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悅領旨,即刻起隻身前往燕門關。風輕由白家隱衛護送前往帝京城。二人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帶著他們心中為國效力的願望前往自己心中所屬之地。


    玄夜和景然留在了青峰林,兩人在白家後花園裏走著,牆角那株豔血海棠開得極為豔麗,比之宮中海棠更甚豔麗。玄夜停下腳步,眸光溫潤的看向那株海棠。他笑,笑聲溫涼,他問景然


    “你覺得荊悅和風輕,誰更可靠?”


    景然彎下腰撫摸著那株海棠,海棠在他的手裏顯得更加嬌豔欲滴,他抬頭對著玄夜溫和一笑,溫聲說道


    “荊悅雖是女兒身,但誌比男兒高,心性堅定。風輕心性不堅定,風家將會是他仕途上最大的絆腳石!”


    那株海棠終究還是在景然的手中變成殘花敗落,鮮紅的汁液從景然的指縫中流出。像那日染紅帝京城的殷殷鮮血。像今日映下的紅霞。


    玄夜的目光在觸及景然手中那抹鮮紅時,眸光閃爍,他說


    “古人曾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景然低頭看了一眼右手,低低的笑


    “所以你是春泥?”


    玄夜不去在意景然的調笑,他抬頭看了一眼日落西山的夕陽,涼涼道


    “風輕應知,良禽擇木而棲。風家樹幹再大,也有枯亡那天!”


    霞光照耀在兩人身上,帶了些許暖意,方圓十丈的涼氣漸漸消逝。景然看了一眼玄夜,沒說話,手中碾碎的花瓣掉落在泥地裏。


    一抹身影飄落,華衣錦袍,玉質容貌,正是玉子容。他落地之後,見玄夜向他看來,便對他含笑點頭。


    見景然手中碾碎的海棠花瓣,玉子容的眸光有一瞬間的波動,負手而立,他輕聲道


    “景將軍不喜海棠?”


    景然臉上清淡的神色隱去,露出一抹笑容,雙手拍掉手中的殘花,笑道


    “睹物思人,不喜也罷!”


    玄夜看著兩人,收迴目光,抬腳向涼亭而去。


    行至半路,他停住了腳步,微微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朝他走來的白衣華服女子。


    如果夢迴午夜,有多少相似的容顏,她走的那段日子,他渾渾噩噩、他不敢去皇陵、他守著帝寢殿那一畝三分地,仿佛鼻息間都是她的氣息。


    前方而來的女子,白衣華服,鬢間一隻白玉簪,與那人七分相似的容顏,唇邊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靜靜的看著女子朝他而來,眸光溫潤,水光而逝,那一刻,仿佛時光都靜止了。


    “清歌......我的清歌,你迴來了。”


    他喃喃自語,眼淚順著臉頰而落,白淺從他身旁擦肩而過時,他轉身一把抱住白淺。


    他緊緊抱著她,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眼眶紅潤,鼻尖傳來的不是略微苦澀淡雅的雪蓮香,而是斷斷續續的空穀幽蘭香,唇邊牽起一抹苦笑。


    白淺任由他抱著,再次迴到熟悉的懷抱,白淺沒了前世的依戀,多了幾分鎮定沉著,她淡淡推開他,說道


    “玄太子認錯了人,小女子名為白淺,白家嫡女!”


    離開玄夜的懷抱,白淺走向玉子容,溫涼的晚風中,她的背影在他模糊的視線裏越走越遠,他聽得她淺淡的嗓音在花園裏響起


    “容哥哥,淺淺迴來了!”


    曾幾何時,他風塵仆仆從外歸家,身上沾染寒涼,她亦是抱著他溫溫淺淺的喚一句


    “夫君,你迴來了!”


    那日舊城時光,溫血寒涼,故人早已離去,徒剩幾分悲傷,他笑,笑聲淒涼。月牙白裳沾染上晚霞的紅光,他負手而立,聲音驀然冷寂


    “在下唐突!”


