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成一看,原來是馬鈺來了,眼看著牛皮馬上就有被揭穿的風險,一時頓時覺得十分惶恐,口中囁嚅道:“師,師父來了?我,我隻是在和這個孩子鬥口,一時說溜了嘴,不知不覺就誇大了些!”


    尹和娃本來正聽得發愣,杜大成越說自己學的本領高他自然心情越是低落,此時突然看到馬鈺過來,連忙欣喜地叫道:“師父!”跳上前去,看著馬鈺和善的麵容,心裏隻覺得無比親近。


    馬鈺麵相原本慈祥,此時更是嗬嗬一笑,親切地看著尹和娃:“和娃,我們走了這麽遠,你也還能找得到?”


    “那是自然,師父和師叔臨走之前曾經和王員外說要來這龍門山重陽會,我離了家便一路打聽,這不是可就找來了?”尹和娃雖然說得輕鬆,可是卻不由的把手向自己身後藏了藏,這一路上他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原本就不識得路,有時候向別人打聽,別人也未必一下就能指對,因此走了不少的冤枉路。尤其走入這龍門山之後,樹木蔥蘢,人卻少見,找不到人打聽時少不得看到一點線索就隻管向前走去,在山穀之中有時候就免不了手腳並用,手上被劃出了不少口子。


    “還真是難為你了。”馬鈺笑道,輕輕拍了拍尹和娃的肩膀,說道:“你來這裏可曾得到父母應允?”


    “這倒沒有,”尹和娃低下頭去,“不過我爺爺卻知道。我父母一向不同意我入門修道,我若和他們一說,他們定然會大加阻攔,那我可是連家門都出不來的。”


    馬鈺聽了,不由溫言說道,“我離開磻溪之時,卻怎樣和你說的?”


    “師父說,讓我修道須先從‘盡人子之道’上修去,讓我好好讀書,好明事理。”尹和娃說道,“師父,這些我卻都記得的,隻是,”說到此處他把頭抬起來,“這在家中每天的柴米油鹽、人情來往,卻並非我所願,我隻覺得,和這些俗世生活相比,倒是這深山靜修更合我的本性,我離‘道’原比離‘情’更近一些。”尹和娃說著,眼中的淚花又閃現出來,顯見得說出了一直深藏於內心的話。


    馬鈺一聽,明白尹和娃道心熾盛,倒實在天生是修道之人,隻是想到他父母期盼他繼承家業、傳宗接代,他又不好這就答應收下尹和娃為徒。但是看著尹和娃這時遠道而來,他也不願掃了這孩子的熱情,更不好現在就讓尹和娃迴家去,隻是沉吟半晌,說道,“如此,你就且在此住上幾天,過段時間我正好出山,倒正可送你迴去,萬萬不可讓父母太過懸心。”


    馬鈺和尹和娃寒暄完畢,這才走到杜大成跟前,這時邱處機已經放開了杜大成,杜大成見師父來了,也不敢再和尹和娃動手尋仇,隻是羞愧地低下頭去。


    馬鈺仔細打量了打量杜大成,終於緩緩問道:“大成,你說今天會不會下雨啊?”他一貫斯文和緩的口吻,此時倒真像求教於杜大成一般。


    杜大成一聽師父問的是如此簡單的問題,神色頓時輕鬆起來,他抬起頭來看看無比晴朗的天空,說道:“師父,我看現在天空如此晴朗,這下雨嗎,應該是不會的吧?”


    “哼,原本天倒是不會下雨,如今你都快要把天吹開一個窟窿來,如何卻還不會下雨?”馬鈺突然揶揄道。


    “這個,”杜大成頓時一張臉窘得像一塊紅布一樣,伸出手去撓撓自己的頭:“那確是弟子隨口說說的。隻是,平時聽師兄們講祖師爺如何如何厲害,卻是真的會禦風而行的!我這心中實在是羨慕,想著師父或許有一天會教我們這些本事。”


