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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鳳笑道:“好不好的不在字上,在我的孝心,老祖宗快瞧瞧。”


    賈母果真從平兒手裏接過了一遝紙,看過之後就笑著分給眾人看, “你們快瞧瞧她寫的這些墨團子, 難為她還能寫這麽多張, 隻是我卻一個字都認不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比泥鰍爬的還不如呢。”


    大家哄笑。


    王熙鳳笑的更歡, “這都是人家的孝心,老祖宗不說賞賜幾個反倒打趣起來,真個讓人傷心。”


    賈母笑聲更大, 伸出指頭虛空裏指了幾下, “我便說,我這裏哪一日都少不了你, 有了你我還能笑幾迴, 用飯都多吃半碗呢。”


    王熙鳳笑道:“老祖宗既這麽說,往後我每日都來,隻怕老太太還嫌我聒噪呢。”


    賈母道:“你閑了來替我老人家解悶也就是了, 平常還是幫著二太太管家吧, 二太太也有了年紀, 她精力不濟每常不能顧全, 你膽大心細, 正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可不許你圖受用推三推四的。”


    王熙鳳臉上笑容不減,隻是卻拿眼睛看向賈璉。


    賈璉被賈母忽視良久了,聞言就笑著插話道:“孫兒有事要單獨稟告老太太,事關家族大計,老太太可願意聽?”


    賈母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下死眼把賈璉瞅了一會兒,見賈璉並無心虛退避之狀就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遂,大太太二太太領著李紈迎春等小姐仆婢們依次退出。


    不過片刻,榮慶堂裏隻剩下賈璉、王熙鳳、賈母和賴鴛鴦。


    賈璉見賴鴛鴦站著不動,便笑道:“勞煩姐姐出去逛逛?”


    賈母道:“她不用出去,我身邊離不得她。”


    賈璉笑了笑,“老太太定然是惱了我了。”


    賈母哼了一聲,“鳳丫頭都是被你帶壞的!”


    “老太太這話從哪裏來?”賈璉佯裝不解。


    “我隻問你,為何推了二太太讓你們小兩口管家的事情?你自己推了也就罷了,再不濟外院還有幾個能幹的老家人,少你一個也不至於就天塌地陷了。可你怎麽也替鳳丫頭推了,往常她跟在二太太身邊查漏補缺不是很好嗎?”


    “老太太既然問了,孫兒也和您說幾句敞亮話,還請老太太不要生氣。若是覺得孫兒的話大逆不道,您隻當沒有聽見也就是了。”


    “你說吧,我看你能說出什麽來。”賈母冷哼。


    “老太太,我父親才是這榮國府的襲爵人吧。”


    賈母登時眯起了一雙老眼,卻沒急著吱聲。


    “論理管家的該是大太太。”


    賈母淡淡道:“大太太嫁進來的那年不是沒讓她管過,可她小門小戶出身哪裏管得好,這才請了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是個識大體的,她幾番推辭都是我硬讓她管的,你們若要怨就怨我!”


    賈璉笑道:“二太太管家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下頭的管事仆婦們時常不知聽誰的,如此便分成了二房一派,大房一派,還有您的榮慶堂也自成一派,如此三駕馬車向三個方向行駛,老太太以為咱們榮國府長此以往下去會如何?”


    不等賈母說話賈璉接著道:“不外乎是一種結果,上頭主子打架,下頭的人鑽空子,偷拿偷取肥了自己的腰包。”


    賴鴛鴦猛的瞪向賈璉。


    賈璉混不在意,繼續笑著道:“常言道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何況碩鼠呢。這便是孫兒的薄知淺見,老太太聽聽也就罷了。”


    賴鴛鴦冷冷的開口道:“想來二爺是拿住什麽人了?”


