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地毯的四角查看是否有貓膩,又往洗衣機和烘幹機裏瞥了瞥,伸出一隻手去煙囪裏掏了掏,還朝馬桶的水箱後麵瞧了瞧。

    “你真是一副黑手黨大佬做派呀。”瑪戈說。

    “如果我真有黑手黨大佬那麽厲害,那一定早就已經找到想找的東西,然後提槍出門去了。”

    坦納站在客廳的中央,拽了拽自己那條黃綠色的領帶。瑪戈和我都蹭上了滿身灰塵,但不知為何,坦納的紐扣領襯衫卻白得熠熠生輝,仿佛還保留著一抹來自紐約的耀眼榮光。坦納正盯著一個櫥櫃的角落,咬著自己的嘴唇,揪著自己的領帶,看似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他說不定花了好幾年工夫才打磨出眼前這副神色,那架勢活像在說“你們這些客戶通通閉上嘴,沒見本人正在思考嗎”。

    “我不喜歡眼下的狀態。”坦納總算開了口,“眼下有太多不受我們控製的因素,而不等到我們掌握局麵,我是不會跟警方攤牌的。現在我的第一直覺是要防患於未然——我們要先向警方匯報柴棚裏麵的玩意兒,免得栽在那些東西手裏,可是如果我們不知道艾米到底想要我們在這棟房子裏找到什麽,也不清楚安迪的心態……尼克,你覺得現在安迪心裏是什麽想法?”

    我聳了聳肩膀,“很惱火唄。”

    “我想說,現在的情況讓我非常非常緊張,我們麵對的局勢十分棘手。我們必須向警方通報柴棚的情形,搶在事情曝光之前下手,但我得先跟你說清楚這麽做的後果,那就是:警方會對瑪戈展開調查,他們將會追查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瑪戈是你的同夥,她幫你把東西藏在了她的房子裏,而且十有八九她知道你殺了艾米。”

    “不是吧,你開玩笑吧。”我說。

    “尼克,如果警方真這麽想的話,那我們還算是走運呢。”坦納說,“柴棚的事他們想怎麽瞎扯就怎麽瞎扯,你覺得這個設想又如何:瑪戈盜用你的身份辦了秘密信用卡,買下了柴棚裏的一大堆東西,結果艾米發現了此事,就來和瑪戈對質,最後瑪戈殺了艾米。”

    “那我們一定要抓住先機。”我說,“我們把柴棚的事情告訴警方,同時也告訴他們艾米在設套陷害我。”

    “總的來說,我覺得這是個非常糟糕的主意,而且如果我們不能把安迪籠絡過來的話,這主意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因為我們不得不把安迪的事情告訴警方。”

    “為什麽?”

    “因為如果我們跟警方講述了你的

    故事,說艾米設套陷害你……”

    “為什麽你總說那是‘我的故事’,就好像是我編出來的一樣?”

    “啊哈,你這一點抓得不錯。如果我們告訴警方說艾米在設套陷害你,那我們就不得不解釋艾米為什麽要這樣做:因為她發現你在暗地裏有個非常年輕非常美貌的女友。”

    “我們真的非要把這些事告訴警方嗎?”我問坦納。

    “要不然的話,艾米陷害你,把謀殺她的罪名栽贓到你頭上,難道是因為……她……怎麽樣?閑得慌嗎?”

    我咬了咬嘴唇。“我們必須向警方解釋清楚艾米的動機,不然就行不通,但問題是:如果我們乖乖將安迪拱手送給警方,結果他們又不買你那套說法的賬,那麽我們就給他們提供了你的謀殺動機——說到金錢糾紛,核實無誤;說到懷孕的太太,核實無誤;說到婚外女友,也核實無誤,這可是集三罪於一身的殺妻犯哪,那你就被打進了十八層地獄,到時候女人們會恨不得排著隊用指甲把你撕成碎片。”坦納邊說邊踱起了步子,“但如果我們不采取任何行動,而安迪又自己找到了警察那兒……”

