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迴到家以後,坐立不安,連吃飯都沒有胃口。因為小兒子暫時在大兒子家裏,她不用顧忌小兒子在家會疑心,可以肆無忌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這時候最想做的事情,是想哭。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自己太無能了。可是,哭又哭不出來,另一邊的理智告訴她,哭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跑到二樓想找閨蜜陸夫人說點心裏話,突然才想起,陸夫人和陸司令前天一塊迴了陸家老家,說是老家那邊有點事兒。


    不知該找誰說兩句貼心話,尤其是想到老公那副冷冰冰鐵麵無私的口吻,越想越難受。和對老公說的一樣,現在或許,她隻能找兒媳婦沈佳音商量了。


    沈佳音接到婆婆的電話時,由於之前有公公先打過招唿,因此並沒有感到詫異,點了頭說好現在就過去。


    走到君爺書房門口,探進裏頭,和老公打了聲招唿:“子業,我去趟爸媽家裏。”


    姚爺轉過身,微皺眉,問:“媽找你?”


    “嗯,媽心情不大好,我過去聽她說話,幫她解解悶。”


    白露在沈佳音後麵聽著,都覺得姚爺這媳婦太會說話了,笨丫頭完全是表麵現象。


    得到老公允許,沈佳音將家裏交給老公後,又下了樓。


    姚爺要迴屋去看看弟弟,走前和君爺說:“我爸說把寶兒交給你就好。我知道我不該插手,但是,寶兒這病不關是寶兒一個人的事。”


    “這個問題,我想幹爸把寶兒的事交給我時,都想清楚的。”君爺明白兄弟所指為哪樣,冰冷的俊顏諱莫高深。


    “不,我是指——”姚爺頓了下,又道。


    君爺對他這句欲言又止,儼然頗有一點不解。


    沈佳音來到婆婆家裏,敲了門。姚夫人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出來開門,見到她,問:“吃飯沒有?”


    隻這一句,沈佳音都知道婆婆可能悶在心裏都沒有吃飯,於是撒了個小謊說:“吃是吃過了,但不知怎麽迴事,好像又餓了。”


    姚夫人聽她這樣說,馬上找到了事兒做,道:“那你等一下,我剛好中午也吃過,現在也餓了。兩個人煮點麵條吃,好不好?”


    沈佳音拉上門,要陪婆婆進去廚房。


    姚夫人攔住她,隻讓她在客廳坐著。


    姚家的廚房是半開式的,沈佳音坐在客廳,都能看見姚夫人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姚夫人在灶台邊來來迴迴地走動,動作看來不像以往的鎮定從容,有些淩亂。


    等下好的麵條端出來,拿了兩個小碗。沈佳音站起來幫婆婆舀麵條。姚夫人站在旁邊,拿抹布抹著手,想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整個就人完全不在狀態。


    “媽,你坐著吃吧。”


    在沈佳音說了一句後,姚夫人才找到了椅子坐了下來。


    因為中午吃過了,沈佳音給自己隻弄點麵條湯喝。


    姚夫人拿著筷子拉麵條,像是自言自語:“都不知道你公公吃飯了沒有?”


    “爸不是在單位嗎?”


    “我和他吵架了。他剛走,說不定中午都沒有吃。”姚夫人在兒媳婦麵前居然沒有掩蓋,直接說了出來。


    沈佳音心頭有點跳,想到公公剛才和她說過的話,說婆婆如今對她的信任無與倫比。


    “我們兩個吵架這種事都說給你聽,佳音,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都老夫老妻了,結婚幾十年了,能沒有吵過架嗎?可仔細想起了,我還真沒有和你公公吵過這麽僵硬的一場架。”


    “媽,你和爸吵的什麽?可以和我說嗎?”


