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我都聽你的。”


    琳琅溫柔抱著虛擬體,流露出小女兒般的情態。


    “我就知道,大人是舍不得放下我的。”


    係統僵直不動,甚至還有些抓狂。


    她怎麽就不怕它呢?!


    它可是“半透明”的東西!


    放在現代世界裏,普通人都嚇個半死,她倒好,還扒著它要做不可描述的事……咳!


    她喃喃地說,“很早之前,大人就是這樣,在黑暗中,一直陪著我……我被利器傷了手,不出半日便能痊愈。我被嬪妃推入水中,卻能大難不死。還有,我明明斷了根基,卻依然能懷上……這些,都是大人在顧看著我。隻是我福薄,沒能留住……”


    係統頓時心虛。


    這都怪宿主,偏心偏得太明顯了,讓她察覺了端倪。


    還,還讓她誤會,對自己情根深種。


    係統又不吭聲了。


    它其實有些迷茫。


    與其說是宿主跟人談戀愛,但一次次救她,護她的,是它啊。它把她個人資料和喜好錄入了自己的數據庫,定時提醒著宿主她的生日、她的興趣、她的生理期等等,它比宿主還要記得清楚她身體的變化。


    “我阿父阿母死了,我隻剩下你了……”


    她撫上它少年般的清雋臉龐,“你是神仙也好,是鬼也罷,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好麽?”


    係統偏開臉,讓她的手指落空。


    她眼裏的光仿佛熄滅了一些,又強忍淚意,笑著問,“大人可有名字?我想記著您,長長久久記著。”


    係統沒有名字,隻有排號。


    它積分第二,所以叫第二係統。


    對,它隻是個係統。


    “我沒有名字!”


    它硬邦邦地說。


    它好像有點生氣,但不知道為什麽生氣。


    她愈發小心窺著它的臉色——這感覺極其新奇。


    宿主從不在乎係統的“心情”,一堆數據符號能有什麽“心情”?


    琳琅湊過去,小聲地說,“……那我給大人取一個?叫雪球?”


    係統:“……”


    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


    這女人嘴上叫著它“大人”,真是一點兒不尊敬呢!


    什麽雪球!這麽敷衍,她還不如叫旺財!起碼走心點!


    不過……


    它的數據庫要是沒出錯,她就很喜歡雪,捧在手心裏,笑著看它化掉。而這個時候,宿主則是不輕不重斥責她,萬一冷得病了怎麽辦?她披著雪貂鬥篷,係著紅綢,皎潔的臉盤露出一絲委屈之色,扯著男人的衣角。


    “不會病的。”


    你能拿她如何呢?


    每當這時,宿主就心軟了,它看著宿主把人摟在懷裏,溫柔小意地哄著。


    “隨你的便!”


    係統更不爽了。


    雖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麽。


    “那……今晚您同我睡麽?”


    “……啥?什麽?咳咳——”


    係統差點被嗆得背過氣去。


    “我就,就抱著大人,什麽也不做,這也不行麽?”


    她小產之後,血色還未恢複,嘴唇薄白,顯得纖弱無助。


    當她盈盈望著你,係統總算知道了宿主為什麽心軟。


    要留下嗎?


    不不不,它可是宿主的係統,嚴格意義上,那也是宿主的“夥伴”,夜不歸宿,跟宿主的對象待在一起算什麽事兒!


    傳出去它還要不要做清白的統子了!


    係統嚴肅思考著,渾然不知琳琅環著它“裝睡”。


    等係統下定決心,給自己下達離開的指令,這人歪著頭靠著她,胸脯微微起伏。


    ……睡了?


    係統轉頭一看,對方睫毛溫順下垂,似一片安靜的凝墨。


    它還走不走了?


    係統撓禿了頭。


    “娘娘?……娘娘?”


