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乘坐飛機到達國際機場。王海到機場迎接她,見楊老太從機場出來時,神采依舊,不需輪椅拐杖,一人能在別人攙扶下行走,與古沫簡直是判若兩人。楊老太唯一最感驕傲的是,她的身體很健康,遠遠超過古沫。讓人不得不唏噓,壞人反而長命。


    “太太。”王海走過去時,向楊老太哈著腰。


    “就你一人?”楊老太環顧了下四周,並無其他子孫出現的痕跡。


    “是。就您的吩咐,沒有其他人。”王海閃爍其詞,看著陪在她身邊的,也隻有一個類似保姆的人,問,“江奶奶呢?”


    “她在美國事情忙著呢,來不了。”楊老太望著他,眼睛一眯道。


    劉氏兩姐妹甚是狡猾,總不能一起來,以防有詐全軍覆沒。


    王海伸手過去扶她,一路走一路做報告:“她在醫院裏,前天晚上住進去的,貌似到今天都沒有脫離危險,聽說是要做手術。”


    “她這年紀做手術,不是嫌棄命太短嗎?”別瞧楊老太年紀大,正是年紀大了,比誰都清楚這其中的手術風險。對古沫這種鋌而走險的方式,她不想嗤之以鼻都不行。古沫這是走投無路了,才冒死一搏,這是誰聽見都能做出的想法。


    “聽說給她開刀的是部隊裏有名的專家。”王海說,可以他說對部隊始終心裏存了些忌憚。


    “別傻了。她這年紀,不說開刀的醫生怎樣,光是麻醉都可能讓她永遠醒不來。”楊老太論起了實事求是的精神。


    王海見她堅持己見,肯定是不敢再加以反駁冒犯她,問她:“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必須先把我曾孫子給救出來。”楊老太在路上早已打了腹稿,道。


    要救楊修不是那麽容易,陸家手裏抓著楊修當時的犯罪記錄,縱使陸家願意放楊修出來,但是,隨時都可以報警喊抓人。


    王海覺得這場戰始終不好打。他們拿什麽去與陸家談判。


    楊老太神情淡定的,先是指揮他帶她去見一個人。王海開著車,把她送到指定的地點,一瞧嚇了一跳,這來到的是楊家長房的住處。


    楊老太的親生兒子早死了,唯剩楊修這顆苗子。楊家長房,是楊老頭當年從楊家其他親戚家裏抱過來養的。所以誰都知道,其實楊家這個長房,壓根在楊家沒有什麽權力。基本上,楊老太到時想把財產指給誰就是給誰。這楊家長房,自始至終妄想從楊老太手裏得不到什麽半點財產。但別想著這楊家長房一點用處都沒有。偶爾,楊老太是會接濟下這一家人,又把親血脈楊修過繼在長房名下。楊修到美國發展時,長房陪著楊修可以去美國發展,中間得到了不少好處。


    如今想到自己做的這一切,楊老太感慨自己這招未雨綢繆的棋子。長房再怎麽不親,卻是和陸夫人在世時的父母很親。當年都抱過來養的這兩兄弟,算起來,似乎比與楊老頭的血脈更親。


    王海按下了門鈴。


    這是城內一幢有一定年齡曆史的普通住宅區的房子。楊祖宇,楊家長子,即楊修過繼到長房名下後稱唿的爺爺,一個人住在這裏。


    門鈴響了兩聲後,不會兒,隻見一個精瘦顯得很是利索的老頭子過來開門。


    楊祖宇的身體,比楊老太更好,健步如飛。


    哢,裏層的木門打開,楊祖宇看見了立在門外的楊老太,在怔了片刻以後,徐徐地拉開了防盜門,叫道:“媽,你來了。”


    “嗯,過來看看你,順道幫你在美國的兒子媳婦幫你帶點手信。”楊老太施施然走進這個狹窄的屋子,環視一圈,感覺很是清淨寂寞的環境,用甚是不解的語氣說,“你兒子不是說了讓你搬去美國嗎?怎麽不去?”


    “我老伴都葬在這邊了。我年紀又這麽大,再過去美國像什麽樣。再說,媽您不是也不辦美國的綠卡嗎?”楊祖宇邊說,邊給他們倒水。


    楊老太看著他倒來的那杯不知用什麽煮出來的開水,碰都不敢碰。王海一樣介意。


    楊祖宇對此,也沒有任何反應,大概是給楊老太倒水等於禮節一般,楊老太愛喝不喝,反正他做了兒子該做的事。


    “嗯。”楊老太咳咳,清下嗓子,示意王海將她帶來的東西拎出來給楊祖宇,“這都是你兒子媳婦在美國給你買的,你自己看看,都是國外的保健品和藥品。這放到國內,不說價格昂貴,買都買不到。”


    “我這身體都健朗,沒有高血壓沒有高血脂。”楊祖宇皺著眉頭看著那些五花八門的禮品袋,卷起兩隻袖子露出健碩的胳膊說,“他們盡是浪費錢。”