    “你想聽我就和你說。”姚夫人打開了話匣子,如果一個人想要說話沒有人聽,真是要命的,因此兒媳婦既然願意聽她說,她哪會再顧著婆婆的麵子。從這點來說,姚夫人絕對是個真性情的女人。


    沈佳音隻怕莊如玉的婆婆那種在窩裏反的。婆婆願意和自己說心事,不正意味與自己親近嗎。沈佳音點頭:“媽,你說吧。”


    “我和你爸吵。你爸說為了原則,必要時必須犧牲你小叔。我就想不通了,我說,那是不是你兒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你小叔什麽錯事都沒有幹過,憑什麽必須被你公公犧牲掉。”


    這還真被公公說中了。姚書記現在是想和姚夫人解釋,恐怕姚夫人都聽不進去。而有些話,姚書記作為一個在官場上混的,有自己的準則,不能說的太清楚。


    “媽。”沈佳音在心裏稍微琢磨後,說,“爸說的話,我想可能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他分明就是這個意思!”姚夫人肯定地咬道,“你是剛嫁進來不久,根本不知道他們姚家人是什麽脾氣。”


    沈佳音沒有馬上接上話,等了有一會兒。


    果然,姚夫人見她沒有接話,反而在等了會兒後,自己先耐不住了,開口說她:“你怎麽不評價評價?是我說的對,還是我老公說的對?”


    “可媽,我說了,也不代表什麽,不是嗎?”


    姚夫人被兒媳婦堵了這句口,奇怪,心情沒有感到糟糕,沒有感到兒媳婦很可惡竟然不和她同仇敵愾,虧了她如此信任。應說兒媳婦這句話,是給她頭頂潑了盆水,腦袋瓜忽然間,好像有點明白了。


    “佳音,你覺得,我這是因為氣失去了正常的理智?”


    沈佳音搖搖頭:“不是的,媽,你是太擔心小叔了,才會責怪自己。”


    沒有說她責怪老公,而是說她責怪自己。這個兒媳婦,真不知道怎麽形容好了。蕙質蘭心,太體貼人。誰說她兒媳婦是笨丫頭,她現在隻覺兒媳婦是個太會說話的人了,直說到了她心窩口裏。


    姚夫人低下了腦袋:“好吧,你說的沒錯,我是好像有點錯怪你公公了。”


    “媽,按我說來,不是錯怪,隻是誤解。爸的意思是,他不會放棄小叔,但也不會破壞原則去換小叔的命。媽是把爸這兩個說法對立了來看了。但媽隻要仔細想一想,不對立,說不定也有解決的方法。”


    姚夫人低眉,沉思。


    沈佳音安靜,也就沒有再往下說。


    姚夫人心裏歎:這個兒媳婦,真是多餘的話一句都不會說。


    這邊,曹遠明一家。曹遠明那天從建築工地上迴來。章母給他開門就說了:“你堂姐來過。拎了袋水果。”


    曹遠明沒說話,隻進門。


    章母知道這個女婿是個悶葫蘆,不愛說話的,說完事情經過也就不再多說。


    到了晚上,曹遠明拎著水桶到外頭的公共衛生間洗澡,他媳婦章氏走了過來,給他擰了毛巾幫他搓背,用力地搓,直搓到他的後背一片火紅。


    曹遠明終於開了口:“你那麽用力恨誰呢?”


    “恨誰?你說我該不該恨你?恨你是什麽心思?為什麽把貓貓都抱去醫院做什麽檢查?你要去討好那家人你就去,幹嘛把孩子都扯上?”


    “這個你就不懂了。”曹遠明道。


    “我不懂,你不說明白,要是那家人硬逼著貓貓去捐什麽骨髓,貓貓才五歲,你要讓他死嗎?”章氏越說越來氣,手裏擰的毛巾在曹遠明背上像抽鞭子樣。


    曹遠明吃了道疼,奪過她手裏的毛巾,喝道:“你還想不想過好日子?”