    “那我們該怎麽辦?”我問道。

    “我覺得如果我們現在聲稱艾米設套陷害你,那警方一定會笑掉大牙,這種論調太沒有說服力了。我倒是相信你,但你的說法真的站不住腳。”

    “可是尋寶遊戲的那些提示……”我開口道。

    “尼克,就連我也無法理解尋寶遊戲的那些提示,它們都是你和艾米兩個人之間的私密。”瑪戈說,“你倒是聲稱那些提示害你鑽進圈套惹上了……犯罪嫌疑,可這隻是你自己的說法,我的意思是,‘寒酸的仔褲’和‘鴨舌帽’就是指漢尼拔,你這是玩笑話吧?”

    “‘棕色的小屋’就是指你父親的房子?而這座房子其實還是藍色?”坦納補充了一句話。

    我能感覺到坦納滿心疑團,因此,我必須讓他真正了解艾米的個性,了解她的謊言、她那懷恨在心和睚眥必報的風格,我得找些人來聲援自己的說法:我的妻子並不是“小魔女艾米”,而是“複仇魔女艾米”。

    “讓我們來試試看今天能不能聯係上安迪。”坦納總算開口說道。

    “如果繼續等下去的話豈不是有風險?”瑪戈問。

    坦納點點頭,“確實有風險,因此我們行動要快。如果哪裏又冒出了新的證據,如果警方拿到了柴棚的搜查令,如果安迪去找警方…

    …”

    “她不會去找警方的。”我說。

    “她不是咬了你一口嗎,尼克。”

    “她不會去找警察告狀,現在她是在氣頭上,但是她……我不相信她會這麽對我,她知道我是無辜的。”

    “尼克,在艾米失蹤那天早上,你說你有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和安迪在一起,對吧?”

    “是的,大約從十點三十分到十二點。”

    “那從七點半到十點之間你在哪兒?”坦納問道,“你說那天你是七點半出門,對不對?你去了哪兒?”

    我咬著自己的嘴。

    “你到底去了哪兒,尼克……我必須得弄清楚。”

    “這和案件無關吧。”

    “尼克!”瑪戈厲聲喝道。

    “那天早上我隻是按習慣辦事:有時候我會在早晨假裝離開,開車去我們小區最偏僻的地方,然後我……小區裏有所房子的車庫沒有上鎖。”

    “然後呢?”坦納問道。

    “然後我就待在那裏看雜誌。”

    “你再說一遍?”

    “我重新讀一讀以前供職的那本雜誌,讀雜誌的過刊。”

    我仍然懷念著以前供職的雜誌,我好似藏著色情書籍一般把過刊偷偷藏了起來,暗地裏拿出來讀一讀,因為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感到難過。

    這時我抬起頭,發現坦納和瑪戈正一臉難過地望著我。

    剛過正午,我便開車迴了家,我家所在的街道上停滿了新聞采訪車,記者們都在我家草坪上安營紮寨,我沒有辦法把車開進自家的車道,隻好將車停在了房子前麵。我深吸一口氣,猛地衝出了車門,記者們好似饑不擇食的鳥兒一般紛紛圍了上來,一個個擠進來又被擠出去,七嘴八舌地問起了問題:“尼克,你知不知道艾米已經懷孕?”“尼克,你的不在場證據是什麽?”“尼克,請問是你殺了艾米嗎?”