    “你兒子媳婦是一片孝心,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楊老太也跟著皺起了眉。


    “我這不是體貼他們嗎?他們在美國創業也艱難。我在這邊,有退休金拿,有政府補助補貼,其實過的比他們還舒服。”楊祖宇滔滔不絕,從言辭之中,就可以知道,對於自己兒子兒媳去到美國這一個事,並不是很讚成。


    楊老太對他這反應,唯有個想法: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知好歹的人。


    “楊修迴國的事你知道吧?”楊老太終於繞到此行的重點。


    楊祖宇皺個眉:“知道,他前段日子來看過我。說是迴來做生意。”


    他是沒有從楊家得到什麽扶持的人,或許是由於楊老頭故意把他抱過來當長房又故意壓他的緣故,從年輕出來工作開始,憑靠的都是自己,在國企單位誠誠懇懇做一線工人直到退休。所以對楊家裏各種事,他其實不大清楚。在楊家裏,多的是他這樣的人,因為大權都握在楊老太一人掌心裏,誰都得不到。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他明知楊修是楊老太有意把自己親生血脈過繼到他名下的,楊修自是得到楊老太的重視,楊修做什麽事,他不知道很正常。隻是,楊修這孩子,當年過繼到他名下時,是受了精神刺激。他兒子兒媳對這個過繼的養子都不怎麽喜愛,反倒是他這個老人,看著孩子可憐,把楊修帶過來自己養,漸漸是養出了一點感情。


    他就一個兒子,兒媳沒能給他生出個孫子,而且接連兩個孩子夭折,如今唯一的孫女,出生在美國,成長在美國,與他見麵次數寥寥無幾,自然與他不親。


    楊修,算得上他半個兒子了。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楊老太看著他臉上複雜的神色,充滿陰險的唇角勾了勾。


    “他從沒有告訴我他在哪裏。”楊祖宇抬起頭來看他,“照理說,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在哪裏。”


    “我是知道他在哪裏,可我現在想救這個曾孫子都無能為力,想來想去,或許隻有你這個爺爺出馬,才能有點希望。”楊老太悠歎。


    “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楊祖宇緊盯住她,“你是讓楊修去做了什麽事嗎?”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對他怎麽了,他是我曾長孫子,我能不疼他嗎?”楊老太不客氣地向他這話發難。


    楊祖宇沉著臉沒有說話。


    “你究竟怎麽說?救不救你孫子?”楊老太就不信,他能對楊修見死不救。


    “媽,你看我現在是退休工人,無權無勢,比起媽來說差遠了,要救楊修也得是媽出馬。”楊祖宇道這話,倒不是鄙視自己,隻是覺得楊老太突然來向他求助的舉動太蹊蹺了。


    “好吧,我直接和你說吧。”楊老太見時機到了,直白道,“修兒現在是落在了你大侄孫手裏,是生是死,全憑你大侄孫一人的念頭了。”


    楊祖宇一愣:“媽,這大侄孫我見都幾乎沒有見過。”這話是不假的。陸司令一家與楊家關係惡化之後,他對陸家人是一個人的麵都沒有見過。陸家是什麽情況,他也不清楚。


    “你這話怎麽可以這麽說呢。”楊老太一句責罵,罵了他迴去,“你與你二弟二弟媳婦的關係不是一直很好嗎?雖然你二弟和二弟媳婦已經去世了,但是,你和你侄女憶蓮的關係不是很好嗎?你大侄孫子是出了名的孝子,你和你侄女開句口,這事兒能不簡單嗎?”


    陸夫人本名楊憶蓮,小時候,的確是他看著長大的。陸夫人什麽為人性格,他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今聽楊老太說起來,楊祖宇心裏定是犯疑:“修兒究竟做錯了什麽事?如果隻是一般的事,我不需去說,憶蓮肯定會先為修兒求情的。”


    “難道,修兒真一時糊塗做了什麽錯事,你就真是對他見死不救了?”


    大義滅親的事,不是哪個人都能做出來的。楊祖宇,至少心裏不是很忍得。畢竟楊修在他眼裏,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不像會做壞事的孩子。


    等楊老太走了後,楊祖宇拿著楊老太留給他的聯絡地址,在心裏頭猶豫了一陣,撥打了陸夫人的電話。


    陸夫人正好在女兒蔓蔓的陪同下,在醫院附近的商場買東西。


    古沫住進了監視嚴密的危重病房,誰都不可以探視。陸夫人隻能是聽徐美琳說古沫想吃蛋糕,急匆匆找家麵包店。古沫嘴挑,陸夫人站在貨架前麵,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古沫會喜歡什麽口味的甜點。


    “媽,不然買個藍莓的吧?”蔓蔓見她杵立著都有十幾分鍾了,張口出聲,微帶勸意。


    “藍莓有點酸,不知道她愛不愛吃酸。如果她愛吃很甜有點利嘴的,菠蘿不錯。但是,如果她喜歡脆的香的,桃仁更好。”陸夫人說這話,多有點像喃喃自語。


    蔓蔓道:“這樣的話,我們什麽都買一樣,讓她自己挑。”


    想著這或許該解決難題了,哪知道陸夫人又歎口氣:“浪費可恥。”


    蔓蔓知道,自己陪母親在這裏哪怕站上一天一個月,都解決不了問題。她拿出電話,不得不求問自己哥的意見了。


    君爺在自己辦公室接到她電話,問:“什麽事?”