    “想。可想有用嗎?不要忘了之前,我們難道沒有想過跪下去求人家辦事嗎?可人家怎麽看待咱們的?把我們看成陰溝裏的老鼠,又壞又窮?他們有沒有想過,這是我們願意的嗎?我們不是不幹活,可你看,我們這麽努力,有能改變到我們的現狀嗎?”章氏每一句話都像血淚的控訴。


    在這世上,想擺脫貧窮,不是說努力就可以的。起早貪黑的幹,可錢都落進上麵人的腰包裏了,最苦的,最累的,底層在幹的人,獲得的,卻是最少的。


    “你小點聲好不好?你再埋怨有用嗎?有用的話,為什麽我們附近,住的大多數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曹遠明給媳婦頭上澆冰水,冷冰冰的再現實不過的現實,“你再哭,人家也不會同情你。因為,你隻要看看周圍,都知道我們家不算最苦的。”


    章氏因老公這句話,想到了中午姚書記來的時候,明顯,姚書記看見他們家裏這一切時的表情,和姚夫人是不一樣的。


    這不是說姚夫人深居簡出,看到的東西會少於老公。姚書記是見多識廣一些。而是,姚夫人感性一些,姚書記理性一些。


    曹遠明這一家的狀況,說句實話,放在北京城裏,放在全國,都絕對算不上最苦的最可憐的。比曹遠明一家更艱苦更可憐的,比比皆是。當然,不是說放任曹遠明這樣有需要幫助的人家不管。姚夫人娘家不是主動給他們家捐錢捐物了嗎?是曹遠明自己家不要。


    章氏想到這又氣了,不知道老公在想什麽念頭:“他們捐的錢我們要收了,你又不要!”


    “要來幹什麽?他們能捐助到我們幾時?一點小錢,在北京都不夠塞牙縫吃。不是我說,現在當乞丐,一天都能賺上百塊,比我們兩個掙的錢還多。”


    “你說我們去當乞丐?”章氏說完這話直搖頭,“不行。當什麽乞丐,我可不想讓家鄉那邊的人笑話說我隨你來北漂,就是來當乞丐的。”


    曹遠明不管她了,衝完水換上幹淨的衣服。


    “喂,我說我今天把他們都罵走了,這是你教我的,可我還不知道你想做什麽。”章氏拉著他衣服問。


    “這樣就行了。”曹遠明說。


    “什麽行了?”章氏拍打他背,不依不撓。


    曹遠明被她打的不行,隻好抓住她的手,噓一聲:“總之,按兵不動,急的肯定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章氏好像對此明白了一些,雙目放出奪目的光亮。


    到了第二天,沈佳音找了個時間,陪姚夫人找到了曹遠明的建築工地。剛好,章氏今天到工地裏幫曹遠明的忙。


    工地裏招唿外麵來客的工作人員,讓姚夫人和沈佳音在接待室裏靜坐等候之後,派人去把曹遠明喊來。結果又是章氏先到了一步。有了昨晚上老公的交代,章氏今天麵對姚夫人,益發理直氣壯。


    “你又來做什麽?該說的話昨天我都說完了。不管之前發生什麽事,沒有我同意,這事是不可能的。我老公是要幹體力活養家糊口的,哪裏像你們坐辦公室的,身體出點毛病也不用怕。捐什麽骨髓,不要找我老公。我老公要是倒了,我們家怎麽辦?你們養我們家一輩子嗎?”


    聽到章氏這麽說,姚夫人一口氣差點吐出:養你們家一輩子就一輩子。


    袖口被兒媳婦沈佳音抓住,姚夫人忍下了這口氣。


    看見有人攔住了姚夫人,章氏望上了沈佳音幾眼,疑問:“這是誰?”


    “我兒媳。”姚夫人答。


    “你好,舅媽,我姓沈。”


    “叫什麽舅媽?不用那麽親。你老公,我都從沒有見過他來叫過我老公為舅舅一聲。我們兩家根本不親。”


    “親不親,等表舅給我們家小叔捐了骨髓,不就親了嗎?”