    賈璉笑道:“不曾拿住什麽人。”


    “哦,原來是全憑您自己的揣測啊。奴婢這裏也有句話說給二爺聽,那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熙鳳冷笑道:“鴛鴦姑娘真是好大的氣性。隻是老祖宗屋裏的阿貓阿狗都是比我們尊貴的,我們做小輩的還能說什麽呢,隻得聽著罷了。”


    “鴛鴦,你出去。”


    賴鴛鴦急忙跪下道:“老太太,奴婢從十歲上就進來服侍您,奴婢待您的心隻有忠誠,奴婢的家人們也是一樣的,絕不是璉二爺口裏說的什麽碩鼠。”


    賈璉笑道:“我何曾特特指出是哪一個哪一家呢,鴛鴦姐姐多心了。”


    賴鴛鴦臉上一白,還想自辨,卻被賈母嗬斥了出去。


    “老太太,我的這些話很誅心,能不泄露還是不要泄露出去了吧。”


    “這不用你說,鴛鴦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孩子。”


    賴鴛鴦雙拳緊握,迴應了一聲“是”,垂頭退了出去。


    賈母似笑非笑的睨著賈璉,“璉兒,你狠敢。”


    賈璉笑道:“無非仗著老太太眼光長遠,識大體顧大局,不是那等隻為了一己私心而置子孫後代於不顧的普通老婦人罷了。”


    賈母,史老太太,她是正經侯府嫡女,生長在四王八公最輝煌的年月,其眼光見識絕對不是一味隻知高樂的蠢婦。這從太子被廢之後,教養元春送入宮中走外戚的路子就可見一斑。


    如果沒有元春入宮,後被封為賢德妃,延續賈府榮華十幾年,賈府早已敗落。


    在這個時期,賈母仍舊有扶助賈府繼續青雲直上的心,所以才有今日他和賈母單刀直入式的對話。


    此時賈母看賈璉的目光變得溫和欣慰,唇角有了幾分笑意,“你能想到這些就狠是不錯,你出息了,我冷眼看了這些年,也隻有一個你跑來我跟前和我說這些心底話。不像你的父親,假做成了真,一味隻知吃酒睡覺,他心裏還要怨我偏心你二叔,偏偏的他又不肯說出口,隻好自己憋在心裏難受,我隻冷眼看著並不排解,你知為何?”


    賈璉笑道:“父親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黑油大門裏,他心裏認定了,別人說什麽都是不管用的。”


    賈母眼中淚光一閃,招手道:“璉兒你過來,和祖母坐在一起,咱們祖孫好生說話。”


    “是。”賈璉恭敬順從。


    “鳳丫頭,你也下去。”


    “是,老祖宗。”


    此時,偌大榮慶堂隻有賈璉和賈母二人,說起話來就更直接了。


    “我不曾想到,竟是你看的最明白,真的是出息了。我坐在這裏,看的比你更明白些,咱們府上人口日繁,事務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麵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注1]。”


    賈母深吸了一口氣又接著道:“我有心想做些什麽卻是有心無力,祖母頭上雖頂著個一品誥命的銜兒卻終究是個內宅婦人,我管得了內宅也管不嚴外宅,咱們府上不能亂,你懂嗎?”


    怕賈璉仍舊不能明白深意,又道:“咱們府上的奴仆多是家生子,你處置了一個就有一窩子跳出來,懂嗎?你們賈氏兒郎,並沒有一個能真正壓服他們的。當年榮禧堂的你父親可以,如今黑油大門裏的你父親就是個一戳就倒的草包。要徐徐圖之,懂嗎?”


    賈母又道:“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一力扶持二太太管家,那也是因為二太太身後站著京營節度使王子騰,我為你求娶鳳丫頭也是這個道理,這下你總該明白了吧,我要借王子騰的勢來穩住府中上下。”


    不知不覺便到了晚間,用過晚膳之後林如海便把賈璉請來了書房敘話。


    花影移窗,秋風拂過便招搖舞動起來,燭火也隨之晃動,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燒幹的燭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蓋上,坐下後便道:“賢侄在何處修得了如此仙術?”


    賈璉把玩著貴妃醉酒淺絳彩雞缸杯微微笑道:“說來也是因禍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瀕死如何從閻王殿裏逃生出來得了相麵驅鬼之術等話說了一遍。


    這些聽來便是胡編亂造的話若擱在從前林如海是斷然不信的,可在他見識了賈璉的手段之後由不得他不信,並且心生敬畏。


    便道:“賢侄還懂相麵之術?可能斷人生死,前途命運?”


