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漸漸地暗了。

    單人病房裏的光線,逐漸不足以看清楚書上的字。

    蘇純輕輕地把婦產醫學雜誌夾了個書簽,夾在腋下,才準備走出病房去在樓道繼續看,卻見淩遠動了動,然後伸手,像是要去夠什麽東西,蘇純趕緊過去,先是握住他輸液的手,防著他萬一傷了紮著吊針的手背,一邊俯身問,“要什麽?”

    淩遠皺著眉睜開眼,想要坐起來,“幾點了?”

    “快六點。”蘇純幫他把身後的枕頭墊好,扶他起身靠著,“你睡了快5個小時,中間醫生進來過,護士換了液體,你都沒有醒。大夫說今天晚上可以試進流食了,你餓嗎?”

    淩遠看看她,已經換了衣服----昨天陪他來時,倆人還都穿著第一醫院的手術服。屋角的給陪床的長沙發邊上,靠著一隻小皮箱,顯然是他去許樂風家時候,她已經迴去過,且拾掇出來了衣服和書,顯然是準備一直給他陪床了。

    自己並不需要陪床,而讓她一直這樣守著,淩遠略微地覺得並不適應,本來讓她迴去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然而看見她的箱子,她瞧著他,擔憂的,從前從所未見的溫柔的神情,他心裏有些茫然,這句讓她迴去的話,卻也就咽了下去。

    他欠身將手機拿過來,撥了周明的手機,反複撥了幾遍,都是沒有人接聽,他下意識地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唿吸有些急促,撥了醫院普外科總值班的電話,果然是說周明進了手術室,已經進去1個小時了。是小平安出現了膽道梗阻的狀況。

    淩遠下意識地就想去抓起來外衣,手背被輸液針扯住,他才要去揭開貼在手背上的膠布,□輸液針,蘇純按住他手,

    “周大夫不是沒有叫你?如果真需要,他不可能不找你啊。”

    淩遠停住,呆了好一會兒,慢慢又靠迴去,皺眉,發怔地望著天花板。

    沒過了5分鍾,他又拿起來電話,按了幾個鍵,又放下,握著手機又坐了10幾分鍾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再打周明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淩遠眉頭深皺,自言自語地道,“是吻合口張力太大?膽泥?……”

    這會兒輸液儀器滴滴答答地提示輸液瓶空了,護士進來,撤了瓶子,給他大概檢查了一下,問,“您可以嚐試進流食了。我現在給您訂,我們有一些選擇,您選一下?”

    淩遠卻答非所問地答道,“沒有不適感。謝謝。”

    護士愣了一下,笑了,“那就好。

    那麽您選擇一下餐單?”

    淩遠這才醒過神來,尷尬地點頭,接過來,隨便圈了一個,待到護士出去,忍不住又把手機拿起來,在撥,還是無人接聽之後,他隻攥著手機,喃喃地道,“難道是需要重建?1個多小時了……”

    他說著不自覺地站起來,卻是一陣眩暈惡心,上腹抽痛,隻好又彎著腰坐了迴去。

    蘇純歎了口氣,對他說道,“昨天李波走之前,給軍醫院的丘大夫不是已經打好招唿了?私人的手機也留給你了。不是說,這幾天,如果需要,從院方發出會診邀請,他立刻是可以過去的?李波臨走前都把請求會診函寫好了。你別著急,如果周大夫需要,他會找你,也來得及立刻請丘主任過去。”

    淩遠點頭,這時候胃裏疼得緊起來,他努力對抗著這陣疼,沒有說話,由著蘇純扶著他躺迴去,看見她一臉的擔心,勉強笑道,“沒事。待會兒吃兩口東西,就好。”

    說著眼睛卻還是去看手機,蘇純瞧著他,“你心裏,這麽放不下?你在手術前也知道的……”

    淩遠沉默地躺著,不答話,一會兒護士將流食送來了,淩遠不言聲地接過來緩緩地吃了幾口,胃裏的燒灼確實緩下來,然而吃了不到一半,他卻又突然將勺子放下,快步去了衛生間,又是都吐出來了,壓著胸口靠在牆上,喘息。

    蘇純猶豫了幾秒鍾,抬頭打量著他,

    “如果你實在放不下,我陪你迴去。我……我也明白,就算你不上手術台,你心裏也揪著,在這裏也休息不好。”

    淩遠苦笑,“我還真的從來沒有這樣。”

    他停了一會兒,自己緩緩走迴來,坐在床上,“我想,至少到,嚴斌也恢複了,他也有一段比較好的時期……讓平安知道,他爸爸不是不要他,不是厭惡他,願意用身體的一部分來再作一次努力。”

    他正說著,敲門聲響,他說了聲,“請進”,護士站在門口道,“有一位許先生來看您。”

    “許先生。”

