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鬥轉星移，迴到了二十四年前。
1983。3。5中國北方的一座小城市裏。
這個城市當年隻有八萬人口，由於太小的緣故還曾經是中國最小的城市，後來這個名頭由於許多縣城升級為城市的緣故而被其它更小的新生城市所取代。
但是它還是一如既往地小著，小的可憐，小的讓那些曾經在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大都市裏的滾滾人流中穿梭過的人頓生淒涼之感。
但也正是由於它的小，才使得居住在這裏的人到處都能看見似曾相識的麵孔，彼此之間的陌生感要比在大城市裏少許多。
這個城市隻有三家醫院，不過已經能夠滿足這裏的人們看病就醫的需要。
其中的一家醫院屬於一家國營公司，到這裏看病就醫的90%以上都是這家公司的職工和家屬，當然，他們的孩子也大都是在這裏的婦產科誕生的。
今天，這家婦產科的門口圍聚了焦急的父子三人。
爸爸程天揚在新中國成立六年後出生，是這家公司機關宣傳科的幹事，長子程雪嵩出生於1978年，次子程雪雷出生在1979年，躺在裏麵的是他們的妻子和媽媽潘娜，一個中學數學教師，（當然她所任教的學校也和這家醫院一樣隸屬於這個公司），比自己的丈夫晚兩年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已經和丈夫孕育出了站在外麵的兩個正在成長的小生命。
在那個中國人還普遍相對貧困和潦倒的年月裏，這個知識分子家庭的生活無疑是較為富足的。
不過這位年輕漂亮的媽媽並不這樣想，盡管他很愛自己外表出眾才華橫溢的丈夫和兩個漂亮可愛的兒子，她的內心依然寂寥。
當初懷著程雪嵩的時候，潘娜就想要一個女兒，一個和她一樣美麗大方，冰雪聰明的女兒。在她看來，男孩子太淘氣了，而且一長大就會和父母疏遠。
這是她從自己的哥哥潘勇那裏看到的，哥哥長大了就離開了家並定居到上海且長期不迴家，把父母扔給了自己，她並不嫌父母累贅，而且她的丈夫也很孝順嶽父母，但她恨哥哥如此自私。
那一年，父母因為想念兒子而去上海看他，但途中出了車禍，父母因傷勢過重終於不治，她甚至沒有和父母說上最後一句話，不過在母親生命的最後幾天看護母親的護士告訴她，母親讓護士帶給她一句話：“娜娜！記住媽媽的話，生孩子一定要生個女兒，兒子靠不住啊！”。
辦完父母的後事，潘娜立即和哥哥斷絕了關係。程雪嵩和程雪雷也因此沒有見過大舅的麵，更不用說姥姥和姥爺了……
可事與願違，程雪嵩出世了，她沒有氣餒，又生下了讓他再次失望的程雪雷，她依然沒有死心，還是想要個女兒。比起那些想生兒子卻生了女兒的家庭來說，她實在是太幸運了，可是她卻偏偏不這樣認為，因為她永遠不會忘記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那句話。
計劃生育在當時剛剛實施，還沒有普及。二人的工資也不算低了，可是再要一個孩子在當時也依然不是一件小事情，但潘娜依然執卓，費勁了口舌說服了自己的丈夫程天揚，她說這一定是最後一個了，還說她不會總是做這個教師，她會有更好的工作能掙更多的錢，她還把丈夫誇了一番，說你這麽能幹將來一定會成就大事，別說三個孩子十個都養的起。
程天揚很高興地同意了妻子的要求。
終於她再次懷孕了。
可是在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潘娜出了狀況。
那年潘娜剛好帶初三畢業班，由於去年升高中考試的成績不太好，今年校長和學生家長都給了她們這些老師很大的壓力，她又是非常要強敬業的人，懷孕了照常熬夜備課，加班輔導授課，盯早晚自習，天天家訪。
終於，她暈倒在了上午第二節課的講台上，校長及時派車把她送到了醫院。
醫生做了簡單的診斷後立刻得出了結論：孩子要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潘娜躺在手術台上痛苦地呻吟著。
程天揚則帶著程雪嵩和程雪雷來到了這裏，不安地等待著。
