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自己把自己害成這樣的。”

    “你已經有夠多問題了,別再難為自己。”芭比說,“如果說有人得為這件事負責,那就是倫尼。他建立了毒品工廠,從鎮上的每個設施挪用丙烷。他還派人過去,引發了某種對峙,我敢說一定是這樣。”

    “不過是誰把票投給了他?”茱莉亞問,“是誰給了他權力做出這些事?”

    “不會是你,你那份報紙就很反對他。我說錯了嗎?”

    “你說得對,”她說,“不過這些也隻是近八年來的事而已。一開始,《民主報》——換句話說,也就是我——還以為他是有史以來最棒的人選。不過等到我發現他的真麵目時,他已經牢牢紮根了。他還有那個隻會傻笑的可憐蟲安迪可以當擋箭牌。”

    “你還是不能因此責怪——”

    “我當然可以,也應該如此。要是我早知道這個逞兇鬥狠、不稱職的王八蛋會在真正的危機關頭掌控一切,我早該……早該……我可以像有人對付小貓一樣,把他丟進布袋裏淹死他。”

    他笑了起來,接著開始咳嗽:“你聽起來實在不像共和黨員——”他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怎麽了?”她問,隨即也聽見了。黑暗中傳來有東西嘎吱作響的聲音。聲音接近時,他們才看到一個蹣跚的人影,身後還拉著一部兒童推車。

    “誰在那裏?”道奇·敦切爾大喊。

    腳步搖晃的那個人迴答時,聲音因為被隔住而比較輕。聲音是通過那個人臉上的氧氣罩傳出來的。

    “喔,感謝上帝,”懶蟲山姆說,“我在路邊小睡了一下,還以為自己會在爬上來前就把氧氣用完。不過我還是到這裏了。時間抓得剛好,因為我差不多快累死了。”

    幸存者

    星期六清晨,119號公路與莫頓鎮邊界那裏的陸軍營地是個哀傷的地方。這裏隻剩三十幾個軍事人員與一架運輸直升機。有十幾個人正在大帳篷裏打包。有幾架空氣清潔風扇是寇克斯下令在爆炸事件發生後,盡快送過來穹頂南側的。這些風扇一直沒用到。風扇抵達這裏時,已經沒有擠在穹頂旁、需要一點稀薄空氣的活口了。火勢在下午六點時,由於缺少氧氣與燃料而熄滅,不過那個時候,切斯特磨坊鎮那一側的人已經全都死光了。

    醫療帳篷被拆掉,由幾十個人一同卷起。在這裏,他們已經不用忙於陸軍最古老的工作:維護地區秩序。這已經成了沒必要的工作,也沒有什

    麽東西好巡視的。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們忘記前一天下午看到的那場噩夢,但忙著清理包裝紙、罐子、瓶子、煙屁股等東西,還是多少有點幫助。

    黎明到來時,大型運輸直升機會再度發動。他們會爬上機艙,前往別的地方。那些機組人員可不會等他們這些低階士兵。

    他們其中的一個,是出身自南卡羅來納州希科裏樹叢鎮的一等兵克林特·艾姆斯。他手上拿著一個綠色的塑料垃圾袋,動作緩慢地撥過野草,偶爾撿起被扔掉的標語牌或喝完的可樂瓶,好讓那個難纏鬼葛洛中士瞥過來時,看見他好像在工作。他幾乎就快站著睡著了,所以一開始,還以為他聽見的敲擊聲(聲音就像用指關節敲一個很厚的耐熱盤)是夢境的一部分。那幾乎能確定是夢境裏的聲音,因為聽起來像是從穹頂另一側傳來的。

    他打了個嗬欠,伸了一下懶腰。正當他這麽做時,敲擊聲又出現了。聲音的確來自被熏黑的穹頂後方。

    接著,一個微弱虛幻的聲音響起,就像是鬼魂說話,讓他打了個冷戰。

    “有人嗎?有人聽得見我嗎?拜托……我快死了。”

    天啊,他認得那聲音嗎?聽起來像是——艾姆斯丟下垃圾袋,朝穹頂跑去。他把雙手靠在摸起來依舊溫暖、被熏黑的穹頂表麵上:“小牛童?是你嗎?”

