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埃及開羅的航班上, 有一群人格外地惹人注目——男女老少皆是俊男靚女。


    他們服裝各異, 有的是西裝革履, 有的是唐裝,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相互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麽聯係。


    除了, 胸前插了一支紅旗子。


    ——夕陽紅旅遊團歡迎您。


    一家人果然是要整整齊齊的。


    坐在旅遊團旁邊的少女看了看他們的“身份”,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小姐姐笑什麽呢?看不起夕陽紅是麽?”


    散漫的少年聲線,配上俊美雅痞的麵容,對一個滿懷愛情憧憬的少女無疑是殺傷力巨大。


    少女微微臉紅, 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有嘲笑你們的意思,對不起!”


    “我也沒有要罵你的意思呀。”混血少年無辜彈了彈自己太陽穴,姿態隨意又瀟灑,“我就是想找個借口,跟一見鍾情的人說個話, 不成嗎?”


    少女一雙水眸瞪圓了,羞澀得難以自抑。


    粉紅曖昧的氣氛開始彌漫。


    身材高挑的金發女士翻了翻白眼, 跟夕陽紅的同伴們開啟了瘋狂吐槽的模式。


    當然, 她用的是唇語。


    ‘受不了這小兔崽子,成天到晚發情!哦, 老天!這匹小種馬為什麽還不精盡馬亡!’


    對麵是個俊美成熟的英倫紳士, 灰藍色眼珠蕩漾起一抹笑意。


    ‘我敢打賭, 這個小女孩逃不出傑的魔爪了, 興許今晚咱們就能在酒店看到她了呢。’


    紳士旁邊坐了兩個老人家,一中一西,閉目養神,不參與小輩兒的打打鬧鬧。


    而唐裝老人的身側,一個麵容幼嫩如洋娃娃的女孩子興致勃勃地舉手,像個小學生似的,迫切要參與到他們的“種馬研究課題”中。


    兩人同時看過去。


    她得意洋洋抓著辮子,眉毛幾乎要飛起來,


    ‘我看不用今晚,一分鍾後傑哥哥就得逞了。’


    金發女士挑眉,看向餐桌上淩亂的塔羅牌。


    ‘小女巫,你又占卜了?’


    小女孩兒衝著她嘻嘻笑了。


    就這一會兒說話的功夫,旁邊的少年就不見了。


    金發女士撫了撫額,嘴裏嘟囔了一句我的上帝。


    “不、不要這樣……”


    少女被抵到馬桶上,麵色潮紅。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混血美少年竟然如此喪心病狂,一路尾隨她到廁所!


    “那你要怎樣呢寶貝?”


    空氣中充斥著雄性荷爾蒙氣息,少年撥弄著腰帶,拉鏈滑落的聲音讓十七歲的少女頭暈目眩。等她再度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人抵在微濕的洗手台上,熟練的犯罪者解開了她最隱秘的束縛,冰冷的指尖在身上靈活遊走。


    少女很慌亂,想要拒絕,可每每轉頭看少年那深邃美麗的碧色眼眸,如同致命的漩渦,將她吸入深不見底的欲望深淵。


    她不由自主迴應起他來。


    “這才是乖女孩兒。”


    俊俏男孩揚起嘴角,探入女孩裙底。


    “啪——”


    細微的響聲。


    廁所的門開了。


    這一下並未驚醒沉醉的女生,反而是引誘的小惡魔察覺到了異常。


    他轉過頭。


    “未成年先生,您還沒到犯罪的年齡哦。”


    柔緩而略帶沙啞的女聲,異國的腔調透著獨有風情。


    寬鬆的黑袍籠罩住女子纖細修長的身材,織著金絲的黑紗覆著麵部,隱約顯出姣美的輪廓。


    “啊——”


