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南邊門逃出沈陽後,阪垣、林久、花穀等人不敢停留,越過渾河五裏,抵達一個村子,才敢停下來,架起電報機聯絡第二師團。


    “真是世事難料啊!”村口樹下,林久站在阪垣身邊感歎。


    阪垣依然沉默,被人算得如此準、如此狠,讓他有些不寒而栗,從領事館轉移到滿鐵公所,屁股都沒做熱,西邊就傳來了攻城的炮聲,緊接著,城中爆炸聲四起,不是的摻雜著零星的槍聲,隨後就亂了。


    先是接到報告,留守北大營的日軍失去了消息,然後是兵工廠打來最後的電話,說不明身份人攻入兵工廠,緊接著便是滿鐵附屬地和商埠地境界在鄉軍人、憲兵、軍警抵擋不住神秘軍隊的進攻,全部退入了沈陽城,正逐級抵抗。


    “大佐閣下,城裏有幾十支穿著普通百姓衣服的小隊伍在偷襲我們!”


    當時的楚峰正在攻擊大帥府的日軍,早已熟悉地形的他們沿著巷道接近大門,趁著日軍不注意,閃出幾個身影,便是幾》 顆手榴彈,然後迅速消失,被炸翻三四人的日軍心頭火起,七八個人端著槍朝巷子口撲出,一番搜索,沒有任何蹤跡,正待往迴走,圍牆後突然又飛出幾顆手榴彈,哪怕是提著十二分心防備,幾個鬼子也隻得眼睜睜的看著手榴彈落下、爆炸,其中一人瞬間就被爆炸的衝擊波掀到離地兩米多高的半空,落地時早已看不出人形。


    楚峰從圍牆上閃身跳出,人未落地,手中槍已響,兩個被炸懵的日軍聞聲到地,幾個身影在此出現在巷子裏,楚峰大步跨過一具屍體,順手地上還在蠕動的三個物體連開了幾槍,然後將身子緊緊貼在牆上,小心的探出頭打量著大帥府門口。


    “準備手榴彈!”楚峰低聲吩咐。


    見幾人準備好,楚峰低嗬道:“投完後,直接衝過去,不要停留!”


    又是三四顆手榴彈飛到大帥府門口,煙塵四起,守在門口的剩餘幾名日軍還沒看清楚煙塵散後的景象,就感覺幾個人影從門口快速跑過,“呯!呯!”連續十幾聲槍響,被襲擊的日軍全部倒地。


    進攻大帥府並不代表要攻進去,楚峰對此非常清楚,“你們兩個留在這,見鬼子就打,記住,人多別戀戰!”


    交待完,楚峰和其他幾個人將槍收好,沿著巷子朝下一個點走去。


    這種渾水摸魚在城裏到處都在上演,突擊隊知道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清除幾個要點的日軍,隻要守好就行,並不需要攻占。在趙子贇火炮轟城,雙方激烈對射這個時期,城中的零星爆炸、槍聲讓日軍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人在清剿反抗者還是受到攻擊,沒多久,楚峰的任務就基本完成,偷襲可是突擊隊的看家本領。


    “隊長,幹等著不是事,咱們是不是幫司令一把?”


    “行!注意不要硬來,隻要攪亂日軍就是幫了司令大忙!”站在東三省官銀號大廳的楚峰沒多想就同意了。


    幾名突擊隊員大喜,這仗打得意猶未盡,終於可以過癮了。


    “咣當!”門口邊上的房間裏傳來聲音。


    楚峰臉色一變:“怎麽沒清理!”


    一名隊員麵紅耳赤,他記得明明進去看了一眼,沒人啊,在楚峰嚴厲的眼神下,他急忙掏出槍,嗖嗖幾步竄到門前,毫不猶豫一腳踢開門,衝了進去。沒有發生搏鬥,片刻,那突擊隊員拖著一人走了出來,有些為難的看著楚峰:“隊長,是個中國人!”


    那人四十多歲,帶著眼鏡,頭上淌著鮮血,渾身瑟瑟發抖。


    “你在這做什麽?”


    那人唧唧歪歪了好一會,楚峰才搞明白,他是這官銀號你值夜的管事,聽到外麵有槍聲,嚇得躲在櫃子裏,本想找機會跑迴家,不小心碰翻了茶壺,才被楚峰聽見。


    有些麻煩,楚峰眉頭緊鎖,殺人滅口是最佳的,可他下不了手,“趕快滾!要讓老子聽見你說出見過我們,我滅了你全家!”