    我一定是瘋了,他想著,不可能的。沒人能在那種災害下幸存。

    “艾姆斯!”葛洛中士咆哮,“你在那裏搞什麽鬼?”

    他正要轉身離開,燒焦表麵後頭的聲音再度傳來:“是我。別……”一連串沙啞的咳嗽聲響起,“別走。如果你還在的話,艾姆斯,別走。”

    一隻手出現了,就如同說話的聲音一樣鬼魅,手指上沾滿煙塵。那隻手在穹頂內側抹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沒多久後,一張臉出現在那裏。艾姆斯一開始沒認出小牛童,接著才意識到,這孩子戴著氧氣罩。

    “我的氧氣快用完了,”小牛童喘個不停,“指針已經在紅色區域了。隻能……再撐半小時。”

    艾姆斯看著小牛童愁苦的眼神,小牛童也迴望著他。艾姆斯心中湧起一股迫切的責任感:他不能讓小牛童就這麽死掉。他好不容易才存活下來……隻是,艾姆斯無法想象,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下,他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孩子,聽我說。你先跪下來,然後——”

    “艾姆斯,你這個沒用的王八蛋!”葛洛中士大吼,跨步走

    了過來。“不要再摸魚了,給我過來幫忙!我今晚對你這混蛋的耐心已經用完了!”

    一等兵艾姆斯沒理他。他一直看著從肮髒的玻璃牆後頭盯著他看的臉:“趴下,把底部的髒東西擦掉!現在就做,孩子,快!”

    那張臉消失在他眼前。艾姆斯希望他是在照著做,而不是暈了過去。

    葛洛中士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聾了嗎?我叫你——”

    “去拿風扇,中士!我們得去拿風扇!”

    “你到底在說什——”

    艾姆斯朝葛洛中士那張叫人害怕的臉尖叫著說:“這裏有人活著!”

    幸存者

    懶蟲山姆抵達穹頂邊的難民營時,紅色小推車裏隻剩下一個氧氣罐,而且指針隻比零高上一點點。生鏽克拿走氧氣罩,蓋在厄尼·卡弗特臉上時,他並未抗議,隻是朝芭比與茱莉亞坐著的穹頂旁爬去。這個新加入的成員,四肢著地地躺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茱莉亞的柯基犬賀拉斯就坐在茱莉亞身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山姆摸了一下它的背:“剩得不多了,不過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那最後一點氧氣啊,從來沒有那麽新鮮好聞過。”接著,他令人難以置信地點起了煙。

    “快熄掉,你瘋了嗎?”茱莉亞說。

    “很快就熄了,”山姆說,心滿意足地吸了一口。“四周沒有氧氣,所以也吸不了幾口。別生氣了,說的好像你沒抽過似的。不過這裏好像真的有人不抽煙啊?”

    “就讓他抽吧,”羅密歐說,“那也不會比我們現在吸的垃圾空氣還差。我們都知道,他肺裏的焦油跟尼古丁還能保護他呢。”

    生鏽克走過來坐下。“那罐已經沒了,”他說,“不過厄尼還是從裏頭吸到幾口額外的氧氣。他看起來舒服了點。謝謝你,山姆。”

    山姆揮了揮手:“我的空氣就是你的空氣,醫生。至少剛剛是。你不能從你那輛救護車上頭裝一點嗎?送氧氣罐過來給我的那些家夥——隨便哪個都一樣,總之就是在這裏變得一塌糊塗前——可以直接在他們的卡車上填充氧氣。他們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麽說,泵之類的東西。”

    “氧氣萃取機,”生鏽克說,“你說得沒錯,車上是有一台。但不幸的是,那東西已經壞了。”他露出牙齒,擠出一個笑容。“三個月前就壞了。”

    “是四個月。”抽筋敦說,走了過來。他是過來找山姆要煙的。“你那

    邊該不會還有煙吧?還有嗎?”

