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庵內,範明叔正翻看著王重陽給他的經文,遇到不大理解的地方就問馬庭瑞,馬庭瑞就細細地給他講了,王重陽在一旁聽著,不由暗暗點頭:“這庭瑞年齡雖小,卻學識廣博,於儒學經典熟悉本是平常,沒想到居然也熟讀過道家經典,馬鈺果然是教子有方。”


    正在這時,安兒走進來說道:“道長,有位先生前來拜師學道。”


    王重陽說道:“請進來吧。”


    過了不大會兒,安兒領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走進了庵堂,隻見這人中等身材,長得十分健碩,一張臉白白圓圓,濃眉大眼,直鼻方口,嘴角略微上翹,整個人就透著那麽喜興。隻見他快步走到王重陽跟前,深施一禮:“郝升拜見道長,去年一見道長即有拜師之意,因有老母年邁,我需在家奉養,如今我母仙逝,郝升在這世上再無牽掛,特來拜道長為師,願追隨道長修道求真。”


    王重陽連忙扶起郝升,範明叔和馬庭瑞一看,原來大家都相識,範明叔說道:“郝升賢弟,你也要出家嗎?要說別人出家還有些勉強,郝升賢弟出家那可真就如同迴家一般,平日裏就總見你談經說道,總是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望塵莫及。如果真要跟隨道長修道,你的道行我恐怕是騎著馬都趕不上了!”


    大家聽範明叔這麽說,不由都笑起來,那郝升臉一紅,看看範明叔和馬庭瑞,不由憨厚一笑:“範兄,馬賢弟,你們怎麽都在這裏,難道是都要跟隨道長出家嗎?”


    範明叔從未想過出家一事,他經常來此看望王重陽,大多數隻是為了學些道術好玩而已,沒想到王重陽卻總是給他幾本經文來讀,雖然讀著頗有道理,但是平平淡淡,卻遠非他心中所熱烈期望的玄幻道術,更不由淡了學道之心。如今聽郝升一問,他不由嘿嘿一樂:“我怎麽會出家,家中現有嬌妻美妾,哦不,家中還有父母在堂需要奉養,我怎麽能隨便就出家呢!”


    馬庭瑞新娶了妻,見父親出家之後母親常常愁眉不展,自己一向學業精進,更期待著能夠仕途青雲,倒從來沒想過要出家修道,偶爾前來聽師爺講經說法,也不過是希望學些道德修進和養生的功夫,此時聽郝升問隻得答道:“我還要奉養老母,出家一節倒沒想過,倒更想效仿令兄銳意仕進,也好能光宗耀祖。”


    原來這郝升兄弟二人,他家原本是寧海城中的富戶,頗有些祖產,祖上尤以詩書傳家,其兄銳意仕進,中進士後如今在山東省內任一縣縣令。郝升兄弟二人父親早喪,先前郝升就隻與母親在這寧海城中相依為命。郝升平時雖然也喜歡讀書,卻不喜歡像哥哥那樣考取功名、進仕作官,他每天最喜歡的還是談玄參禪,常常讀《周易》及黃老之書,於書中義理倒極能領會其中奧妙,又加上曾遇異人指點,於陰陽曆術方麵也頗為精通,偶爾與人閑聊,或者與友人談笑逗趣,無論占卜還是看相,竟無一不準的,朋友有時就戲稱他為“郝半仙”,他不以為忤,倒能自得其樂。


    去年七月,郝升曾與王重陽在街上偶遇,當時郝升也正與朋友談相論卦,王重陽聽後閑聊了兩句,沒想到郝升卻和他談得極為投機,當時就有拜師之意,顧念到兄長不在母親身邊,自己自當留在母親身邊盡孝,因此就隻是按照王重陽指點讀些經典,倒沒有急於出家拜師。


    這次郝升特意前來拜師,王重陽見他一心赤誠,就答應下來,又為他引見了譚處端,並將郝升改名為郝璘,又名郝大通,道號廣寧子。


    馬庭瑞和範明叔見王重陽又收了徒弟,當下就為他道喜,王重陽隻是輕撚長須,微微一笑:“今天恐不止如此,一會兒還會有人來。”


    言猶未了,果然安兒進來通報:“道爺,有位王先生前來拜師。”


    眾人都感到驚異,王重陽卻大笑:“且請他進來。”