    章氏直直瞪著沈佳音這句話,瞪了有好幾分鍾長。


    遇到這種說賴皮話的,當然是要用賴皮話對付迴去。沈佳音覺得,章氏這人說的話,不外乎,和自己那三個姑媽差不多水平,應付起來綽綽有餘。姚夫人隻是不像她,整天對待過這種親戚,才會被一時章氏搞到騎虎難下。


    “你這人說話怎麽這樣!”章氏找不到話駁沈佳音,指著沈佳音跳罵想先下馬威。


    沈佳音可不管她怎麽兇,隻是說出事實:“如果表舅不是愛護我家小叔,想給我家小叔捐骨髓,為什麽去醫院做檢查?”


    章氏“你你你”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能為老公辯解的理由,滿臉像火辣辣的辣椒一樣,要對沈佳音噴火。


    沈佳音直接對她說:“如果舅媽不能說出理由,讓表舅過來吧。這些事是表舅自己做出來的,表舅肯定說得出理由。隻要表舅表明自己是什麽看法,我們一定尊重表舅的想法和決定。”


    曹遠明早就來了,在她們幾個人呆的小接待室外頭觀察情況。現在聽裏頭突然來了個厲害的,一說話竟然把他媳婦拿住了。而且句句都指準到他身上。曹遠明心裏不禁暗暗吃驚。


    手心拍打手背,他覺得自己一樣沒有辦法說得過沈佳音,轉迴身,先溜了。


    章氏在屋裏被沈佳音堵了個啞口無言,等老半天老公沒有來,就知道老公狡猾把爛攤子丟給她一個人,念頭一轉,借個口撤出了接待室。


    姚夫人見章氏一走沒有迴來,心裏著急了,道:“他們這是想躲貓貓了嗎?”


    “如果他們真有所求,一定會迴來找我們的。而我們已經放了話,現在隻要耐心等就行了。如果媽想快點讓他們現身,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媽,我先說明白,這隻是做戲。”沈佳音小心翼翼的,怕傷害到婆婆的心裏。


    “你說,我都明白的。”姚夫人已經恢複到平日裏的戰鬥機狀態,毫無畏懼。


    沈佳音貼近婆婆耳邊說了些話。


    章氏找到老公,正問該怎麽辦。與此同時,他們接到了消息,說姚夫人和沈佳音本是都在接待室裏麵等著他們的,但不知道接了通什麽電話以後,兩個人都大驚失色,臉色蒼白地跑出了工地。


    “機會來了!”曹遠明肯定地說。


    “什麽機會?”章氏問。


    “姚子寶得的是慢性疾病,所以他們並不需要那麽急。這也是我們為什麽和他們耗的理由。可現在這通電話,很有可能是姚子寶的病發生變化了。我問過大夫,如果當他的病轉為急性的話,姚家那就沒有辦法等的了。要麽,就是眼睜睜看著姚子寶死,要麽,就是不能再討價還價,隻能答應我們的條件。”


    章氏聽完曹遠明這話,一拍手掌:這個主意好,看這迴姚家討饒不討饒!


    後來章氏幫曹遠明收到姚夫人的求助短信,證實了曹遠明的想法沒錯之後,曹遠明把條件寫給了章氏,讓章氏發給姚夫人。短信裏頭的內容,不外乎,我們這是基於寬宏大量以及舍己救人的心態,不要以為我們是想敲詐你們姚家,你們答應不答應都沒有關係。答應的話,算我們做了件善事,拿到應得的感謝。不答應的話,素我們和你們家是無緣。


    姚夫人接到這條短信,一看不得氣死。其實短信不是姚夫人發的,是沈佳音代替姚夫人接發,因此姚夫人並不知道。沈佳音直接將曹遠明的條件短信交給了姚書記。


    姚家能拍板的,能幫曹遠明一家辦到這些事,也不可能是姚夫人,隻能是姚書記。


    姚書記看了看曹遠明一家所寫的條件,寫著要一家四口入北京戶口,房子倒沒有要求,隻是曹遠明兩口子的工作單位,想要事業編的正式崗位。不用想,以曹遠明和章氏的條件,如果他真能幫他們辦到這些,都是貪汙腐敗的結果了。


    手摸了下口袋,姚書記突然想抽根煙。記起自己沒有抽煙的習慣,又隻能是作罷。


    在這時候,背後突然伸來一條口香糖。


    姚書記轉迴頭去看,見到了大兒子站在自己身後,眸子睜了睜:“你什麽時候來的?”


