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芷菱掛斷電話後約莫十分鍾,龔皓煬即趕到四方齋。


    推開門,他直接走入辦公室。“東西呢?”他急切地接過汪芷菱遞來的信封。


    倒出裏頭的束西,他緊睨著那張空白支票,臉色陰沉得難看,眸底跳動爆怒的火花。


    是她!


    他的母親去見過靳晴?!


    該死!龔皓煬粗咒一聲,她一定對靳晴說了什麽!


    一襲不安由他心中竄起,慢慢擴散占據他整個心房。


    他看著手中閃著藍光的袖扣,略有所思……


    這是初識靳晴那晚,他不小心遺失的,一直以來他不以為意,但怎會……


    怎會在靳晴那兒?


    須臾,他會意了這顆袖扣在靳晴心底所代表的含義——


    她竟愛他如此之深!


    一顆他毫不在意的袖扣,她竟將它當成寶,小心翼翼、仔細收藏。


    而他卻……他卻自私地隻顧及自己的想法!


    害怕孩子會重複他的惡夢,執意不肯留下兩人愛情的結晶!


    他傷她何其深呀!


    今日她將它歸還與他,這意味著……


    望著袖扣,他心底傳來一陣抽痛,一股更強烈的不安急遽升起,侵蝕他的靈魂。


    “她呢?”他慌張地扯緊汪芷菱手臂,直問靳晴下落。


    “迴淡水了!”汪芷菱看著龔皓煬臉上變化的神情,不安的情緒也隨之而升,現在她祈禱的是靳晴不要出事。


    “淡水?!”龔皓煬重複了一聲,轉身快速奔出四方齋。


    “喂!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汪芷菱拿起皮包快步跟上龔皓煬。


    推開大門後,室內的寂靜讓龔皓煬與汪芷菱同感不安。


    兩人同時發現了靳晴置放在沙發上的背包。


    “唿!”汪芷菱籲了口氣,放下了一忐忑不安的心,靳晴還好迴來了。


    “晴!”龔皓煬喚出聲,快步推開臥室房門……


    一陣血腥的氣味,瞬間吸去了龔皓煬的靈魂!


    他怔愣地站在臥房門口,一顆心隨之碎裂……


    眼前的一切讓他忘了唿吸!


    染紅的雪白床單上,靳晴嬌柔的頰已無血色!


    一陣微風揚起臥室落地白紗長窗簾……


    隨之傳來汪芷菱驚懼的尖叫聲!


    聲音迴蕩整個臥室……


    應聲震斷龔皓煬心底唯一希望!他的一顆心直往下沉……往下沉……


    “她怎麽了?!”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是遲靖宇,剛下飛機的他,一聽到消息就趕到醫院,他揪緊龔皓煬的衣領,怒目瞠視、急切地問。


    龔皓煬沒有迴答、沒有出手反抗,他坐在長椅上任遲靖宇揪緊他。他一瞼呆滯、漠然的神情已一整夜,宛如一尊木石雕像,動也不動,完全呆怔。


    “我警告過你別碰她!別打她主意!為什麽連她這麽好的女孩你都不放過?”


    遲靖宇開始瘋狂地怒吼,暴怒地朝龔皓煬揮拳。


    一拳拳落在龔皓煬身上,他沒有躲避、沒有還手,任由拳頭定定落在身上,根本毫無知覺。


    “住手……別打他了!別打他了!”汪芷菱實在看不過,拉住遲靖宇,護著已被打得仆伏在地的龔皓煬。


    “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呀!”跪倒在地半晌,龔皓煬揚起臉,深沉的眸溢滿淚光,嘶喊出聲。


    淒厲的聲音迴蕩在整個走道上,他俯下身,將頭埋於兩膝間,開始低泣出聲


    遲靖宇一怔,呆呆地望著龔皓煬。


    “對不起!誰是靳小姐的家屬?”急診室門口開啟,一位護士麵有難色地走出來。


    “我是她表哥!”遲靖宇連忙上前。“她情況怎樣?”他急忙地問。


    “嗯!醫生有話跟你們說。請跟我來!”


    護士領著他們,推開醫務室的門,直往內走——


    “誰是靳小姐的家屬?”醫師正填寫著資料,抬高臉、望著走進來的三人。


    “我是她表哥!我姓遲!”遲靖宇急忙迴答。


    “對不起,遲先生!關於靳小姐……我們已盡了最大能力……所以,很抱歉!請節哀!”醫師說完話,轉身走出醫務室。


    “不!不會的!不會的!”遲靖宇無法置信地搖頭,情緒失控地放聲哭喊。


    聞言,龔皓煬臉色瞬間刷白,他握著袖扣的掌,力道猛然加重……加重……直到一滴滴的血珠由他掌中沁出……沿著修長的指,滴落在無邊的心海……


    “她的情況怎樣?”醫院院長室內,一個威嚴中略顯霸氣、白發蒼蒼已屆垂暮之年的老人,氣定地坐在沙發上,以日語與院長交談。


    “武藏老爺,靳小姐是失血過多,我們已幫她輸過血,不會有問題,但她身體很虛弱,需要長時間休養!”黃院長必恭必敬地迴老人話,眉宇間顯現出百般的敬重,他有今日全靠武藏家的提攜。


    “那就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武藏井歎了口氣,對於這孩子他總有無限的歉意。


    當初若不是他執意拆散兒子的姻緣,兒子也不會在負氣之下帶著心愛的女人,躲到台灣,唉!那件意外也就不會發生……


    他已經失去兒子!