    杜大成所說的祖師爺自然是指王重陽,現在馬鈺的弟子中,除了呂道安之外,倒都是從本地收來的,平時未免就會問起呂道安關於全真派的起源傳承。呂道安原本誠摯,對於全真道之發展又是一派熱忱,因此自然不會忘了把王重陽當年顯現的神通一一說過,並無一點兒隱瞞,當然也沒有任何莫須有的隨意加造。想當年王重陽在寧海已經被當地百姓當作神仙一樣的人物,此時這些神通在當地弟子們看來,倒的確是足以令人振奮的,因此個個都盼著好生修煉,哪天也能讓師父教授了這禦風之法。杜大成爭強好勝,又一心想要做個最有本事的人,於此卻如何不心動?因此少不得把臆想當成了事實,且一個勁兒地說了出來。


    尹和娃看杜大成此時的樣子,又聽他說那些原是他吹噓出來的,心中不由大大地放鬆下來,他卻也不願放過這個迴擊杜大成的好機會,雖然當著馬鈺的麵不敢再以言語相激,卻是躲在馬鈺身後對著杜大成擠眉弄眼,又用手指劃著自己的臉頰,以此羞臊杜大成。杜大成此時正與馬鈺正麵相對,自然不敢造次,對尹和娃的反擊隻當不見。


    馬鈺聽杜大成如此說,不由說道:“我如今怎樣教授的你們?難道不是讀經清修為先?如果隻是為了學神通而修道,卻難免流於浮躁!神通自然可學,卻並非人人可學,再說學會了神通也不是為了讓你在人前炫耀的,怎麽現在還沒學成卻先學會了說嘴?”


    “是,我知錯了。”杜大成說道。杜大成在馬鈺麵前卻比在邱處機麵前多了許多規矩,輕易一句話都不敢亂說,可見在他心中對馬鈺自然是十分敬畏,對邱處機則除了敬重之外還多了一份親近。


    其實邱處機對馬鈺又何嚐不是如此,對馬鈺除了有師兄弟之情外,馬鈺對他還有傳承之恩,因此在態度上自然是對其十分恭謹。此時邱處機聽馬鈺訓誡了杜大成,就對馬鈺說道:“兩個孩子玩笑,師兄倒不用太和他們較真!----隻是師兄來此,想必是有事情和我商量?”


    “哦,自然是有事,沒想到被杜大成幾句話,我倒還沒顧上和你說。”馬鈺說著,對杜大成說道:“你且帶了尹和娃去齋堂用飯,要熱心待承,萬萬不可怠慢了他!”


    “是,師父!”杜大成應道,扭頭帶了尹和娃去了,一路之上卻還對尹和娃頗多不忿,隻是小聲了說道:“你一來就先摔了我,我卻還要帶你去用飯,若不是看在師父的份上,哼,你且看我會不會饒你!”


    尹和娃此時已經知道了杜大成的底細,更加的無所畏懼,此時嘴上更不相讓:“哈哈,原來你也隻會吹牛而已,你若不服,咱們卻再打來!”


    杜大成此時卻礙於師父的話,又知道若真動起手來自己卻未必就是這文弱少年的對手,他本來就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做起來更是順溜無比,當下就說道:“唉,看在你是遠來客人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計較!”


    尹和娃看看杜大成,覺得他倒是十分憨直,於是就說道:“師兄,我也不是真要嘲弄於你,隻是那靈猿掌法本來玄妙,師兄卻一味地隻管用蠻力練去,未免失了它的輕靈,我實在看不過,這才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一聲師兄叫下去,卻有些要和好的意思。


    “怎麽,你學過靈猿掌法?”杜大成問道。


    “師叔在磻溪之時,我常去看望他,所以抽空也學會了這一套靈猿掌法。”尹和娃說著,就細細地和杜大成說起靈猿掌法的玄妙之處。他本來口齒伶俐,又熱衷於此術,此時說起來未免就手舞足蹈,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杜大成此時看著,有不少的迷惑之處也就不顧和娃年齡小,他卻盡管問來。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此時倒多了些投契。


    馬鈺看兩個人走遠,這才和邱處機一路慢慢向庵堂走去,一邊走一邊把自己最近的想法和邱處機緩緩道來,邱處機一聽不由連連說是,誇讚師兄比自己想得長遠,倒實在不負了全真掌門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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