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點鍾,淩遠在市五院承辦的肝移植新進展研討會發過了言,中間休息時間跟半熟不熟的移植方麵的學術領頭人們各自寒暄了幾句之後,跟主辦人打了聲招唿,提前離開;邊往停車場走,邊察看方才討論時候,收著的短信。

    李波發過來的短信是在兩點四十,隻簡單幾句,說收了個急診,涉及刑事犯罪,組織了會診,安排了急診手術,急救人員已經報警,我們接診後也按規定通知了警方,已交待所有同事不跟媒體就任何有關此事的細節發表意見,知會院辦接待處理一切與此有關的,非臨床處置方麵的問題。

    淩遠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想起來從前不止一次類似的情形,院辦主任和總務副院長惱火地抱怨接診臨床醫生的處置不當---‘不把院辦當迴事,麻煩出來還得我們管’,而與此同時,周明無辜的,莫名其妙的,“那當口,我腦子裏哪兒放得下那麽些個亂七八糟的?”

    淩遠邊發動了車邊把耳機掛上,撥了外科護士台總值班的電話,值班的正是跟他認識最久關係最親近的肖蕊護士長,聽見是他,先是簡要匯報了下他詢問的這個有關刑事犯罪的急診,如今的狀況―――重傷者的手術還在進行,有4個小時了,韋天舒一直在裏麵,李波後來也進去了。一個嬰兒搶救無效死亡了。一個幼兒,有肝病,兒科收下了,兒科說做了基本檢查之後就肝髒的情況再跟外科討論。另一個受輕傷的,檢查做完了,沒有需要處理的傷,但是發現輕度肝硬化腹水,也需要治療,要聽從警方意見。

    大概說完,肖護士長就忍不住開始感慨,說今天可是真嚇人也真夠熱鬧,上演狗血大戲,這重傷的是小三,被原配砍了,昏迷,小李一邊檢查就讓立刻備血準備手術室,把門診的韋天舒給調過去了---不知道門診的病人是不是得怒到要打人,反正韋天舒是10分鍾就進去了,中間又緊急要血漿;沒多會兒什麽記者啊警察啊,全來了,這個亂活,多虧院辦葛主任多年前在軍隊的關係,跟刑警隊的人一說誰誰誰,立刻就成一家人,有熟人就是好說話好辦事,也不跟咱擺架子了!警察來了三撥,刑警隊好像最牛,老葛根他們一攀上關係,一下兒順好多,也通融了,刑警隊的頭兒既發話說先救治為主,配合咱們工作,他們保證嫌犯不能脫逃,派出所兒那邊兒也沒得說。有他們跟這兒,記者也沒太搗亂……

    唉要說以前老覺得院辦就找茬兒的呢。這小李當時讓找老葛過來,我還說他走這官麵兒幹嗎。今兒這麽亂的場麵,我當時說得立刻通知你,他說不用,你那頭

    也好些事情,該誰管的誰管,不能什麽都找院長,他會給你發短信。他還真就輕鬆鎮住了。那麽會兒功夫,就條條都理順了。我看這孩子有倆下子。老主任,總護士長他們都說他是周明的翻版,我瞧他,卻像你年輕時候一樣。

    哦,那個嫌犯,咳,其實就是殺人犯,倒是沒啥重傷,可是檢查出來肝硬化都腹水了。瘦得跟人幹兒似的,她居然能拿刀把人砍成那樣,唉,可惜了那小嬰兒,完了,來了就沒氣兒了。這女人真是瘋了,殺誰不能殺孩子,還當著自己孩子!可是話說迴來,她也是沒路走了吧,自己病孩子病,老公跟人還生了小的,唉。我看都是那男人真該殺千刀,人現在還沒到,說是趕過來了。嘿,過來看看自己造的什麽孽!

    淩遠一邊開車一邊聽她嘮叨了一陣,大致知道了大概情形,又再問了幾句旁的雜事。想起來也有一條林念初的留言,說如果不太忙抽空迴個電話給她。淩遠看看路況,依然是毫不以外地堵成一片,便又撥了林念初的電話,上來便笑問,

    “你找我公事私事?”

    “哪個更有優先?”

    “林念初的事兒,從來有最高優先權。”

    林念初大笑,“淩遠,你對我習慣性的調戲,還真是18年如一日啊!”