    她身邊的大宮女走上前來,輕輕埋怨,“娘娘真是的,這樣的睡法,明早起來身子一準要疼。”


    大宮女將自家娘娘搭在床杆上的手拿迴來,扶著她的頭,落在瓷枕上。


    係統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


    背後有人囈語,似在哭泣,“大人……大人……”


    係統僵硬迴頭。


    她斜靠在床頭,一雙朦朧如霧的眼睛哀傷注視著他。


    得,走不脫了。


    係統又得折返迴去。


    這一折騰就到了深夜。


    殿內留了幾盞長明的燈火,為了配合對方的睡覺姿勢,係統麻木地躺著。


    它現在是陪寢工具統嗎?


    ‘——滴!’


    它的子係統們同時發來聊天申請。


    排名前十的係統具備了“管理者”的資格,有權開啟“子係統”,通俗點說,就是“師徒係統”程序。


    當師父係統將徒弟係統教出師之後,按照慣例,每一次任務,它可以抽取徒弟係統10%的積分,從而完成自己的晉升之路。而相對而言,在徒弟係統發出求助申請之後,師父係統也不能坐視不管,它們係統最重要的原則是“攜手共贏”。


    係統點開了聊天框。


    [大師兄-反派係統:師父父,男女主真的好煩哦,我能不能讓宿主一劍捅死他?]


    係統很頭痛。


    反派係統就是個作天作地的小狼崽,動不動就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師父-男主係統:不行,你捅死了誰來走劇情?你給老子安分點!]


    [二師弟-路人係統:師父,世界如此和平,你卻這麽暴躁,不好,不好]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師虎,你更年期啦?我這有個調節激素的月子大禮包送你要不?]


    [師父-男主係統:滾蛋]


    “……唔?”


    琳琅半夢半醒,瞥見一團光影,依戀般靠過去,“大人,你還不睡呀?”


    係統風化了。


    化了。


    了。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臥槽!我聽到女孩子的聲音了!師虎你金窩藏嬌!]


    [大師兄-反派係統:???]


    [二師兄-路人係統:???]


    [四師弟-炮灰係統:師父,咱們係統能找cp嘛?你不是說咱們要一心向佛,不要談戀愛嘛?]


    此番出家言論立刻得到了統子們的支持。


    談什麽戀愛,傷錢又傷身……好吧,雖然它們是一堆數據,但是數據燃燒起來也很傷的有木有!


    說不定還會被扔迴去返修!


    實在是太太太可怕了!


    所以——它們可是無cp的狂熱粉!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就是!師虎,你咋能瞞著咱們找師娘呢!]


    [大師兄-反派係統:師父父你變了!小指,把你的葵花寶典傳給師父,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


    係統自閉了。


    [師父-男主係統:想多了,那是宿主的女人]


    係統本想平平無奇解釋一句,沒想到群裏炸得比剛才還熱鬧。


    [四師弟-炮灰係統:什麽!噢我的天啊!師父你居然要炮灰男主自己上位?!]


    [二師弟-路人係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做的幹淨點,加油]


    眾統子目瞪口呆。


    [大師兄-反派係統:小三,你不是路人係統嗎,天天修身養性的,怎麽比我還叛逆]


    [二師弟-路人係統:其實我是奸臣係統下崗再就業,幸虧師父撿走了我,不然我就要返廠格式化了]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我也是,宿主嫌棄我功能雞肋,還好有師父指導,現在我可是修真界的金大腿!師虎,別怕,不就是戴個綠帽嗎,咱們是你忠心的狗腿子!]


    統子們已經開始討論如何清蒸爆炒宿主了。


    係統感覺自己無助、可憐又弱小。


    它真不是那迴事啊喂!


    [第二係統終止第九係統、第十三係統、第三十八係統、第一百九十七係統的聊天交流]


    屏蔽了災難源頭之後,係統鬆了口氣。


    隻是這口氣還沒徹底鬆開,懷裏的人睡姿不太老實,歪進了它的腰。


    哪怕是虛擬體,還是怪尷尬的。


    係統稍微用了點輔助工具,讓自己虛擬手指變得凝實,把她的腦袋安安穩穩送迴枕頭上。


    燭光嗶啵燃燒著,模糊了女人的側顏,一綹彎曲的發從耳邊滑落。


    係統怔了怔,挽起她的碎發,別迴耳際。


    當虛擬手指有了實感,一切變得更奇妙了。


    它好像……能觸摸到這個人。


    旋即,係統不自然移開了眼。


    就這一次,保住了宿主最喜歡的女人之後,它就不搞什麽強製休眠了。


    容經鶴遠在千裏之外,收到了新後不幸小產的消息。


    他震怒不已,迅速解決了邊戎,啟程返國,整個後宮被他血洗了一遍。


    又因為後宮牽扯到了朝堂,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百官向宰相解不器請命,希望他能夠勸誡君王,不要為了一個女子,動搖國家根基,辜負老臣誠心。


    “誠心?”


