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廁所裏總是充斥著一股煙味, 學校雖說是三令五申不許吸煙, 但哪能真的禁絕。上有政策, 下有對策, 男生們要麽成群結隊躲小樹林裏抽,要麽就挨著課間, 跑廁所裏頭抽了幾根過過嘴癮。


    “今天一班真熱鬧啊。”有人出聲,“從早到晚的,都沒消停過。”


    “誰叫是咱們校花過生日呢, 陣仗能小的了?”隔壁蹲著的同伴笑了, “李建,你中午不睡覺,偷偷摸摸跑去哪裏了?”


    搭腔的室友就說, “還能去哪兒,不就是偷偷摸摸買了個小禮物,又偷偷摸摸放人櫃子裏了, 連屁都沒敢放一個,太孬了。”


    “行啊你李同學,你之前不是對一班那個美女學霸窮追猛打嗎?怎麽才這麽一小會兒就移情別戀了?你做人不厚道啊。”


    “嘿, 問題還不簡單,要我也選校花啊。那個談美女咱們都知道, 人長得漂亮,也熱心, 可是你瞧瞧, 她對哪個人不都一樣的?有個詞叫什麽來著, 中央……”


    “中央空調!”最裏邊蹲著的人趕緊迴答,為肚子儲存的油墨沾沾自喜。


    “對對對,可不是嘛,你說咱們的建哥哥給她開了多少後門,也沒見人家請喝杯飲料什麽的,碰一下她肩膀,反應老大啦,你說你收了人家的東西,心裏也是有點逼數吧,不對你有意思,誰願意白掏錢啊,可她愣是覺得理所當然,還覺得咱建哥哥人品不好,愛對女生動手動腳的。”室友砸砸嘴。


    男生的陣營裏也分對立兩派,有支持琳琅的,也有認可談雨嘉的,這會兒聽女神被這樣詆毀,立馬較上勁來了,“話不能這樣說,談女神的家世清清白白的,規矩好著呢,當然不喜歡輕浮的男生了。校花之前還是個小太妹呢,天天混在酒吧裏,誰知道她跟幾個男的睡過了——”


    “嘭!”


    門被踹開了。


    男生坐在馬桶上,愕然看著闖進來的人。


    對方不由分說就揍了他一拳,鼻子熱熱的,冒出血來。


    “我□□這人神經病啊!”


    聽著了動靜,其他的人紛紛提溜上褲子,推門伸腳一看,那個說話的男生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領子被拽得直直的,襯衫上也踩了幾個顯眼的鞋印子。眾人迴過神來趕緊拉架,結果那癟犢子壓根不理,誰攔就揍誰,最後一幫人都搭了進去,驚動了巡邏的教導主任。


    第三節的自修打了預備鈴,琳琅抬腳邁進辦公室,替英語老師批改作業。手裏的紅筆剛轉了一圈,就聽見外頭嚷嚷的,說是男生廁所裏有人幹架,圍得裏一層外一層的,水泄不通,幾個男老師一聽,結隊壯膽跟了過去——這年頭的學生可不好惹,搞不好連老師一起揍。


    幾分鍾之後,辦公室裏被塞滿了,滿滿當當的,有七八個人,都是男生,站在最前頭的是一個長手長腳的高個子,琳琅瞥眼,巧了,還是熟人。


    唐銳臉上掛了彩,嘴角裂了一道,帶著血,灰色的連帽衛衣揉得皺巴巴。他眉宇間的陰沉鬱氣沒有散開,配著那暴戾的神情,叫一些身強體壯的男老師看了心裏也發怵。


    打架是家常便飯,唐銳對辦公室早就不陌生了,因此隻是漫不經心掃了一下,等經過英語老師那邊時,他原本放鬆的身體稍稍緊繃起來,倒是有些心虛垂下了腦袋。


    “說吧,今天是怎麽一迴事?”教導主任瞪了這群臭小子,成天就知道找茬。


    最慘的是那第一個被揍的人,不單是身上帶傷,脖子還被狠狠咬下皮肉來,可算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長輩一發話,小的下意識就想先告狀,他張了張嘴,又偷偷看了眼唐銳,對方也沒說話,扯了扯嘴角,牙齒上還粘著他的血呢。


    他瞬間一激靈,還告什麽告,唐銳這個刺頭遠近聞名,他要是真紮上了,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就是鬧著玩的……”男生訕訕地說,慫得很徹底。


    教導主任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不死心又追問了幾次,得出來的結果依然不變——受害者是打定主意裝聾作啞了。


    嘿,還不打不相識是吧?小兔崽子,一點骨氣都沒有!