    賈璉道:“可。然卻要當知相由心生,境隨心變,心堅則事成,心動則生變,境難則枉然,命運在可改與不可改之間的道理。改則為逆天,無金剛之心則頹然。”


    這樣一段話一般人很難了悟,可林如海卻懂了,便是“一線生機”四個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問賢侄何為一線生機?”


    “機遇。人一生中總會出現那麽一場或幾場機遇,而機遇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換句話說這一線生機也從自己本身而來。”


    林如海沉默半響,道:“賢侄的話讓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襲過列侯,也勉強堪稱鍾鼎之家、書香之族,起初隻襲三代,到我父親也便絕了,因當今隆恩盛德,額外加恩,令我父親又襲了一代,到我時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沒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後隻餘黛玉一個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來,卻不是哀於身後無子祭祀而是憂慮黛玉將來無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問道:“賢侄見過黛玉,你觀她麵相將來如何?我沒有別的奢望,隻求我去後她能平安順遂。”


    “姑父既然問了我便也無可隱瞞,隻從黛玉表妹現在的麵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隻覺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聲。


    賈璉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還幼小,未來的命運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卻是和姑父的命運息息相關。”


    “賢侄快說。”林如海急切催促。


    “從今日有人算計姑父設了五鬼陰煞陣之事可見姑父這巡鹽禦史的官坐的並不容易吧。”賈璉淡淡道。


    林如海歎息道:“實不瞞你,這是個肥差卻也是燙手的山芋,而我卻不得不鎮在這個位置上。”


    “從姑父的麵相上看,姑父終究是要死在這個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無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連連,“若非賢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現在的身體還能熬幾時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預兆的了。”


    話落林如海站起朝賈璉深深作揖,“求賢侄教我。”


    賈璉端坐著,實受了林如海的禮,“那要看姑父是忠君還是愛女了。”


    “愛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還能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女兒也不得好下場呢,我想愛女上君不允又當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賈璉掀出了五鬼陰煞陣便也告訴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賈璉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可解。揚州巡鹽禦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鎮在此處如何能行,當早有替代之人或監守之人吧。”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望著賈璉林如海慨歎,拱手道:“我有句話說錯了,賢侄體察人心之術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賢侄所言不差,上君馭下之術在於平衡,豈能讓我一家獨大,監守之人早已有之。”


    賈璉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職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樣,上君再是無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謝。


    不知何時蟲鳴鳥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樓,夜已深了,二人別後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當,賈璉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蘇。


    林如海祖籍姑蘇,祖墳也在此地,賈敏便被埋在了這裏,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墳塋墓碑是嶄新的,林如海牽著黛玉的小手繞圈添土,父女二人,一個眼眶通紅一個滾淚如珠。


    賈璉牽頭,帶著王熙鳳芃姐兒給賈敏上香,跪地磕頭,禮畢,白幡因風而動,賈璉抬頭就看到賈敏坐在墳頭上,眼睛戀戀不舍的望著林如海父女,淚流滿麵。


    “頭七已過,姑媽因何還在此處?”


    聽著賈璉開口喊姑媽王熙鳳打了個寒顫,兩手攥住賈璉的胳膊道:“你在喊誰?”


    林如海也忙問,眼含期盼,“賢侄在和誰說話,是不是、是不是敏兒還沒走?”


    “母親在哪裏?”林黛玉一邊哭一邊轉著眼睛四處尋找。


    “你能看見我?”賈敏從墳頭飄下來撲向賈璉卻猛的從賈璉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姑媽可是還有遺願未了?”賈璉抬手一把攥住了賈敏的胳膊請她站在了墓碑前。


    轉臉又對林如海道:“姑父,姑媽在這裏呢。”


    “我看不見,我怎麽看不見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見。”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語調極為稚弱。


    賈璉想了想道:“現下沒有牛眼淚更無黑狗血,不能給你們開天眼,不過我有入夢之法,姑父……”


    賈璉話沒說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夢。”


    賈璉點頭,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牽住賈敏一手牽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兒一把抱住了賈璉的大腿。


    賈璉一笑,由著她去了。


    “閉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聽話的做了,少頃,父女二人站著睡著了,而賈敏消失在了賈璉眼前。


    賈璉鬆開手,從王熙鳳懷裏抱走芃姐兒,笑道:“咱們不要打擾姑父姑媽敘話,我瞧那邊有開的鮮豔的杜鵑花,摘些給你插發可美?”