    少女撞見不速之客,慌忙抓起散落在地的衣物,遮住自己乍泄的春光。她根本不敢抬頭看,更顧不得內衣扣子別得歪歪扭扭,捂著胸口的衣服就衝出了廁所。


    而少年並不在意獵物的脫逃。


    他倚著洗手台,敞開精瘦胸肌,眉眼懶懶挑著這個壞他好事的女人。


    誰知她好像就是“路過看看”,見少女跑了,也轉過身,打算離開。


    傑伸手勾住了她的腰,痞痞開口,“喂,你弄丟了我的小美人兒,得賠我一個吧?我看就你不錯,也不虧。”


    “先生,請您清醒點。”琳琅抵住他的胸膛,“您是不虧了,可我一個大美人,換一個小美人,虧著呢。”


    少年胸膛顫動,他好久沒見到這麽有趣的獵物了。


    他喜歡含羞帶怯的小女孩兒,如同含苞待放的薔薇,任由他隨意采擷。畢竟成熟性感的女人,說的好聽點是帶刺的玫瑰,可身上總帶著一股滄桑與風塵感,令他分外不喜。


    傑從來沒跟二三十歲的成年女人調情過,但很顯然,他是遇上高手了。


    女人的綿軟手心從胸肌一直摸到公狗腰。


    他喉結微動,神經暴走,沒有製止她過於放肆的動作。


    “唰!”


    拉鏈被迅速拉上,其力度之狠,差點沒卡住他的小雀兒。


    “喂——”


    耍我呢是吧!


    少年的惱怒還沒說出口,便被她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噓,狂歡時間還沒有到呢,我們先保持距離,等待最後的盛宴,好嗎?”


    香風掠過,神秘的美人兒已消失無蹤。


    傑迴到了座位上。


    他的鄰座換成了一個中年男人。


    在廁所偷吃禁果,還被外人發現,十七歲的少女沒有勇氣直麵巨大的羞辱,隻能像鴕鳥一樣躲起來。不過在內心深處,少女其實渴望著混血少年能夠偷偷找來。


    “這麽快?”


    金發女士訝然無比,又含蓄衝他笑了。


    “你年紀小,多養養就好了。”


    傑單手撐著下巴,襯衫的扣子第一次扣到了最上麵,頗有幾分禁欲的清冷氣息,令同伴嘖嘖稱奇。


    他坦然麵對同伴的打趣,意味深長,“你們懂什麽?偶爾的克製是為了更好的放縱,這樣才更好玩呢。”


    金發女士才不相信什麽見鬼的克製,給他個白眼自己領會。


    “該不會是你在路上又挑到了更美味的食物吧?”


    傑唇邊含笑,“什麽食物,那是一個女菩薩呢。”


    他是德俄混血,在華夏待了一段時間,對“菩薩”這一類的佛家用語很感興趣。可他天性浪蕩,任何好好的詞語到他嘴裏都會變了一股味道,於是這一聲“女菩薩”添了無數旖旎遐想。


    唐裝老人睜開了眼,目光不善。


    傑無辜聳肩,“吳老,她真的是女菩薩呀,從天而降,製止了我殺生的殘暴行為呢。你說是不是呢,小鈴鐺?”


    女童沒有說話,她抽出了一張牌。


    牌麵上,上帝手持利劍,正威嚴注視著人間,隨從的兩名天使吹響了號角,喚醒了墓穴中沉睡的死屍。


    審判。


    “傑哥哥,這女人很奇怪哦。”女童稚嫩地說,“你還是不要打她的主意。”


    隊伍的氣氛微微凝重。


    傑眯了眯眼。


    他想……恐怕沒那麽簡單脫身呢。


    果然,當一行人下榻到開羅酒店時,雇傭他們的男人帶來了新的同伴。


    “這是提雅女士。”男人笑著介紹她,“她身手了得,又精通蛇語,我可是請了很久呢。我想,她會給你們帶來很大的驚喜,讓這趟行程如虎添翼。”


    金發女士瞟了眼新同伴,又瞟了眼神色微變的小種馬,心說,這世界可真是小呀。


    “你好,新同伴,歡迎你加入我們夕陽紅大家庭。”


    她笑容可掬伸出手。


    “我深感榮幸,美麗的女士。”


    琳琅迴應了她。


    借著握手的時機,金發女士突然發難,另一隻手欲要拽開琳琅的麵紗。


    “嘶嘶——”


    金發女士痛唿一聲,仿佛被什麽燙到了,迅速後退,她白皙的手背上多了兩注血洞。


    “抱歉了,我家的小東西不怎麽愛聽話。”琳琅投以歉意的笑容,慢條斯理將探出麵紗的黑蛇摁了迴去。


    她遞給受害者一個白玉小瓷瓶,囑咐道,“擦一晚上就好了。”


    金發女士被她擺了一道,正不爽著呢。


    “誰知道你這玩意兒有沒有毒!”