    我設法擠進自己家關上了門,大門的兩側都是窗戶,於是我大著膽子急匆匆拉下了百葉窗,一時間無數相機哢嚓哢嚓地按下了快門,記者們大聲喊著:“尼克,你是否殺了艾米?”百葉窗拉了下來,門外的一片嘈雜聲總算聽不見了。

    我上樓酣暢淋漓地衝了個澡,閉上雙眼讓水花衝掉從父親屋裏帶迴的塵土。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時,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艾米的粉色剃刀,它正放在香皂盒裏,看上去隱隱有幾分不祥。我的太太

    是個瘋子,而我娶了一個瘋婆子,這話簡直是所有渾蛋的口頭禪——“我娶了個心理變態的賤人”,但我心底裏卻湧起了一絲喜悅,因為我真的娶了一個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瘋賤人。“尼克,來見識一下你太太的真麵目吧,她可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怪胎。”我暗自想道。由此看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渾蛋;我是個渾蛋,這點沒錯,但還沒有到十惡不赦的地步。我那場外遇是先發製人,是跟一個瘋賤人結婚五年後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還用說嗎,遇上那種情況,我當然會拜倒在簡簡單單、性情和善的鄰家女孩裙下,恰似缺鐵的人們無比渴求著牛羊肉。

    門鈴響起的時候,我正在用毛巾擦身體,於是探頭出了浴室,耳邊又再次沸騰起記者們的聲音:“瑪麗貝思,請問你相信你的女婿嗎?”“蘭德,得知要當爺爺感覺怎麽樣?”“你認為是尼克殺了你的女兒嗎,瑪麗貝思?”

    艾略特夫婦並肩站在我家的前門台階上,看上去鐵青著臉,腰也挺得筆直。屋外大約有十幾名記者和狗仔隊,但他們弄出的響動比得上二十多個人,一個個叫喊著:“瑪麗貝思,請問你相信你的女婿嗎?”“蘭德,得知要當爺爺感覺怎麽樣?”艾略特夫婦一邊嘟囔著打招唿一邊低垂著眼睛進了門,我衝著一架架攝像機“砰”地關上了家門。蘭德伸出一隻手擱在我的胳膊上,瑪麗貝思瞪了他一眼,他又立即縮迴了手。

    “抱歉,剛才我在洗澡。”水正順著我的頭發往下滴,浸濕了雙肩的t恤。瑪麗貝思的頭發有些油膩,耷拉的衣衫缺了幾分挺括,她定定地盯著我,仿佛我是個瘋子。

    “居然請坦納·博爾特當律師,你開玩笑吧?”她問。

    “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居然請坦納·博爾特當律師,尼克你不是當真的吧,他可專門替不清不白的人辯護。”她靠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下頜,“你的臉頰上是什麽東西?”

    “蕁麻疹,壓力太大引起的。”我扭開了臉,“給坦納安這麽一個名聲可不公道,瑪麗貝思,事實並非如此,他是行內最厲害的律師,眼下我需要他,至於警方……他們隻會死盯著我。”

    “看上去確實如此。”她說,“你的臉頰看上去像被人咬了一口。”

    “是蕁麻疹。”

    瑪麗貝思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拐了個彎進了客廳,“就是在這個地方出事的嗎?”她問道。她的眼袋很明顯,麵頰鬆鬆垮垮,耷拉著嘴唇,一張臉顯得溝壑重重

    。

    “我們覺得是,廚房裏也曾經發生過某種……爭執。”

    “是因為有血跡才這麽說吧。”瑪麗貝思摸了摸擱腳凳,掂了一掂,把它拎起來幾英寸,又鬆手讓它落了下來,“我真希望你沒有把一切都給清理了,你把這兒弄得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瑪麗貝思,他還得在這裏住呢。”蘭德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如果警方還漏了一些線索怎麽辦?如果……我也說不好,看上去警方已經放棄了,白白放過了房子這條線索……”

    “我敢肯定警方已經做了全麵調查。”蘭德邊說邊攥著她的手,“我們為什麽不問問尼克是否能瞧一瞧艾米的東西,這樣你就可以從中挑一些特別的物件,好不好?”他瞟了我一眼,“這樣沒問題吧,尼克?保留些艾米的東西也算是一種安慰。”他轉身麵對著自己的妻子,“就拿艾米的那件藍色毛衣吧。”

    “我不要那件該死的藍色毛衣,蘭德!”