    “問了秘書,說你在院子裏坐著。”姚爺將口香糖塞進父親的手心裏,在父親身邊長板凳上的空位坐了下來。


    午休時間,春日明媚,有些懶意。可姚書記隻感到冬天好像遠遠並沒有過去。


    “佳音這兩天陪著媽,她沒有說什麽,我也沒有問。”姚爺說。


    姚書記想裝作大意,笑兩聲:“瞞不住你。不過,我也沒有叫她必須瞞你。她不想和你說,可能是找不到合適的時候。”


    姚爺白了父親一眼,道:“我隻知道,現在爸和媽,都打算從我身邊搶媳婦的趨勢。”


    誰讓他媳婦好像辦事挺合意他父母的心水。搞到現在,自己父母信任他媳婦還信任過他的樣子。


    “不是說你不好,隻是,你媽是女人,這個事,當然是由你媳婦去做比較好。”姚書記解釋。


    姚爺就此默然,想著,如果他爸知道他老婆有了孩子,是否會依然如此堅持。


    “怎麽來的?什麽知道的?知道什麽了?”


    “爸想要隱瞞的事,誰能知道。”姚爺先誇父親一口,接下來沉了臉,“可我總不能讓父母和媳婦操勞,自己一個人好像置身事外一樣。”


    聽說都傷到兒子自尊心的地步了,姚書記拿出手機,按了曹遠明的短信給他看。


    姚爺仔細地看了會兒屏幕上的小字,道:“這人就是那個,和寶兒初步篩選結果匹配的?”


    “你怎麽知道?”


    他父親真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姚爺不知是不是自己平常太吊兒郎當了,給父親這樣一個假象,有些無語:“寶兒是我弟弟,有什麽事,我不得問陸君有沒有進展。”


    “我是看你很鎮定。”姚書記好奇的是兒子這點,記得自己和老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那股高興勁兒和激動是沒法說的清楚的,因為這意味寶兒有了一線希望。可為什麽姚爺說起這個來,鎮定成什麽樣。姚爺不是很疼弟弟嗎。


    姚爺真沒有怎麽激動。因為他覺得這事很怪。可能是由於他和君爺都是大夫的緣故,和父母想的不是很一樣。再加上,現在曹遠明發來的這條短信,可能是更證實了他的猜想。


    “爸。我問你一句,你打算答應他嗎?”


    “我要是不答應他,你媽要和我離婚。”姚書記這個話,像是半開玩笑,卻不乏真正的苦澀。


    姚爺當然知道父母不可能離婚。他媽姚夫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有時候嘴上說說,很快自己都後悔的女人。但是,如果,他們強硬拒絕,而他懷疑的事,未把真相浮出水麵前,這樣拒絕,不是什麽好事。畢竟病的人是他弟弟,按照父親的話來說沒錯,有一絲希望他們都不可能放棄。


    “爸,要我說,你可以先答應他。不過,我想你不會做違反規定的事。”


    “嗯,給他們兩口子介紹一個,比他們現在做的工作好一點的崗位,可能還是有的。比如說到一些部門當合同工。隻要他們麵試能過。這些入職門檻也低。他們對工資要求水平不高的話,能辦到。”


    “可他們要求的是正式工?戶口呢?”


    “戶口肯定是和他們說,隻要他們努力幹,或許哪一天轉正了,能解決戶口問題。”


    “爸——”姚爺聽到這突然一笑,感到父親居然有這一方麵的單純,要是他,哪會和曹遠明說實話,“對這種小人,何必以君子之腹待之。在這點上,你和幹爸差的有點遠了。”


    姚書記驚了一下:“我會比你幹爸仁慈?”