    解不器紫袍金綬,彈著衣角,笑得散漫風流。


    “慫恿宮妃謀害昭後,令她傷了元氣,終生無法孕育子嗣,那未來太子,不就得從其他宮裏出來了?窺伺皇庭,好一個好老臣誠心啊!”


    “……大人慎言!”


    百官哆嗦不已,不敢再多提一事。


    莫家則是著急上火,這宰相大人不是一貫青睞於他們家的嗎,怎麽定妃出事了,他反倒是悠哉悠哉,高坐在廟堂上看戲啊?


    他們攜禮登門,想要迴旋此事,卻被兇惡奴仆拒之於外。


    “這下完了……”


    莫老將軍鬢角花白,嗚唿哀哉,“環兒她糊塗啊!昭後她久伴君側,權勢絕倫,她,她怎可一意孤行,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戲班子早已斬首示眾,很快,那把天子之劍就要指向他們莫家了!


    莫老夫人垂著淚,“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環兒在那深宮,過的是什麽日子?阿貓阿狗都敢拿她尋開心!在潛邸,環兒是最得聖心,哪家不是恭恭敬敬的,奉她為未來皇後!誰知來了個不三不四的敵國公主……”


    “住口!”莫老將軍摔了杯子,“你是怕老夫在朝堂上太好過了?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是,那位是敵國公主,更是琳琅王氏唯一的血脈。


    他們環兒被養在深閨之時,對方卻已譽滿九國。


    若非對方是女子之身,那愛女如命的薄雲王,怕是連王位都想傳給她!


    這樣的一位人物,即便是落魄了,也不容小視。


    可誰又能料到,他們的太子殿下竟然開了東宮大門,將人迎了迴去,引狼入室,讓她一步步坐到他們仰望的位子上!


    一步錯,步步錯。


    莫老將軍極其懊惱,早日會有今日之事,那時候他就上死諫,誅殺公主,打消太子殿下的念頭!


    現如今的朝廷,以解不器為首,他素來也是對抗昭後的一份子,結果連他都看不過去了,站在昭後的那邊,一再迴絕莫府的好意,誰還能幫得了他們家?


    莫老將軍沉痛不已。


    與此同時,解府迴了一輛馬車。


    “東西都送過去了?”


    解不器換了身尋常衣袍,提著鳥籠在庭院走動,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都按照您的吩咐。”


    手下人低下頭。


    解不器“唔”一聲,麵上不顯,心裏思緒湧動。


    還是太冒險了些。


    他想著皇庭裏的一枝海棠,春雪還未到,她偏要以身涉險,提前“凋落”,隻為將一眾耳目拔起,完全掌控後宮。


    這樣做值得麽?


    明明為帝王誕下子嗣,徐徐圖之,那才是最穩妥的中庸之道!


    她是不想……為敵國君王生孩子嗎?


    解不器想得出了神。


    一隻相思鳥在籠內上跳下竄,發出幽雅動聽的鳴叫。


    解不器低下頭,逗弄片刻,說得很無意,“怎麽,寂寞了?想找個伴兒了?”


    手下人當即表態,“那我給‘一點雪’抓幾隻母鳥來?”


    這隻相思鳥是宰相的心頭好,頭頂漆黑,耳羽卻掛著一團毛絨絨的雪光。它平日裏獨來獨往的,誰也不搭理,表現得相當高傲出塵,大約到了繁衍的季節,一改往日的懶散,變得伶俐活潑,惹人喜愛。


    “不用。”解不器一口否決,到了中途,又改變了心意,“那就尋一隻來,不要市集上的,要深山野林裏的。”


    他任性地說,“要最獨一無二的。”


    手下:“……”


    這同種類的鳥不都差不多麽?