    如今,在世上他唯一的親人,隻剩下這個孫女!


    武藏家隻剩這個繼承人了!


    “你安排一下!我要盡速帶她迴日本。至於善後的問題,由你全權處理,不準走漏一點風聲!”他簡短地命令道。


    “是,老爺!”黃院長恭敬地迴答,遲疑一會兒接著說:“可是……老爺,小姐有二個多月的身孕,小孩要不要……留……”他不敢再往下說,等著武藏井的裁定。


    “我們武藏家會需要這個孩子!”他簡短地迴答。


    至於他孫女腹中小孩的父親是誰?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為什麽原因自殺?也無需再追究!


    今後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再傷害她!


    “是的,老爺!一切我會盡速安排!”


    三年後。


    “靖宇,恭喜你!”在婚宴的會場,龔皓煬身著簡單的深黑色西裝,站在遲靖宇麵前,將手中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他看著遲靖宇手中挽著汪芷菱幸福的模樣,有些妒嫉,心底傳來的痛楚更是明顯,曾經他也有機會擁有這樣的幸福,是自己毀了它!


    他看著掌中那個已呈模糊的疤痕,心中更是痛楚,便將酒杯斟滿、一飲而盡。


    “別喝太多!”遲靖宇走到他身旁,取過龔皓煬手中的酒杯,擁著他的肩,往屋外走。


    一開始他是恨龔皓煬,恨他奪走靳晴年輕的生命。


    但—隨著時光的流逝,他開始同情這位好友。


    他發覺阿煬比已死的靳晴還痛苦!


    因為他是深深真心地愛著靳晴!


    三年了,這三年來龔皓煬與他的家族完全斷絕關係,封閉自己,無日無夜地埋首於工作中,對身旁的女子完全視而不見。


    隻因他心底深處,隻容得下唯一的女人——靳晴,他認定的老婆。


    “打算到哪兒度蜜月?”龔皓煬淡淡地問。


    “芷菱跟我先到東京一星期,然後再轉機到巴黎。”遲靖宇簡短地迴答。


    “一個月的婚假後,記得歸隊!”龔皓煬哂笑,眸底有一絲的哀傷,轉身走往停車的方向。


    “阿煬……你還忘不了她……是嗎?”遲靖宇倏地問出口。


    龔皓煬迴首,剛毅俊臉浮現一抹哀愁笑容。“我常想……當初若不是我……執意,現在,晴……跟我的孩子……應該已經三歲了吧!”他深深歎了口氣。“每晚我闔眼的時候,就忘不了躺在血泊中的她!”龔皓煬緩緩點燃煙,深吸一口後接著說:“愛一個人就該好好珍惜,是我負了她!這輩子永遠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值得我去愛了!”


    他轉身坐入車子,急駛而去。


    東京成田機場出境大廳


    一個小男孩,快步地奔跑穿梭在人群中,身後緊跟著一位老婦,一看便知是仆人之類的。


    小男孩在越過遲靖宇和汪芷菱麵前,小腳一拐,不慎跌倒。


    “小弟弟你沒事吧?!”汪芷菱小心地扶起小男孩,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在抬眸看他的同時!她覺得眼前的小孩俊秀的臉龐很麵熟,就是想不出在哪見過。


    “謝謝你!”小男孩約莫三歲,以日語有禮貌地道謝,很勇敢地站起身。


    “小少爺,你沒事吧?!”老婦趕緊上前一把抱起小男孩,檢查他身上是否有摔傷。


    “媽咪!媽咪!”小男孩看見熟悉的身影,急忙離開老婦懷抱,往前奔跑,投入母親懷中,而小男孩的母親則泛開甜膩的笑容緊擁著他。


    汪芷菱與遲靖宇同時抬眸,在看見男孩奔人身著淡水藍色套裝衣服女子時,兩人同時一怔。


    “是她?!天下會有這麽相像的人?”先開口說話的是汪芷菱,她瞠目結舌地緊盯著眼前移動的水藍色身影。


    遲靖宇望著眼前移動的身影。“是她?!靳晴!”他驚唿一聲,站起身、筆直朝那身影走去。


    半晌,汪芷菱唿出一口氣,她緊跟在遲靖宇身後,她已解開了謎底——


    剛剛見到了那小男孩後,她直覺地想到他像誰?又想不起所以然,現在她看到酷似靳晴的女子,她想起小男孩像誰了——


    龔皓煬!


    對,像他!根本就是翻版!


    那!如果一個人像某人,是很有可能的!


    但如果……如果連小孩都像……某人……就……


    靳晴沒死!這是她心底最後的答案!