    那人普通跪在地上,“大爺饒命啊,我絕不說一個字!”


    “滾!滾!”心中惱火的楚峰懶得理他。


    趕走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楚峰有火發不出,他抽出槍,“你們幾個守著,其他人跟我來!”


    再次來到街上,突擊隊開始折騰,三四個人一組,依托房屋、巷道,隻要見到日軍就是一槍,也不管是否打中,打完就跑,沈陽可是北方第一大城,方圓十幾裏,身著普通百姓衣服的四百多名突擊隊精英,丟在裏麵如同大海裏的沙子,根本分不清那粒是那粒。


    前麵被人炮轟槍打,後麵被人打冷槍,日軍再強也頂不住這種打法,想先滅了城裏的火也不大可能,人家可沒什麽標識,除非殺光全城的人。


    阪垣匯總各方消息,心中知道在抵抗下去隻能是全軍覆沒的結局,何況人家已經拿下了兵工廠,耗都能耗死他,連誰打他都搞不清楚,這麽死阪垣不甘心,思索再三,他采納了花穀正的建議,先撤出沈陽,等與第二師團主力會合,在報仇不遲。


    要說日軍確實訓練有素,這麽亂的局麵都能很好的將命令傳達下去,十二點,日軍開始有次序的交替撤退,沿著大南街直出大南邊門。


    一路上,阪垣都在想到底哪出了漏洞,林久治郎的感歎他並不認同,消息走漏是無疑的,但這並不能說明對方為何對每一個環節都了如指掌,要知道有些計劃都是臨時決定的,比如日期,對方明顯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太不可思議了。


    “大佐閣下,門多師團長來電,要我們到蘇家屯和他會合!”


    阪垣收迴思緒,朝沈陽城方向看了最後一眼,轉身走了。


    混亂,除了混亂還是混亂,陽光下的沈陽城一片狼藉,消息滿天飛,軍政大員早就跑得不知所蹤,隻剩下小官員、小百姓一臉茫然的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


    日軍打進城,東北邊防軍跑了,警察總隊抵抗了一陣子也撤了,這些消息無人質疑,但後續的就各說各的了,有人說總司令下令全線反擊,各地都在和日本人打仗,沈陽是最早趕走日本人的地方,也有人說是山上的胡子趁機進城打劫,還有滿清餘孽四處傳言是上天顯靈,幾位先帝派來天兵天將,這是要恢複大清江山!


    隻有一部分人大概知道些真相,這些人都是膽大的或運氣好的,正好看見趙子贇的人馬與日本人交戰的場景,土匪肯定不是,人家比土匪厲害多了,東北軍?也不是,東北軍沒他們膽大。這些人中,便有從東北大學匆匆趕迴家的宋思雨,進了在小北街一帶的家,她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父親、母親還有小妹都安然無恙,倒是父親見到她反而有些詫異。


    “思雨,你怎麽迴來了?”


    “爸,我不放心,特意迴家看看。”


    “你一個女孩子家,不好好待在學校,迴來做什麽?外麵這麽亂,出點什麽事讓你媽怎麽辦?”宋父很是不滿。


    “迴來就好,雨兒也是擔心你嘛!”


    宋父哼了聲,“你就知道慣著她!我出去打聽打聽”,說罷,他自顧自的去了。


    “思雨,下次不許自作主張。”


    “知道了,媽!”宋思雨小鳥般依在母親身上。


    下午一點,滿蒙附屬地的零星槍聲也停了,日本在鄉軍人終於老實,不再挑釁幾個關卡上的三十一軍,花穀正的判斷是正確的,王頌再怎麽恨日本人,趙子贇再怎麽年輕氣盛,二人都不敢血洗附屬地,除非他們願意被國民政府通緝,從此亡命天涯。


    “老子真想把那鳥地方轟平了!”滿鐵公所裏,王貴罵罵咧咧。


    趙子贇早已被亂得頭腦發昏,聞言心頭火起:“老子這就把所有的炮都調給你!”


    王貴聽口氣不對,憨笑了聲不接話,迴頭偷偷問李建波,“司令怎麽火這麽大?”


    “你是吃了睡,睡了吃,啥事都不操心!”李建波從昨晚就一直不爽,有氣出不來。


    “喲嗬,你也這麽大火氣?說來聽聽,有啥事我王貴辦不了的?”