那年程雪嵩五歲，程雪雷四歲，他們是被程天揚的同事張羽飛從托兒所裏接來的，張羽飛的妻子葉藍也要在這一天臨盆了，在另一間分娩室裏。
兩個孩子都很調皮，到了醫院都不肯安靜，程雪嵩抬頭問程天揚，“爸爸，媽媽要給我們生小妹妹了吧？”
程天揚笑了：“你還什麽都知道啊？”緊接著臉上又呈現出焦慮的表情。
雪雷卻成心要和哥哥做對：“不，我要媽媽給我生個小弟弟！哥哥老欺負我，我也要有個弟弟讓我欺負欺負！”
程雪嵩：“胡說，誰欺負你了？上次我還幫你揍了搶你棒棒糖的小路呢！”
程雪雷掘起小嘴不甘示弱：“你揍完了他，棒棒糖也沒還給我，自己吃了！”
兩個小男孩說著說著就要扭打在一起了。
程天揚受不了了，他真後悔把這兩個搗蛋鬼帶到這裏來，本想讓妻子高興，可這兩個欠揍的小家夥卻在這裏添亂，他低低地喊了一嗓子，“你們倆再吵吵，迴去我就揍你們屁股！媽媽正難受呢！你們還嚷嚷，都閉嘴！”
程雪嵩和程雪雷立刻老實了。
“哇……哇……哇……”嬰兒響亮地啼哭聲傳了出來，程天揚立刻衝到了門口，差點和正要出來通報消息的護士撞了個滿懷，“恭喜你，男孩，就是太輕了，四斤半，不過這是早產造成的，孩子沒有什麽問題，放心吧！”
程天揚的臉上立即陰雲密布。
“哦！哦！我有弟弟嘍！我也有人讓我欺負嘍！”程雪雷跳著笑著。
“你敢！你要是敢欺負弟弟，我非揍你！”程雪嵩推了程雪雷一把。
“閉嘴！”程天揚這次沒壓低嗓音，程雪嵩和程雪雷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誰都不敢再說話了，乖乖地跟著爸爸走進了媽媽的病房。
“天揚，我好沒用，我怎麽又生了這麽個東西啊？”潘娜虛弱地哭著。
“沒辦法，這是命啊！命中注定的事情。”程天揚一臉的無奈和痛楚。
“你答應我，天揚，你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娜娜，我答應你！”
“我還要再生一個，我一定要生個女兒！”潘娜雖然很虛弱，但臉上的表情卻無比堅決。
程天揚低頭不語。
“天揚，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死！！”
“好的，好的，我答應你，娜娜，咱們會有女兒的，會有一個象你一樣漂亮的女兒！！”
潘娜抓住程天揚的手，幸福又痛苦地哭了。
“別哭，別哭，我想好了，這個孩子我給他取個名字叫”雪馨“吧！老家的張姨告訴我，她們村裏上一個孩子如果是女孩，取個男孩的名字下一胎準是個男孩，反之亦然。相信我，你下次一定會給我生個女兒的！”天揚不信這個，但是為了安慰妻子，隻能如此。
潘娜虛弱地點了點頭。
“哥哥，媽媽生了弟弟怎麽那麽傷心啊？”程雪雷問。
程雪嵩隻比弟弟大一歲，又如何知道，隻有搖頭。
而不遠處的另一間分娩室裏，張羽飛正在喜笑顏開地看著自己新生的兒子，他的妻子葉藍在虛弱地笑著看著做了父親的丈夫。
家庭添了新成員，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氣氛，相反，更加沉重了。
三胎再次得子對潘娜的打擊非常大，盡管這個兒子看起來比前兩個都更加漂亮可愛，但絲毫不能安慰潘娜痛苦而失望的心，她覺得這是老天在報應他，本來思想前衛開放的她也開始信命了。
程雪馨是她的冤孽，她恨程雪馨，不過畢竟是她的親骨肉，她也愛程雪馨。比起對待程雪嵩和程雪雷那種單純的愛的感覺，她對程雪馨的感覺是極其複雜的。程天揚也深受此影響。
由於早產的緣故，小程雪馨的身體一直都非常虛弱，在出生後的一年多裏小病不斷，感冒發燒是常事。
夫妻倆為此總是請假，也因此總是受到單位領導的批評，工資和獎金也受到了影響，兩個人的心情都逐漸低落，壓抑的感覺時時刻刻籠罩在心頭，程天揚終於對妻子的執迷不悟產生了怨恨，兩個人關係開始惡化了。
這天下午，程天揚迴到家後本想著能夠吃上飯，可家中清鍋冷灶，他又想先喝口水再說，可是涼水杯都是空空如也，他終於忍不住火氣了，正巧這時潘娜抱著一歲半的程雪馨推門進了家門。還沒把程雪馨放下，程天揚就立刻嚷嚷了起來。
“幹嗎去了？這麽晚了才迴來，不做飯，不燒水，我累了一天，你想讓我喝西北風啊！”
