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度大的宿舍樓籠罩在晨曦之下,玻璃窗結了一層冰花。


    男生宿舍有人早早爬起來, 熱火朝天打著遊戲。


    “臥槽, 臥槽,徐晨, 快來支援老子, 老子要掛了了!”


    “這個狗逼, 居然敢威脅爸爸, 看爸爸爆他狗頭!”


    男生瑟瑟發抖裹著厚厚的被子, 鼠標一陣狂甩, 差點砸到手邊熱氣升騰的酸菜泡麵桶。


    室友徐晨一張嘴哢嚓哢擦咬著油條, 毫不客氣賣隊友, “不就讓你叫一聲哥哥嘛,誰叫你要用女號,都是命!哎哎哎哎, 那個狗逼又下手了, 哥,別磨蹭了,你趕緊叫吧, 早死早投胎!對了, 記得用你粗獷磁性有男人味的聲線,把他們耳朵侮辱得嘔吐!”


    男生憤怒得如同惡龍咆哮,“滾滾滾,老子像是那種為了勝利出賣自己尊嚴的人嗎?”下一秒, 他利落開了變聲器,嬌滴滴捏著嗓子,“哥哥,哥哥你不要打人家,人家害怕啦。”


    “快住嘴吧你,我隔夜飯都吐出來了。”徐晨做了個嘔吐翻白眼的表情,正巧辜大才子穿了一條紅褲衩晃悠,他拽住對方淚眼汪汪,“才子哥哥,長腿歐巴,超級掛逼,求求你,帶孩子們開黑吧,這歧視菜鳥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才子哥哥抓著雞窩頭,一副沒有睡飽的頹靡樣子。


    他睡眼惺忪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說,“今天要出門賺錢,不當掛逼。”


    徐晨不小心瞄到了才子哥哥白色背心卷起的一截細腰,很可恥想歪了,“你這……藍女神知道嗎?”


    才子哥哥罕見勾了勾嘴角,也許是沒睡醒,眼中散漫的笑意慵懶又迷人,“你猜?”


    徐晨:“……”


    總感覺又被塞了一嘴狗糧,能不能讓他好好吃油條了?


    才子哥哥踩著他的人字拖去了浴室,花灑的熱水傾瀉下來,霧氣彌漫,他隨手撈起一塊幹淨的毛巾擦了下肩頸。


    辜不負淺淺瞥了眼沾著水珠的鏡子。


    黑色頭發一卷卷彎著,濕漉漉粘著臉頰與耳朵,濃眉大眼,可奶可狗,年輕大男孩的荷爾蒙氣場唿之欲出。他的視線落到了胸膛,中央隱隱泛著烏青,細看是一塊幹裂而失去水分的樹皮。


    “真是不經用。”


    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心髒,輕輕低喃著。


    他撿了一件白色襯衣,紐扣係到一半,洗手盆上的手機嗡嗡振動。


    抬手,劃開。


    對方發來一張手機銷毀圖。


    他漫不經心按了刪除鍵,長腿套進一條西裝長褲裏。


    “哇,才子哥哥,你今天穿紅的好騷啊!”徐晨誇張叫道,“真該讓藍女神來看看你這副斯文禽獸人間敗類的樣子。”


    才子哥哥長腿踹了他一腳,徐晨笑嘻嘻躲過,“您老的騷氣收著點,小心女神吃醋哦。”


    辜不負搭車去了藝術中心,倚在甲板上看滿地的雪。等到上午十一點,視力很好的他遠遠捕捉到了琳琅一行人。


    他拍了照,發給他的室友情敵,黎漾。


    黎漾當即打電話過來,“怎麽迴事?琳琅怎麽還是去了‘眠’?不是讓你給她提醒,這個地方專門為魔做餌,不能讓她去!”他的聲音難掩焦灼。


    辜不負眼底浮開一縷暗光。


    黎漾是魔。


    一個保留了些許意識還對人類還動了心的魔。


    他捏住眉心,語氣變輕,“可能是她沒收到?她現在已經到樓下了,踏入了誘餌範圍,恐怕不能貿然離開。你過來一趟,把她帶走。”


    黎漾意識到一絲不對勁,“你怎麽也過去藝術中心了?”


    這次“眠魔行動”由孔家負責牽頭,簡家和羌家作為輔助,其餘世家與大豪門靜觀其變,再做部署。


    “有個大師來觀展,他跟我們家有過交情,我來保他。”世家跟豪門一旦動起手來,很難顧及到城裏失火遭殃的池魚。


    黎漾的疑慮被打消了,他沉默片刻,啞聲道,“行,我過去。”


    冒著被暴露的危險也要去救人類嗎?


    真是感人至深的人妖戀。


    辜不負的睫毛掛著薄薄的冰霜,遮掩眸光,“必要時候,你帶琳琅跑負一層的古藏區,一副金蟾圖下藏有甬道,到時候觸碰左邊的暗格。”


    黎漾忍不住追問,“你就不怕我英雄救美,讓她對我迴心轉意?”


    辜不負眉毛一挑。


    “隻要她活著,我不在乎。”


    更準確來說,他不會蠢得將人拱手相讓。


    “啊——”


    當大廳內響起一道淒慘的尖叫,他知道,遊戲開始了。


    辜不負慢吞吞咬下紅手套。


    目之所及,人們驚慌失措,疲於奔命。


    一個婦人連滾帶爬跑過他的身邊,後頭飄著一張血淋淋的麵孔,牙齒鋒利閃著雪光。


    辜不負抬手攔住它。


    人臉並沒有張開血盆大口吞了挑釁者,而是一個勁兒後退,啪的一聲摔到牆壁上,抖得跟篩糠似的,驚恐入骨。


    “你盡管來攻擊我,我不還手。”辜大才子露出一口無害的白牙,“你能吞到的血肉都歸你,如何?”