    就這樣,夫妻兩人緊跟在這對母子身後,直到出了機場……


    靳晴將兒子送上座車,交代身旁的老婦,目送座車開走後,她轉身朝遲靖宇和汪芷菱的方向走來。


    其實方才在出境大廳不經意的一眼,她即認出了遲靖宇和汪芷菱,這也是她急於將她的兒子——武藏易送迴家的原因。


    三年了,她承繼武藏家龐大產業,將時間完全投入於工作中,刻意遺忘過往的一切。


    隻要是任何與龔皓煬有關的事,她都將之逐出腦海,甚至不敢與在台灣的親人,如姨媽、靖宇哥等人連絡,深怕隻要觸及心底的痛,都會令她的傷口永遠無法愈合。


    她森冷的美眸掃過手腕上的紅疤,這是一輩子都無法消逝的痕跡吧!


    三年過去了,隻是沒想到終究讓她再一次遇上注定要遇上的人。


    靳晴快步地站定在遲靖宇和汪芷菱麵前,泛開一抹清晰笑容,但靈氣的眸中已失了往日光彩,多了一分寒意。“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麵。”她平靜地開日,深深點頭,舉止間已無往日的嬌弱。


    “晴!真的是你?!”激動地上前擁住她的是遲靖宇,他錯愕,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那……三年前的那件事……竟是個該死的大騙局?!


    汪芷菱看著遲靖宇高興地緊摟著靳晴,臉上神色閃過一絲黯淡,她低下頭略有所思。


    靳晴瞥見了汪芷菱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複雜,急忙推開遲靖宇,她走到汪芷菱身旁執起她的手。“很多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我想你們也累了,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吧!”


    語畢,她揮手招來早已安排好的座車,三人隨之搭上,車子緩緩行駛,開往飯店……


    在隔日的午後,靳晴和汪芷菱一同來到飯店的咖啡廳。


    兩個女人隔著桌子對坐著,在一陣的沉默後,汪芷菱終於忍不住地先開口。


    “靳晴,你真的不打算迴台灣了?”汪芷菱深鎖眉頭,她不明白,在自己已說明龔皓煬三年來的一切後,靳晴依舊麵無表情,如事不關己般。


    她突然明白,靳晴真的變了!


    她那炯亮靈晰的眸中已沒了往日的純真,剩下的唯有冰寒。


    靳晴斂下眼眸,並不想迴答汪芷菱的話題。“恭喜你跟表哥!”她快速地取出一份禮物遞到汪芷菱麵前。“我想你們會喜歡!”她泛開了一抹笑容。


    “晴!這是逃避不了的……更何況……小孩……”汪芷菱蓄意將話題再拉迴。


    “芷菱,過去的靳晴已經死了!我不想再提及有關他的一切!至於小孩,他現在生活得很好,有沒有父親都無所謂!”靳晴緩緩地將話吐出口,情緒上似無任何的波動,點燃一根煙後,她深深吸了一口,合起眸,她示意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靳晴,你變了!”汪芷菱無法相信眼前的女子,除了不變的外貌,已跟她從前認識的靳晴判若兩人。


    她太冷靜了!冷得幾近冷酷!


    靳晴飄起一撇笑紋。“人都會變的!更何況,三年……一幹多個日子,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她抬起手腕瞄了一眼後,又笑了笑。


    “為什麽?我希望你們能複合!能在一起!阿煬為了你,甚至到現在都未婚!”


    汪芷菱情緒有些激動,她握緊靳晴的手,不小心又碰及了腕上的疤,頓時為那深紅的疤痕吸引住了目光。


    “不可能!”靳晴抬眸掃過手腕,泛開一抹淺笑。“有些事,發生了就不會再迴頭!”她輕柔地推開汪芷菱的手,將腕上的疤痕隱藏於衣袖下。


    “你還恨他吧?!在我說明過一切後,你還恨他嗎?”汪芷菱輕輕地將話題再撩出。


    對靳晴,她始終有一絲的愧疚,當初若她能多些警覺性,便可以阻止靳晴自殺,也許今天的一切都會不同,至少她不會看著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互相傷害、各自心傷。


    “恨?”靳晴嗤笑出聲,眸底有一絲的寒光。“我不恨!沒有愛何來恨呢?!對於他,我已不愛也不恨了!”抬眸對住汪芷菱的同時,神情非常平靜,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


    “可是……靳晴……我覺得……”汪芷菱欲言又止,硬生生地將話又吞了迴去,她知道今日無論她再多說什麽都無用,解鈐還是需係鈴人!


    這件事隻能由阿煬自己來處理了!


    “對了!你跟表哥……怎會……”靳晴刻意地岔開話題,臉上浮現了一絲羨慕笑容,她知道靖宇哥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唉!這說來話長……”汪芷菱歎了口氣,斂下眼簾,緩緩地述說自己的故事。


    直到遲靖宇出現在兩人麵前,她才若有所思地抬起眸,凝望靳晴的同時,她停止了話語,臉上笑得燦爛,十足是一個幸福女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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