    她猛地甩開了蘭德的手,在房間裏踱開步子東挑西揀,又伸出腳尖踢了踢擱腳凳,“警方說有個擱腳凳原本不該四腳朝天,結果卻還是被弄翻了,這是那個擱腳凳嗎,尼克?”她問道。

    “是的,就是這個擱腳凳。”

    她停下了腳步,又踢了擱腳凳一腳,凝望著仍然屹立不倒的擱腳凳。

    “瑪麗貝思,我敢肯定尼克現在已經累得厲害……”蘭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瞄了我一眼,“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了,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把正事辦完……”

    “這就是我來這裏要辦的正事,蘭德。我才不要像個小孩一樣傻乎乎地摟著艾米的毛衣呢,我要的是我的女兒,我不要她的隨身物件,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想要尼克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因為整件事已經開始變味了,我還從來沒有……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感覺這麽蠢過。”瑪麗貝思一邊哭一邊猛擦眼淚,顯然很惱火自己哭出了聲,“我們把女兒交托給了你,我們信任你,尼克,把真相告訴我們!”她用顫抖的食指指著我的鼻子,“是真的嗎?尼克,你真的不希望有孩子?你真的已經不再愛艾米了?你是不是傷害了她?”

    我真想扇她一巴掌。瑪麗貝思和蘭德養大了艾米,艾米乃是他們親手打造的產物,是他們造就了艾米。我真想對他們說“你們的女兒才是攪事的惡魔呢”,但我不能把話說出口(在跟警方報料之前什麽也不能說),於是我隻好

    繼續瞠目結舌,千方百計想要找點兒話說,但我的模樣看上去卻是在故意拖延,“瑪麗貝思,我絕不會……”

    “‘我絕不會,我永遠也不會’,這些都是從你那張該死的嘴裏說出來的話,你知道嗎,就連看到你都讓我覺得惡心,一點兒也沒有騙你。你身上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照事發後你的反應看來,你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即使最後證明你是完全清白的,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對事情如此不上心,把它當成雞毛蒜皮!艾米為你放棄了一切,她為你做了那麽多,這就是她得到的迴報?這……你……我不相信你,尼克,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句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

    這時她抽泣了起來,轉身急匆匆出了前門,興奮的攝影師們拚命地拍起了照。她鑽進汽車,兩名記者一擁而上敲著車窗玻璃,千方百計想讓她說些什麽。在客廳裏,我們能聽到記者們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瑪麗貝思……瑪麗貝思……”

    蘭德還沒有離開,雙手插在衣兜裏,正在設法想該幫哪一邊,我的耳邊頓時響起了坦納的聲音,“我們必須讓艾略特夫婦跟我們站在同一陣營裏”。

    蘭德剛剛張開嘴,我就截住了話:“蘭德,跟我說說我能做些什麽。”

    “把話說出口吧,尼克。”

    “說什麽?”

    “我知道這個問題我不想問,你也不想迴答,但我必須聽到你親口說出來,說你沒有殺我們的女兒。”

    他放聲笑了起來,眼中湧上了淚水,“天哪,我簡直迴不過神。”蘭德的臉正一點點漲得通紅,“我實在想不通怎麽會出了這種事,我真的想不通!”他的臉上仍然掛著一抹微笑,但一滴眼淚卻滑過他的下巴滴在了襯衫領上,“把話說出口吧,尼克。”

    “蘭德,我沒有殺艾米,也沒有動手傷她。”他仍然盯著我,“你相信我嗎,我沒有動手對艾米造成任何身體上的傷害。”

    蘭德又放聲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會說什麽嗎?我想說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了,可我轉念一想,這句話是別人的台詞呀,這是某部電影裏的台詞,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還猶豫了片刻,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演電影?我能不能從這部電影裏脫身?隨後我悟出這是不可能的。但總有那麽片刻你會想,‘我要說出些不一樣的話,一切就都會變得不一樣’,但實際上事實是不會變的,對吧?”

