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澤安在微冷且潮濕的環境中睜開眼,第一反應是自己瞎了。


    任誰在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頭腦中短暫地空白一片又立刻恢複意識後,猛地發現原本的朗朗晴天變成了黑魆魆一片,怕是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然而他很快意識到不對。


    眼前並不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在片刻的適應後,很快分辨出了大小深淺不一的輪廓。


    陶澤安發現自己是躺在一片亂糟糟的雜草叢中,一指寬左右的扁長葉片茂密地擠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張牙舞爪的陰影。透過葉子的縫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樹影。不知是不是角度問題,它們看起來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樹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巨人。


    耳邊有潺潺的流水聲,離得很近,左手接觸到的泥土是濕漉漉的,身下也是,濕冷之氣透過衣服肆無忌憚地傳進來,讓他打了個寒顫,又清醒了幾分。


    飛快地坐起身,撥開近半人高的雜草,抬頭望去,隻見天邊孤零零地懸著一勾冷月,無聲地灑下點點銀輝。


    這下他覺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過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個山散個心,下山時正好見到天邊一片火燒雲如同一頭正在飛奔的威風凜凜的大狼,傍晚時分變幻不定的光線讓它整個身體流光溢彩,身後的點點浮雲則如揚起的飛塵又如追隨的獸群,堪稱壯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澤安,也不由地為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嘖嘖稱奇,找了個開闊處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結果,就那麽一片接近山腳處的平坦小山坡,沒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遊客踩禿了的地方,他一腳踩空了。


    那一瞬間的感覺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後本該踩實的一腳踏入了虛空中,整個人猛然失重,記憶就這麽斷了片。


    迴想起來,陶澤安覺得當時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猙獰。要不然,匆匆一瞥間,附近遊客的表情怎麽都那麽驚恐呢?


    但話說迴來,自己又不是獨自爬什麽野山時出的事兒,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暈了過去——雖然對那一片實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邊的小山坡來說,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圍那麽多遊客,隻要跟景區工作人員嚷嚷一聲,也不可能任由他從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躺著的地方,壓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屬於他白日裏爬的那一片山脈。


    陶澤安四下裏粗粗一掃,就知剛醒時的第一印象沒有錯,這周圍的樹木都是罕見的高大,隨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幾人合抱那麽粗,橫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蘿,以及樹冠上落下的冷冷一點月光,讓它們看起來有些可怖。


    這恣意又茂盛的生長狀況,絕對是人跡罕至處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農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罷了,出來了絕對又大又圓,絕不會像這麽細細彎彎的一勾。


    真是見了鬼了。


    陶澤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齜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夢啊。


    “說起來,到底是什麽人發明的用掐一把來驗證是不是在夢中呢?夢的情況那麽複雜,萬一夢中的自己也能感覺到疼呢?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嘛……”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謹慎地爬了起來。


    人在遇到實在難以理解的怪事時,反而會冒出許多不相幹的念頭,以緩解此時的緊張和不安感。


    結果這還沒完,剛一站起來,陶澤安隻覺得腰上一鬆,緊接著,褲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涼涼的夜風徐徐吹過,兩條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雞皮疙瘩。


    (@_@)什麽情況?他手忙腳亂地一把拎起褲子,簡直要給跪了。


    忙不迭地檢查了一下身體,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整個身子竟然也莫名縮水了一圈。穿的衣褲倒是沒有變,原本極合身的一套現在跟麻袋似的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長出一截,褲腰肥了一圈,褲腿也長了,動一動就絆腳,鞋子也不合腳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個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剛才掐自己時覺得手感有些違和……


    就在陶澤安一臉懵逼,再次懷疑自己在做夢時,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低沉又憤怒的吼叫。


    這一聲來得極其突然,如遠雷般滾滾而來,雖不高亢,卻連山川大地都在隱隱震動。應當是某種大型猛獸的負痛掙紮,飽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濃濃的不甘。


    這一聲吼不像認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時,從喉間發出帶血的吼聲,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與敵人同歸於盡。


    一瞬間陶澤安渾身的汗毛都爭先恐後地豎了起來。即使什麽都看不見,他也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有如實質的殺意飛快地擴散開來,讓人如墜冰窖。


    他毫不懷疑,若是那猛獸在近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它能接觸到的所有東西撕為碎片。


    這深山的危險程度簡直超乎想象!而他對所處環境一無所知,出行時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蹤,隻有一身肥大礙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這配備,在電影裏簡直活不過三秒……”陶澤安心涼了半截,行動倒是毫不含糊,飛快地從草叢中跳了出來,趟著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處的一棵大樹。


