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罡與李波一起走進外科大樓的新綜合娛樂廳時候,聯歡會還沒正式開始,人已經基本到齊,一桌一桌地已經就座喝著飲料聊天,離舞台最近的10桌卻都是請來與醫生們共同聯歡的,不能離院迴家過年的病人和家屬----固然桌上擺的隻有白開水和經過營養科批準的,與平時的病房餐沒什麽兩樣的食物,水果,大家的情緒卻是極高,大年三十兒因病不能迴家過年本來是個巨大遺憾,然而在醫院裏,卻能有機會與主管大夫護士一起吃年夜飯看那些平時嚴肅少語的白大褂們上台表演,連平時埋怨牢騷最多的病人,都掩飾不住興奮。

    醫生們,基本是按照平時的科室病區專業組坐的,李波拉著蔣罡才往自己專業組走過去,半途被韋天舒拎著整瓶的五糧液攔住,後麵兒好些個年輕大夫護士,

    “小波,偷偷地救帶了這麽個模特似的姑娘來,也不打招唿,要罰酒!”

    李波也不廢話,從個師弟手裏接過個杯子,倒滿了,痛痛快快喝了,韋天舒把空杯子拿過來,又給續上一杯,“老規矩,這是親密另一半的。”

    他身後一片起哄。

    李波才要接過來,蔣罡已經自己把酒杯拿過來,她一整天忙著沒顧上喝水,這杯酒真仿如白開水般咕咚灌下去,連一滴都沒剩,韋天舒等人先是驚訝地睜大眼,隨即,爆發出一陣喝彩式的起哄,韋天舒給自己也滿上,衝蔣罡道,“你這姑娘豪爽,我喜歡。來,我得陪一杯。”

    他才要喝,被李波笑著拉住,“別,韋大夫,您要是陪她可勁兒喝,今兒可就撂這兒了。待會您還有任務呢。”

    韋天舒卻笑嘻嘻地抿了兩口,“我慢慢來嘛。又不是要跟小姑娘拚酒。她幹杯,我隨意。再說我們這麽多人,一起陪,慢慢陪。”

    “韋天舒,您可真能給我們丟人!”手術室許護士過來,微笑地上上下下打量蔣罡,李波與許楠的過往,他們都多少知道,這次許楠入院,又聽說李波傾心地幫忙,居然找到了在德國的周明;之後,卻又再見識鄺鎮揚的財大氣粗……李波業務專精,前無古人地拿迴係統兩大金杯,是外科人的驕傲,這因為許楠,大家一麵是背後議論,然總有種自己人被人欺負的不忿,與李波關係親近的,許護士等,更是覺得不平替他難過,手術室裏,卻還有過,產科的護士把鄺鎮揚與李波比較著八卦,被她聽見,發作了一番;現在見他與蔣罡這樣親密要好,這姑娘高挑漂亮也便其次,那股爽氣憨實真是覺得可愛,許護士幹脆把蔣罡拉過去,

    “李波待會兒照規矩還得挨桌敬酒,今兒又把病人也請了來,他更也少不得得過去寒暄,怕也顧不上照應你,來,過來跟許姐坐,保證不讓別人欺負你。”

    這會兒淩歡也抱著一大兜子道具跑過來,把兜子扔在地上,又驚又喜地過來衝蔣罡道,“姐姐!你來啦,我經常想著你呢,還問李波打聽你……”然後瞪著李波道,“原來你說的女朋友就是蔣罡姐姐!你可真能搞保密工作啊!”

    “我錯了。我錯了。一會兒我敬酒到你這裏時候,隨你罰。”李波連連作揖,看看時間,也該正式開始,那邊老專家們都已經到齊,自退休後就甚少見過的第一醫院普外科的老主任,曾任院長的張誌祥教授居然來了,周明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說話,卻是沒見淩遠。

    李波知道今年不同以往,自己是不能踏踏實實跟科裏的人盡情喝酒玩笑品評節目,與各科敬酒寒暄之外,待自己科那台計劃多日的節目上台時候,自己尚要協助楊立新帶著輕症組的醫生與請來的病人恰當交流,解釋,答疑;倒真是沒太多精力照應蔣罡,此時,別說淩歡見了她之後,開心得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唧唧呱呱,連許姐,韋天舒他們,對她也甚是親厚;李波心裏還裝著不少事,於是對蔣罡笑道,

    “我今天是一定會交待在這兒了。你悠著點,別太實在,讓韋大夫忽悠了,我還指望你能把我搬迴家去。”說罷,再又與韋天舒許姐他們幹了杯酒,往後麵找淩遠去----李波心裏放著件事,很猶豫了些日子,仍不能想出足夠說服淩遠的理由,但是到了此刻,也決定還是對他說說。

    到了後麵準備間,卻沒見著淩遠,抓著正陪自己科的‘演員’最後化妝排練的王東問,說一直都沒看見,李波掏出手機撥他電話,他也沒接,看看時間,隻剩了幾分鍾,心裏正奇怪他去了哪兒,而這會兒的功夫,擔任司儀的兩個年輕大夫已經走了出去。

    李波心裏一動,從準備間出去,快步穿過狹長通道,往天台趕過去,迎麵看見淩遠正從天台推開了門,往裏走,穿了黑色正裝,胸前別了名牌。

    淩遠瞧見李波,笑笑,“找我?”