可潘娜的火氣更大，“你扯著脖子喊什麽？我願意不迴來啊！雪馨又發燒了！劉大媽往學校給我打電話我立馬就帶著他去醫院了，剛打完針迴來。我又和主任請假了，主任又批了我一頓，我容易嗎？我都沒告訴你，怕你忙！我自己還挺著大肚子呢都沒找你！你還有理啦！”
“我有理，我當然有理啦！要不是你非一根筋似的要生他，今天哪來這麽多麻煩啊？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該！你不就今天帶他看了一次病嗎？我都去了三迴了，這個月的全勤獎都泡湯了！你就接著生吧！我的工資都扣完了你才高興！”
程雪馨站在爸爸媽媽中間，抬頭左顧右盼，他的小屁股還疼著呢！剛剛打了一針，給他打針的阿姨說勇敢的孩子不會哭的，要忍住，他就真的沒有哭，盡管非常疼但是他很高興，因為阿姨誇他是勇敢的好孩子，可是現在他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麽這麽大聲地嚷嚷。
程雪馨很害怕，終於“哇”地一聲哭了。
“哭！哭！都是為了你！要不然我能受這麽多委屈嗎？”潘娜低頭對著他喊，程雪馨更害怕了，由於生病難受，哭的更厲害了。
這時已經是小學一年紀學生快七歲的程雪嵩拉著五歲半剛上學前班的程雪雷進了家門，看見父母在吵架，小弟弟在哭，他趕快上前把程雪馨拉迴了他們兄弟三個人的房間。
受到驚嚇的程雪馨緊緊地拉著大哥二哥的手，不肯鬆開。
“雪馨，你的手怎麽這麽燙啊！發燒了？”程雪嵩心疼地問到。
程雪馨蛋青似的臉蛋上掛著淚珠，點了點頭。
“趕快躺下吧！”程雪雷鋪開了小被子，給弟弟拖下了鞋和外衣，把他抱上了床並給他蓋上了被子。“別哭了，不用害怕，二哥在呢！二哥給你講大灰狼的故事！”
“什麽大灰狼的故事？你再把弟弟嚇著！”程雪嵩發話了，“大哥給你講醜小鴨的故事吧？從前啊，有一隻老母鴨下了一窩蛋。這天啊！蛋終於孵化了，一隻又一隻的小鴨子從蛋裏爬了出來，可是啊……有一隻蛋還保持原樣……”
程雪馨在大哥講故事的聲音和二哥心疼的目光中睡著了。
外麵父母還在接著吵架，突然潘娜臉上直冒冷汗，身體向後倒了下去暈倒在沙發上。程天揚愣了片刻馬上抱起了她，“娜娜，娜娜，你怎麽了？”
他顧不得三個兒子抱起妻子出了門，到了醫院後，醫生的話和上次雪馨出生前一樣，孩子要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了，而且潘娜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可能會有危險。
潘娜又進了分娩室，程天揚在門外不停地徘徊，心如刀絞，他默默地祈禱：“娜娜，我錯了，我實在是太自私了，我隻顧著自己的工資和獎金，把家和孩子全都交給你了。你辛苦了！我真是罪該萬死，讓你這麽累，兩次都是早產。我真該死！娜娜，請你堅持住，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幸福的家。”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傳了出來，程天揚象上次一樣衝到門口，又差點和護士撞在一起，說來也巧，還是那個護士。“你急什麽？每次都這樣？恭喜你啊！是個女兒，五斤三兩！”
“那孩子的媽媽怎樣？”
“沒事了，就是身體太虛弱！睡了！”
還沒等護士說完，程天揚就衝進了病房。
潘娜靜靜地睡著，消瘦的臉龐十分蒼白，女兒由護士照看暫時還不能見到爸爸。程天揚握住她的手，心中默默地說到：“謝謝你！娜娜！謝謝你沒有離開我！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我們終於有個女兒了！從今天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你不會再受苦了！”
程天揚不會想到，這句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居然在日後變成一句空話。
他守在潘娜的床前，直到晚上九點，忽然覺得饑腸轆轆，猛然警醒：三個兒子還在家裏沒人照看，小兒子還發燒呢！正要站起身來，鄰居劉大媽抱著程雪馨走了進來。還沒等他說話，劉大媽先開口了。