    琳琅眼眸的笑意依舊明媚,漫不經心道,“有沒有毒我不敢保證,不過你不擦,一個小時後估計就能跟你的上帝聊個天了呢。”


    ……最毒婦人心。


    新同伴用她的美麗與狠毒給隊伍眾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起碼沒有人敢隨便掀她的麵紗了。


    第二天,夕陽紅旅遊團開著一輛讚助的卡車,暢通無阻到了帝王穀,這裏沉睡著十七王朝到二十王朝的六十四名法老,也是著名的旅遊景點。


    他們並沒有去那些聲名大噪的帝王墓,反而在一座貴族小墓邊上打轉。


    琳琅心知肚明,隻微笑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六人老少組合,打著旅遊團的幌子,其實是一個超級富豪召集了各地的盜墓高手,有預謀地請他們來探查一座從未現世的埃及帝王墓。


    這座帝王墓的入口正好嵌在貴族墓的底下,像極了圖坦卡蒙法老墓的手法。


    到了夜晚,狩獵行動才剛剛開始。


    琳琅被他們似有若無排斥在外,她也不在乎,玩弄著發間的小黑蛇,眉眼慵倦,與熱火朝天的隊伍氣氛格格不入。


    超級富豪早就買通了貴族墓穴的守門人,眾人輕而易舉突破了防線,按著地圖,一步步走到了那座神秘墓穴的入口處。


    “印章!”


    金發女士低唿道,“沒錯了,這是底比斯墓地的印章,沉睡此地的絕對是一名法老。”


    “小心點。”唐裝老人道,“我覺得這法老不僅是離經叛道那麽簡單,他竟然將自己的帝王陵墓修在了大臣墓穴的下麵,如果他不笨,那就是另有所圖。我們小心為上,別中了圈套。”


    眾人深以為然,愈發小心謹慎起來。


    傑轉過頭,不經意偷看了琳琅一眼,卻見她伸手,觸摸甬道邊上的精美壁畫。


    “你不要命了,亂碰什麽!”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嗬斥。


    “你們……才是不要命了呢。”


    她紅唇微吐,指尖虛虛點著壁畫上的楔形文字,“喏,看見了嗎,這是法老的詛咒。誰打擾了法老的安寧,必將不得好死。”


    “嗤——”


    金發女士眼神不屑,迴應她,“膽小鬼就不要做這一行,每次下墓,我們都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他們盜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慕,從官員到帝王的,見過的詛咒多了去了,也不在乎這一個。


    琳琅微微一笑,“要不怎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呢?”


    “你——”


    對方氣得胸脯發抖。


    “好了,都少說兩句。”傑明顯是偏袒琳琅的,將她護在了身後,黑著臉說,“不許再摸了。”


    琳琅乖巧應了聲,讓他頓時生出一種摸頭的衝動。


    眾人貓著腰兒,有驚無險通過了陰暗的、細窄的笛穴,額頭滲出悶熱的汗。


    幾經周折,他們來到了主墓室。


    令他們鬱悶的是,這座法老墓樸素得詭異,完全不符合他們奢靡華貴的陪葬作風!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觸目可及的彩色壁畫,栩栩如生刻著神明、法老、慶祝、獻祭、勝利等元素的圖案。


    ——他們又不能把整麵牆摳出去賣!


    眾人不死心四處搜尋。


    “哢噠。”


    大家身體一僵。


    手電筒的光凝在牆上,色調森冷。


    “……什麽聲音?誰踩了機關?”