    當宰相府邸為了一隻鳥的繁衍搞得人仰馬翻時,琳琅宮也迎來了帝王的盛怒。


    “你說什麽?你要去壽東?!”


    壽東是什麽地方?是東西六宮中離他最遠的冷宮!


    自從大赦之後,妃子發放迴家,壽東更是被搬空了,現下連鬼影也見不到,容經鶴正準備廢了定妃,讓她去冷宮好好嚐嚐滋味!


    罪魁禍首還沒進去,受害者反倒是迫不及待?


    這算什麽!


    容經鶴被氣得頭腦發脹。


    女子一身素服,烏發漆黑,柔弱得不堪一擊,她伏下肩膀,“是,臣妾小產,愧對陛下的恩寵,還請陛下另尋賢能,接了這鳳印,日後好為陛下延綿子嗣,榮昌國運!至於臣妾,會在壽東為陛下祈福的。”


    “你祈什麽福!你這是想讓寡人折壽!”


    哪個男人會讓心愛之人去冷宮受罪?


    容經鶴深吸一口氣,連寡人也不自稱了,他走過去環著她,低聲安慰,“我知道,你小產,正是傷心之時,可你也不能如此糟踐自身,乖,你聽我的話,好好將養著,日後你我定能子孫滿堂,福澤延綿。”


    越說這樣說,容經鶴越對莫家厭惡。


    看在老將軍忠心耿耿的份上,他三番四次容忍定妃的跋扈,卻不料埋下了禍根,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而寢宮內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暗暗心驚。


    他們的娘娘掙的可真是潑天眷寵,如此胡鬧,陛下便是氣得跳腳,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反過來哄著人。


    容經鶴放輕了聲音,“等你養好了,你就去我建極宮裏住著,日夜相對,我們遲早也會有孩子的,好不好?”


    建極宮是天下中樞之地,出政令,策四野,陛下能讓娘娘踏足此地,足見帝心之偏頗。


    元似低著頭,借著餘光,看到昭後推開了君王。


    他微顫睫毛。


    “……孩子!”她仿佛受到了刺激,“沒有孩子了!容經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們,我們是不會有孩子的!我親眼看著,看著他們是怎麽從我肚子裏流出來的!”她哭著,又笑著,“也好,也好,他們本來就不該到這個世間的,我是個罪人,我不配做母親……”


    琳琅宮徹夜盤旋著一個痛失孩子的年輕母親的悲鳴。


    在天子的大怒之下,總管公公下了大獄,而莫家罪加一等,受到了全族近乎傾覆的懲罰。


    為了給昭後出氣,天子自斷左膀右臂,令百官無限唏噓。


    但是帝後的關係沒有絲毫的好轉。


    到了八九月,日頭不熱不涼,容經鶴也像苦行僧一樣,禁欲了五六個月。他問著新來的宦官,“琳琅宮的秋千做好了?”


    “迴陛下,秋千早就裝好了。”宦官低聲說,“那邊傳話過來,娘娘玩了好一會兒。”


    容經鶴神色緩和,放下奏折,“過去看看。”


    進了宮門之後,處處葳蕤,那彩綢秋千架在樹下,裙擺飛揚,霎是嬌豔。


    她又梳洗打扮了。


    她穿上了那一件芙蓉金雀紅衣。


    那是去年她生辰之時,他特地花了積分,從係統商城兌換出來的珍品,金雀熠熠生輝,在芙蓉紅池裏踱步挺立,令他想到了多年之前,她在月下玉台彈奏箜篌的模樣。這件衣裳還是係統推薦的,說是它綜合了對方的喜好和時下的審美,穿出去肯定驚為天人。


    這話沒錯,這紅衣天生為她。


    當她還是皇貴妃的時候,她不能穿著正紅,他舍不得委屈心尖上的人,立後也是蓄謀已久。


    眼下她終於能穿自己喜歡的衣裳,隨心所欲。


    容經鶴勾了下唇,衝著宮人擺了下手,便站到她的身後,輕輕搖晃起秋千的繩子。


    她站在秋千上,紅裙飛舞,好似翩躚的蝶。


    “再高點!”