“天揚啊！不是你大媽說你，你看看你，還有個爸爸樣嗎？孩子病成這樣，她媽又那麽忙，你怎麽還發脾氣啊！她媽多不容易啊！又要照顧你和孩子，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務。你可有點太不象話了啊！還有，他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你可的多疼她啊！看看今天有多懸，差點出大事！”
“大媽我錯了，孩子呢？”
“你還知道孩子啊？我剛帶雪馨打完針，我記得一天要打兩次嘛！打針票在你家寫字台上我拿著就來了，剛從注射室出來！雪嵩和雪雷在我家吃的晚飯，正作功課呢！你大爺在你家看著，沒事！”
“謝謝大爺大媽！”
“甭謝！好好照顧你老婆孩子吧！”
“爸爸！”程雪馨虛弱地向爸爸伸出了手，被爸爸緊緊地抱在懷裏。
這時，護士抱著新生的女嬰進來了。
“我來看看！”劉大媽把嬰兒接了過來，“呦！這孩子真漂亮！象娜娜！天揚啊！你再聽大媽多句嘴，現在有閨女了，別再生了！生那麽多養不養的起不說，管的過來嗎？你看看人家小張，倆小子多好！”小張就是程天揚的同事張羽飛，比程天揚小兩歲，他的大兒子張鐵軍就是和程雪馨一天出生的那個，小兒子張鐵兵一個月前剛剛出生。
“您放心，大媽，要不是娜娜非想要個女兒，我也不想要這麽多孩子，這迴您放心！讓她生她都不生了！”程天揚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大媽也笑了，“給你閨女起個名字吧！”
“雪薇吧！”程天揚說。
程雪馨還在發著燒，他在爸爸懷中虛弱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程雪薇。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美麗如天使一般的小女嬰會在日後奪去了那麽多本該屬於他的愛與關懷，帶給了他如此之大的傷害，並對他的人生造成了那麽大的影響。
1983。3。5中國北方的一座小城市裏。
這個城市當年隻有八萬人口，由於太小的緣故還曾經是中國最小的城市，後來這個名頭由於許多縣城升級為城市的緣故而被其它更小的新生城市所取代。
但是它還是一如既往地小著，小的可憐，小的讓那些曾經在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大都市裏的滾滾人流中穿梭過的人頓生淒涼之感。
但也正是由於它的小，才使得居住在這裏的人到處都能看見似曾相識的麵孔，彼此之間的陌生感要比在大城市裏少許多。
這個城市隻有三家醫院，不過已經能夠滿足這裏的人們看病就醫的需要。
其中的一家醫院屬於一家國營公司，到這裏看病就醫的90%以上都是這家公司的職工和家屬，當然，他們的孩子也大都是在這裏的婦產科誕生的。
今天，這家婦產科的門口圍聚了焦急的父子三人。
爸爸程天揚在新中國成立六年後出生，是這家公司機關宣傳科的幹事，長子程雪嵩出生於1978年，次子程雪雷出生在1979年，躺在裏麵的是他們的妻子和媽媽潘娜，一個中學數學教師，（當然她所任教的學校也和這家醫院一樣隸屬於這個公司），比自己的丈夫晚兩年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已經和丈夫孕育出了站在外麵的兩個正在成長的小生命。
在那個中國人還普遍相對貧困和潦倒的年月裏，這個知識分子家庭的生活無疑是較為富足的。
不過這位年輕漂亮的媽媽並不這樣想，盡管他很愛自己外表出眾才華橫溢的丈夫和兩個漂亮可愛的兒子，她的內心依然寂寥。
當初懷著程雪嵩的時候，潘娜就想要一個女兒，一個和她一樣美麗大方，冰雪聰明的女兒。在她看來，男孩子太淘氣了，而且一長大就會和父母疏遠。
這是她從自己的哥哥潘勇那裏看到的，哥哥長大了就離開了家並定居到上海且長期不迴家，把父母扔給了自己，她並不嫌父母累贅，而且她的丈夫也很孝順嶽父母，但她恨哥哥如此自私。