    蘭德匆匆搖了搖頭,轉身跟著他的妻子鑽進了汽車。

    我並未感覺傷心,反而感覺到一陣驚慌。艾略特夫婦還沒有把車開出我家的車道,我已經轉開了念頭:我們得盡快向警方攤牌。在艾略特夫婦公開表示他們喪失信心之前,我必須證實我的太太並非她裝出來的那副樣子——她才不是“小魔女艾米”呢,她是“複仇魔女艾米”。我一下子想到了湯米·奧哈拉,這家夥撥打過三次舉報熱線,艾米還曾經指控他強奸了自己,坦納也查到了這家夥的背景。就憑他的名字,我會以為湯米·奧哈拉是個一身男子漢氣概的愛爾蘭人,可他跟這個形象一點兒也不沾邊,既不是個消防員也不是個警察,而是布魯克林一家搞笑網站的寫手,那家網站還算得上很是體麵。撰稿人照片上的湯米·奧哈拉是個骨瘦如柴的家夥,戴著一副深色框眼鏡,長著一頭濃密得令人不舒服的黑發,咧著嘴露出一絲微笑,穿著一件t恤衫,上麵印著一支樂隊的名號——“賓果”。

    電話鈴剛響第一聲,湯米·奧哈拉就接了起來:“誰呀?”

    “我是尼克·鄧恩,你為我太太的事給我打過電話,我太太就是艾米·鄧恩,原來叫艾米·艾略特,我必須和你談談。”

    電話那頭頓了一會兒,我等著湯米·奧哈拉像希拉裏·漢迪一樣掛斷電話。

    “十分鍾之後再給我打過來。”

    我按時打了過去,聽筒裏傳來一片酒吧的聲音,我對這種動靜非常熟悉:那是喝酒的人在嘟嘟囔囔、冰塊相撞發出哢嗒聲,人們要麽在叫酒,要麽在招唿朋友。突然之間,我懷念起了自己的酒吧。

    “好了,多謝你,我不得不到酒吧來。”他說,“要談這件事,看上去是離不開蘇格蘭威士忌的。”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聽上去近在耳邊,我能想象出他正護著一杯酒,用手攏著嘴對著聽筒傾談。

    “這麽說吧,我收到了你留的消息。”我開口了。

    “好的,艾米仍然下落不明,對吧?”

    “沒錯。”

    “能不能告訴我,你覺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說,“艾米出了什麽事?”

    真見鬼,我也想喝一杯,於是我走進自家的廚房倒上了一杯酒——雖然比不上“酒吧”,我的廚房也堪稱一塊寶地了。我一直設法不要太過貪杯,但此刻的感覺實在太妙:屋外陽光刺眼,這個房間卻黑漆漆的,屋裏縈繞著蘇格蘭威士忌的濃香。

    “你為什麽會打電話過來,能告訴我嗎?”我反問他。

    “我一直在看新

    聞,你被整得好慘。”他說。

    “我的確很慘。我想和你談談,是因為我覺得……你居然想聯係我,這件事情很有意思,畢竟艾米曾經告你強奸。”

    “哎,你知道這件事?!”他說。

    “我知道有艾米告你強奸這麽一迴事,但我並沒有認定你是個強奸犯,我想聽聽你有什麽說法。”

    “這樣啊。”我聽到他喝了一大口蘇格蘭威士忌,咕嘟咽下去,隨後晃動著杯中的冰塊,“一天晚上,我在新聞裏看到了關於你和艾米的報道,當時我正一邊坐在床上吃泰國菜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盡管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她的事卻還是一下子把我給鎮得迴不過神。”他向酒保又要了一杯酒,“因此我的律師說無論如何都不該和你談,可是……我能說什麽呢?我這個人就是心眼太好了,沒法眼睜睜地看著你跳進火坑。上帝呀,我真希望酒吧裏還讓人吸煙,你我這番話怎麽離得開蘇格蘭威士忌和香煙呢?!”