    李波不知為何腦子有瞬間短路,一下忘記了要與他說的話,淩遠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去,“不太要緊的話,待會兒再說吧。我得去致詞了。”

    他從李波身邊走過時候,李波隻覺得一陣撲麵的寒氣,也不知道他在外麵站了多久,卻聽淩遠說道,“這兒位置不錯,整個北城都能瞧見,四處是煙

    花,熱熱鬧鬧。我本來煩這個煙花爆竹,覺得實際意義一點也沒有,純粹勞民傷財,再想著每年除夕的燒傷急診就頭大,覺得這禁令根本就該一禁到底,朝令夕改得很不像話;可是今兒個這樣看著,心裏也覺得熱鬧開心----再想小時候,確實是喜歡的。那份開心,也不能拿具體的得失衡量。”

    李波跟在他身後往迴走,聽他如此說著,有些摸不著頭腦-----實在覺得站在天台看焰火這樣的事情與他聯係起來,有些詭異,就沒顧上接他的話;而這會兒功夫,是已經走迴後台了。

    淩遠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胸牌,對向這邊探頭的司儀點點頭,便走了過去,手裏,也並無講稿。

    淩遠一向長於演講,不用講稿的講話,也不稀罕,李波從後台出來,轉過去,全場已經安靜,淩遠已經站在了台上,司儀說了幾句之後,他走到麥克風之前,照常例,衝下麵給各位同事拜年之後,卻揚手讓司儀用托盤端過了酒與酒杯,自己對滿,衝下麵道,

    “這一年,各位同事,如以往一樣,克盡職守,兢兢業業,工作得辛苦,成績上,我們有各種詳細統計,我早已給各科主任發了郵件,所有人都可以看見,就不在此贅述,我敬大家,謝謝各位。”

    他幹了此杯之後,再又兌滿,

    “這一年,我們為了比從前更進一步,做了許多改變,嚐試。既然是嚐試……就確實有了疏漏,遺憾,”他說到此,低頭停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將酒幹了,“這些遺憾,固然是嚐試的道路上難以避免的問題,但是作為決策人,我難辭其咎,在此,我向大家道歉。”

    他說罷,向下深鞠三躬。一時之間,下麵一片寂靜。

    “成績也罷,教訓也罷,各位同仁,我們還是會繼續地,為了更好的以後,努力地走下去。我們在所有的遺憾之外,付出了代價之後,也得到了些肯定,我們若幹申請日久的項目,比如24小時檢驗科值班製度以及增配人員,比如安排導醫,雇傭中級護專學生進行最初的化驗解釋工作,方便病人,減輕門診醫生的工作量,以及,高價門診的項目,都已經得到批文。這首先就是各位的優秀工作表現,說服了上級領導,對我們有信心,給我們這個嚐試的機會。”

    他再度將酒杯對滿,喝幹,

    “作為院長,我在這除夕之際給大家----這裏有老專家,年輕大夫,護理人員,也有我們請來的患者----我給你們一個承諾。醫院,為了更好的營運,必然要在不斷

    的有著遺憾的嚐試中,往前走,然而,在我,在所有決策層的心裏的最重要底線,是患者與各位同人的共同利益的平衡,我們的最高目標,就是把這個平衡,盡可能地提高到對雙方都能接受,更好的地步。我們所有人,為此而努力。”

    “謝謝你們。”

    並不算花團錦簇的院長致詞之後,有短暫幾秒的沉靜,隨後,掌聲持續了數分鍾之久;隨後,司儀宣布節目開始,第一個節目是手術室護士們的經典民族舞大串聯,音樂一起,漂亮窈窕的手術室護士長甩著水袖一個亮相,全場的氣氛立刻熱烈了起來。

    張誌祥拿了酒杯站起來,徑直朝韋天舒他們這桌過來,大家瞧見了,倒有一大半立刻起立,叫張老師的,叫張主任的,叫張教授的……韋天舒尷尬地低頭,陪笑道,“老爺子,我剛說要過去給您請安。結果怎麽就晚了……我先罰酒,罰酒。”

    張誌祥瞥他一眼,知道他是之前鬧了一場,如今又辭職要走,怕自己問起怪他意氣用事,縮在這裏不肯過去,看他兩杯酒下去,臉已經通紅,瞧了他一眼,又招唿周明和才下來的淩遠,說道,“你們三個,或者是我的博士生,或者也是我看中了,要交擔子的徒弟,既然我來了,你們就跟我去給各個科的,你們叫過老師的人,都敬敬酒,拜個年。”

    他們三個趕緊跟著,周明上下打量著淩遠,不放心地低聲道,“你沒事吧?你事先吃東西了沒有,這麽多酒下去,胃受得了嗎?”

    淩遠還沒說話,韋天舒已經鄙視地瞧了眼周明,“你的腦袋可真是木頭做的。他那三杯酒,如果不是白開水,我現在把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去。”

    周明一愣,這才猛然想起來,以淩遠的那點兒酒量,那三大杯下去,現在早該徹底昏過去了,斷不能這樣連臉色都不變,看看淩遠,他不置可否,周明倒是放下心,張誌祥站住迴頭,目光在韋天舒和淩遠身上轉了轉,“水還是酒,那不重要。淩遠,這個姿態肯做,卻是難得。我啊,其實等著你肯給大家敬這個‘酒’等了挺久的時間,也生怕你終究不肯給大家敬這個‘酒’,卻自己背著人把自己灌趴下去。”說罷,微微一笑,往婦產科的開山老主任,如今全國最著名的生殖專家那桌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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