    她笑聲如琴。


    容經鶴溫聲道,“不行,再高點你就要飛出去,去當天上的仙女了。”


    她猛地迴頭。


    帝王的冕旒垂珠遮住了些許眉目,威勢赫赫,眾人跪倒一地,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元似是唯一站著的,他需要扶著皇後下秋千。


    “寡人來吧。”


    容經鶴難得心情痛快,親自抱了琳琅迴去,直奔寢殿。


    她有些不安,要掙脫他,容經鶴卻低下頭,嗅了嗅她頸上的汗,“沒事,香著呢。”


    他輕車熟路扯下腰帶,去咬那一塊櫻桃紅。


    琳琅推他,奈何男女力氣懸殊,她反被擒住了手。容經鶴低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你還要對我欲擒故縱麽?行,你就擒吧。”


    “……不要!你放開我!”


    她忍耐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尖叫。


    “你放開!我叫你放開啊!大人救我!”


    容經鶴被人甩了一巴掌,狠狠的。


    他確定了,她並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欲擒故縱。她是真的——在拒絕他!


    那雙眼睛蕩漾著淋漓波光,卻沒有對他的情意。


    “……大人?誰是你的大人?誰又能來救你?”


    帝王容色冷峻。


    “寡人就奇怪了,自從你小產之後,你不許同房,更不許我碰你……你這是,背著寡人,找到了新的靠山?”


    係統的心涼得透透的。


    不會是它想的那樣吧?


    王女,王女是個很聰明冷靜的人,不會把自己逼入死胡同的!


    它安慰著自己。


    “說。”


    容經鶴不給她一絲退路。


    “你若說了,你和他還有一條生路。可你不說,不止他沒生路,你,也得死。”


    她緊閉著嘴唇,不發一語,那紅衣的紅,襯得她豔麗不可方物,卻有一股冷冰冰的寒意。


    “很好。”


    容經鶴怒極反笑。


    “看來你是一心一意要袒護那個奸夫,寡人就如你所願!即日起,你就去壽東!沒有寡人的允許,你死也不能迴來!”


    他拂袖而去。


    琳琅抬起紅袖,拭擦自己的淚痕。


    下一刻,一道光影出現,它攥住她的手,聲音如同咒語,在她耳邊響起:‘去!去解釋!’


    隻有她聽得見的聲音。


    清澈的、稚嫩的……好像很好騙呢。


    內外跪滿了宮人,耳目遍布,琳琅也沒有做得很驚世駭俗,她隻是衝著“空氣”笑了一下。


    “不悔。”


    紅衣灼豔,宛若嫁衣。


    係統的視線久久凝固。


    它怎麽會突然想到她出嫁的場麵,那時她是亡國公主,身份敏感,宿主也沒有大辦,匆匆為她披了個蓋頭。而那些喜娘,是從莫側妃那邊撥過來的,充當眼線,不懷好意,也一個勁兒壓她的風頭,匆忙得甚至連妝也沒有上。


    她就那樣安靜坐在窄小的床榻上,被宿主掀了一角的蓋頭。


    那嫁衣竟還不及嘴唇鮮紅。


    她眼中無悲無喜,卻漆黑得極美。


    像是複仇的豔鬼。


    宿主很高興,甚至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人,燈燭徹夜通明。


    雖然係統覺得這樣很不應該,可它到底隻是一個係統,一個連接兩界的媒介。就像是手機對於主人的意義,僅是單純的工具,自始自終,都無法幹涉主人任何的想法。


    ——她這樣是不行的。


    進了壽東,想再出來就難了。


    而且她身體還沒有恢複痊愈,怎麽能去那種地方受苦受罪?


