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黑白的準則,不過在於是多數人和少數人的差別罷了。真相或許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裏,但是,如果不能獲得大多數人的讚同,一樣是不能從黑變白。


    世界的殘酷就在於此,沒有所謂的清高能獨活下來的人,隻有適應社會,能操縱輿論的人,能活得下來。


    晏子淡淡地把錄音筆先關了一會兒,說:“我知道杜小姐是個思想獨特的人,不畏懼任何人的閑言蜚語,但是,杜小姐,你在這個世界裏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世界本質上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我知道。”杜玉心點了頭,“我知道有人要置於我死地,恐怕,這個目的還不在於我,畢竟我這人身上,沒有什麽可以讓對方有利可圖的。”


    “那你到底準備怎麽做?怕牽累其他人,把事情全部單獨扛下嗎?”


    “扛下的話,等於說否認了這個世界的公知。我不會這麽做的,更何況,沒有用的。對方不會因為這樣而鬆手,更會把我把死裏整。”


    晏子的眼珠子射到她臉上:“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自己的清白嗎?”


    “其實我覺得這是個很可笑的問題。沒有物證可以證明我是主犯,這不就是可以證明我清白的最好的證據嗎?至於其它的,我沒有。宋記者,你可以如實地報道我剛才說的話。我相信你說的,公眾是聰明的,不會被人愚弄的。”


    晏子愣了愣,心想,她究竟懂不懂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是聽懂了,還是根本沒有聽懂。


    杜玉心低下頭,喝著杯子裏的水,熬夜的關係,讓她本來不太好的嗓子又疼了起來。


    “你們先走吧,該說的話,杜小姐都說了。”秦黎箏打開了房間的房門,對他們兩個人說。


    晏子隻好站了起來,和洛洛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派出所外麵的時候,洛洛給自己爸打電話匯報情況:“是,我和晏子,剛才在裏麵和杜玉心交流過了。她承認她現在手裏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她認為,對方也沒有物質可以證明她是主謀。”


    結果,對麵姚爺說:“我看見你們兩個了,過來吧,一塊喝杯茶。”


    派出所對麵,有一家看來是二十小時開業的便利店。姚爺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裏頭,一隻手插著風衣口袋,一隻手衝他們揚了揚。


    晏子可能是在心裏打腹稿了,沒有察覺到姚爺來到這兒了,等洛洛帶她走到對麵的便利店時,她想轉頭走人,根本來不及。


    “是晏子吧?”姚爺兩隻手,各端了一杯從便利店買的熱茶,給他們一人一杯。


    晏子見茶都遞到了自己麵前,隻能接了過來:“謝謝。”


    “你長得像你舅。”姚爺說。


    晏子眼裏閃過一抹詫異,這該是她第一次聽有人這樣說,不由疑問:“你見過我舅?”


    “當然見過。”姚爺衝她微笑,“你舅和你媽,長得有點像又不太像,像你那鼻子,長得就比較像你舅。”


    這點姚爺是沒有錯的。她的鼻梁,比起母親天生美人似的小巧,多了一絲男士的筆直。說她是像她爸的鼻子,又不太像,經姚爺這樣一分析,是像她舅。


    “你舅很疼你媽,應該也很疼你。”


    “是的。我舅舅很疼我,以前還常說,希望讓我當他的接班人。”


    “你現在能這樣的優秀,宋家人栽培你的功勞,是不言而喻的。”


    晏子突然皺了眉頭:“你不會是想說,因為這個原因,我和宋家人親近,和姚家疏遠——”


    “不,從一開始都說好的了。如果,你是個女娃,由宋家來栽培。所以你姓宋。這不是因為姚家不喜歡女娃。不信你問洛洛,他奶奶比誰都喜歡女孩子。但是,因為這是我們姚家欠宋家的,當初宋家的女兒,你媽媽嫁給我弟弟,犧牲了太多的東西了。雖然你媽媽是自願的。”


    “我知道我爸媽是真愛。你剛才說的這些東西,我沒有聽我身邊的人說過,所以,我不知道怎麽迴答你這些話。”


    “你認為是假的嗎?”