    夜晚的叢林充滿了危險,他決定先到樹上捱過一夜,等天亮了再想辦法找出路。


    但也許今天合該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幾年的常識全都不管用了。


    沒跑出兩步,隻見那吼聲傳來處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團大團的陰雲,一瞬間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緊接著,深色的夜空中,有長長的火光一閃而過,仿佛是打開了一個信號,青光、藍光、金光紛紛在夜空中爆出,這裏一簇,那裏一團,令人目不暇接,隱約還有金石相擊聲,人的暴喝聲夾雜著猛獸的叫聲……短短片刻間,這一切竟是由遠及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澤安離大樹還有好一段距離時,一陣狂風毫無預兆地憑空卷起,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傳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雲層間有白光如靈蛇般閃過,然後便是“喀拉——”一聲巨響,一道驚雷就那麽劈在了不遠處。


    不光陶澤安當場被震趴下了,不遠處的各種光焰也突然一並消失,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後,他聽到了草木被分開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以及……艱難的喘氣聲。


    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澤安剛剛抬起頭,一臉驚愕無所遁形,連裝死都來不及。


    濃雲如同它莫名聚起時一般飛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來。陶澤安看清了麵前的東西,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這是一頭巨大無比的狼。他從沒見過,甚至從沒聽過狼還能長這麽大。它四肢著地時,就足有一個成人那麽高,強壯的身軀,矯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著它的不好惹。


    但它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渾身的血跡,半邊皮毛極不自然地卷曲著,應該是皮開肉綻的狀態,不知道骨頭或者內髒傷著沒,一隻眼睛微微闔著,周圍全是氤氳開的深深淺淺的痕跡——陶澤安猜測那是血跡。


    它走得極慢,腳步踉蹌,似乎下一秒就會不支倒下,卻就這麽憑空出現在了陶澤安身邊,與他來了個眼對眼。


    也許是角度緣故,陶澤安隻覺得那眼睛極亮,極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沒想到會遇到人,猛地站定,搖搖欲墜的身體迅速地繃緊了。兩耳微動,整個身子微微下伏。


    這是馬上要發動攻擊的狀態!


    顯然,重傷瀕死的猛獸把出現在眼前的一切生靈都當做了攻擊的對象。泄憤也好,除去威脅也罷,總之,它不打算讓陶澤安活著!


    頭腦中飛快地拉響警報,陶澤安在生死關頭爆發出了巨大潛力,猛地一撐身體,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不等站定就拔腿拚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真正的奪命狂奔——他現在隻能賭,賭這隻重傷的巨狼並沒有餘力來追他,拉開的距離寬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則,自己這小身板還不夠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顯然低估了對方。


    隨著對方喉間一聲低低的、熟悉無比的吼叫,陶澤安瞬間被籠在了一片巨大的陰影中。驚駭無比地一迴頭,就見巨狼已飛撲過來——它躍出的距離遠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識——尖銳無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齒似乎昭示著他的生命即將到此為止。


    這一刻極短又極長,短到陶澤安本能地伸手遮擋一下腦袋都來不及,又長到他覺得死神已經在他鼻子尖上轉了幾個來迴。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殺氣撲麵而來,然後……倏然消失了。


    陶澤安猛地癱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伸出顫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剛剛分明已觸及了那微涼的狼毛,然後,整頭巨狼,就這麽在他麵前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這也太特麽扯了……”渾身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腿軟得跟麵條似的,他喃喃自語,覺得腦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壞了腦子,現在說不定都在精神病院關著了。


    陶澤安劫後餘生,心情大起大落,一邊半身不遂地企圖站起來,一邊唿唿喘氣如風箱。


    然後,他看到一點金光一閃,一把巨大無比的劍,和一個……類似大盤子般的東西,瞬間出現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虛虛地懸浮在半空中。


    好幾個人就那麽從劍上、盤子上探身,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怎麽樣?尋著那封欽了嗎?”有人遠遠地喊話,聲音迅速地由遠及近,話音落時,人也到了近前。


    陶澤安麵無表情地仰起頭,就看到一隻巨大的葫蘆沉浮著飛了過來,上頭同樣跨著一個人。


    “這兒有他的蹤跡,隻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聲音忽然響起,隱隱透著威嚴,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澤安正上方響起的!


    他嚇了老大一跳,抬頭,就看到不知何時上方懸了黑漆漆的一團,看模樣應當是一隻大鳥。顯然,鳥背上也坐了人。這一人一鳥來得悄無聲息,陶澤安竟完全沒有察覺。


    此時一出聲,嗖嗖嗖,遠遠近近又有不少人趕了過來。陶澤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這二三十人有的靜靜懸在半空中,有的跳下來仔細查看了方才巨狼走過的地方——黑夜似乎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雖有人象征性地舉著些不知名的發光物什,卻沒有人真的依賴它們照明。


    “那封欽已在強弩之末,按說召喚出一記暗雷已是最後的掙紮,那術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這痕跡也是重傷瀕死之狀,怎的還能突然失去行跡呢?”幾人迅速檢查完畢,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後,那二三十雙眼睛,齊齊聚到了蹊蹺出現在巨狼消失處的人——陶澤安——身上。


    陶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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