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爺走出洗手間,望了眼大床上把自己裹到像隻毛毛蟲的小包子,說:“想在這裏睡好好睡,如果半晚睡覺不安分——”


    小包子連忙插嘴:“我睡覺不會不安分的。舒愨鵡琻”說著,小身體規規矩矩地擺成一支筆杆。


    君爺無語了。


    白露舉起手輕捂住嘴巴,不敢當著君爺的麵笑得太大聲。


    說起小時候,這孩子很小的時候,從很小開始,君爺都沒有讓過兒子睡大人中間,主要是由於君爺這個當大夫的,知道小孩子睡在大人中間容易窒息,唿吸不好。再有,君爺想自小鍛煉兒子的膽量。這下可好,鍛煉出了兒子一聽說耗子嚇出一身病。


    “征征,告訴爸爸,為什麽害怕耗子?因為耗子長得很可怕嗎?耗子都沒有征征一隻小腿大,征征何必怕耗子?”君爺坐在床邊,一五一十和兒子講起了道理。


    小包子反詰爸爸:“爸爸,大象比耗子大多了,都怕耗子呢。”


    “那是因為大象笨拙,大象的腦子有征征聰明嗎?”君爺不是不答應兒子今晚睡這兒,伸手,幫兒子把蓋在身上的被子輕輕地整理整齊了,說,“征征怕耗子,有沒有想過,其實耗子更怕征征。”


    “耗子怕我?”小包子的注意力全部被爸爸的話吸引住了。


    “耗子怎麽不會怕你?天地萬物,沒有一樣生物是不怕比自己體積大的東西。人類一樣恐懼獅子老虎大象,但是,在麵對害怕的時候,人類選擇了使用腦子,想出法子來打倒讓自己恐懼的對象。耗子見到人,隻會想跑,你說它不是怕你又是怕什麽?”


    小包子的小腦子努力思考君爺老爸的話,最終必須承認:“爸爸你說的話對。可是,我怕,我怕趁我睡覺的時候,耗子跳到我床上把我咬了。”


    說來說去,小包子是認為自己那張小床不具備防禦性,睡爸爸媽媽的床,可以讓爸爸媽媽當擋箭牌。


    孩子終究是孩子,麵對害怕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找爸爸媽媽。


    君爺嚴肅的臉不由自主泛起了一絲柔情蜜意,伸手輕輕撫摸兒子的小腦瓜,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下去了。


    鐵漢子的心要被攻陷,其實,最容易的一招,無非是以柔克剛。


    白露由此想到自己不時被自己大哥大嫂念叨的話,白隊和雲姐都是愛說她不夠女人味。


    白隊都可以直接拿鄭大姑的兒媳婦餘華英,來諷刺自己妹妹不會當女人了。想這餘華英,與白露姐姐一樣是美女。可人家會在男人麵前矯情,裝嬌,撒嬌,可以說,不會撒嬌的女人,在男人麵前,長得多美,都等同於無。男人隻會覺得你無趣。


    白露姐姐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要她撒嬌。額,她在自己父母大哥麵前都從來沒有撒嬌過,要她在君爺麵前撒嬌,讓她自刎還差不多。


    她是這個樣了,他也是那個樣了,兩個人的日子不也是照樣過下來了。相看不相厭,足夠了。愛得太深,更怕恨得太深呢。


    今晚兒子,算是在她麵前上了一堂十分真實和現實的課。隻見小包子在君爺老爸麵前撒撒嬌,裝裝小可憐,君爺老爸立馬舉手投降了。


    多嚴厲的人,多冷血的人,多無情無味的人,其實心底裏都是存了一絲柔情。


    白露妒忌兒子會撒嬌,但是,不知道兒子怎麽學會的這招,她和他都不像是會撒嬌的人。小包子有許多特質,都是他們這對父母不具備的。


    包子睡在爸爸媽媽的床上,叫做一個安心,忒安心,不會兒,輕輕的唿嚕聲飄出小鼻孔。


    今晚有客人來,招唿著說話忘了時間,一看都快十二點了。白露不敢再耽誤,趕緊走去洗澡刷牙。等她再迴到房間時,看見君爺已經躺在床上了。君爺一隻手搭在兒子身上,像是銅牆鐵壁的護衛,又像是輕輕的撫慰。


    白露躡手躡腳走過去,關了他們那側的床頭燈。走迴自己睡覺的位置時,突然有點睡不著。迴頭看他們父子一塊睡的模樣,猶如不忍心破壞的心情。


    走出臥室,去給自己倒杯水。


    鄭大嫂半夜也是起來,上洗手間,經過廚房剛好看見白露站在那兒一邊倒水一邊像是出神,走了過去,道:“明天你們要上班嗎?”


    聽到聲音,白露慌張將倒水的水壺擱在了廚房的桌上,迴過頭,見到是鄭大嫂,問:“大伯母是睡不著嗎?”


