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不想害人,更不想殺人,但他不能容忍別人傷害自己。


    而大伯所做的一切,或許在他眼中僅僅隻是一場普通的貪汙舉動,但在王方眼裏,卻有可能影響自己的家人,朋友,又或者族人。


    “憑什麽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貪汙,而不告訴家裏人!


    難道他不知道這是宗族社會,刑罰適用於家裏人。”


    雖然不願多說,但也必須承認,宗族社會,也是一個株連社會。


    放在後世,貪汙僅僅是一個人的事,但在眼下的宗族社會,一人犯罪,全家受罰,隻要你沒分家,就必須承擔家人的責任,甚至於某些罪行,需要整個家族來承擔,哪怕是已經分家的同性人,也會殃及池魚。


    這是株連九族的由來,也是一種極為有效的震懾手段。


    或許許多人不了解株連九族的詳情,以為僅僅是屠殺掉家裏的人,但事實上,株連九族包括了你的家人,朋友,親戚,甚至於你所見過的普通人。


    放在後世,大槐樹下,數億華夏子民的祖先都是通過強製移民手段,分散到全國各地。


    為什麽要移民,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地的百姓被殺光了,這其中,有戰亂的原因,災荒的原因,以及株連九族的原因。


    古代的株連九族,不會跟你講理,也不會跟你核對名冊,官府沒有那麽大的精力,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審理每一個案件,核對每一個人的身份。


    而實行株連九族的手段非常簡單,一排排軍士,手持利刃分開,包圍一片需要株連的地方,通常是以裏作為範圍。


    在這個範圍內,進行誅殺。


    而眼下,大伯所犯下的過錯,遠遠沒到株連九族的地步,但他依舊會連累自己。


    “憑什麽!


    憑什麽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貪汙,而完全不顧我們這些同種同姓的家人。”


    一人犯罪全家同罪,這其中不單單涉及到刑罰的問題,同樣也涉及到聲譽的問題。


    就算大伯不被告上官府,哪怕隻是驅逐出來,也會影響到何氏一族的聲譽。


    “這一族出過騙子,他們一族都是騙子。


    這一族出過蕩婦,這一族都是蕩婦。


    這一族出過碩鼠,他們一族都是碩鼠!”


    紹興師爺之所以出名,在於他們盡心盡責的為主顧謀劃,景德瓷器之所以出名,在於他們燒毀的瓷器根本不對外出售。


    人以信義行天下,誠信乃立人之本,這句話不管是放在古代,還是後世,全都通用。


    而何氏大伯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在踐踏何氏一房的信譽。


    心頭殺意縱橫,王方第一次開始厭惡現在的朝代。


    不管是任何朝代,都有它的缺點,眼下不是極樂天堂,它也有它的肮髒。


    想要平平安安的發家致富,哪有那麽簡單,不踏平眼前的溝壑坎坷,那能那麽簡單。


    這世間不隻有王方一個機靈人,當他察覺到問題的時候,家中同樣有人察覺到同樣的問題。


    “哪有那麽複雜,隻要你三叔不倒,任何人都不敢在咱家門前跳腳。”


    這是三嬸給的答案,也是母親給的答案,再加上之前二伯的種種表現,王方第一次對自己素未謀麵的三叔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憑什麽,憑什麽所有人都認為隻要有三叔存在,他們就可以過好。”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哪怕王方接連追問下也無人迴答,仿佛在躲避什麽令人不恥的問題。


    “這有什麽,他們隻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九九重陽節這天,四哥從縣城迴來,話語中帶著不屑,仿佛對家人充滿鄙夷。


    “難道三叔真有那麽厲害?”


    “不是三叔厲害,是三叔那幫人厲害,何守勇,張承安,楊滿江,揚青江,丁發魁,牛守勇……


    隱約察覺到張承安可能是自己父親的名字,麵對麵的四哥兀自講述道:“他們都是各村各寨的話事人,你以為市井間的遊俠兒是怎麽來的……”


    “是啊,自己以為的遊俠兒,都是怎麽來的?”


    麵對麵的四哥講述著祖輩的豐功偉績,王方陷入迷亂當中。


    “古代的遊俠兒都是怎麽來的?”


    遊俠兒誕生於春秋戰國時期的豪門望族,多為士大夫門下門客,隨後演變為當地的豪強望族,唐朝時的二賢莊,單雄信,本身就是當地遊俠,而在古代這些依據山莊,村莊為生的遊俠兒不計其數。


    這些真的是無家無室,遊蕩於市井之間的地皮無賴嗎?


    又或者說,古代的俠客不事生產,他們行走江湖吃什麽,喝什麽,搶劫嗎?


    在王方的印象中,俠客一直是仗劍直走天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正義化身,但這些俠客真的不吃飯嗎,又或者說他們本身就全都是富二代子弟。


    這其中涉及到一個豪族的問題,而在此時,麵前的四哥繼續道:“你以為咱們三嬸真的窮嗎,整日裏穿金戴銀,梳妝打扮,不需要錢嗎,她的錢哪裏來的,還不是族裏給的,一年十五兩,有了孩子再加五兩,三叔在的話每年三十兩,一年下來五十兩。


    這些都是族裏給的買命錢,族裏有人上街被欺負了,三叔要出麵,兩村寨搶山搶水打架了,三叔要出麵,族裏有什麽不法事了,三叔要出麵,就連族裏有人***浸豬籠的時候,三叔也要出麵。”


    興奮的三哥擠眉弄眼的道:“還記得我小時候,村裏劉老三的媳婦跟人***扒光了浸豬籠就是三叔下的手,嘖嘖,那身段,比咱大伯娘都白。”


    王方有些無語:“四哥,你知道你才七歲嗎,你知道你七歲這麽齷齪會提前早熟的嗎。”


    可能是覺得這些話題沒意思,何狗蛋砸吧砸吧嘴,又道:“不過我總覺得大伯會出問題,他總是半夜去給我們酒坊送糧,還總是一個人去,害的我們酒坊大半夜就得開工,提前將米糧泡上。”


    “是啊,他當然得一人去,六百斤糧食,一兩的銀子,他也不敢請別人去。”


    “而這些事,真的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嗎?”


    隱約間總覺得有什麽圈套,王方隻能寄希望於,自己三叔的影響力足夠巨大,巨大到何家三哥這個腦殘粉依舊沒忘記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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