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卓在一怔之後,著急將自己口袋裏的錢包拿出來時,鄭沅潔已經付完款了。舒愨鵡琻伸出手去幫她拎袋子時,突然記起她袋子裏裝的東西不適宜,隻好縮迴手。


    “走吧。”鄭沅潔自己拎了袋子。


    馮永卓急急跟在她後麵,問:“要不要買點什麽吃的?”


    鄭沅潔被他像是學校踏青前買東西的話逗笑了,說:“對,你說的對。征征應該喜歡喝乳酸菌。”


    看她迴頭要去買小兒飲料,馮永卓急忙攔住她:“君爺不喜歡孩子吃這種東西。”


    有個當大夫的姐夫是這點麻煩了。鄭沅潔抓不到頭腦要給小包子買什麽。


    馮永卓對她說了句:“等等。”隨之轉迴超市裏頭,很快轉了圈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盒彩色鉛筆,像是和她偷偷說著秘密:“我看見過,白露姐姐在這兒給她兒子買過畫畫的鉛筆。”


    小女王南南,沒有繼承自己媽媽蔓蔓畫家的天賦。小包子剛好相反,看過畫家姑姑畫過一次畫以後,對畫畫蠻有興趣。不過,這事兒蔓蔓並不知道,君爺更不知情。白露想,小孩子喜歡畫畫有可能是一時衝動,畢竟包子再三和她說過要像爸爸君爺一樣當個男子漢,於是,沒有把兒子喜歡畫畫的事告訴給其他人,同時並不打算注重培養。


    興趣,和夢想畢竟是兩迴事。夢想,才能造就大業。


    小時候蔣大少不也是對書畫情有獨鍾,最後沒有走上這條路。當然,這不妨礙,他們這些想討好小包子的大人給包子買些畫筆。


    鄭沅潔聽著馮大少煞有其事地介紹小孩子畫筆的規格與各種品牌的性價比,嘴角露出淺淺的酒窩:“馮先生,越來越覺得你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是不是家裏有孩子了?”


    他喜歡孩子?no。他們單位裏,真正喜歡孩子的人,屈指可數。


    他這隻是,喜歡拍領導的馬屁?可能有一點。


    誰讓他這兩個領導都是很精的,讓他無所適從。不知道怎麽和領導套近乎,隻能是從最簡單的觀察入手了。再說,沒想到,最終這一招沒有真正用到討好領導上麵,用到討好她身上了。沒錯,他這是第一次給包子買畫筆。


    馮永卓比較緊張的是她以為他有孩子了,咳一聲,正義凜然地否認:“我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


    忽然聽見他這幅正兒八經的口吻,鄭沅潔一愣,隻覺他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充滿了陽光,熾烈的熱度像是集中在她這兒,瞬間溫度攀升。


    很快的,她像是若無其事地低下頭,說:“該迴去了,很晚了,你也要迴家吧。”


    馮大少這時候再傻,都能感覺到她有一絲異樣,說不定是反應,荷爾蒙突然間跟著激發,嗓音裏壓著激動:“好,我們迴去。”


    伸出去的手,要抓住她的手耍一次流氓時,自己先紅了臉,收了迴來。接著,在心裏罵:牽一次不會斷手斷腳,為什麽不牽?


    鄭沅潔在他猶豫的刹那,已經邁出了超市門口。


    君爺家裏一眾人聽到腳步聲迴來,包子先跑了過去開門,喊:“叔叔,阿姨。”


    白露聽到那句阿姨,尷尬地對兒子招手。小包子頓時又知道自己叫錯了,害羞地跑迴來,要鑽進媽媽的懷裏。


    “叫小姨。”白露教導。


    小包子點點頭,卻不敢從媽媽懷裏轉過頭來。今晚丟臉死了,一個兩個全都叫錯。


    鄭沅潔提著裝有彩色鉛筆的袋子,走到白露麵前,說:“給征征買的。”


    “是什麽?”白露好奇地接過袋子,見裏麵裝的是畫筆,眼裏多了一絲訝異,想她是怎麽知道的。當然,有可能鄭沅潔是亂買的。給孩子買畫筆是很多大人都會做的事。


    小包子隨媽媽掉過頭,看到了袋子裏是自己喜歡的那套畫筆,眼睛一亮,兩隻小手抱住袋子,跑迴自己的小房間裏。


    白露對包子背影喊:“征征,沒有和小姨說謝謝呢?”