    “你想都別想。”吉妮說。

    “你怕二手煙會汙染這個熱帶天堂嗎,親愛的?”抽筋敦問,但懶蟲山姆朝他遞出那包美國鷹時,抽筋敦還是搖了搖頭。

    生鏽克說:“我申請更換一台氧氣萃取機,申請書送到了醫院管理委員會。他們說預算超支了,但或許可以從鎮公所那裏得到幫助。於是我把申請表送到了公共事務行政委員會那邊。”

    “倫尼。”派珀·利比說。

    “倫尼。”生鏽克同意道,“我收到一封迴信,說我的請求會在十一月鎮民大會審核預算時決定。所以我想到時候應該就會下來了吧。”他朝天空拍了一下手,笑了起來。

    現在其他人全聚集到了這裏,一臉好奇地看著山姆,同時也以驚駭的表情看著他的香煙。

    “你是怎麽過來的,山姆?”芭比問。

    山姆很高興能說出他的故事。他先從原因說起,也就是肺氣腫的診斷部分,說多虧醫療保險,讓他能定期拿到氧氣,有時還會把全滿的氧氣先留著。他也說了自己聽見爆炸聲,走到屋外時看見的事。

    “我一看到事情嚴重的程度,就知道大概發生什麽事了。”他說。現在,他的聽眾還包括穹頂另一側的軍方人士。穿著四角短褲與卡其色內衣的寇克斯也是其中之一。“以前我還在樹林裏工作時,曾經見過幾次嚴重火災。有幾次我們不得不放下一切,拔腿就跑。那段時間我們有幾輛很舊的卡車,要是其中有一輛在逃命時卡住,我們就會連車也不要,直接逃跑。樹冠火災是最可怕的,因為火焰會直接隨著風勢迅速蔓延,所以我才一看見,就知道大概發生了類似的事情。有東西引起了驚人的大爆炸。是什麽引起的?”

    “丙烷。”蘿絲說。

    山姆摸了摸他那長滿白色胡碴的下巴。“嗯,不過一定不隻丙烷。還有化學藥劑,因為有些火是綠色的。

    “要是火往我這邊燒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吧,你們也是。不過火勢被吸到南邊去了。我想應該是地形的關係。還有河床也是。不管怎麽樣,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就去了我的氧氣吧——”

    “你的什麽?”芭比問。

    山姆吸了最後一口煙,在地上撚熄。“喔,這隻是我幫我放氧氣罐的小棚屋取的小名而已。總之,我有五罐全滿的——”

    “五罐!”瑟斯頓·馬歇爾幾乎是呻吟地說。

    “是啊,”山姆開心地說,“不過我可沒辦法拉五罐上來。你也知道,我上了年紀了。”

    “你沒有找輛汽車或卡車?”莉薩·傑米森問。

    “這位女士,我的駕照在七年前就被吊銷了,說不定都有八年了。酒駕的記錄太多次了。要是我在任何比卡丁車還大的車子駕駛座裏被抓到,他們就會直接把我丟進牢房,把鑰匙扔了。”

    芭比在想是不是要指出這話裏頭的邏輯問題,但何必呢?現在就連唿氣也如此困難,幹嗎還要浪費一口氣去講這種事?

    “總之,我覺得用那台紅色小推車的話,應該可以載上四罐,結果不過才拉著走了四分之一英裏,還沒吸完第一罐氧氣就沒力氣了。不過我非得繼續走下去不可,不是嗎?”

    傑姬·威廷頓問:“你知道我們在這裏?”

    “不知道,女士。我隻知道這裏是高地,而且知道我的罐裝空氣不可能永遠撐下去。我沒料到你們會在這兒,也沒料到這些風扇。來這裏隻是因為沒其他地方可去。”

    “你怎麽會走那麽久?”彼特·費裏曼問,“從神河到這裏還不到三英裏遠呢。”

    “嗯,這件事就有趣了。”山姆說,“我是沿著道路上來的——你知道的,就是黑嶺路——接著我過了橋……還在吸著第一罐氧氣,隻是路上實在很熱……對了!你們有人看到那頭死熊了嗎?看起來像是一頭撞死在電話線杆上的那頭?”

