒不可遏。

    “我一定去!我……”程雪馨還想說什麽,可是女朋友已經掛斷了電話。

    太窩心了,給情敵道歉還因為情敵和女朋友的親密!

    不過程雪馨無法承受失去周雨菲,他立刻買了十幾個橙子去了趙燃的寢室。

    “你還敢來啊!滾出去!”趙燃的一個室友劈頭蓋臉地嚷嚷,無巧不成書,他就是那個曾被程雪馨報複的搖滾樂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我不和你說話,我找趙燃。”

    “你想讓我動手啊?滾!”

    “老大,你別管!雪馨,你過來吧!”躺在床上的趙燃虛弱地說。

    程雪馨踩著凳子站到趙燃的床前,學生公寓的家具是這樣布局的,衣櫃鞋櫃電腦桌和物品架在下,床鋪在上,這是被大多數高校的學生公寓采用的設計方案。

    “對不起!”程雪馨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的心是柔軟的,即使衝動的時候會兇狠異常。當年秦磊民那麽和他過不去,他都會為生病的秦磊民難過,何況是如此溫和厚道的趙燃呢?他現在幾乎有點恨餘雄飛,要不是他那一拳,事情不會這麽糟糕。

    “沒關係,我也不對,我不該去抱雨菲。”趙燃聲音依然微弱,“放心,我不會破壞你們倆。”

    “謝謝你!”程雪馨塌實了,他把那個塑料袋放在趙燃枕邊。“你喜歡吃橙子嗎?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你收下吧!算給你賠禮!”

    “謝謝!我喜歡!”

    “have you everid your forgivness on me,mandy?”程雪馨發出了一條短信。

    “i have,nick.”一分鍾後他收到了迴複。

    教訓深刻,程雪馨卻記吃不記打,虛榮心和滿足感令他依然什麽都不肯放棄。不過周雨菲卻記住了教訓,即使委屈,也不會向趙燃訴苦了。

    就算程雪馨不衝動,和他如此要好的餘雄飛也會衝動,何況餘雄飛早就和趙燃的寢室老大在球場上打過好幾架了。她可不想再挑起事端。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擋也擋不住。

    2002年的woec的party降臨在程雪馨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個冬天。

    和往常一樣,他隻會在最初的幾輪比賽中亮相,而組織比賽的老師們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選擇。

    在聖誕節前夕的一場演講賽上,他獨自擔任主持人。

    比賽設在晚上,當天中午,天降大雪。

    生性浪漫的程雪馨在去party現場的路上被迷人的雪景所吸引,因此他遲到了十分鍾,當他到達現場的時候,觀眾,評委和比賽選手都在焦急等待他的到來。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因為程雪馨精彩絕倫的開場白已經點燃了在場所有人的激情。

    每個選手上台前和結束後他都會精心地為其說上一小段話而不是和其他主持人一樣草草報幕,靈感來他喜歡的自英文歌曲和英文詩集,這是他的一貫作風。而每個選手也確實為程雪馨的話語感到驚喜。

    不過由於他太投入了,以至於手機的震動都沒有感受到。

    他就是這樣,做什麽事情都會全神貫注。

    party結束後程雪馨象往常一樣來到口語角繼續工作,結束工作後他掏出手機,驚訝地發現:16個未接來電和1條短信!

    都是來自周雨菲,短信上寫著:“我發燒了。正在醫務室輸液。你怎麽這麽忙?總是不接電話?我想你雪馨,我想吃你做的水果色拉!”

    “oh my gosh!”程雪馨一路狂奔迴了寢室,五分鍾後,他端著一個飯盒來到了校醫務室,推開了輸液室的門,隨即臉綠了。

    周雨菲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和一件藍色的羽絨服,程雪馨太熟悉那件衣服了,趙燃的!而趙燃拿著一個飯盒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飯盒裏裝著學校西餐廳的外賣水果色拉,他用牙簽紮起一塊塊水果送入周雨菲的嘴裏!

    “啪!”程雪馨手裏的不鏽鋼飯盒落地。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周雨菲看見程雪馨的表情後,麵色慘白。

    “雪馨,你別誤會……”趙燃慌了,“我隻是來給自己開點藥,和雨菲是湊巧碰見的。她說想吃色拉,我就給她買了。你來了,我就正好走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嗎?你別擔心!”

    趙燃拿起那件羽絨服向門口走去,他說的是事實:他感冒了,說起話來鼻音還很重,可是情緒激動的程雪馨卻聽不出來。

    “不!不!你不用走!我走!”程雪馨大聲喊了起來扭身而去,趙燃慌忙拉住他,卻被程雪馨狠狠推倒在地。

    高大強壯的程雪馨怒不可遏地把弱不禁風的趙燃從地上拽起,就象高考前爸爸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一樣,他氣憤異常地起了拳頭,什麽都不管了。

    “雪馨!”周雨菲哭了。

    “雨菲!”程雪馨慌忙放開趙燃,衝到床前把周雨菲緊緊抱住。

    “對不起!我剛剛忙完!”他的眼睛濕潤了,隨後他又扭頭看著趙燃:“你還不快走!非要給我們當燈泡嗎?”他怒吼。

    “我曾經失去了那麽多,現在就連一點多餘的補償都沒有嗎?就連喜歡一個人都不能踏踏實實的!”程雪馨想著,心裏苦澀極了。

    “謝謝你!趙燃!你走吧!”周雨菲說。

    趙燃走了,可是他的心情卻比程雪馨平靜,因為習慣了周雨菲的拒絕。

    “雪馨,對不起,我和趙燃真是碰上的。我生病了又找不到你,所以就讓他幫我買點東西吃,我還沒有吃晚飯呢!”周雨菲可憐兮兮地說,“他喂我吃是因為我右手輸液!”

    程雪馨心痛極了,“雨菲,是我不好。我剛在主持woec的party,後來又去了口語角。沒聽見你給我打電話。一看到你的短信我就趕來了!色拉我給你做好了!我喂你好嗎?”

    周雨菲幸福地點點頭。

    那個不鏽鋼飯盒質量還不錯,摔在地上也沒有把蓋子摔開。

    程雪馨拿起飯盒後打開,用牙簽紮著水果色拉,一塊塊地喂給周雨菲。

    “雪馨,我知道你很優秀,我知道你有才華。可是請你多陪陪我好嗎?當初我的爸爸就是這樣忙碌著,最後還離開了我媽媽。我不想和媽媽一樣!”周雨菲一邊吃著水果色拉,一邊在心中默默地許願。“我愛你!我愛你!”

    “雨菲,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有委屈,可是請你多理解我好嗎?當初我的生活就是那樣壓抑著,最後還失去了那麽多。我不想和原來一樣!”程雪馨一邊紮著水果色拉,一邊在心中默默地許願。“我愛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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