    但為了以示懲戒,教導主任也做了處罰,這周先迴家好好反省,寫篇三千字的檢討書,逗號句號破折號全不算字數內的,寫好了要親自交到他手裏過目。


    少年們的臉色一下就耷拉了。


    聽說老頭子以前是文學社的成員,老喜歡吟遊作詩,動不動掉書袋,他個人的愛好導致了如今檢討書的“文采”急劇上升,你要是不抒發上幾句“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等名家的高級覺悟,老人家都認為你是在敷衍他,迴頭就給你壓上打掃一個月廁所衛生的“獎勵”。


    琳琅對這場鬧劇視而不見,人走了她也沒抬頭,專心批改作業,離下課鈴還有十分鍾的時候,英語老師就放人走了,對於得意門生,她寬容得很,“早點迴去洗個澡睡吧,明天還要小考呢。”


    女生宿舍是八個人住一間,衛生間就一個,洗個澡也要排老半天的隊,最後一個洗完都十二點了,還是照著電筒洗呢,特別不方便,可誰叫一中的名氣大,大把人削破了惱尖要擠進去,交讚助費的也不少。


    自從分班之後,琳琅的成績嗖嗖上漲,在老師這邊掛上號,給予她的便利就多了,人心是偏的,想要別人對你另眼相待,你就得把自己的價值露出來。


    琳琅應了一聲,離開辦公室朝宿舍走。


    教學樓與宿舍樓之間隔著一條寬敞的校道,旁邊栽著四季常青的綠植與古樹,入了秋也蔥蘢一片。白天看著還挺喜人的,晚上就不一定了,樹影婆娑時像陰森的鬼影,毛衣竄進了涼風。


    琳琅緊了緊衣領,見不遠處的路燈下,一個高瘦的男生雙手插兜,百無聊賴的樣子。


    冷風一吹,唐銳哆嗦打了個噴嚏,餘光掠過前邊,迅速低頭,聚精會神盯著球鞋鞋尖,研究著上麵沾了幾個泥點。


    琳琅也當看不見人,目不斜視走過,把“高冷”詮釋得淋漓盡致。


    “我、我有話要跟你說。”聲音有些底氣不足,哪裏像那頭眼珠紅了就咬人脖子的兇狠豺狼。


    琳琅頭也不迴。


    少年臉色微變,心裏酸澀得很,卻不敢有任何怨言。他現在被琳琅磋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比兇,人家更兇,眼神冷,說話就像天上下刀子似的,戳得他心肝脾肺全是血窟窿,半點也不給治,就等著看他生不如死。


    唐銳小心翼翼走在她後頭,跟個哈巴狗似的,眼瞧著人要進宿舍樓了,深吸一口氣,猛地竄了上去,一個冰涼的小件東西硬塞到琳琅手裏。


    做完之後,少年轉身就拔腿狂奔,遁得遠遠的。


    說他沒出息也好,他害怕聽到她嘴裏拒絕的話。


    為她逞兇鬥勇,也為她柔腸百結。


    唐銳又想著那件小玩意兒,耗費了他兩個月打工錢才買來的精貴鑰匙扣,掛著一頭天然水晶雕琢的小老虎,流光溢彩的,頗受女孩子的歡迎,就是價格太貴,進貨之後擺著了很久。唐銳一眼相中了,叫老板給他留著,洗了兩個月的盤子才到手。


    他家有錢,自小也算個少爺被供養著,很少吃過苦頭,這迴還是唐銳心甘情願卸下了架子去當服務員,他有自知之明,身無長物的廢物除了力氣活還能幹點什麽?到手的工資沒捂熱乎,轉頭就買了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平常他是很嫌棄的,然而現在心裏卻簇著一團火,隻要一想到她手裏拿著自己的東西,就高興得不得了。


    激動的心情持續一會,他又陷入了一頭亂麻中。她會喜歡這樣的禮物嗎?送女生小老虎是不是不太好?女孩子應該更中意那些毛絨絨的兔子小貓?唐銳越想越懊惱,半宿沒睡著。


    由於要迴家反省,第二天他就早早收拾了行李,離開之前,他有意無意去女生宿舍樓下晃悠了一圈,手裏拎著新鮮熱乎的豆漿油條。


    唐銳也算是一中的名人了,逞兇鬥勇的不良少年很招女孩注意,他自己沒覺得,眼珠子直直盯著門口。


    離早讀還有十分鍾,女生們急急忙忙從宿舍裏跑出來,擁擠的人流中,琳琅就顯得特別紮眼,她不緊不慢撥了一下頭發,黑呢子的外套下襯得她膚色似雪,露出的手腕比玉筍還要脆嫩。


    他的小青梅就是好看。


    唐銳唇角不自覺翹了起來,剛想上前,眼睛被一抹亮光閃了,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他選的水晶虎鑰匙扣?


    怎麽會掛在另一個女孩的單肩包上?


    唐銳看了那女的好半天,這樣子有點熟悉。


    哦……這是他曾經一見鍾情的對象,他如今滿腦子被琳琅占據了,差點還想不起來。


    而另一頭的談雨嘉則是被少年盯得不好意思,羞怯咬了咬嘴唇。唐銳的模樣算是數一數的俊,桃花眼挑起來時壞得性感,他身上有一股狠氣,在女生看來,那是安全感的象征。要是自己被別人欺負了,有一個會打架的男朋友多帥氣。


    談雨嘉暗暗想著,聖誕節也快到了,他這是……來表白的?


    她既是驕傲自己的魅力,隨即又苦惱起來,談戀愛容易分心,她該怎麽迴絕才不會傷到少年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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