    “對於一個騙子來說,最大的榮耀或者說悲哀,就是一不小心說真話的時候,一定會被當成假的。於是,”淩遠微笑道,“騙子就是個成功得特別徹底的騙子。”

    “嗬,這台詞兒能給戲劇社拿去編進劇本了。挺哲學嘛!”林念初笑,“好了,說正事。淩遠,咱們院你們科,我記得去年你做過一個7歲孩子的肝移植?今年初還有個6歲孩子的?就肝移植手術而言,你們的水平應該比兒研所高?”

    “原則上可以……怎麽,為了今天狗血大案裏你收兒科的孩子找我?這個我得迴去看,因為他媽媽涉及刑事犯罪,他父親還沒到,而鑒於這個特殊狀況,他父親究竟會怎麽決定,到底怎麽處理,我們現在難說。還有肝源的問題……你也知道,這不能完全拿臨床水平判斷。怎麽著,你這次想多管點兒?”

    “淩遠……”林念初似乎有些猶豫。

    “說。”

    林念初歎了口氣,“這個小孩的媽媽。也就是殺人嫌疑犯,我當時看著就多少地覺得眼熟,但是畢竟變化太大太大,沒有看出來,後來給小孩子辦理手續時候,監護人姓名那一欄,看見那個名字,徐淼,我忽然就想起來了。”

    “徐淼?”

    “你也還記得18年前?”林念初再次歎氣,“也是,當時韋天舒這個文盲加無賴,拿著人家名字先念徐‘泵’,後來幹脆念徐水,之後再喊徐三水,好好的一個名字,讓他糟蹋得,後來這幫男生看見她就笑。”

    淩遠愣怔著,沒有接話,卻聽林念初繼續道,“那時候她特清秀,小巧玲瓏的,彈古箏彈得很好,很要強,後來新生文藝匯演,一個班隻能出一個民樂節目,輔導員決定選了我去彈獨奏,她哭了一大場,好久不肯理我。後來,學前檢查身體的最後一項結果出來,肝功能,她是乙肝攜帶,大三陽,兒科專業明確規定,肝功能必須正常……我還記得,所有新生拉去參觀圓明園迴來,車從校門開進去,她正提著行李背著琴,往外走。”

    “當時我們還給她寫信鼓勵安慰,但是她都沒有迴,我們也知道她是要強的人,不樂意讓人同情,我們又畢竟是才認識了不久的,沒同學過的同學……不過後來聽說跟她有個中學的師兄,嚴斌,大她2級,先考來的,倆人一直好,後來又知道,她重新參加高考,上了科大,我們還背後讚她真堅強有誌氣,也想知道她肝功能的問題有好轉沒有。”

    “想來她最終還是沒有跟嚴斌好吧。我也根本沒聽說過嚴斌後來怎麽樣。應該你們那級的?沒有留咱們係統醫院?沒想到,這麽多年之後居然……還能碰見,居然是……這麽個情形。我想她也完全忘記了我,想不起來也好。”

    “她嫁給了嚴斌。”淩遠忽然接口,“她從科大畢業,就結婚了。”

    “啊?”林念初驚訝地道,這才想起來,嚴斌跟淩遠正是同級,是否同班,自己並不清楚,“那麽,那麽……”

    “青梅竹馬,愛情童話?”淩遠的語氣說不上是感慨還是諷刺,“當時韋天舒好像還感動來的。哦,對了,當時,韋天舒還說,你和周明,嚴斌和徐淼,那簡直就是他能想象得出的真愛的樣子了。”

    林念初半晌說不出話,淩遠終於又開口,“嚴斌沒有留校。不是不能留,他成績足夠好。那年我是總成績第一,而嚴斌是總成績的第三或者第四,肯定在韋天舒之前。但是他想得實際點兒,他們家條件也不好,想早點多賺點錢,一畢業就去藥物公司做藥代了。”

    “然後?”

    “我一直跟他有點來往。他人聰明,也夠努力,做藥代,本來也作得不錯,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是亂來的人,所以一直願意用他們的藥;隻不過後來生了孩

    子,因為知道徐淼肝有問題,孩子懷著時候就什麽能做的都做了,卻還是沒逃過。1歲多時候就開始病,徐淼後來幹脆就辭職專門照顧小孩,她本來就又要強卻又很內向,在家了,性格越來越孤僻,不肯見任何人。嚴斌這幾年,一邊兒努力賺錢養老婆孩子付醫藥費,一邊兒不樂意迴家,跟酒吧混,那一陣兒,我在那幾個酒吧,遇見了,就也跟他一起喝一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到愛的距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zhuzhu6p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zhuzhu6p並收藏到愛的距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