    王熙鳳原本心中還有點怕,被賈璉一說又想笑了,“那紅辣辣的一大朵,戴著做什麽,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賈璉笑道:“你人比花嬌,戴什麽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會哄我!”


    雖是啐了一口,王熙鳳心上卻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親的姑媽,怕她做什麽呢,她雖做了鬼又不會害我,況且我身邊這位可是有驅鬼之術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著,王熙鳳便像沒出嫁時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會兒往頭上戴一會兒又說要研成漿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會兒子忽聽天上傳來天籟之音,賈璉迴頭就見天際出現了一座牌坊,上麵隱約有字,賈璉定睛細看認出是“太虛幻境”四個字,猛然想起《紅樓夢》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著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會飛,隻能眼睜睜看著十多個飛天仙女把賈敏接了去,仙樂散去,幻境消失。


    這一次有被封為文定伯的父親陪同,林黛玉是從正門進的,還有榮國府兩位當家老爺兩位當家夫人親迎,規格是榮國府最高的了,她也沒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被人恥笑了去,這一次她真正是榮國府的貴客了。


    “還是家裏好。”王熙鳳由豐兒服侍著拆了頭上的金絲八寶攢珠髻立即舒服的喟歎道。


    賈璉早換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軟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翹著二郎腿笑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熙鳳對著映在銅鏡裏的賈璉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窩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著呢。”


    “別弄那麽繁複,鬆鬆的給我攏上就行了,在外頭這些日子天天梳著高髻帶著金翅鳳抓的我頭皮疼。”王熙鳳抱怨。


    “是。”豐兒應聲,三兩下攏上了,又在王熙鳳鬢角簪了一朵紅絹花。


    “哎呦呦瞧這俗氣的,我狠看不上。”王熙鳳在自己的釵匣裏扒拉了兩下,又去簪匣裏扒拉了兩下,最後歎氣道:“沒有一樣合心的。就這個吧。”


    最後她挑出一朵黃玫瑰絹花遞給豐兒。


    賈璉笑望著她道:“你們女人啊,一櫃子的衣服還抱怨沒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釵啊環的還抱怨沒有合心意的,真真難伺候。”


    王熙鳳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過來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釵啊環的,攏共那麽一點夠幹什麽的。”


    “咱們在姑蘇逛街時你買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說我倒差點忘了,虧了你了。”王熙鳳起身歡歡喜喜的去問平兒要東西,東西都是她收拾的。


    這會兒子平兒正在外頭廊上指揮仆婦把藤箱子往屋裏抬呢,裏頭有布匹、有玉器還有一箱子專門放置了王熙鳳買的頭麵香囊扇墜等別致時興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別喜歡的都是用來送人的。


    “好丫頭,你站在這裏多大會兒子了,冷不冷,你讓她們抬去,何苦自己站在這裏挨凍。”


    平兒搓搓手迴身笑道:“她們粗手粗腳的我不放心,奶奶別出來外頭刮風下霰冷得狠。”


    正這時候院門被敲響,守門的婆子把門一開,就見丫頭仆婦打著青花油紙傘簇擁著一個穿白兔毛鬥篷的小姑娘走了進來,王熙鳳定睛一看就笑著迎了出來,“妹妹怎麽這時候過來了,怎麽不在榮慶堂陪老太太說話?”