    “跟我說說吧,”我說,“告訴我你被控強奸的事。”

    “就像我說的,我已經看到了新聞報道,眼下媒體正紛紛對你開火,我是說,你簡直成了眾矢之的,因此我應該乖乖地不要插手,我才不需要那女人再迴來攪和我的日子呢!可是真見鬼,我真希望當初有人幫幫我。”

    ["文"]“所以你幫我一把吧!”我說。

    ["人"]“首先,她收迴了指控……你知道這事,對吧?”

    ["書"]“我知道,那你到底有沒有犯事?”

    ["屋"]“見鬼去吧,我當然沒犯事,你犯事了嗎?”

    “沒有。”

    “那就是了。”

    湯米又要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那我來問問,你們的婚姻和諧嗎?艾米開心嗎?”

    我沒有迴答。

    “你不需要迴答,我猜答案應該是‘不’。不管什麽原因,艾米不太開心,我甚至不想問為什麽。我可以猜,不過我不打算開口細問,但我想你一定清楚這一點:每當艾米不開心的時候,她就喜歡扮演上帝的角色,而且是‘舊約’裏的上帝。”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會施行懲罰,”湯米說,“毫不留情的懲罰。”他在電話裏笑了起來,“我想說,你真應該來瞅瞅我的模樣,我看上去真的不像個雄

    赳赳氣昂昂的強奸犯,反而更像個癟三,我也的確是個癟三,我唱卡拉ok的常備曲目就是為了大聲喊個夠,每次看《教父ii》我都會忍不住掉眼淚。”他咽了一口酒,接著咳嗽了起來。

    “是因為弗雷多?”我問道。

    “是因為弗雷多,沒錯,可憐的弗雷多。”

    “做了人家的墊腳石。”[1]我說。

    大多數男人能在體育話題上找到共鳴,而湯米與我則是兩個癡迷電影的怪才,眼下我們談起了電影,恰似球迷們談起一場著名的橄欖球賽。我們都知道那句台詞,而正因為我們兩個人都說得出那句台詞,因此省了好一番閑聊的工夫,免得揣摩對方肚子裏是不是有貨。

    湯米又喝了一口酒,“見鬼,事情荒謬得不得了。”

    “跟我說說。”

    “你不是在錄音吧,對不對?沒有別人在聽吧?我可不希望這樣。”

    “就我們兩個人,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艾米的……那大概是七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她是那麽的酷,十分有趣、精靈古怪,還很……酷。我們一下子就對上了眼,知道吧。我這個人通常和很多女孩都對不上眼,至少不會是長成艾米這副嬌容的女孩,所以我在想……嗯,首先想到的是我被人整蠱了——這是給我下了個什麽套呢?但隨後我和艾米開始約會,大概約會了兩三個月,於是我找到了那個陷阱:艾米並不是初遇時我眼中的那副模樣,她可以從搞笑的事情裏引經據典,但她實際上並不喜歡這些玩意兒。她寧願不發笑,事實上她還不希望我發笑,也不希望我搞笑,這一點有些尷尬,因為搞笑是我的工作,但在她看來,這純粹是浪費時間。我的意思是,我甚至都弄不明白她當初為什麽會跟我交往,因為事情很明顯,她根本就不喜歡我,這一切講得通嗎?”

    我點點頭,吞下一大口蘇格蘭威士忌,“講得通。”

    “於是我開始找借口少和艾米相處,當時我並沒有和她分手,因為我是個傻瓜,而她又實在美豔動人,我還滿心希望著事情會有轉機。但我經常找借口,一會兒說是工作脫不開身,一會兒說是要趕個期限,一會兒說有個朋友來到了此地,一會兒還說我的寵物病了,諸如此類的種種借口。我也開始和另外一個女孩交往,就是偶爾見見麵,算不上有多正兒八經,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但後來艾米發現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怎麽會發現……我隻知道我公寓周遭的動靜逃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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