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成一聽,這喬老太太恐怕是把自己當成她的孩子了,心中不由更是難過,眼淚當時就差點落下來,但是他卻也知道不要當著病人的麵去傷心落淚,他連忙輕輕用手推著老太太的手說道:“我不是你家孩子,你認錯人了!”可是老太太的手握得那麽緊,一時卻又哪裏推得開?


    “孩子,你讓娘找得好苦啊!”喬老太太把杜大成的手腕握得極緊,“這次迴來可就不要再走了!你要好好陪著娘,哪裏都不準去!”


    “我,我……”杜大成心裏難過,嘴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一時手既推托不開,也隻好任由老太太握著,坐在床前不敢動彈。


    邱處機見此情景,也不由替喬老太太心中難過,想要上前勸慰兩句,不過看喬老太太此時緊緊攥住杜大成手的樣子,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滿足,就不由打消了上前勸說的念頭,心想:“就且給她一些念想吧,或許有了這層念想於她身體恢複更大有益處!”


    一時屋內的三個人各懷心思,都不說話,燈光搖曳之中,屋內一片安靜。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邱處機聽到床上響起輕微的鼾聲,走過去一瞧,那喬老太太居然麵色十分安詳地睡著了,杜大成看她睡了,這才輕輕地把她的手拿開,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體,長長地唿了一口氣。


    兩個人正準備出去看看,突然聽到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邱處機連忙推門出去,隻見杜伯興大步流星地趕了迴來,他手裏提著幾包藥材,隨著他的走動晃動不已:“邱道長,我迴去得真是時候,那藥鋪啊剛要關門,這一次藥可就都抓齊了!”看到邱處機,杜伯興揚起手上的藥來說道。


    邱處機連忙拉住杜伯興:“喬老太太剛剛睡下了,不如我先去廚房把藥煎了,等她醒來正好用藥。”


    “哦。”杜伯興答應一聲,和邱處機一起來到廚房,兩個人仔細尋找,發現這廚房之中煎藥用具倒是一應俱全,隻是時間長了不用上麵滿是灰塵。邱處機一件件拿起來用水衝洗幹淨,這才點燃了火慢慢煎起藥來。


    杜伯興踅摸了一陣,看到大灶間的火剛剛熄滅的樣子,就走上前去把鍋蓋一掀,先是“哦”了一聲,然後就猜到了:“邱道長,這是大成把米都放進去了吧?”


    邱處機微笑著點點頭,杜伯興拍了拍肚子:“正好我也餓了!不過光有米粥這卻不好下飯,我去看看外麵有沒有可下飯的菜來!”說著走出去,過了不大會兒,手裏拿著幾個胡蘿卜進來,“這胡蘿卜也不知道是我表姑種的,還是野生的,倒正好做菜。”說著就在案板之前劈劈啪啪好一頓忙活,沒過多久,廚房裏就飄蕩起一陣菜的香味。


    杜大成聽到廚房的動靜走了過來,看到杜伯興剛剛把一盤清炒胡蘿卜放在桌子上,不由食欲大開:“杜伯伯還會做飯哪?我早就餓了,不錯不錯,我還真有口福!”說著先伸手拿了一塊胡蘿卜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著,覺得實在是美味無比,就又走到櫃子裏取了三個碗,盛上三碗粥放在桌前,找了凳子在桌邊擺好了,他坐下來後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好像才迴到人間一樣!”


    “小子,說什麽呢?我們可不一直在人間?”杜伯興從櫃子裏拿出三雙筷子來洗了洗,遞給杜大成一雙,說道。


    “說是在人間,卻又好像不在人間。”杜大成老氣橫秋地說道,看了看自己剛才被喬老太太握過的手腕,心有餘悸,一時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隻好低頭吃飯,他吃了幾口菜,又喝了口粥,自己卻突然“呸呸”的把嘴裏的粥全吐到了地上:“這粥怎麽這麽牙磣?”