那一年，父母因為想念兒子而去上海看他，但途中出了車禍，父母因傷勢過重終於不治，她甚至沒有和父母說上最後一句話，不過在母親生命的最後幾天看護母親的護士告訴她，母親讓護士帶給她一句話：“娜娜！記住媽媽的話，生孩子一定要生個女兒，兒子靠不住啊！”。
辦完父母的後事，潘娜立即和哥哥斷絕了關係。程雪嵩和程雪雷也因此沒有見過大舅的麵，更不用說姥姥和姥爺了……
可事與願違，程雪嵩出世了，她沒有氣餒，又生下了讓他再次失望的程雪雷，她依然沒有死心，還是想要個女兒。比起那些想生兒子卻生了女兒的家庭來說，她實在是太幸運了，可是她卻偏偏不這樣認為，因為她永遠不會忘記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那句話。
計劃生育在當時剛剛實施，還沒有普及。二人的工資也不算低了，可是再要一個孩子在當時也依然不是一件小事情，但潘娜依然執卓，費勁了口舌說服了自己的丈夫程天揚，她說這一定是最後一個了，還說她不會總是做這個教師，她會有更好的工作能掙更多的錢，她還把丈夫誇了一番，說你這麽能幹將來一定會成就大事，別說三個孩子十個都養的起。
程天揚很高興地同意了妻子的要求。
終於她再次懷孕了。
可是在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潘娜出了狀況。
那年潘娜剛好帶初三畢業班，由於去年升高中考試的成績不太好，今年校長和學生家長都給了她們這些老師很大的壓力，她又是非常要強敬業的人，懷孕了照常熬夜備課，加班輔導授課，盯早晚自習，天天家訪。
終於，她暈倒在了上午第二節課的講台上，校長及時派車把她送到了醫院。
醫生做了簡單的診斷後立刻得出了結論：孩子要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潘娜躺在手術台上痛苦地呻吟著。
程天揚則帶著程雪嵩和程雪雷來到了這裏，不安地等待著。
那年程雪嵩五歲，程雪雷四歲，他們是被程天揚的同事張羽飛從托兒所裏接來的，張羽飛的妻子葉藍也要在這一天臨盆了，在另一間分娩室裏。
兩個孩子都很調皮，到了醫院都不肯安靜，程雪嵩抬頭問程天揚，“爸爸，媽媽要給我們生小妹妹了吧？”
程天揚笑了：“你還什麽都知道啊？”緊接著臉上又呈現出焦慮的表情。
雪雷卻成心要和哥哥做對：“不，我要媽媽給我生個小弟弟！哥哥老欺負我，我也要有個弟弟讓我欺負欺負！”
程雪嵩：“胡說，誰欺負你了？上次我還幫你揍了搶你棒棒糖的小路呢！”
程雪雷掘起小嘴不甘示弱：“你揍完了他，棒棒糖也沒還給我，自己吃了！”
兩個小男孩說著說著就要扭打在一起了。
程天揚受不了了，他真後悔把這兩個搗蛋鬼帶到這裏來，本想讓妻子高興，可這兩個欠揍的小家夥卻在這裏添亂，他低低地喊了一嗓子，“你們倆再吵吵，迴去我就揍你們屁股！媽媽正難受呢！你們還嚷嚷，都閉嘴！”
程雪嵩和程雪雷立刻老實了。
“哇……哇……哇……”嬰兒響亮地啼哭聲傳了出來，程天揚立刻衝到了門口，差點和正要出來通報消息的護士撞了個滿懷，“恭喜你，男孩，就是太輕了，四斤半，不過這是早產造成的，孩子沒有什麽問題，放心吧！”
程天揚的臉上立即陰雲密布。
“哦！哦！我有弟弟嘍！我也有人讓我欺負嘍！”程雪雷跳著笑著。
“你敢！你要是敢欺負弟弟，我非揍你！”程雪嵩推了程雪雷一把。
“閉嘴！”程天揚這次沒壓低嗓音，程雪嵩和程雪雷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誰都不敢再說話了，乖乖地跟著爸爸走進了媽媽的病房。
“天揚，我好沒用，我怎麽又生了這麽個東西啊？”潘娜虛弱地哭著。
“沒辦法，這是命啊！命中注定的事情。”程天揚一臉的無奈和痛楚。
“你答應我，天揚，你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娜娜，我答應你！”
“我還要再生一個，我一定要生個女兒！”潘娜雖然很虛弱，但臉上的表情卻無比堅決。
程天揚低頭不語。
“天揚，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死！！”
“好的，好的，我答應你，娜娜，咱們會有女兒的，會有一個象你一樣漂亮的女兒！！”