    “幹爸當年為了對付那群欺負他老婆孩子的人,什麽手段可是都使得出來。”姚爺當時就在幫陸司令的忙,所以知道的一清二楚,當年陸司令還對自己兩個兒子說了,對待小人,就要更狠更小人的姿態。


    聽見這話,姚書記挑了挑眉,低語:“這,我還真不知道他對陸君說過這樣的話。怪不得陸君現在——一發不可收拾。”


    君爺做事是狠辣。自己兒子呢?自小和君爺親密無間,怎能不受君爺的影響。


    “你說怎麽辦?”姚書記在沉思了會兒後,問。


    “要我說,不需要和他們說實話,能騙就騙。和他們說,現在進去做合同工隻是暫時的,到時候有機會就幫他們轉正,戶口自然也能解決。他們再說,就說現在風聲緊,事情不好辦。要他們等等,反正我們寶兒的命在他們手裏,我們哪敢欺騙他們。然後,讓曹遠明先來做第二次複查。”


    “如果到時候,他真救了我們寶兒,我們答應的條件又沒有辦法幫他們辦到,他們找上門鬧怎麽辦?”


    “這種小人提出的條件我們根本不可能答應。到時候,直接和他們說,情況變了,辦不了。再敢鬧,直接趕人。”


    姚書記吃一驚的是,兒子說的這般爽快,好像壓根都不擔心事後曹遠明會以他們家恩人的姿態來討債:“你,有他們的軟肋?”


    “暫時沒有。但是,肯定要有。”


    兒子這話確是沒錯的。他人來恫嚇威脅的事,他可是會遇到的少了。遇到這種事怎麽辦,當然是抓住對方的軟肋威脅迴去。所以,他們姚家才有做事的原則,絕不做給人抓住把柄的事情。隻要不犯法,什麽都不怕。


    曹遠明即使事後拿恩人姿態來威脅他們,也是不可怕的。因為放到社會上來說,他們並不是恩將仇報,隻是不能犯法。其它的,曹遠明要他們姚家多少錢都好,他們姚家把全部積蓄給了曹遠明也行。曹遠明再怎樣都不能怎麽樣的。


    姚爺迴過頭來說:“爸其實都想到的了,不然,不會指派我媳婦當間諜,不和媽說了。”


    “我是怕你媽知道,說我又是為了自己的官途,小人做盡。再怎麽說,那也是她家親戚。可這種人,說實話,像你說的,根本不值得幫。”姚書記道,“你知不知道我事後,去過他們兩口子工作的地方了解情況。因為按理來說,若真是努力去幹活想賺錢的,不可能到現在生活一點起色都沒有。結果被我發現,他們兩口子是好賭,都是愛賭博的人。”


    姚爺從這裏知道,他爸已經是抓住了曹遠明的軟肋。也是,他爸是什麽人,家裏真正的頂梁柱,帷幄大局的男人。他姚爺剛說的那些建議,比起姚書記的深思熟慮,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隻是,他必須過來一趟,原因是自己身為兒子,何時何地,都應該想到為父親分憂。有時候父母自己心裏已有了決定,但是有兒子在旁聽在旁分享,都是不一樣的感受。


    姚書記當然也知道大兒子怎麽會突然過來,過來又是隻擔心他,於是手掌伸過去,往兒子肩頭上拍一下,道:“迴去吧。放心,你們爸,比你們想的都要堅強,都要有辦法。寶兒雖出了這樣的事,但是,隻要有可能,我都會不遺餘力付出一切來保護自己的兒子。”


    姚爺笑道,在陽光下咧出一口白亮的牙齒:“爸,你這話應該和媽說。”


    “我和她說什麽?都老夫老妻了。需要用嘴說嗎?”姚書記嘴硬道。


    當兒子的但笑不語。父母要打情俏罵,與兒子無關。


    由於姚書記這邊答應了,曹遠明兩口子欣喜若狂。章氏馬上收拾了東西,辭掉原來的工作,準備到新單位做白領。為此還和朋友借了些錢買了套新衣服穿,準備第一天好見新單位的領導留下好印象。曹遠明自己也是刮了胡子,打起了領帶和西裝。


    不過兩天,姚書記派了人過來,帶他們到新單位。


    章氏先不滿地發了話:“他不來嗎?”