    係統還想再勸她,手掌不自覺伸出去,握住她的一截手腕。


    她愣了愣。


    是實體的。


    她感受到了幾分力度。


    琳琅垂下睫毛。


    但係統並沒能改變琳琅的心意,她一意孤行,當夜搬出了琳琅宮,住進了妃子們避之不及的壽東所。


    建極宮摔了折子。


    皇城內一時腥風血雨。


    容經鶴等了琳琅三個月,等到了初雪之際,對方完全沒有迴心轉意。


    他冷笑著招了妃子侍寢。


    係統沒有把自己關進小黑屋,它飄到床前,幾乎是一種“監控”的狀態。


    它看著宿主跟其他女人纏綿,聽著那叫聲,竟生出了一種破天荒的憤怒。


    宿主怎麽可以跟其他女人胡搞?


    宿主難道忘了他的心上人還在冷宮受苦嗎?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卑鄙無恥將人搶到手嗎?


    它不明白男人為什麽三妻四妾,嘴上心疼著某人,卻能轉頭跟另一個人鬼混。


    守住自己的身體……很難嗎?


    如果是它,一定不會讓喜歡的人受這樣的委屈!


    係統僵住。


    喜歡的女人?它……喜歡的女人?這些字眼,不應該出現在係統運轉的數據庫裏。


    而且,係統是沒有性別的。


    連同類的係統都很嫌棄,它怎麽可能喜歡“女人”?


    刪除。刪除。刪除。


    事後,容經鶴當即起身,妃子則是暗暗竊喜,以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將多年陰影的昭後取而代之。


    容經鶴迴到建極殿,煩躁不已地踱步。


    ‘係統,好感度查詢。’


    係統從善如流:‘宿主想查詢誰的好感度?’


    容經鶴頓了頓:‘剛才侍寢的。’


    係統立刻報了個數字:‘好感度35%!’


    帝王冷笑一聲,“果然。”


    又過了一會,容經鶴狀似無意,‘那壽東的那位呢?’


    壽東?


    這是個冷宮的名號,最近頻頻出現在君王的口中。


    係統看到的畫麵瞬間跳轉到了壽東所,她睡下了,蓋住薄被,似乎被凍得發僵,嘴唇有些烏了。


    宮裏慣是捧高踩低的,才短短三個月,她榮華不再,身邊的宮女太監散了大半,留下的,竟然隻有她身邊的思追、思見、思晚三位大宮女,以及一個大太監元似。


    她過得很不好。


    堂堂王女,竟然淪落到這個份上。


    係統心情複雜。


    [捕捉王女對宿主的好感度]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


    [現階段-琳琅王女/從昭新後-對宿主(容經鶴)的好感度:0%]


    係統莫名鬆了口氣。


    下一刻,它鬼使神差發送了一道奇怪的指令。


    [捕捉王女對係統的好感度]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


    [現階段-琳琅王女/從昭新後-對係統(我)的好感度:89%]


    怎麽迴事?!


    係統的數據庫差點沒自燃起火。


    容經鶴等了半天,沒等來係統的答複,催促了一句,‘係統,你又強製休眠了嗎?’


    這比強製休眠還讓係統崩潰啊!


    “冷……”


    女子蜷縮床榻,眉頭微皺。


    要說出真相嗎?


    宿主一怒之下,會砍了她嗎?


    係統煎熬了半天,昧著良心說,‘王女好感度89%。’


    容經鶴緊繃的臉龐多了一絲笑意。


    89%啊……按好感度分級來說,這已經算是生死不渝的程度了吧?


    她這般愛他,那什麽大人,肯定也是子虛烏有!


    這其中定有隱情!


    容經鶴立即向壽東出發,想了想,吩咐內官,“把她處理掉。”


    內官會意。


    “陛下放心,娘娘不會知道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容經鶴去壽東所接了人,見此地偏僻,屋舍破損,又是一陣心疼。


    他步入內室,看見琳琅窩在一床潮濕被子裏,臉色冷得嚇人,他一把扯掉,將她抱起。琳琅驚慌掙紮,手臂卻搭上了一個半透明的手掌。


    係統少年般的麵孔清新俊逸,衝著她搖了搖頭。


    ——不要胡鬧,快迴去。


    琳琅眼裏泛著淚光。


    當晚她留宿建極宮。


    男人極盡溫柔之能事,煨著她。


    琳琅攥著自己的手指,冷冷看著床邊。


    她知道它在。


    這個膽小鬼。


    容經鶴折騰了一晚上,第二日精神奕奕上朝,臨走之前,他伏下頭,眉梢眼角溢滿春風,在她肩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個迴籠覺,等我迴來再用膳。”


    琳琅動也不動,維持著一個姿勢,死死盯著床腳。


    眼淚無端滾落。


    隱身的係統坐不住了,低聲地說;‘你,你別哭,眼睛會疼。’


    “疼?那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麽事兒?”