    黛玉笑著握住王熙鳳的手,用自己溫熱的小手一陣摩挲王熙鳳微涼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過來特來相迎的不成,怎麽穿的這樣少,快進屋仔細動壞了身子。”


    “哪兒呢,我出來尋平兒找東西的。”


    說著話姑嫂二人相攜親親熱熱的進了屋。


    早在揚州那會兒姑嫂二人便處出了感情了,雖說一個精明務實,卻在賈璉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麵霜的陶冶了情操,一個出塵仙逸卻也從小充作男兒養,經濟學問賬本管家盡都知道一點,雖不算情投意合卻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對方就沒有不好的。


    裏間賈璉聽見動靜早出來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讓人沏茶呢。


    分主賓安坐之後,王熙鳳把自己的花蝶紫銅南瓜手爐放在黛玉手心裏就問黛玉的奶娘道:“王嬤嬤,你們這時候過來可是榮慶堂有什麽怠慢的?論理是不該的。”


    王嬤嬤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著了,是府上的寶二爺不知怎麽就摔了自己那塊胎裏帶來的玉,可把我們姑娘嚇壞了,隻好到二奶奶這裏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別聽我奶嬤嬤胡說,原先的確嚇著了,心裏一酸就想哭來著,可我轉念忽然想到璉表哥說的,寶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陽,就是整個榮國府的小太陽,他時時刻刻都是被關心著的,若一時無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麽來博眾人的關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細細一想自己說給他的話並無不妥之處,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難過什麽,卻也不好在榮慶堂杵著了,便告訴了外祖母過來嫂子這邊坐坐。”


    王熙鳳聽罷大笑,拉著黛玉的手道:“就該這樣,不必理會,我們這位寶兄弟素日就是這樣的,一時好了一時惱了的,狠不與旁人相幹,他那塊玉結實著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迴了。”


    聽了王熙鳳這樣說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著賈璉道:“璉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來編排他的,隻不知那寄人籬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編排我嗎?”


    旁的人聽的雲裏霧裏,王熙鳳、平兒卻是聽懂了,紛紛笑起來。


    賈璉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兒笑道:“那故事我迴味了好幾天,裏頭把好多人都編排進去了呢。”


    “你看你們這些女人就愛多想,若問我,我絕對不認的。”賈璉起身,背手在後晃悠悠往裏間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著故事裏那寄人籬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璉表哥出手改了父親的命運,也是改了自己的命運,心中幾多感激道不盡,唯圖以後能報答一二。


    上了茶水點心,王熙鳳還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閣出產的一套適合小女孩用的化妝品,又說笑了幾句榮慶堂那邊就派了鴛鴦來請。


    “怎麽是你來的,那個鴛鴦呢?”


    金鴛鴦笑道:“那個鴛鴦年紀到了,人家又長的好,她家裏老子娘來求想外聘了做正頭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來了。”


    正好王熙鳳在讓平兒打點送人的東西,順手就給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個鴛鴦鎮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經主子一樣,我早膩歪了她,這話我就隻跟你說,出了這門我可不認,賴總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個小小的孫媳婦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說的,我金鴛鴦是那等說嘴嚼舌的人嗎。”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說呢,行了,你們去吧。”王熙鳳笑道。


    林黛玉告辭,隨了金鴛鴦迴了榮慶堂,此時賈寶玉已被襲人哄去了王夫人那裏和探春玩,兩下裏相安無事。


    ——


    關於玉容閣,原本打算從揚州迴來就開張的,賈璉改了主意,把鼓樓大街的旺鋪賣了,在和榮寧街隔了三條街道的槐花街買了一座五進的宅子,既然決定走高端化妝品路線,在鬧市開鋪子就降了格調了,因此就把鋪子改成了玉容美顏別墅,集售賣護膚於一體。


    臨近年關,王熙鳳出主意把玉容美顏別墅的王牌產品玉容美顏膏夾在年禮裏頭送給親戚們,好借此讓人都知道咱們這裏有美容顏的好東西。


    賈璉見狀又做主既然要送禮沒得那樣小氣,玉容美顏係列包括水乳霜給每家當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兒童麵霜。


    王熙鳳一聽心疼的了不得,無他,且不說材料他們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顏係列的青釉瓶和兒童麵霜的白釉瓶,每一個瓶子都值一兩呢。


    榮寧兩府親戚又多,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們的存貨總共也才兩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錢。