    “我、我沒有啊!”


    “我也沒有!”


    “我沒有踩到。”


    “我。”


    眾人紛紛澄清。


    突然間,他們驚悚發現,隊伍裏好像多出了一個不該有的聲音。


    清透柔軟的少年聲線,沒有變聲後的嘶啞粗沉,大概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金發女士感覺後背發涼。


    她的手電筒照出了一截漆黑的身影。


    金發女士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她閉了閉酸澀的眼,試圖告訴自己這是場幻覺。而就在她晃神的瞬間,冰冷的東西纏繞了脖頸。


    “嗚!嗚嗚嗚!”


    她瀕臨窒息,手指本能去剝這個東西,發現滑不溜秋的。


    “是蛇!”


    “天哪!你們快看腳下!”


    他們原本奇怪地麵為何有幾分軟綿的觸感,此時一看,那古老晦澀的紋路裏填滿了密密麻麻的蛇!


    不速之客的入侵打擾了法老的沉眠,守墓者自然要醒來“驅逐”他們。


    生死麵前,眾人各顯神通。


    然而,時間一長,他們心頭紛紛湧上絕望。


    起先他們殺的蛇是一指寬細,後來長到了三指,體型越來越龐大,極大消耗了他們的體力。


    “唰——”


    黑影拔出鐮狀劍,信步從容,來到盜墓賊的麵前。


    他們疲於奔命,纏裹在蟒蛇之中,竟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不!不要!”


    金發女士的脖子咬開了幾個血洞,她奄奄一息,驚恐看著離她最近的嗜血兵器,拚命地搖頭。生死一線之際,她爆發了無限潛力,竟然一蹦而起,躲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後。


    森冷的劍尖抵著替死羔羊的額頭。


    傑嚅動嘴唇,被吳老拉住,最終無力垂下了腦袋。


    他撇開臉,不忍看到鮮血淋漓。


    “唉……”


    隱約的,眾人聽見一聲歎息。


    清靈柔美,宛如神靈的頌歌。


    她尾指輕抬,取下了遮臉的黑絲綢。


    即使墓穴昏暗,但借著手電筒的冷光,他們依然清晰目睹了這個女同伴的驚人美貌。


    “拉美西斯。”


    眾人麵麵相覷。


    “咣當——”


    武器重重落地。


    眾人隻見那死神般黑影猛地跪了下來,幾乎是以膝蓋挪動的虔誠姿態,一步步抵到琳琅的麵前。


    “……姐姐。”


    他寬大的手掌顫抖著,捧住了女子的臉。


    “是我。”


    琳琅抬起腰,用額頭碰觸著法老的冰寒眉心。


    “對不起,沒能過去找你,你是不是怨我了?”


    黑影嗚咽出聲,他拚命搖頭。


    不怪你,不怪你。


    我沒關係。


    “還有,好久不見。”


    她溫熱的唇角印上了他的臉頰,輕易瓦解了拉美西斯心底深處的一絲怨恨。


    姐姐總是那麽的狡猾。


    年少的拉美西斯二世伸出雙臂,深深擁著他千年之後的愛人。盡管他的胸膛已經不再火熱,盡管他的神經已經不再敏感,他依然能熟悉辨認出她的感覺,無關觸感,也無關氣味,那是一種靈魂上的極致愉悅與戰栗。


    “別抱得這麽緊,我喘不過氣來了。”她的柔弱腦袋靠著他的肩,安撫著他的不安。


    拉美西斯緊張放開了人,隨後想到了什麽,將她橫抱了起來。


    “我先帶您出去。”


    在法老的腳下,眾蛇擺尾,迅速清出了一條通道。


    盜墓者們看得目瞪口呆,這群蛇的動作太叫人匪夷所思了,它們的姿態如同在恭迎帝後出行。


    這是拍電影嗎?


    “提、提雅!”