    要是姚書記本人來帶他們去,肯定更好,他們在那裏工作後,那裏的領導礙著姚書記的麵子都不會小看他們。


    姚書記委托的人對他們解說:“他來反而不好,現在風聲緊,對他不好對你們也不好。再說,我來代表他也一樣。”


    聽說對他們自己也不好。曹遠明和章氏接受了這個說法。也正因為這個說法,他們對姚書記放了心,認為姚書記肯定是犯了法來幫他們做這個事。到了這個地步,姚書記敢反悔都不行了,他們隨時可以揭發姚書記。


    於是這對夫妻喜滋滋來到新到崗的單位。按照姚書記吩咐的,這裏的人事部人員,隻是按照規定的程序來接收辦理曹遠明他們的入職。比如和曹遠明他們說:先是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過了,考核過了,合適,才能留下。


    姚書記的人,又對曹遠明他們解釋,先這樣當合同工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了進一步轉正先打下基礎。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是不是現在的人都是這樣做的,叫做曲線救國。


    曹遠明和章氏找不出其中哪裏出了毛病,信了。


    接下來,輪到姚家,要求曹遠明到醫院做複查。


    就在這個時候,曹遠明又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不大適合做檢查。曹遠明這麽說的時候,是連章氏都懷疑起怎麽迴事。


    曹遠明對章氏說:“心急什麽?他們兒子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我們先拖著,拖到三個月試用期過,幫我們轉正了,戶口解決了,再幫他們捐,這樣我們才是萬無一失。”


    “可如果這時候他們兒子死了,不用你捐了,我們怎麽辦?”章氏的這句顧慮不是多餘的。很快又傳來消息說,說姚子寶是快不行了,必須快點移植。


    曹遠明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這時候真有些焦急了。他是沒有想到姚家會出這招,讓他們走曲線救國的路徑。他本來想的好好的,先拿到他們一家四口的北京戶口本,再來和姚家談判捐骨髓的事。到時候,他捐不成,姚家也沒有辦法拿他怎麽辦。


    再說,這個結果能怨他嗎?


    說起來,不是他們家不捐,是他五歲的兒子能捐,但他自己捐不了。也就是說,貓貓才是與姚子寶匹配的人選。他曹遠明不是。為什麽結果會出現曹遠明也能呢。這要說到他自己去醫院抽血找到熟人給做了手腳,拿了兒子標本替換了自己的血液標本。因為,他連血型和姚子寶都不一樣,想都知道不可能捐。


    如果說到這裏,曹遠明隻是想耍賴皮,要姚家幫他們辦到北京戶口就算了。可曹遠明潛在的目的遠遠不止如此。他早聽人說了,這捐骨髓的時候,病人那方是要先做清骨髓的事兒,到了那個時候,病人清了骨髓,捐贈者又捐不了的話,那個病人恐怕連命都會沒了。


    不怪他就是要姚子寶死。


    隻有看到高高在上的姚家死掉了兒子,賠了夫人又折兵,才能平他心口這口怨氣。


    現在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曹遠明隻能冒一次險,讓他和姚子寶複查的第二次匹配結果吻合。為了這樣做,他必須再耍一次狸貓換太子的把戲,讓他兒子貓貓再抽一管血。


    曹遠明再次把兒子貓貓,趁媳婦不注意,抱到醫院裏找熟人抽血,抽到血後拿到自己手裏。


    與此同時,姚爺早就找人在盯著這人了。得到消息說,曹遠明抱兒子去醫院,姚爺在自己辦公室裏有一段時間久久悶了一口氣沒有喘過來。過了會兒,按下了君爺那邊的座機,啞聲道:“放棄吧。”


    君爺從他口氣裏聽不出火氣,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是哀傷大於一切了。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這個結果出來時,還是讓他們非常失望。


    姚爺差點又想喝酒了。


    那個時候,君爺接電話時,陳孝義就在旁邊聽。聽完後,陳孝義一樣感到難受,同時有一點很不解:“子業和寶兒的不配嗎?”