    跑到房間門口的小包子,聽到媽媽這話,轉過身來,衝大人們害羞地低著那張包子臉,說:“謝謝小姨。”


    鄭沅潔是覺得很稀奇的,因為君爺和白露姐姐都不像是會害羞的人,不知道小包子為什麽如此容易害羞。


    感覺包子是她見過的心腸最純良的孩子。


    馮永卓在她送包子畫筆時,已經幫她弄了杯茶,放到她麵前,說:“喝點水。”


    馮大少這殷勤,真是獻到原本沒疑心的全疑心了。


    眼看自己老婆、鄭大嫂都一幅疑慮的目光跑到了馮大少身上,君爺輕輕咳嗽兩聲,對馮大少說:“現在幾點了?”


    領導要趕他走了。馮大少無奈地一撇嘴巴:“快十一點了。”


    “嗯。”君爺一聲言外之意,你該迴家了,操之過急,吃不了熱豆腐,要壞事的。


    想到今晚好像有點進展,馮大少是該心滿意足了,於是,站起身,對君爺筆直恭敬地敬個禮,道:“我先迴去了,6隊。”


    敬禮的馮大少那副英姿颯爽,和平常的傻愣模樣判若兩人,鄭大嫂和鄭沅潔都看呆了眼。


    馮大少敬完立,英俊的臉臉上露出宛若春風的清淺笑顏,轉過身,走出君爺的家門。


    鄭沅潔突然感覺自己心口哪處漏跳一拍。大帥哥到底是大帥哥。剛他那一笑,真是把女人的魂都能勾走了。


    有了換洗的衣服,鄭大嫂先去洗漱了。


    鄭沅潔坐在了鄭大嫂原本坐的位置,聽到君爺這麽說:“給征征買了什麽?”


    “畫筆。”


    君爺不是沒有注意到剛才兒子看到袋子裏禮物時那雙亮晶晶的小眼珠。未想,他妹妹這對畫畫的性情,他和歡兒兩個人沒有,妹妹的兒子女兒都沒有,反倒是小包子有了一點。隻是,從來白露姐姐都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


    坐在小板凳上的白露,接到了君爺那一記投過來的目光,微微挺了挺肩膀,說:“哪個孩子不喜歡畫畫?”


    這話沒錯。是沒有孩子不喜歡畫畫的。尤其包子這個年紀。她考慮的比他更冷靜更周全。想都知道,小包子將來絕對不可能走他妹妹當畫家這條路。小包子是男人,要有擔當,不能像藝術家流浪成性。


    君爺輕輕舒展眉宇。


    鄭沅潔終於好像能體會到,為什麽馮永卓一路和她說話中,無意中透露出來的對君爺的畏懼。


    這個男人,生就一張沒有什麽表情的麵孔,令人可畏像是天生的。


    鄭沅潔再看向白露時,心裏不由想:怎麽會嫁給這樣的男人呢?


    或許,在京城裏的人,對白露姐姐的認知隻有她到了京城以後那位以白家大小姐身份自居的白露姐姐。可鄭沅潔認識的白露姐姐,是那位在保定,淳樸又可愛的女性。說白露姐姐天真爛漫,一點都不過為。相比之下,君爺像是天生愛玩深沉的男人。


    鄭大嫂洗完出來時,剛好聽見女兒在問君爺有關鄭姑婆的病情。


    今天下午在接待室裏,情況是亂到一團糟,沒有人有心情聽大夫解釋病人是怎樣一個情況。搞到現在,不止鄭大嫂,鄭沅潔都一樣,感覺好像有許多弄不明白的地方。這會兒在這裏,順便可以請教下君爺這個大夫。


    病人家屬急於知道病人更詳細的情況,是有許多因素的,包括錢,包括人力物力,時間。


    為什麽很多人討厭生病,不止討厭自己生病,也討厭自己身邊的人生病,因為隻要人一生病,各種麻煩事兒不斷。並且有許多事,連錢都是沒法解決的。


    不要看鄭家裏好像有些人生活過的不錯,但是,要他們輕易掏出一分錢來,絕對是不容易。


    在保定,請個陪護一天都要兩百多。到了京城,這個數目肯定是不止的。


    君爺道:“陪護我們這裏是沒有的。但是,情況穩定之後,因為我們這裏不接受手術後調理的病人,會把人轉到其它醫院去。專人陪護一天幾百是要的。”


    一天三百計算,一個月要將近一萬的支出,光是這一項。更不提老人沒法報銷的醫療項目需要鄭家支出的費用。


    “我奶奶這個病,能好嗎?”鄭沅潔問,“我在網上查,說是預後不大好,做手術有意義嗎?”