    “哎,叫我什麽大伯母。”沒有其他人在,鄭大嫂不知不覺中,和白露說話時迴到了白露小時候,不僅話匣子打開了,說什麽都不需顧忌了,笑道,“像以前一樣,叫我王姐行了。”


    鄭大嫂娘家姓王。白露的媽在保定的時候,兩個人關係好,帶各自的女兒說說笑笑時,都說是不想自己老,幹脆讓各自女兒叫彼此為姐姐。


    白露記起了這事,和鄭大嫂一樣笑意不止,說:“現在太多人,不能這樣叫了。”


    “你兒子都幾歲大了,是不能這樣叫了。我也隻是開開玩笑。”鄭大嫂說。


    白露摸了下自己的臉,兒子都生了,她這年歲也快步入老年化了。女人的青春一晃而過,尤其是嫁給了男人以後。


    鄭大嫂看見她停下腳步,為的還是自己女兒的事,悄悄問她:“今晚上,那位馮同誌,你認識嗎?”


    說是君爺的部下,但具體是個什麽樣的小夥子,鄭大嫂隻見過一次麵當然不清楚。


    白露迴想起了今晚馮永卓的種種怪異,以及自己老公一樣的怪異,猜都猜得到是怎麽迴事。隻是沒有想到那位出自名門的馮大少爺,竟然會對鄭沅潔一見鍾情?


    鄭家,比起馮家,肯定隻能算是草根。


    馮大少做這些事像是想追求鄭家的女兒,他家裏人知道嗎?


    白露是個謹慎的人,迴答鄭大嫂的話說:“這事兒,我其實也不太清楚,迴頭,我問問6君。”


    鄭大嫂聽到她說君爺壓根沒有就這個事和她提起過,心裏想,莫非是自己多慮了。這種事兒,如果君爺真是有意,也該先告訴自己老婆。畢竟,白露是他們鄭家的親戚,比較好下手。因此,很難不聯想到今晚女兒說的那些話。


    “白露,我看6君,你老公,是挺好的一個人。”鄭大嫂說。


    老一輩都這樣,絕對都是勸和不勸離。


    白露都覺好笑。鄭大嫂與君爺見麵不過區區一天,能看出君爺哪兒好哪兒壞,不過鄭大嫂的心意她收到了。


    鄭大嫂見她沒有迴話,又說了句:“我是想,他既然是你媽挑的,你媽的眼光難道你會信不過?”


    他是她媽挑出來的女婿?


    白露的臉色背對燈光微微有些黯然。促使她和他在一塊的,說起來都是白家和6家人的安排。她媽又不是姓白。她媽如果想她和他在一塊,也隻不過是身為白家的兒媳婦,順從白家的意思。


    據白露知道的,當她媽得知她一心一意隻在意君爺時,曾經歎過一句話:你這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或許她媽早知道,她是要栽在君爺手裏的。而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嫁給一個喜歡她更多的人,付出的代價是什麽,白露到現在都體會到了。好處是,甜甜蜜蜜,以為婚姻把他鎖在了她身邊,他永遠在名分上是屬於她的了。壞處是,時不時心酸無比,因為能鎖得住人不一樣能鎖得住心。


    白露喝了口白開水,感覺味道蠻淡的,問鄭大嫂:“要喝咖啡嗎?”


    鄭大嫂見她想喝,一塊點了頭。


    君爺打了一個小盹兒醒來,見兒子另一邊的床位依然空空如也,白露姐姐不見蹤影。小包子睡得是口角都微微流了一點口水。君爺的指尖幫兒子的小嘴角擦了擦,爬起來,看鍾表指到了半夜兩點,不知道她是做什麽去了。


    濃眉鎖了半截,君爺走到門口,打開門,望到了廚房裏射出了一點微光。依稀好像傳來白露和鄭大嫂之間的談笑聲。


    白露姐姐美歸美,卻是極少笑的。隻是鄭家這對母女來了以後,白露姐姐的歡笑聲似乎多了不少。


    君爺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默默聽了一陣。


    第二天一早,鄭大嫂和鄭沅潔到君爺的單位替換鄭二嫂子和鄭大姑。


    鄭二嫂子和鄭大姑在老人家病房的這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以前請的是陪護所以不知道。自己親自守了一迴,才知道什麽叫做辛苦。晚上,老人家光是起來上廁所,半個鍾頭一次。


    鄭大姑在私底下埋怨:不如


    給老人弄個尿褲算了。感情鄭姑婆晚上上廁所的習慣,比三歲小孩子更麻煩。


    鄭大嫂和鄭沅潔沒話說。哪止是晚上,白天老人家都一樣。老人家尿道鬆弛,動不動有點尿意都要上廁所,這點倒是不能埋怨鄭姑婆想折騰人。人老了,是這樣的了。


    鄭二嫂子和鄭大姑把交接棒給了鄭大嫂她們母女。鄭沅潔問起今晚是誰接替她們。


    鄭大姑想都不用想,說:“那肯定不是我們了。我要迴去弄家裏頭呢。我那兒媳婦你們不是不知道,不幹家務活的。我昨晚上沒迴家,今天迴去保定還得買菜,不然一家人都沒有飯吃。”