潘娜抓住程天揚的手，幸福又痛苦地哭了。
“別哭，別哭，我想好了，這個孩子我給他取個名字叫”雪馨“吧！老家的張姨告訴我，她們村裏上一個孩子如果是女孩，取個男孩的名字下一胎準是個男孩，反之亦然。相信我，你下次一定會給我生個女兒的！”天揚不信這個，但是為了安慰妻子，隻能如此。
潘娜虛弱地點了點頭。
“哥哥，媽媽生了弟弟怎麽那麽傷心啊？”程雪雷問。
程雪嵩隻比弟弟大一歲，又如何知道，隻有搖頭。
而不遠處的另一間分娩室裏，張羽飛正在喜笑顏開地看著自己新生的兒子，他的妻子葉藍在虛弱地笑著看著做了父親的丈夫。
家庭添了新成員，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氣氛，相反，更加沉重了。
三胎再次得子對潘娜的打擊非常大，盡管這個兒子看起來比前兩個都更加漂亮可愛，但絲毫不能安慰潘娜痛苦而失望的心，她覺得這是老天在報應他，本來思想前衛開放的她也開始信命了。
程雪馨是她的冤孽，她恨程雪馨，不過畢竟是她的親骨肉，她也愛程雪馨。比起對待程雪嵩和程雪雷那種單純的愛的感覺，她對程雪馨的感覺是極其複雜的。程天揚也深受此影響。
由於早產的緣故，小程雪馨的身體一直都非常虛弱，在出生後的一年多裏小病不斷，感冒發燒是常事。
夫妻倆為此總是請假，也因此總是受到單位領導的批評，工資和獎金也受到了影響，兩個人的心情都逐漸低落，壓抑的感覺時時刻刻籠罩在心頭，程天揚終於對妻子的執迷不悟產生了怨恨，兩個人關係開始惡化了。
這天下午，程天揚迴到家後本想著能夠吃上飯，可家中清鍋冷灶，他又想先喝口水再說，可是涼水杯都是空空如也，他終於忍不住火氣了，正巧這時潘娜抱著一歲半的程雪馨推門進了家門。還沒把程雪馨放下，程天揚就立刻嚷嚷了起來。
“幹嗎去了？這麽晚了才迴來，不做飯，不燒水，我累了一天，你想讓我喝西北風啊！”
可潘娜的火氣更大，“你扯著脖子喊什麽？我願意不迴來啊！雪馨又發燒了！劉大媽往學校給我打電話我立馬就帶著他去醫院了，剛打完針迴來。我又和主任請假了，主任又批了我一頓，我容易嗎？我都沒告訴你，怕你忙！我自己還挺著大肚子呢都沒找你！你還有理啦！”
“我有理，我當然有理啦！要不是你非一根筋似的要生他，今天哪來這麽多麻煩啊？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該！你不就今天帶他看了一次病嗎？我都去了三迴了，這個月的全勤獎都泡湯了！你就接著生吧！我的工資都扣完了你才高興！”
程雪馨站在爸爸媽媽中間，抬頭左顧右盼，他的小屁股還疼著呢！剛剛打了一針，給他打針的阿姨說勇敢的孩子不會哭的，要忍住，他就真的沒有哭，盡管非常疼但是他很高興，因為阿姨誇他是勇敢的好孩子，可是現在他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麽這麽大聲地嚷嚷。
程雪馨很害怕，終於“哇”地一聲哭了。
“哭！哭！都是為了你！要不然我能受這麽多委屈嗎？”潘娜低頭對著他喊，程雪馨更害怕了，由於生病難受，哭的更厲害了。
這時已經是小學一年紀學生快七歲的程雪嵩拉著五歲半剛上學前班的程雪雷進了家門，看見父母在吵架，小弟弟在哭，他趕快上前把程雪馨拉迴了他們兄弟三個人的房間。
受到驚嚇的程雪馨緊緊地拉著大哥二哥的手，不肯鬆開。
“雪馨，你的手怎麽這麽燙啊！發燒了？”程雪嵩心疼地問到。
程雪馨蛋青似的臉蛋上掛著淚珠，點了點頭。
“趕快躺下吧！”程雪雷鋪開了小被子，給弟弟拖下了鞋和外衣，把他抱上了床並給他蓋上了被子。“別哭了，不用害怕，二哥在呢！二哥給你講大灰狼的故事！”
“什麽大灰狼的故事？你再把弟弟嚇著！”程雪嵩發話了，“大哥給你講醜小鴨的故事吧？從前啊，有一隻老母鴨下了一窩蛋。這天啊！蛋終於孵化了，一隻又一隻的小鴨子從蛋裏爬了出來，可是啊……有一隻蛋還保持原樣……”
程雪馨在大哥講故事的聲音和二哥心疼的目光中睡著了。
外麵父母還在接著吵架，突然潘娜臉上直冒冷汗，身體向後倒了下去暈倒在沙發上。程天揚愣了片刻馬上抱起了她，“娜娜，娜娜，你怎麽了？”