    來的是一位青年書生,二十六七歲年紀,身材修長,膚色白皙,風度翩翩,倒別有一番道骨仙風。隻見他進得門來,對著王重陽就施下禮去:“弟子王處一,參見道長。弟子早聞道長大名,今特來拜師學道。”


    王重陽當即又收下王處一,為其取道號玉陽子,又引見他與譚處端、郝大通兩位師兄相見。譚處端見師父一天內收得兩位弟子,自是替師父欣喜不已。郝大通生性直爽,為人憨厚,之前又早聞得王處一之名,聽人講王處一幼時即得異人摩頂傳授奇文,其智慧明了遠非常人可比。此時見王處一果然風度翩翩,氣度不凡,心下十分歎服,不由說道:“王師弟儀表非凡,我隻比你早入門半天,這個師兄卻是有些不敢當,以後還要請師弟於修行之上多加指教。”王處一見這師兄憨直可愛,兩人年紀又相仿,當下談得十分投機,都有相交莫逆之感。


    馬庭瑞和範明叔見師徒幾人相談甚歡,就不好再多打擾,範明叔且帶了道長給他的經書,馬庭瑞卻在原地對著師爺、幾位師叔作了一圈揖,兩個人才告辭出來。


    “兄弟,這如今全真庵眼看著就興旺起來了,這麽多人都一心向道,我卻到如今都沒看出來學道有什麽好處。”範明叔說道,“不過如果道長能教我幾樣道術,我說不定倒會另眼相看。”


    馬庭瑞聽範明叔仍然一心念著要學道術,心中雖覺好笑,但是一想到這次自己請父親迴家探望母親卻沒有請到,就又笑不出來了。出家修道到底有什麽好處?他也看不出來,不過看出家的這幾位卻都是當地頗有名望之人,聰明智慧並不在自己之下,看他們出家時候的樣子也都是心誌堅定,絕沒有一絲勉強,可見修道自然樂在其中。想了好久他才說道:“我也想不明白修道究竟有什麽好處,不過我看我父親是把修道作為長生之秘方,譚師叔是受益於修道,我看他是把此作為救命的藥方;郝師叔嘛……”


    聽馬庭瑞叫郝升師叔,範明叔連忙阻攔道:“馬賢弟,郝升比我還小,你可不要叫他師叔,不然我是不答應的。”


    “從我父親論自然應該叫師叔,”馬庭瑞卻很認真,“不過郝師叔和王師叔都年輕、聰明得很,我卻看不出他們為什麽也要出家修道,莫非真能成仙不成?”


    “管他們為什麽出家呢,我隻覺得還是在家好,沒有那麽多清規戒律的約束。酒肉美色,我是一樣都不能少的。”範明叔此刻出了庵堂,對馬庭瑞說話自然放鬆了許多,忍不住才會說出實話來。


    兩個人說說笑笑已經走到了馬家的北門,範明叔知道馬庭瑞的母親近日心情不好,也就沒有進去打擾,兩個人拱手告別,範明叔自出北門而去。


    馬庭瑞慢慢向母親房中走去,一路都在想著怎樣勸解母親。他雖然沒有出家求道之心,但是看到如今全真庵逐漸興旺起來,他卻是非常樂於見到有此景象的。----全真庵發展得好,父親自然也會心情舒暢。無論父親選擇了什麽,他都希望就此父親能夠過得舒心順意,不要再有諸多煩惱才好。


    “不過要怎樣對母親說呢,難道告訴她師爺已經分派了父親去了周伯父家?”馬家與周家相距十幾裏地,平常人步行需要兩三個時辰,想讓父母相見自是更加困難。雖然師爺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不過自己總不能告訴母親這是師爺的安排,否則隻怕母親會更加不悅,如果母親不問就不說了吧?


    馬庭瑞這樣低頭想著,卻被迎麵隻顧低頭前行的兩個人撞了一下,仔細一看,是丁順和胡才正吃力地抬了一個藍布大包袱向外走去。


    “二公子,對不住。”丁順迴頭看到是碰了馬庭瑞,連忙停住腳步說道,“夫人剛剛讓人重新布置房間,找出這許多老爺過去的舊衣服來,正吩咐我們抬到下房,看看分給家人穿呢!”


    馬庭瑞聽丁順如此說,心中雖然納悶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揮揮手讓二人去了,他心中想,之前母親一直保存著父親的東西,誰都不讓碰,隻說是留作念想。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狠下心來把這些衣物清理出來,難道她想通了,決定就此放下父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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