    君爺幾乎不用想,都知道她們顧慮什麽。有時候的確不是錢能解決問題


    的,尤其是像有些人,更不是錢能說話的。今天見過鄭姑婆以後,君爺心裏頭已經有預感了,這個老人,遠比溫家奶奶要麻煩。


    “像癌症,要看情況的,不是說一個病種等於所有病人預後都不好,科學上隻能說概率,具體到每個病人都不一樣。”


    君爺這話剛出來,鄭大嫂和鄭沅潔臉上都默了。


    果然是這樣。君爺心裏頭想,但是殘酷現實的話還是必須往下說:“老人家這是初期,及時做手術,術前身體精神各方麵都不錯,預後應該活上幾年都沒有問題。”


    鄭大嫂母女倆徹底默了。倒不是說鄭家人想詛咒老人死,隻是,可想而知的麻煩將是接踵而至,首當其衝,是他們老大一家,必定無疑的了。


    其實,君爺之前和白隊有存有顧慮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問:“為什麽不在保定做這個手術?”


    老人家這個手術,說起來保定醫院又不是差到沒有一家醫院能做。到底是怎麽迴事,值得深究。


    “不瞞6大哥。”鄭沅潔沒有顧及鄭大嫂的眼神,認為白露一家有權利知道這個事,當然,說了可能人家會說她背地裏說老人家壞話,那她認了,她總不能讓白露他們這些不知情的人到時候被牽連一塊落下陷阱裏被坑,於是一五一十把鄭家裏的事情道來,“在保定的時候,轉了好幾次醫院,因為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說來不是我二叔或是我哪個姑姑不滿意,更不是我們家敢對醫院不滿意,是我奶奶,整天說醫院想害死她。”


    “醫院想害死她?”白露聽了都一驚。


    這是瘋子才會在醫院裏說這樣的話吧。


    鄭姑婆當然沒瘋,說這個話是由於老年癡呆症又不太像,因為老人家精靈著呢,至於是不是含沙射影說兒女勾結醫院想害死她,可能正由於這樣,使得鄭家兄弟姐妹間為這事吵上不止一兩迴了。


    “誰敢害死我奶奶?”鄭沅潔覺得自己說這個話都好笑。當然,鄭家裏據她所知,哪怕是被鄭姑婆最疼愛和信任的鄭二嫂子,被鄭姑婆反反複複的性格都折磨到夠嗆。


    鄭姑婆說話是典型的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典型的倚老賣老,做了錯事就說自己老糊塗了,其他人必須原諒她,擺出一幅老賴的模樣。要麽,幹脆不承認是自己做的。


    像今天,老人家不是說了她鄭沅潔沒給老人蓋被子嘛。不知道哪個護士姑娘聽見了,心裏同樣被氣到,抱多了床被子到病房裏給老人加蓋。老人知道後,立馬否認說自己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說如果自己說過這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君爺為此都聽到自己底下人議論,說現在的人是:好人短命,壞人長命。


    “有陪護都不行。”鄭沅潔說,“我奶奶要求所有人必須孝順,管你有沒有工作,需不需要養家糊口,誰敢不來,她罵到全醫院都知道。所以,所有人都必須輪班。”


    鄭姑婆手裏沒有幾個錢,幾個兒女也都沒想過貪老人家那幾個錢,但是,老人家那把嘴,能把鄭家所有人害死,是絕對的。


    “哪怕所有人按著我奶奶說的話,輪流在我奶奶床前侍奉了,她也能,在一個麵前罵另一個。就像,剛才我和我媽在醫院裏,她當著我和我媽罵我幾個姑姑的話。現在,我和我媽不在,她可能在我二嬸和大姑麵前開始說我和我媽的壞話了。”鄭沅潔歎氣,“所有和她相處久了的人,知道她這個脾氣了,倒是沒有什麽。隻怕一些根本不了解情況的,路過時,聽她一兩句這樣的話,真是害人不淺。”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在保定,鄭姑婆曾罵到,幾個兒女都在同鄉麵前百口莫辯。很多人來追究鄭家人,問他們是不是真的不孝順,沒有去看老人。實際上,鄭家人每天哪怕雇了陪護,都必須到醫院報告一趟。


    白露是沒有聽過見過這樣的老人,聽得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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