    金發女士尖叫一聲,“我們是同伴,你不能丟下我們!”她率先被毒蛇咬了,神智逐漸模糊,求生的欲望強烈撞擊著她的心房。


    拉美西斯二世的腳步頓了一下。


    琳琅摟著古埃及法老的脖子,露出了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眸。


    “你們打擾的是我丈夫的沉睡,抱歉了,作為妻子,我不樂意救你們。若你們能從這裏逃得出去,那是你們的本事。逃不出去嘛,那就是你們該麵對的事故了。女士,我記得你說過,你已經做好了死亡的覺悟,那便坦然接受意外吧。”


    拉美西斯二世聽到“丈夫”二字,禁不住親昵蹭了蹭琳琅的臉。


    他們將這群盜墓賊的絕望麵孔拋之腦後,一路順利出了墓穴。


    天還沒亮,琳琅帶著古埃及法老在附近開了房。


    前台小姐欲言又止,而良好的職業素養依然讓她保持了得體的微笑。


    琳琅插上門卡,開了房間的燈,終於看清了拉美西斯如今的模樣,隨後嘖了一聲,“難怪別人會認為,我在老牛吃嫩草。”


    嫩草茫然看她。


    拉美西斯恢複成了十四歲的模樣,黑色的短發,琥珀色的眼睛,他的肌肉還沒有鍛煉成一個很誇張的地步,隻是薄薄勻著一層,規整而平滑,顯得十分漂亮。


    她坐到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


    拉美西斯順從走過去,卻沒有上床,而是側臥下來,將腦袋擱到她的大腿上。


    涼絲絲的發滑到大腿縫隙,他聽話得像一頭溫順的獸。


    “說說看,你怎會變得比我還年輕了?”


    他猶豫了下,“我遇到了一個黑袍人,他說,隻要我按著他的辦法做,便能永葆青春,迴到您的身邊。”


    琳琅不動聲色摸了他的耳朵,玉石般冰涼,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她聽不到心跳聲。


    拉美西斯向她隱瞞了部分事實。


    琳琅不追問,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你再說說看,娶了一百個的妃子是如何的美妙滋味?”


    拉美西斯大帝:“……”


    他錯了。


    “那是騙您的。”他低聲下氣地說,“那時候,我的生命已經接近終點,可您還沒來。我等不了。我擔心您,也許,也許您會為我焦慮不安。所以,我讓書記官偽造了我的生平。這樣,您在這邊看見了,隻會覺得我在那邊過得快活,就不必再擔憂我,也……不必來。”


    “所以呢,你是在消除我的負罪感嗎?”


    弟弟拿捏不住姐姐的語氣,開始急躁了起來,“您不是罪人,我是說——”


    “吻我好嗎?”


    他突兀噤聲。


    窗簾還未拉上,玻璃窗上映出一片明淨如洗的夜空,以及少年起伏的背脊。


    “姐姐,我……可以嗎?”


    他唿吸不穩,頰邊暈開淺淺的紅,聲音更像是粘稠的蜜糖,尾音模糊,沙啞而低沉。


    女子的手撫過他赤/裸的胸膛,是一條長長的蜈蚣痕。


    意亂情迷的拉美西斯頓時有些驚慌。


    “疼嗎?”她問。


    他傻傻搖頭。


    “不疼。”


    “怎能不疼?那剪刀從這裏,就這裏,它剖開我丈夫的胸膛,取出我丈夫的心髒。他們將我活著的弟弟做成了木乃伊,安置到一間窄小悶熱的墓穴中,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忍受著無盡的黑暗與孤獨……”


    拉美西斯二世將臉埋進了她柔軟光滑的胸脯,再度聽信了她甜蜜的謊言。


    “我疼,沒關係,隻要能再見您一麵。我什麽都可以忍受。”


    “……我的傻弟弟。”


    她的歎息聲淹沒在少年的唇齒中。


    拉美西斯大帝像個天真的孩童,滿天星辰讓他無處可逃,隻能躲進了姐姐溫暖的、足以庇佑他的巢穴。


    她縱容了他的無知與索取。


    埃及大帝赤著寬闊後背,擁著他心愛的神沉沉睡去。


    直至天亮。


    琳琅是被吻醒的,冰冰涼涼的,像雨後的露珠。


    “姐姐,你醒了。”


    少年快活揚起了眉頭,滿是饜足之色。


    琳琅發出嗯的鼻音,繼續睡去。


    他則是不依不饒,使勁兒舔她的臉,非把琳琅舔到清醒狀態。她隻好擁著被子,坐起來,“弟弟,你要幹什麽呢?”