    在淩遠重複這三個字的那一瞬間,蘇純朝他望過去,隻覺得淩遠的臉上,有著一種不能置信的茫然,然而,隻是一瞬,在下一刻,她驚訝地看著淩遠飛快地一手以手指為梳子將躺得微亂的頭發理順,一手將病號服抻平,係上了最上麵那個敞開的扣子,甚至拉平了床單被子,當門被推開,那個已經年紀不小,卻顯然保養得極好,可以看得出年輕時候俊美的五官的男人走進來的時候,淩遠仿佛已經不

    是方才忍不住在做徒勞的擔心的病人,他坐得筆直,臉上的神情與平時開會時候所見的同出一致,當那個許先生向他走近的時候,他站起來,微笑,

    “許伯伯,你怎麽來了?客人都走了嗎?”

    那人卻一時沒有說話,微微皺眉,瞧著床頭寫著他的名字與病情的卡片,眉頭皺得更深,而後目光又落在站在屋子一角的蘇純身上。

    蘇純望向淩遠。

    她並不知道,這位突然而來的‘許伯伯’究竟是誰,隻是方才那幾分鍾之內,淩遠實在算得上反常的反應,讓她心裏忍不住地有點忐忑。

    “蘇純,幫我迴去辦公室取點資料。”淩遠轉向她說道,“還有,去看看平安的情況。”

    蘇純答應著,拿了自己隨身的背包,推門出去,走到樓道拐角處,卻見淩歡與一個與那位許伯伯差不多年齡的男人,快步而來,與她隔了半米站住,淩歡驚訝地道,“蘇純?”

    蘇純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更想不出淩歡為何來了----難道李波說話算話,淩遠忍不住上午出去了,他就忍不住地告訴了淩歡?

    “你……你跟我哥一起麽?”淩歡忍不住問道,然後說,“這是我爸爸。我爸才接到一個老朋友電話說我哥病了,在這住著,你……”

    “嗯,我恰好……恰好當時我在,就陪他來了。”蘇純點頭。

    “你,怎麽居然不跟我說!”淩歡忍不住埋怨道,“我知道肯定他不讓說,可是你總該告訴我呀!別的也就罷了,他病著還跑去許……那誰那裏,你攔不住他總該跟我說吧。咱倆誰根誰啊。”

    蘇純沒有說話,這時淩歡的父親似乎是著急要去看淩遠,隻客氣地與蘇純握了下手,為她照顧淩遠道了謝,沒有等淩歡,自己往病房去了,蘇純舔舔嘴唇,對淩歡抱歉地道,“我主要是,答應了他。”

    淩歡歎了口氣,無奈地道,“要是我,可肯定不會瞞你。不過本來我也瞞不住事兒。你呢,比□員的嘴巴都嚴---我哥怎麽樣?到底什麽情況?怎麽至於跑到了這兒來……”

    “潰瘍出血,不嚴重。出血量不大。”蘇純忙道,“一切指標都好。你也知道,詳細檢查,現在也不適合作,等過1,2周,他說會來做的。”

    淩歡嗯了一聲,“反正現在爸爸知道了,他也別想糊弄過去了。這一段,本來我就擔心他,總是覺得他狀態不太好。果然就……咳,”她伸伸舌頭,“我阿q地覺得也

    好---本來我擔心爸爸因為他工作的事情會嘮叨他,現在我瞧不會了。爹媽就是爹媽,再公正嚴明,再觀念不同,孩子真病了痛了,比誰都心疼。本來我爸一直跟他別扭著,雖然後來他也迴家了也又說說笑笑了,卻還是比以前差了點什麽。倆人都找不著適當的台階,我搭台階,也沒人理我。結果,這倒好,他病了,一路上我爸這個長籲短歎,得,我哥成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還被誤解的好醫生,好院長了,老頭子倒是憤憤不平地把前些日子找我媽來抱怨我哥不是的程副院長抱怨了一大通。然後又把我數落一頓,說我整天跟他一個單位,還是手術科室,他這都出血了,不舒服肯定不是一天兩天,怎麽我就是跟小時候一樣沒頭沒腦沒有眼力見!當妹子的,就不知道知冷知熱……我冤啊,我一個小護士,跟他老人家差了多少級,他開的會,咱都沒有參加的資格,他上的手術,我也還夠不上能做手術護士……”

    蘇純忍不住樂了,“你這個妹子,夠好了。夠知冷知熱了,是他別扭……”她忍不住沿用了李波的形容。

    “對對,這詞兒用得對!”淩歡使勁點頭,“你倒是說出精髓,咦?蘇純,你……你怎麽會那麽巧碰見我哥?”

    “他從手術室出來,我進去。”蘇純含糊地說,用拇指拉了一下背包帶,“啊,我得趕緊走了,我……我還有份文獻沒有查出來,秦大夫晚上要。”她說罷,也不等淩歡迴答,趕緊大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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