    “看見了,”生鏽克說,“讓我猜猜。經過那頭熊沒多久後,你就頭昏眼花地暈過去了。”

    “你怎麽知道?”

    “我們全是這樣,”生鏽克說,“那裏有某種力量在運作。似乎對小孩與老人影響最大。”

    “我可沒那麽老,”山姆說,聲音聽起來像是被冒犯了。“我隻是白頭發長得早,就跟我老媽一樣。”

    “你昏倒了多久?”芭比問。

    “呃,我沒帶表,不過當我總算醒來時,天已經暗了,所以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吧。我中間因為難以唿吸醒來過一次,換了一瓶新的氧氣,接著又迴頭繼續睡。很瘋狂對吧?而且我還做了一堆夢呢!就像三環馬戲團一樣!最後,我醒來時,這迴可就真的醒了。四周很黑,我想換另一罐氧氣。要換不難,因為四周並不是完全暗的。本來應該是的,在穹頂都被火勢的煙灰蓋住後,應該要黑得跟公貓的屁眼一樣,不過在我醒來的下方,有塊很亮的地方。白天的時候看不見,

    但在晚上,那裏亮得就跟一億隻螢火蟲一樣。”

    “我們都叫那個地方‘發光地帶’。”小喬說。

    他與諾莉和班尼窩在一起,班尼正用手捂著嘴咳嗽。

    “取得好,”山姆讚賞地說,“總之,那時我聽見了風扇的聲音,還看到了燈光,所以知道有人在這裏。”他用頭朝穹頂另一側的營地比去。

    “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在氧氣用完前來到這裏——這座山就像個雞奸犯,就算我吸個不停,都未必有辦法幸免——不過我還是辦到了。”

    他好奇地看著寇克斯。

    “嘿,寇克林上校,我看得到你吐出來的氣。

    你最好穿上外套,或者過來這裏,這裏溫暖多了。”

    他哈哈大笑,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齒。

    “我叫寇克斯,不是寇克林。謝了,我很好。”

    茱莉亞說:“山姆,你做了什麽夢?”

    “你會這麽問還真有趣,”他說,“因為那堆夢裏頭我隻記得一個,就是跟你有關的。你就躺在鎮民廣場的演奏台上,一直哭個不停。”

    茱莉亞握緊了芭比的手,力道很大,視線卻一直沒離開過山姆臉上:“你怎麽知道是我?”

    “因為你身上蓋著報紙,”山姆說,“全都是《民主報》。你把報紙抱得緊緊的,像是底下什麽也沒穿。不好意思啦,不過這可是你自己問的。你聽過比這還有趣的夢嗎?”

    寇克斯的對講機連續發出三聲雜音。他從腰帶上拿起對講機:“怎麽迴事?說快一點,我這裏很忙。”

    他們全聽見了迴複的聲音:“我們在南邊這裏發現一名幸存者,上校。我重複:我們發現了一名幸存者。”

    幸存者

    十月二十八日上午太陽升起時,丹斯摩家族最後的幸存者提出了要求。奧利躺在地上,身體貼著穹頂底部,對著穹頂另一側的風扇不斷喘氣,吸著那些僅夠勉強保命的空氣。

    他在氧氣罐的氧氣用完前,匆忙把穹頂內側清出一塊地方,好讓空氣可以吹進。那罐氧氣是在他爬進馬鈴薯堆前留在地板上的那罐。他還記得當時他在想那罐氧氣是否會爆炸。結果沒有,而這對奧利·丹斯摩來說,絕對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要是那罐氧氣真的爆炸,他現在已經死在黃褐色的土堆與一堆白色馬鈴薯下方了。