    人臉搖成撥浪鼓狀,眼睛裏流出了一行血淚。


    被嚇壞的。


    “既然你不願意,那就讓我吞了你吧。”他輕描淡寫,發出憐愛般的歎息,“我很久沒吃飽過了。”


    人臉的嘴唇哆哆嗦嗦,扭曲成一塊疙瘩,最終亮出利齒,惡狠狠咬傷了辜不負的肩膀。


    它舔了舔嘴,血窟窿兇光閃動,襲上他脆弱的脖頸。


    “撕啦——”


    辜不負徒手撕開血皮,扔到牆角邊上,尋找下一個目標。他餘光瞥見一張熟悉的麵孔,眼中笑意稍縱即逝,無巧不成書,看來他要毫不費勁將他的情敵一網打盡了。


    “姓辜的?你怎麽在這裏!”


    唐朔迴頭,愕然出聲。


    “事情有點複雜,我本來是保人的,沒想到會鬧得這麽厲害。”辜不負苦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仿佛想起了什麽,他推了唐朔一把,“快,你們去樓底的古藏區搜索,剛才我看見黎漾拖著琳琅進去了,他看起來有點奇怪,怎麽說,比較難以形容的感覺,那些怪物好像會躲開他。”


    “難道變魔了?”小堂弟心急口快,說完立馬捂嘴。


    唐朔臉色一白,扒開人直接狂奔,小堂弟頭皮發麻,隻得跟著他跑。


    辜不負目送人遠去。


    他喉嚨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唐朔沒有祭煉唐刀四製,本質上還是一個普通人類,麵對黎漾這類強大的魔,一是逃,二是掛,別無他選。而且,他覺得唐大少爺很有可能會選擇逃跑,世界上偉人聖人很多,但絕不包括唐朔,他嘴上說得深情款款,卻不是那種為了愛情就能拋棄生命的撲火飛蛾。


    唐大少爺最愛的還是自己啊。


    果不出他所料,沒多久唐朔又跑了出來,此次他精神恍惚,連經過自己身邊也沒發現。辜不負攤開手裏的木牌,青黑色的短尾鳥,跟琳琅脖子上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琳琅的木牌被他注入了三分力量,含了一滴血。


    “抱歉,黎公子。”


    他如惡魔般低喃。


    要委屈你,替我當一迴替罪羔羊。


    他唇邊凝著一縷笑容,合攏手指,碾碎木牌。最後的證據湮滅成粉塵,從他的指縫間紛紛揚揚地落下。


    接下來,他去找了琳琅,故意被魔鯉重傷,被拔了一扇又一扇的樹根,胳膊與胸膛多處坍塌,正好掩蓋了腐化的跡象。誰知道魔鯉更受不了他的激將法,竟想當著他這個情敵的麵欺辱琳琅。辜不負改變計劃,提前出手,“艱難”將魔鯉封印到一副花鳥畫中。


    入魔的黎漾最後一刻恢複意識。


    “唧唧——”


    白鯉視死如歸,慘烈撞擊著畫紙。它並不是沒有章法地亂撞,漸漸的,那紙上多了兩個血紅扭曲的字眼。


    骨魔。


    它用這樣的方式提醒琳琅,與她同生共死耳鬢廝磨的,同樣是披著虛偽皮囊的魔!


    快逃!離開這裏!魔在你身邊!


    辜不負故意挑了玻璃窗吻人,方便他將琳琅陷進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裏,餘光看不見旁邊的畫。而白鯉隻看到男人的長腿和半張臉,他是那樣的可惡,反複咬著琳琅紅薄的嘴唇,黑色眼珠緩緩移動到眼尾,以勝利者的姿態,嘲笑著敗者的一敗塗地。


    他是故意的。


    白鯉的叫聲越來越弱,紙上的血跡也在逐步消散。它悲哀又淒涼,透過窗簾,試圖尋找琳琅,可它看不見她,自始自終都看不見。


    它沒能保護好它的姑娘。


    白鯉絕望而無助。


    到了最後,鮮血蒸發,一切都了無痕跡了。


    辜不負這才把喘不過氣的人放開,任由她伏在肩頭,手指掠過她緋紅的耳珠,插入發中,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與香氣衝入了他腐朽的骨架裏,讓他心甘情願忘了自己的野心。辜不負發出舒服慵懶的喟歎,像一隻敞開肚皮懶洋洋曬著太陽的貓兒。


    “你……很高興?”


    他與她額頭相抵,望進她這雙漆黑如糖漿般的眼眸。


    “當然高興啦。”


    礙眼的都清除掉了。


    辜大才子兇巴巴地說,“以後我就在你腳下紮根了,哪兒也不去,你有事就玩玩樹,沒事就玩玩我,不許勾搭其他妖精。”


    琳琅失笑,“怎麽?咱們的大才子傲視群雄,就這麽沒自信?”


    辜不負哼了聲,“才沒這迴事。”


    他是淤泥裏開出的花,根係日複一日泡在鹹水裏,已然腐爛不堪。他把每一瓣花漆得光鮮亮麗,噴得芳香撲鼻,偽裝到了極致,不過是為了——


    帶我迴家,把我種好,風吹雨淋,老子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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