    到底王熙鳳也是知道這樣做的好處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現如今,隻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們找來了。


    那寫在赤金九龍青地大匾上的“榮禧堂”三個字猶然冒著星星點點的餘蔭金光,下頭的小字和寶印如“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萬幾宸翰之寶”等呈現出一種風一吹就會消失殆盡的灰色。


    這預示著當“榮禧堂”三個字上初代榮國公所賦予的庇護金光徹底消散之後,榮國府將不複存在,榮國公的不肖子孫們將會風流雲散。


    打簾子的趙姨娘見賈璉隻站在那裏卻遲遲不進屋就笑著賣弄道:“二爺快進來吧,日頭底下仔細曬壞了,二太太在屋裏念佛呢。”


    賈璉看一眼嬌美活潑的趙姨娘,抬腳就進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對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王夫人此時正坐在獸腿羅漢床上,手裏捏著佛珠,炕幾上擺著一本打開的佛經。地下是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賈璉隨意挑了一個坐下。


    “鳳丫頭怎麽沒來?”


    賈璉笑道:“累著了在屋裏睡覺呢。”


    此話一出王夫人就皺了皺眉,眼中厭惡之色就翻湧了上來。


    賈璉忽然想到了一句評價王夫人的話“天真爛漫,喜怒出於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於白日宣淫的厭惡,所以她偏喜歡襲人的形容樸素溫柔和順,寶釵的藏愚守拙素衣荊釵,不喜晴雯的風流靈巧張狂輕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錦心繡口。


    這樣一個人,不能用單純的好壞來評價,縱觀《紅樓夢》全書,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歸咎於她一人身上,所以從她麵相上看她一生都沒有大磨難,晚年還有後福。


    “你出去吧,明兒讓鳳丫頭過來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側了側身子繼續撚佛珠翻經頁。


    “二太太有什麽話和我說也是一樣的,明兒我要帶著她去清虛觀還願,還要在那裏住些日子親手抄些《陰鷙文》散給人,歸期不定。”


    王夫人一皺眉牽動起了眼角數條細紋,“你自己去也就罷了,讓鳳丫頭留在家裏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們過來就為了說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鳳丫頭一心守著你我也不說什麽,現如今你大好了,也該讓鳳丫頭重新拾起來了。”


    讓她繼續跟在你屁股後頭充當管家娘子嗎,到了大廈將傾時你一句鳳丫頭到底是那邊的人就把她打發了。


    《紅樓夢》中都說王熙鳳是聰明人,可在他看來王熙鳳就是個出頭椽子傻大膽。


    聰明反被聰明誤,便是真正的蠢。


    《紅樓夢》裏真正聰明的人全都隱而不出心中有數,大家夥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著王熙鳳拚了命的維持榮國府這艘破船表麵的風光。


    “二太太不知內情,我也不敢瞞著您,也不怕您笑話我沒出息,打從我醒轉迴來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她,二太太若強留她我也沒有辦法,沒得和長輩爭嗆,隻我這才掙迴來的半條命怕就要沒了。”賈璉故作傷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罷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沒得惡心我。”王夫人眼睛不離佛經,趕蒼蠅一般一揮纏著蜜蠟珠串的手。


    “侄兒告退。”賈璉恭敬而出。


    ——


    天上太陽熱辣辣的曬著人,把躲在門旁竹林裏的看門婆子曬的酣聲如雷。


    安兒輕輕推開後門一出溜跑了進去,直奔通往賈璉院的夾道子。


    她也不敢現於人前就偷偷躲著,直到看見賈璉從外麵迴來她猛的就撲了上去一把抱住賈璉的腿,“二爺你不能不要我!”


    賈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來,“我正要找你呢,起來,跟我進來吧。”


    安兒見狀,隻當是賈璉夫綱振奮要收她做小頓時眉開眼笑,心想也不枉她沒臉沒皮作的這一場,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可恨那個母老虎攔在前頭,早晚治死她我做大!