    他跪在自己那側的穹頂旁,挖著一塊塊的

    黑色殘渣,清楚知道那些殘渣裏,有些是人類的遺骸。

    他不斷被骨頭碎片刺傷,所以實在無法忽略這件事。要是沒有艾姆斯不斷鼓勵他,他肯定早就放棄了。但艾姆斯始終不放棄,不斷逼迫他挖下去。

    該死,把這些髒東西挖幹淨,小牛童,你非做到不可,這樣風扇才能派上用場。

    奧利認為他之所以沒放棄,是因為艾姆斯不知道他的名字。奧利學校的同學,總會叫他“挖糞的”或是“擠奶的”,不過要是在他死時,還隻能聽見這個南卡羅來納州的家夥不斷叫他“小牛童”,那就真的太可惡了。

    風扇打開時,發出了唿嘯的聲音,讓他第一次感覺到有微風吹到他過熱的皮膚上。他把氧氣罩從臉上扯下,用嘴與鼻子直接貼在穹頂肮髒的表麵上,他氣喘籲籲,咳出煙灰,繼續擦著那一層炭。他可以看見艾姆斯就在另一邊,四肢著地,頭向下彎著,就像有人試著要看進老鼠洞似的。

    “就是這樣!”他大喊,“我們正在拿另外兩台風扇過來。別放棄,小牛童!別放棄!”

    “奧利。”他喘著氣說。

    “什麽?”

    “名字……奧利。別再叫我……小牛童。”

    “要是你持續清下去,讓風扇能起作用,從現在開始,直到世界末日為止,我都會叫你奧利。”

    奧利的肺用某種方式吸收了從穹頂滲過去的空氣,正好讓他可以保持活命與清醒。他看著他清出的那一小塊地方逐漸明亮起來。就連這道光也幫了他一把。隻是,看著黎明升起的陽光在依舊髒汙的薄膜遮阻下變得汙濁,同樣也讓他感到難過。陽光是好事,因為在這裏,每樣東西都是暗的、焦的、硬的、沉默的。

    五點時,他們試圖想叫人與艾姆斯換班,但奧利尖叫著求他留下,而艾姆斯也拒絕離開,於是命令就這麽收了迴去。慢慢地,通過把嘴貼在穹頂上頭,奧利吸到更多空氣,於是開始講起他幸存的經過。

    “我知道,我得等火熄了以後再出去,”他說,“所以我讓自己放輕鬆,慢慢吸著氧氣。湯姆爺爺曾經告訴我,要是睡著的話,一罐氧氣就可以撐過一整個夜晚,所以我就躺在那裏不動。有一段時間,我連氧氣都沒用,因為馬鈴薯下方還有空氣,可以唿吸得到。”

    他把嘴唇貼向穹頂,嚐到了煙灰的味道,知道那可能是二十四小時前還活著的人的殘骸,卻完全不在乎。他貪婪地吸著,把黑色的殘渣咳出來,直到可以繼續說

    下去。

    “一開始,馬鈴薯下麵很涼,但接著就變得溫暖,然後變得很熱,讓我以為自己會被活活燒死。穀倉在我頭上燒掉了。所有東西都燒了起來。雖然很熱,但很快就沒那麽熱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救了我一命吧,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底下待到第一罐氧氣沒了為止。接著,我不得不出去。我很怕另一罐氧氣已經爆炸了,不過沒有。隻是我敢說,應該就也隻差一點吧。”

    艾姆斯點點頭。奧利從穹頂這裏吸入更多空氣,就像是透過一塊又厚又髒的抹布唿吸一樣。

    “還有樓梯。要是他們用木頭代替水泥,我可能就出不來了。一開始,因為實在太熱,我甚至沒有嚐試上樓,直接爬迴馬鈴薯堆下麵。外麵的馬鈴薯有一堆已經被烤熟了——我可以聞得到味道。後來,氧氣越來越難吸到,所以我知道,就連第二罐氧氣也要沒了。”

    他停了下來,咳到全身都在震動。等到咳完後,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其實是想在死前聽到人類的聲音而已。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艾姆斯。”

    “我的名字叫克林特,奧利。你不會死的。”