他顧不得三個兒子抱起妻子出了門，到了醫院後，醫生的話和上次雪馨出生前一樣，孩子要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了，而且潘娜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可能會有危險。
潘娜又進了分娩室，程天揚在門外不停地徘徊，心如刀絞，他默默地祈禱：“娜娜，我錯了，我實在是太自私了，我隻顧著自己的工資和獎金，把家和孩子全都交給你了。你辛苦了！我真是罪該萬死，讓你這麽累，兩次都是早產。我真該死！娜娜，請你堅持住，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幸福的家。”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傳了出來，程天揚象上次一樣衝到門口，又差點和護士撞在一起，說來也巧，還是那個護士。“你急什麽？每次都這樣？恭喜你啊！是個女兒，五斤三兩！”
“那孩子的媽媽怎樣？”
“沒事了，就是身體太虛弱！睡了！”
還沒等護士說完，程天揚就衝進了病房。
潘娜靜靜地睡著，消瘦的臉龐十分蒼白，女兒由護士照看暫時還不能見到爸爸。程天揚握住她的手，心中默默地說到：“謝謝你！娜娜！謝謝你沒有離開我！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我們終於有個女兒了！從今天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你不會再受苦了！”
程天揚不會想到，這句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居然在日後變成一句空話。
他守在潘娜的床前，直到晚上九點，忽然覺得饑腸轆轆，猛然警醒：三個兒子還在家裏沒人照看，小兒子還發燒呢！正要站起身來，鄰居劉大媽抱著程雪馨走了進來。還沒等他說話，劉大媽先開口了。
“天揚啊！不是你大媽說你，你看看你，還有個爸爸樣嗎？孩子病成這樣，她媽又那麽忙，你怎麽還發脾氣啊！她媽多不容易啊！又要照顧你和孩子，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務。你可有點太不象話了啊！還有，他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你可的多疼她啊！看看今天有多懸，差點出大事！”
“大媽我錯了，孩子呢？”
“你還知道孩子啊？我剛帶雪馨打完針，我記得一天要打兩次嘛！打針票在你家寫字台上我拿著就來了，剛從注射室出來！雪嵩和雪雷在我家吃的晚飯，正作功課呢！你大爺在你家看著，沒事！”
“謝謝大爺大媽！”
“甭謝！好好照顧你老婆孩子吧！”
“爸爸！”程雪馨虛弱地向爸爸伸出了手，被爸爸緊緊地抱在懷裏。
這時，護士抱著新生的女嬰進來了。
“我來看看！”劉大媽把嬰兒接了過來，“呦！這孩子真漂亮！象娜娜！天揚啊！你再聽大媽多句嘴，現在有閨女了，別再生了！生那麽多養不養的起不說，管的過來嗎？你看看人家小張，倆小子多好！”小張就是程天揚的同事張羽飛，比程天揚小兩歲，他的大兒子張鐵軍就是和程雪馨一天出生的那個，小兒子張鐵兵一個月前剛剛出生。
“您放心，大媽，要不是娜娜非想要個女兒，我也不想要這麽多孩子，這迴您放心！讓她生她都不生了！”程天揚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大媽也笑了，“給你閨女起個名字吧！”
“雪薇吧！”程天揚說。
程雪馨還在發著燒，他在爸爸懷中虛弱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程雪薇。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美麗如天使一般的小女嬰會在日後奪去了那麽多本該屬於他的愛與關懷，帶給了他如此之大的傷害，並對他的人生造成了那麽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