    杜伯興一聽,也端起碗來喝了一口,覺得果然有沙子一樣,但是他這般年紀卻知道糧食的可貴,就忍著把粥咽了下去,然後問道:“大成,你沒淘米吧?”


    “淘米是什麽,怎麽,熬粥還要淘米的嗎?”杜大成一臉懵懂的問道。


    杜伯興看了他一眼,滿臉都寫著“廢話”兩個字,不過卻沒有說出來。


    邱處機走過來喝了一口粥,又小心翼翼地把粥咽下去,趕緊夾了兩口菜吃,“大成,你平時不是也幫宜遲師兄做飯的嗎?”


    “是啊,”杜大成說道,“不過我就是幫著提提水,擇擇菜,做些洗洗涮涮的粗活,其他事情宜遲師兄一向都是自己做的。您可不知道,宜遲師兄在廚房裏就是一把抓,隻要有他在,他的那些廚具就像他的寶貝一樣,是誰都不讓碰的!”


    杜伯興臉上擺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隻是卻沒有再說話,隻是專注地吃著胡蘿卜,又皺著眉頭喝了幾口粥。


    “杜伯伯您也不要那個樣子,”杜大成看著杜伯興那麽勉強下咽的樣子,不由說道,“剛才喬老太太喝粥,我看她倒喝得香甜得很呢!”


    “好喝,好喝!”杜伯興此時臉上掛了似有似無的笑,說道。


    “我喝著也好喝的很。”杜大成此時卻又端起碗來,忍著多喝了幾口,“原米原味,倒真是難得得很!”


    邱處機看杜大成強忍著把自己熬的粥喝了下去,不由微微一笑,又看了看正在灶上咕嘟作響的藥罐子,說道:“你如果吃慣了山珍海味,這粥自然喝不下去;但是若喝了幾碗那藥湯下去,喝這麽一碗粥,那自然是好喝得很!----喬老太太剛才喝粥,就好像救命的靈丹一般,她又怎麽會挑剔?”


    “師叔說得也對,不過我第一次做飯能夠做成這樣,也相當不錯了。”杜大成仍然自我安慰,卻又不斷地夾菜來吃以壓住喉間隨時想要吐出的感覺,“杜伯伯的菜炒得極好,倒不像是第一次做菜的樣子!”


    “哼!”杜伯興埋頭吃飯,隻這麽哼了一聲。


    “杜伯伯這一聲,簡直是言簡意賅,含意豐富!”杜大成此時已經吃了個半飽,也有了鬥嘴的興致。經過半天的時間,他和杜伯興混得有些熟了,知道他雖然看著麵黑冷酷,實際卻是麵冷心熱,此時忍不住就想要和他開玩笑,“這一聲哼嘛,簡直可以聽出很多個含意來!”


    杜伯興此時就抬起了頭看著杜大成,看他能把自己的這簡短一哼解釋出什麽花樣兒來,隻聽杜大成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這第一層意思嘛,自然是:我這麽大年紀了,又怎麽可能是第一次做菜!杜伯伯,是也不是?”


    杜伯興看了杜大成一眼,想要再哼一聲,卻忍住了,隻是咧了咧嘴。


    “這第二層意思嘛,杜伯伯肯定是笑我:誰又能像你一樣把飯做成那個樣子!”杜大成繼續搖頭晃腦地說道,看杜伯興此時臉上露出些得意的樣子來,他卻不由又將話頭一轉,問道:“不過我就奇怪了,杜伯伯,您說您堂堂一個七尺高的男子漢,平時卻怎麽總會下廚做飯?難道說平時家中杜大伯母太過霸道,杜伯伯隻好自己下廚做飯?之所以能夠練得這麽好的廚藝,其實卻都是‘懼內’的結果?”說到此處,不由用眼睛看著杜伯興,言語雖然頗有些挑釁、嘲諷,目光裏卻透出些誠意討教的意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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