    鄭二嫂子說話比較委婉,道:“我迴去和你二叔商量商量,征求下意見,看由誰來接替你們。”


    鄭沅潔對此,忍不住先說了一句:“我和我媽在這裏陪奶奶沒有什麽。可是,奶奶如果見你們個個都不來,到時候,氣起來,又說些什麽話,我和我媽對奶奶可是從來都沒轍的。”


    鄭二嫂子和鄭大姑同時麵色一暗。接著,鄭二嫂子小心看了眼老人家在床上像是睡著的臉,幹巴巴地笑了笑,沒有說話,拉著想說話的鄭大姑走出了病房。


    “你瞧瞧她說的是什麽話!”鄭大姑出了病房,立馬罵起了自己的侄女,“他們家是老大,本來就該負起老大的責任!”


    鄭二嫂子隻知道一點。老人家當初,是其他幾個兒女個個都不要老人家在他們家裏住,最後被送到了鄭大伯一家住了兩年,結果給鬧出了個癌症來。為此,鄭姑婆從來不敢當眾人罵鄭大嫂和鄭沅潔。因為鄭姑婆知道,到最後,她沒地方去的話,老大的家是她最後的退路。要鬧,隻能罵那幾個不讓她去住的兒女,包括鄭二嫂子一家。


    鄭姑婆罵起他們來,是一點都不留情麵。隻知道,自己這個病,到底是與被他們幾個氣出來的,都有關係。


    她鄭二嫂子雖說是鄭姑婆最疼的兒媳婦,但是,鄭二嫂子心虛。她害怕鄭姑婆,特別怕。最怕老人家不講理,鄭姑婆偏偏是最不講理的老人。


    當年他們老二家不是沒有接過鄭姑婆到家裏住,但是鄭姑婆在他們家簡直是鬧得他們家雞飛狗跳,同樣的,鄭姑婆在其她女兒家裏住時也一樣,私底下總是喜歡挑撥離間,搞到所有人都無法忍受。所謂家和萬事興,可是鄭姑婆從來沒有這個念頭,巴不得自己不好,兒女都不好。


    到最後,作為老大的鄭大伯一家是無奈,隻好把老人家接到了自己家裏。


    鄭二嫂子其實都挺佩服鄭大嫂,這樣都能忍受兩年下來。


    “走吧,走吧。”鄭二嫂子說,“沅潔說的沒錯。如果我們不來看她,她到時候把我們罵到京城裏的人都知道了。我們做女人的最慘,男人在外麵被人罵的話,到最後不是罵迴我們女人。”


    鄭大姑於是想到自己家裏是最受欺負的一個,連孫子小海都可以隨時欺負她,心裏麵一陣悲涼。


    看看鄭大姑,對比自己,鄭二嫂子感到自己是幸運的。自己女兒,要嫁給體製內的人了,有錢,有房,有車,工作穩定,人生平順。比起鄭沅潔,不知道好多少倍。自己和老公當年那口氣,終於是吐出來了。


    鄭大嫂見她們人都走了,對女兒說:“你去忙吧。陪你奶奶不用兩個人。”


    鄭沅潔是不能耽誤工作了,因為現在他們老大一家,說句實話,她媽這樣離開保定,家裏的小本生意都不用做了,因為不能指望她家裏那個整天喝酒的老爸有作為。而實際上,家裏這兩年沒被人急著討債,都是靠了她鄭沅潔。隻是,這事兒,鄭大嫂都不敢和自己老公說。怕鄭大伯知道了自己女兒有錢的話,想向自己女兒伸手要錢。


    “那我走了,媽,有什麽事你打電話給我。”鄭沅潔交代母親一句後,匆匆離開。


    馮永卓來單位上班時,想見見她,卻隻聽到說她已經走了。


    白露在家裏的時候,由於鄭家母女趕著六七點去接班,早起早走,沒有遇上。白露就此在早餐桌上和君爺說起了馮大少的事,問君爺:“你說馮永卓,是傻了還是怎麽的?難道想追我妹子?”


    君爺戴著一次性手套在給兒子抹麵包上的奶油,聽到她這話望了她一眼,像是在說,這不是明擺的事情嗎,何必多問。


    “真的?”白露詫異的是他竟然同意。


    “真的。”君爺冷靜


    沉著。


    兄弟想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君爺怎麽會不同意。


    白露唇角微彎,禁不住吐出了一句嘲諷:“你還相信愛情?”


    君爺但若無視:“怎麽會不相信?”


    小包子坐在爸爸媽媽中間,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小嘴巴裏嗆了一口牛奶。


    白露抽出紙巾遞給兒子讓兒子自己擦擦嘴。


    君爺幫兒子將牛奶杯移開,說:“吃飽的話去收拾書包。”


    “沒,沒吃飽。”小包子堅持地坐在父母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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