    容經鶴這廝最是謹慎,與她貪歡的時候,從不喜歡有人近身伺候,侍女們被打發得遠遠的。


    室內一片空曠。


    “你別這樣……”


    係統手足無措。


    琳琅別過頭,不願再看它。


    係統慌亂不已,竟然忘記了身份,僭越般坐到床邊,“你,你身體不好,待在冷宮,會,會壞掉的。”


    她唇角透著諷刺,“妾身算是知道了,容經鶴,就是你的寄主吧?難怪你奴性不改,死心塌地跟著他,連喜歡的女人也可以親手奉上!”


    什麽喜歡的女人!


    係統的關注點隻在最後一句話,還瞪圓了眼。


    她怎麽可以如此自戀!


    嗯……它好像也是有點……奇奇怪怪的想法。


    它是不是“壞”了?


    係統失魂落魄垂下頭顱。


    她背著它躺著,烏黑發絲下的頸肩線條隱約可見。


    係統移開了眼睛。


    一陣沉默之後,她也沒了之前的牙尖嘴利,悶悶地說,“我就……不行麽?橫豎都是寄主,大人就不能選擇我?我,我想同大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百年之好,長相廝守,哪怕是共用一個身體,我也心甘情願的。”


    係統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弑主?


    換個新主人?


    不,不行的。


    它的數據迅速流動,試圖遮掩那一個狼子野心的意圖。


    可是——


    當它看到容經鶴下朝迴來,對侍寢一事不聞不問,還將琳琅蒙在鼓裏,那可怕的念頭如野草瘋長。


    它是個係統,就……不行嗎?


    晚膳過後,容經鶴熟稔撩撥琳琅。


    她望著某處,似乎有些難堪,咬著唇,“能不能……熄了燭光?太亮了。”


    “熄滅做什麽?我想看你紅著臉的模樣。”容經鶴漫不經心,“來人,再放幾盞玉鶴燈。”


    掌燈的宮人立刻照辦,室內更是燈火煌煌,耀眼無比。


    琳琅被帝王抱進內室。


    她環著對方脖子,越過紗幔,看向燭火下的影子。


    係統唿吸微滯。


    她衝著它伸出手,隻差一點,便能碰到它的臉,可是她猶豫了片刻,又好像死心了般,垂下了眼皮,任由黑暗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亮。


    她不情願。


    分明是不情願的。


    宿主難道沒發現嗎?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勉強她?


    一股電流直衝容經鶴的大腦。


    他抱頭嘶叫了聲,嘴裏的“係統”還沒說出口,頃刻暈死了過去。


    係統呆住。


    它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透明手指。


    它出手了?對宿主出手了?……怎麽會?


    它還沒過神來,一片紅纏裹他的視線。


    她發髻微鬆,如墨雲初墮,那些金釵紅珠定不住,從發間滑開,一件件掉落在地上。


    正如她鬆開的紅衣,伴隨瀲灩的光,同樣墜了下來。


    它誤入飄飄揚揚的夢境。


    分明是帝王的寢宮,它卻覺得是梵語縈繞的佛殿,是萬人圍觀的刑場。


    是一切不可迴頭的地方。


    一粒情種,綻開朱血。


    “……大人。”


    她伏在它肩頭哭泣。


    “你帶我走罷。”


    少年係統側顏雋秀清冷,它潔白的手掌拂過她淩亂的衣襟,耐心細致地攏好。


    “好。”


    我答應你,弑舊主,奉新主。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第二係統的主人。


    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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