    “我不知道。”


    洛洛在旁邊一直聳肩蹙眉的,瞧吧,他這個堂妹多不好對付,他爸都得吃癟。


    大馬路上,幾輛車馳過,看著那車燈照過來,像是要刺瞎了眼睛似的,姚爺眯了下眼:“晏子,你什麽時候願意迴姚家看看都可以的。洛洛你認識,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洛洛。畢竟以後,如果我們這些老人都走了的話,你和洛洛是唯一的親人了。”


    突然聽姚爺把話說到這樣感傷,洛洛都摸了下自己胸口:“你這才幾歲?!”


    姚爺不和幼稚的兒子辯嘴,隻對晏子又笑了一笑。


    晏子其實看他們父子,真是像,不同點可能隻在於,一個經曆的事兒多了,是個典型的成熟的曆經滄桑的男人,另一個經曆的事兒可少了,所以,還一麵的天真,一麵的狡猾。


    “其實,大伯——”突然聽見自己口裏吐出這句大伯時,晏子都怔了下。


    洛洛訝異的眼珠子要突出來了:“你怎麽,怎麽就叫了他——”


    小妖精心裏不順氣,不信自己老子這麽能幹,一出馬馬到成功,這讓他洛洛往哪兒擱臉。


    姚爺伸出那腳,在兒子屁股上踹了腳:“有什麽奇怪的?人家就是我侄女,叫我大伯,天經地義。”


    “爸,你這得瑟的太沒有道理了,沒有天理!”洛洛大聲抗議尖叫。


    晏子嘴角的弧度不由往上扯著,笑不攏嘴。


    “好吧,都迴去休息吧。”姚爺低頭看了看腕表,都快淩晨了。


    “爸,可是玉心都迴不去,怎麽辦?”洛洛主要是擔心早上起來後知道真相的包子哥。


    “你們迴去吧,你征征哥不會有事的。”姚爺的口氣略帶凝重。


    晏子走開的時候,迴頭又望了眼姚爺,偷偷的。


    洛洛發現了,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知道她那個性格,那個清高固執的脾氣,問:“你看我爸,是因為什麽?”


    晏子說:“我爸爸一直在深山裏,我都很少見到他。”


    “我爸和你爸長得像是不是,畢竟他們兩個是兄弟,肯定是像的。你看見我爸,想到你爸了。”洛洛才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這才是我爸得瑟的玄機。”


    晏子沒有說不是。


    不平靜的一夜。杜家三個人,沒有一個能繼續去睡。


    杜宇到處打電話,想托關係打聽女兒的情況。


    初夏坐在沙發裏,一聲不發的。


    杜儒霖更是傻子似的,一會兒抱著腦袋唉聲歎氣,一會兒像狂躁症一樣在陽台上蹦跳。


    他這是傻了是不是?肯定是的。為什麽會傻到打電話去給那位陸家大小姐。好了,事後她真的追究起來了,查到當年的臭事兒上麵去了。他杜儒霖怎麽辦?是要在陸家人麵前把臉都丟盡了才夠嗎?


    天亮了,肚白在城市的天際露出了個臉兒。


    初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像是做了重大的決定:“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杜宇拉住她,問。


    “我去找陸君。”


    一句話,屋裏另兩個人全愣了。


    “你去找陸君?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連蔓蔓都不好麻煩嗎?”杜宇吃驚地說著。


    “我不去找蔓蔓,是,是怕給蔓蔓添麻煩。但是,我直接去找陸君,不就是和蔓蔓沒有關係了嗎?”


    杜宇想她這話是沒有錯,可是,可是君爺那是什麽人,能吃人的閻羅。這樣去找君爺,豈不是那個麵子,他知道自己老婆最討厭在君爺麵前丟麵子了。


    “怎麽?”初夏瞪起他說,“你不是之前才偷偷去找過他?有什麽可以害怕的?最多,我給他跪下,我給他磕多幾個頭。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初夏膝蓋底下沒有黃金,不稀罕。”


    杜宇猛然打了個哆嗦以後,突然伸手把老婆摟住,道:“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是疼這個孩子的。”


    能用著再說嗎?那樣愛麵子的一個人,倘若不愛一個人,何必到磕頭下跪的地步。


    初夏肯定是口上不認的,把他身子一推,說:“別唧唧歪歪的,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沒見那孩子一晚上沒有迴來嗎?”