    彼時王熙鳳已經梳洗停當,心裏歡喜就抱著大姐兒逗弄,母女兩個嗚嗚啊啊的對話很是親香。


    待看見賈璉領著安兒進來王熙鳳頓時就豎起了眉眼,但她不知道賈璉是什麽打算,於是轉瞬間就笑了起來。


    平兒最是了解王熙鳳見她這樣忙把大姐兒接了過去,並擔心的扯扯她的袖子。


    王熙鳳拍開平兒的手,站起來,笑容滿靨的道:“恭喜二爺喜得佳人,我這就讓人收拾西廂房去如何?”


    賈璉笑道:“你該打,這才多大一會兒就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了不成。我把她帶進來就是沒想瞞著你。我和她的事情雖說是你情我願兩廂勾連,如今我及時抽身到底對她不住,二奶奶開恩還了她身契放她出去吧。”


    王熙鳳“啊”了一聲呆住了。


    賈璉從平兒手裏接過大姐兒抱在懷裏,一邊笑著逗弄一邊道:“平兒你去找她的身契,你們奶奶的東西你總是知道在哪裏的。”


    平兒心裏狠替王熙鳳高興,答應一聲就進了裏間。


    安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麵如白紙,膝行爬到賈璉腳邊哭道:“二爺你不能這樣沒良心,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王熙鳳定定神,心裏歡喜無限,對跪在地上哀求的安兒反而寬容了幾分,“咱們主仆一場,這樣吧,我再送你二十兩嫁妝銀子,你就別再哭哭啼啼糾纏不休的了,最後一點臉皮也不要了不成?”


    安兒嚎哭道:“我還剩什麽臉皮,所幸我也不活了。”


    話落爬起來就往牆上撞。


    就在這時平兒拿了賣身契出來急忙一把抱住,勸道:“安兒,好死不如賴活著。我都聽見了二奶奶要送你二十兩嫁妝銀子呢,有了這銀子你出去後有的是人聘你為正頭娘子,你自己當家做主好日子在後頭呢,做什麽尋死。”


    王熙鳳站在賈璉身旁冷笑道:“一般的人咱們安大小姐看不上眼呢。”


    賈璉歎息道:“我從不覺得人往高處走有什麽不好,隻是如今我沒那個心了,做不成你攀爬的梯子,你何苦糾纏不放呢。”


    王熙鳳氣不過瞪了賈璉一眼,“都是你招惹的好人!”


    賈璉笑道:“到底也有我一半的錯,二奶奶你給她尋條生路吧。”


    話落抱著大姐兒就進了裏間。


    “二爺,二爺別不管我。”安兒癱在地上哭嚎不止。


    王熙鳳反而笑道:“你接著哭,我看你能不能哭的他迴心轉意。”


    平兒、安兒、豐兒和嫁給了來旺的寧兒都是從小服侍王熙鳳長大的丫頭,她們之間的情分不同一般,否則依王熙鳳的性子就不是隻把安兒攆出去了事了。


    這會兒平兒見安兒哭的可憐就道:“你這個作死的蹄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如今二爺眼見是不要你了,你還不跪求大小姐給你一條生路還等什麽呢。”


    平兒喊出大小姐來就是想勾出王熙鳳和她們之間的情分來,王熙鳳自是知道,於是冷笑道:“平兒我看你是白替她操一迴心了,眼見著她根本不領你的情。平日裏我最恨那些自己不尊重往下流走的賤蹄子,在家時我也每常說給你們聽,誰承望我自己的丫頭倒打我的臉!”


    安兒心一橫就嚷起來,道:“你生來是主子小姐,你哪裏懂得我們這些卑賤人的苦楚,好不好的拉出去配小廝,若是再犯個不大不小的錯就攆出去任憑去死,我偏就不甘心。二爺那樣的人物,哪個見了不愛,你問問平兒豐兒她們心裏有沒有二爺,我不信隻我一個人有這個心!她們不過是扭捏作態沒機會伸手罷了!”


    平兒把心一冷撒開了手,指天發誓道:“我要有那個心就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王熙鳳冷眼看著安兒,“平兒你何苦跟她置氣,她自己下賤就打量人都和她一樣呢。二爺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二爺既要給你一條生路那就按二爺說的辦。平兒你去外頭叫兩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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