    但那雙從穹頂底部的肮髒小洞中看過來的眼睛,就像是棺材玻璃窗裏凝視著外頭的雙眼一樣,像是知道了些什麽其他的事,知道了更為真實的真理。

    幸存者

    嗡嗡聲又響了起來。雖然這聲音把卡特從無夢的睡眠中吵醒,但他知道那是什麽聲音。在他體內的某個部分,直到一切結束,或是他死掉以前,都不會真正睡著。這是求生本能,他猜,在他的大腦裏,有個從不睡覺的守護者。

    嗡嗡聲第二次響起的時間,約莫是星期六早上七點半。他會知道,是因為他的表是那種按下按鈕就會發光的手表。緊急照明燈在晚上時已經熄了,所以輻射塵避難室裏處於完全的漆黑狀態中。

    他坐起身,覺得頸部後方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他猜是他昨晚用的手電筒吧。他摸索著接過手電筒,將其打開。他睡在地板上,老詹則睡在沙發上。用手電筒戳他的人正是老詹。

    他當然可以睡沙發,卡特憤憤不平地想,他是老大啊,不是嗎?

    “去吧,孩子,”老詹說,“趕快處理。”

    為什麽非我不可?卡特想……但沒說出來。

    當然是他,因為老大是個老頭,老大是個胖子,老大有顆爛心髒。當然啦,因為他是老大,詹姆斯·倫尼,切斯特

    磨坊鎮的皇帝。

    也就是個二手車行的皇帝而已,卡特想,身上全是汗水跟沙丁魚油的臭味。

    “去啊。”聲音變得急躁起來,其中還有害怕的情緒。“你在等什麽?”

    卡特站了起來,手電筒的光芒從輻射塵避難室的貨架上移開(這麽多罐沙丁魚!),照向前往上下鋪床位房間的路。這裏的緊急照明燈依舊亮著,但卻搖曳不定,就快熄了。這裏的嗡嗡聲更為大聲,變成一陣穩定的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就像厄運即將到來的聲音。

    我們再也離不開這裏了,卡特想。

    他用手電筒照著發電機前方的暗門,發電機持續發出沉悶惱人的嗡嗡聲,不知為何,使他聯想起老大高談闊論的模樣。或許是因為這兩種噪音同樣愚蠢與著急吧。喂我,喂我,喂我。給我丙烷,給我沙丁魚,給我的悍馬車高級無鉛汽油。

    喂我,我就要死了,這樣你也會死,不過誰在乎啊?

    誰會鳥你?喂我,喂我,喂我。

    儲物箱裏隻剩六桶丙烷。等他把幾乎空了的另一桶放進去時,就會隻剩五桶。而且還是小得不行的尺寸,隻比最小的型號大不到哪裏去。等到空氣淨化器停下來後,他們就都會因窒息而死。

    卡特從裏頭拿出其中一桶,但隻是先放在發電機旁。他沒打算馬上換掉,想等到現在這桶完全用完,就算那恩恩恩恩恩恩恩聲很煩人也一樣。

    就像麥斯威爾咖啡的廣告詞,直到最後一滴都很棒。

    不過那個嗡嗡聲還是讓人神經緊張。卡特覺得他應該找出警報器的位置,把聲音直接關掉,但這麽一來,他們之後要怎麽知道發電機的燃料用完沒有?

    就像兩隻被困在倒過來的水桶裏的老鼠一樣,這就是我們的處境。

    他在腦中計算著。這裏還剩六桶,一桶約莫能用十一小時。但他們可以關掉空調,或許能把時間拉長到每桶十二或十三小時。安全起見,先以十二來算。十二乘六……應該是……

    那恩恩恩恩恩恩恩恩的聲音,讓這道計算題比原本的程度困難,但他還是算了出來。七十二小時後,他們就會在黑暗中可悲地窒息而死。為什麽會在黑暗中?因為沒人費心去換緊急照明燈的電池,這就是為什麽。那些燈可能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換過了。老大把錢都汙了起來。為什麽這裏的儲物箱裏,隻有七桶小得不行的丙烷,而wcik電台那裏卻有數之不盡的丙烷,就這麽等著被炸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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