    “我陪你去。”杜宇轉身去櫃子上麵拿車鑰匙,要和老婆一起去。老婆那樣要強的人,都要給君爺磕頭了,他算什麽,給君爺磕一晚上都沒有關係。


    杜儒霖站在那兒傻眼似的,看著父母兩個人前後走出了家門口,聽見門砰的一聲響,才反而如夢初醒了。


    天。他爸媽去找君爺,可是有個問題沒有先解決。君爺的兒子和他妹妹在談戀愛,要是在這個時候穿幫了,怎麽辦?


    “爸,媽,等等我——”杜儒霖抓起衣服,追上去,一邊喊一邊流汗。話說,昨晚接到他電話以後,都不知道那位陸家千金是不是告訴君爺他妹妹出事了。


    考慮到君爺一家三口是不是在睡覺,杜宇開車過去的時候,一看六點鍾,和初夏坐在車裏,把車子停在了君爺大院的門口的馬路邊上,等著。等到差不多七點了再上門拜訪,可能合適一點。


    大約六點半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了大院的大門。


    “君爺他老婆——”杜儒霖坐在後車座上,見到白露姐姐的身影,第一個喊了出來。


    初夏心裏琢磨了一下,都知道白露姐姐比君爺好說話多了,如果能提前先做做白露的工作,肯定有好處。


    杜宇一樣這樣想著。夫婦兩個不約而同下了車。


    其實,白露一樣看見了他們家的車。杜家的車多顯眼,是掛著杜家飯館招牌的小貨車。這段日子自己兒子和杜家的女兒在交往,白露對這方麵更加留意,一眼就看到杜家素心齋的招牌了。


    白露停住了腳步,等他們一家人走上來。看得出來,從杜家直衝她這兒來的趨勢,杜家根本就是來找她老公的。


    “白露。”初夏第一個跑到了白露姐姐麵前,熱絡地打了聲招唿。


    與君爺關係不好的人多著,但是,這些人,都不一定和白露姐姐關係不好。誰讓君爺脾氣臭,人見人不愛,白露姐姐卻是人見人愛。


    “走吧,對麵有間包子店,我們到對麵坐坐。我家裏那兒子還沒有起床。”白露對他們說。


    杜家幾個人交流了下眼神兒,欣然應同,都想:白露姐姐真會做人,不會像君爺輕易給人閉門羹吃。


    一行人走到包子店的時候,時間還早,但是,做完晨練來吃早點的老人家已經不少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張桌子坐下來,四周熙熙攘攘的。初夏杜宇看著都有些尷尬。這樣的環境,怎麽說正事兒。可是,正好是這樣的場景,如果說錯了什麽話,肯定誰也不敢在這個地方突然吵架起來,剛好。


    白露招唿服務生,點了幾籠子點心,以及早茶。


    杜家見著更不好意思了,怎麽變成他們是來這兒蹭白露的早飯似的。要是被君爺知道了,不得被君爺笑掉了大牙:怎麽,你們來求我辦事兒,結果,來蹭我老婆的早點?


    像是看出杜家人那些表情下麵的想法,白露嘴角微彎,像是笑了笑:“陸君昨晚沒有迴家,沒有關係的。”


    順著她這話兒,杜宇先囤了吞口水,拿帕子擦著額頭的汗珠兒:“我們是有事想陸君幫個忙。”


    “什麽事兒,是玉心的事兒嗎?”


    哎?白露姐姐知道?怎麽迴事?


    杜宇和初夏都是吃驚的表情。杜儒霖耷拉著腦袋。


    白露給他們杯子裏倒茶,說:“邊說邊吃吧。這包子店裏的包子還算不錯。小時候,我家征征他爸不給他做早飯的時候,經常上這裏吃。”


    “白露,你知道我們家玉心的事嗎?你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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