    按理說,同胞兄弟匹配的可能性最高。


    “配。”君爺的答案,益發出乎人意料。


    “配?!那為什麽?!”陳孝義剛嚷出不可思議時,之後立馬想到了什麽,臉色嘩的一絲痛感。


    君爺肯定了他的想法:“子業受過傷,而且,肝髒在那時候受過了感染,不能捐。”


    這個話,本來是斷了希望的念頭,是個很不好的話。可是,懂得醫學的,卻是從這裏聽到了另外一絲希望。陳孝義試探地問:“你說嫂子有可能嗎?”


    “她現在胎兒隻有兩個月大,做任何檢查都太危險。”君爺實事求是地說,“還有,這個秘密,你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你看,子業都不和自己爸媽快點報喜訊,就怕這樣的事。”


    那是,如果篩選出的結果,不匹配,莫非,沈佳音要把這個胎打掉,重新懷一胎,直到能救她小叔的命?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寶兒盡可能地等,等到奇跡出現。”君爺說。


    陳孝義都未免能感受到他這話的口氣裏,有太多的冷酷。


    姚家那頭,得知曹遠明耍的這計要他們兒子死的計謀後,像是在姚家內部掀起了一場風暴。


    如果說姚家是對曹遠明恨之入骨,要將曹遠明割成肉吃的話,還不如說,姚家從這裏麵突然明白到,他們家的孩子死不死,不僅僅是由於疾病,或許,疾病還不能讓他們的孩子死,一些巴不得他們孩子死的人,才可能是害死他們孩子的罪魁禍首。


    姚老頭背著手,對大兒子說:“以後,這事兒,我們都不要攙和了。陸君他們這些當大夫的,要我們怎麽做,我們怎麽配合,我們再去做。”


    這事兒,應該也虧了君爺他們及時發覺這其中可能存在的貓膩,不然真可能把孩子給害死了。


    “我知道了,爸。”姚書記接了老父親的指示,起身要走。


    姚老頭又招他迴來,說:“和你老婆好好談談,不要說些讓她生氣的話。”


    姚書記迴到家裏,果然老婆坐在房間裏一動不動,像木頭人似的。


    “燕兒。”姚書記喚了聲。


    姚夫人迴過了身來,在黑暗的房間裏一雙眼睛明亮地看著他:“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錯應該是我。我該和你先說清楚的。”說清楚的話,他老婆也就不會如此自責了。


    “你說什麽!我這是差點害死寶兒!”


    姚夫人剛跳起來,老公兩隻手沉穩地搭在她肩膀,輕輕噓一聲:“不要忘了,我們現在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


    姚夫人瞬間冷靜了下來,但沒忘記責怪他:“你好意思,和佳音都聯合起來了,瞞著我。”


    “那是現在你隻能聽進佳音的話,其他人的話你都聽不進去。”


    “真奇怪。那丫頭笨是笨,我這不是說我兒媳婦笨,我是說她好像說話挺笨,卻其實一點都不笨。”


    “不然你怎麽會喜歡她呢?”姚書記嘻嘻笑道。


    “是,我是很喜歡她。”姚夫人說,“我想好了,我要多和她親近。而且,她近來太忙了,我看她胃口不是很好。明天給寶兒煲點湯時,順便給她拎一點。”


    “嗯,佳音為我們家操心很多。但她自己娘家不是沒有事,你找時間,陪她去她娘家看看。我怕子業陪她去不合適,因為是女人生孩子的事。”


    姚夫人當然滿口答應說好。


    “寶兒怎麽樣,沒有發現吧?”姚書記悄聲問。


    “他,這幾天,一直都在寫東西。我們叫他不要太勞累,多休息。他有答應,可是趁我們不注意,自己又不知道偷偷寫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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