    白淺迎上他的視線,一陣晚風吹來,院裏的桃花花香四溢。吹起了她的緞彩白綢,吹起了他身上的月牙白裳。她隔著紛飛的青絲看著他,聲音溫淺


    “無礙!”


    “你......是京城那位女子!”


    身旁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白淺扭頭看過去,便見玉子容身後斜方站了一名男子,男子一襲記憶裏深沉內斂的華麗紫袍,白淺笑,笑聲沾染了點點愉悅


    景然眯起眼睛,臉上蒙了一層寒意,眸中似乎極力地克製著什麽,白淺仿若不見,唇邊牽起一抹笑容,調侃道


    “小將軍還記得小女子,小女子三生有幸!”


    景然看了一眼玉子容和白淺,快速來到白淺麵前,仔細盯著白淺的眉眼,當真相像,聲音沉黯


    “你不是姓藍嗎?怎地成了白家嫡女白淺?”


    白淺挑眉,看了一眼玉子容,玉子容摸了摸她的頭,她才說道


    “小女子孤身在外,總地小心為上,況且藍姓也的確是我之姓,所以小女子也並未說謊!”


    景然看了一眼玉子容對白淺的寵溺笑容,頜首皺眉,甩了甩寬大的深紫衣袍,沉著臉向玄夜走去。


    兩人並肩而站,玄夜看向白淺的目光中有什麽東西突然決堤,他忽然坐在涼亭內的石凳上,溫聲道


    “白淺可否賞臉一坐,與在下交談一二!”


    “好!”


    她迴答的幹脆利落,揮手讓身邊跟隨的侍女退下,轉身拉起玉子容的手向玄夜而去。


    白淺的手略有些冰涼,玉子容緊了緊白淺白皙細膩的手。白淺看了一眼玉子容,見玉子容對她一笑,心裏頓時安定不少,她迴以一笑。


    玄夜看著兩人如同碧玉佳人般攜手向他而來,藏在袖中的右手緊握成拳,景然也目光沉沉的看著二人。


    那一瞬間以為見故人,他的內心如同死灰複燃,可如今,不過半柱香光景,他的內心猶如一汪死潭,任憑嗎再大的風浪也掀不起他內心的半分漣漪。


    園間桃花紛飛紛紛揚揚灑落在石桌上,四人麵前的杯子裏都裝了大小不一的花瓣,望著那花瓣,玉子容說


    “此間林花飛舞,落泥雖有情意。奈何故人已去,望君思量前程。清風微揚以人,佳人思去舊黃。”


    玄夜隔著霞光看著玉子容,眸光中有複雜難懂的情緒,默了半晌,他說


    “玉太子所言,我不是沒想過,可是我一想到那人曾在我生命裏留下的驚鴻,便想著隨她去了。”


    白淺端茶的手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喝著手中的清茶,玄夜看了一眼白淺,繼續道


    “可奈何想到她臨走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江山,我不會苟且偷生,度若安涼。”


    景然沉默著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杯裏的清茶,似是那清茶能給他帶來心安一般。


    聽得玄夜的話,玉子容眉頭一挑,略有些意味不明的看著玄夜,話語裏多了幾絲嘲諷


    “既然如此,為何當初你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你麵前?”


    茶水順著玄夜的喉管而下,冰涼的茶水減少了他內心的灼熱感,他笑,笑得無可奈何


    “玉太子可懂身外帝王的無奈?那日,五十萬大軍當著她的麵自盡,那是她的士兵,血染帝京城,五十萬大軍精魂飄蕩在帝京城上空,她身為容氏末代帝王,她唯一的路便是血祭精魂,我若攔她,可能連一句完整的屍體都得不到”


    白淺用寬大的衣袖遮擋住麵部喝茶,隻是無人知道,在她聽見玄夜的話時,眼裏一閃而逝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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