    “你看。今天天氣這麽好,姐姐帶我去逛這裏的神廟吧!”


    “去神廟幹什麽?”琳琅揉著眼,“你造了那麽多的廟宇,難道還沒看夠嗎?”


    “我要還願啊!”弟弟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神顯靈了,讓我見到了姐姐,我得好好感謝神。”


    事實上,這就是個拉她出去的幌子。


    不是卡納克神廟,也不是盧克索神廟,橫穿沙漠,拉美西斯將琳琅帶到了阿布辛貝旁的哈索爾神廟。


    納賽爾湖西岸,波光粼粼。


    太陽照耀四方,拓下神聖的光輝,哈索爾神廟跨越三千年的文明與風沙,在湛藍穹頂下亙古佇立,忠誠敘述著古埃及君王的愛情。


    “姐姐,你看到了嗎?”


    弟弟興奮指著那六座石像,“這是您,這是我,我們永遠的在一起!”


    琳琅含笑點頭,“要是你不說,我還以為是伊塞諾弗列特呢,畢竟發型都差不多。嗯,看來我在你身邊混得還是不錯的,曆史上起碼給我留了一座神廟呢,不至於如此淒慘。”


    拉美西斯:“……”


    姐姐老愛翻舊賬了。


    “姐姐,曆史由勝利者書寫,自然是半真半假的。”


    埃及大帝在姐姐的瀲灩眼波中掙紮求生。


    “那你說……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呢?”


    她的黑色頭紗在風中飛舞,這一幕讓拉美西斯恍如隔世。


    他走近了她,疊印了兩人身影。


    “曆史上,這座神廟是真的,我刻在您墓碑上的話,也是真的。”少年法老望入她的眼睛,“您不用懷疑,也不必憂慮。我對您的愛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與您匹敵,您是最美麗的女人。當您輕輕走過我的身邊,就帶走了我的心。”


    他們在落日下擁吻。


    琳琅昏迷在他懷中。


    拉美西斯跪著,將她的頭輕輕放下。


    他的手掌蔓延出了青色的屍斑,與她玫瑰色的柔嫩臉龐形成了恐怖的反差。


    “我愛您,姐姐,永遠的,愛你。”


    他俯下身,溫存般吻了吻姐姐的眉心。


    “拉神會替我……永遠保佑您的。”


    拉美西斯最後消失在沙漠中。


    生命的終點抵達之前,九十一歲的拉美西斯與神秘人做了交易。


    神秘人答應複活他,在三千年以後。


    而他若想繼續活下去,就得吃下姐姐的心髒。因為神秘人說,姐姐是神靈的轉世,有著永生不死的命運。


    漫長的等待讓拉美西斯生出了別樣的想法,他如果吃了姐姐的心髒,不等於跟她合為一體了嗎?像壁畫與石像那樣,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如果我做不到呢?”


    年老的法老垂著眼皮,問著那個肩上刻著金蛇的神秘人。


    “如果做不到——哼,複活獻祭便會反噬自身,偉大的埃及法老,您將被亡靈分而食之,永生永世,墜入混沌黑暗,不得轉世。”


    少年法老迴過頭,耳邊的黃金太陽盤隨之搖晃,折射出耀眼的光。


    身後是熱浪滾滾的沙海,再無其他。


    不能轉世就不能轉世吧。


    這次,他有好好地告別,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姐姐,我要走啦。


    弟弟要去一趟很遠很遠的旅行。


    您不用等我,這趟旅行沒有終點,沒有歸期,但就像每次出征的那樣,您會祝福我凱旋,對嗎?


    若有來世,弟弟願做您掌中的花鳥蟲魚飛禽走獸。


    隻願生命永恆,時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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