    “好大的口氣!”李建波指著桌上的地圖,“你來說說,日軍的增援到哪了?又多少人?東北軍各部現在何處?”


    王貴一呆,“這個我可不知道!”


    “那好,你說說,城裏的次序如何維持?”


    王貴急了,“你這不是拿我開心嘛!這些我哪懂,要說說打仗的事!”


    李建波冷笑一聲,“好,就說打仗的事,日軍再次進攻沈陽,肯定會派飛機,你說說如何應對?”


    老子是步兵!王貴被李建波幾句話惹得火冒三丈,將帽子往桌上一摔,“你說的這些老子都不懂!”


    看二人鬥嘴,王貴吃癟,趙子贇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鬱悶之氣散了不少,“李團長,你就別逗他了。”


    示意二人坐下,趙子贇捋了捋思緒,“老師,我先說說我的想法。”


    “當務之急咱們要先讓沈陽城安定下來,這裏咱們不熟,楚大哥,你讓人去了解下,沈陽的高官還有沒有,這些人可要小心應付。”


    楚峰點頭。


    “李團長,你帶人維持住城裏的秩序,記住,要交待下去,不可透露我們的真實身份!”


    “總會有人問的,我怎麽迴答?”


    趙子贇不假思索的說出了抗日義勇軍幾個字,王貴咦了一聲,“沒聽過啊?”


    “今日才有的,你到哪裏去聽?”趙子贇笑道,“對外你李建波就是司令,王貴和張煜就是副司令。”


    “我?那司令你是什麽?”


    “我什麽都不是,記住了,我是隊長。”


    “那隊長大還是司令大?”王貴冷不丁的問了句。


    李建波順手給了他肩上一拳,“廢話,當然是隊長大!”


    “王貴,你的團除留下一個連守住附屬地各要道口,其餘人沿渾河一線展開,準備應對日軍的增援。”


    “司令,哦,隊長,我手頭上重武器不足,是不是讓李建波將他們團的迫擊炮先調給我?”


    “你惦記我的炮幹嘛!”李建波臉色又難看了。


    “維持個秩序,你要炮幹嘛!”王貴也不示弱。


    “行了!別吵了!”趙子贇不滿的敲了敲桌子,“這些好辦,你們忘了沈陽有最大的兵工廠了?”


    “對啊,聽說還有七十五毫米的大炮!”王貴興奮了。


    “我迴頭讓張煜給你調過去。”說起兵工廠,趙子贇想起件事,“趙振,你派人去兵工廠看看,怎麽張煜一直沒有消息?”


    趙振應聲出去了,趙子贇扭頭看著王頌,“老師,還有要注意的嗎?”


    “以抗日義勇軍的名義貼出安民告示,指揮部設在奉天市政公署大樓,建波,你要掌握好分寸,凡是不好迴答的,就說無可奉告,尤其這沈陽城還有英國、法國的總領事館,他們要是找來,不要廢話,請他們為了安全盡量待在領事館裏。”


    “是,王先生。”李建波心中暗喜,趙子贇把他推到前麵擋箭,他正發愁怎麽應對,有這句話就好辦了。


    “還有,收集全城的卡車、汽油,要是私人的,給些錢,但車要開走,附屬地那邊的也要。至於馬車…,有多少算多少,不必強求”。


    “楚峰,給各中隊發報,要他們密切關注日軍和東北軍的動向,有機會再炸些鐵路、橋梁,一定要遲緩日軍的速度。”


    “子贇,給你大哥發報,讓他注意國內的變化,要是有不利於我們的事,即刻告知。”


    簡單又說了些細節,幾人出去了,趙子贇撓了撓頭,“日軍的飛機才是**煩。”


    王頌點點頭,“子贇,沈陽是有飛機的,就是不知道東北空軍還有多少人沒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幫忙。”


    “老師,這個我想過,空軍不必陸軍,隻要上天,張學良就脫不了幹係,我想空軍那些人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指望不大,好在東北日軍的空軍並不多,從朝鮮轉場過來也需要時間。”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看我們還是抓緊時間,盡快撤離。”


    “老師,咱們有四千多人,在找上幾十輛汽車,不用多長時間就可以動身迴去了,這麽多人要是辦不成,那還不成了笑話?”趙子贇信心滿滿,隻要打贏日本人,其他都是小事,他卻不知真要靠他這幾千人,那就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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