    蔓蔓聽他口氣像是很忙碌,不敢打擾,長話短說:“媽想給她買蛋糕,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蛋糕她想吃,可以吃一點。”


    “什麽口味好?”


    君爺手裏翻著東西,迴答不假思索:“她喜歡什麽口味就給她買什麽口味。”


    要是她們知道她喜歡什麽口味,還會問他嗎,蔓蔓在心裏腹誹了句,道:“媽和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麽口味。”


    “直接問。”廢話少說的姿態,接著,是蹊蹺起她怎麽突然和陸夫人一樣腦子短路了,“你之前不是都直接問她喜歡吃什麽嗎?要是問不出來,不是可以問古管家嗎?”


    蔓蔓愣眨了眨眼。對啊,自己即使問,也應該是問古管家,怎麽就一個電話先打給他了。


    “我,我打給古管家。”一邊說,一邊急著按掉電話,摸著心口,感覺一跳一跳的,像是被抓中了賊似的。


    看著手裏突然被掛掉的電話,冷峭的唇角慢慢勾起個微妙的弧度,隻有在很熟悉的人眼裏,能看出是帶了笑意。


    姚爺在旁聽著他們兄妹倆這通電話,微微夾起眼睞,同是飽含了笑意,低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說:“囡囡打電話給你,說什麽了。”


    “她能說什麽話。”故作大牌地掛上電話筒。


    姚爺想忍住笑,沒能忍住。


    這引得在邊上幫他們翻找資料的陳孝義,都不免移了目光過來看。姚爺笑出聲不到兩秒鍾,就被君爺一個冷冽的目光橫掃過來,噤了聲。


    蔓蔓在打了電話給古管家問清楚了古沫喜歡吃核桃蛋糕後,轉過身正要與母親說。陸夫人這邊是突然是接到了通電話,打給她的人正是楊祖宇。


    “憶蓮,我是你大伯。”


    “大伯?”乍聽見楊祖宇許久不見的聲音,陸夫人很吃驚。


    “怎麽,是不是已經忘了我了。”楊祖宇拉開聲苦笑。


    是許多許多年沒有見了。或許自己兒子與老公不記得了楊祖宇,她卻是記得的。畢竟那是自小經常來她家裏串門,與她爸媽關係極好的兄弟,曾記得,那年頭什麽都搞配給,有錢難買東西。楊祖宇的單位環境算不錯,她爸那輛上海鳳凰牌單車,就是楊祖宇拿了自己的票讓給她爸買的。


    迴想起這些,反倒是陸夫人對楊祖宇深感愧疚起來。到底,她父母去世後,他們家與楊家疏遠了,可也不應該連同楊祖宇一起疏遠了,好像全忘了楊祖宇當年對她爸媽的好似的。


    “大伯,是我不好,我該去看你的。隻是你現在,我都不知道你現在是住到哪裏去了。”陸夫人說。


    楊祖宇聽她這麽客氣的說,忙道:“別這麽說,是我不好,搬家都沒有告訴你們去處。”說起來,當時與陸夫人一家疏遠了,多少他自身也有一點因素,在於當時陸夫人的爸媽已經過世了,陸老頭落難,陸司令一家連帶被驅趕下鄉。他在政府掌控的單位工作,為了明哲保身,不也不得疏遠了陸家人。


    時過境遷,陸夫人當然不會計較當年這些往事。在她看來,楊祖宇即便疏遠了她,不過是被生活所逼,完全可以理解。


    “大伯,你告訴我你住處吧。我抽個時間去看看你。”陸夫人興致勃勃說到這,突然想起要疑問,“大伯你怎麽會知道我電話?”


    “你奶奶告訴我的。”楊祖宇沒有隱瞞。


    陸夫人眉頭緊鎖,一時找不到話說。楊老太讓楊祖宇打電話給她,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這樣,我們先見個麵吧。”楊祖宇聽見她對麵沉默,有點擔心起她是不是連他這個人情都不賣了,連忙說。


    陸夫人點點頭:“嗯,大伯你說個地方。”


    蔓蔓等母親掛了電話,探了探頭問:“媽,是歡兒打來的嗎?”


    “不是。”陸夫人想起,得讓小兒子開車來接她們,說,“我得打電話給歡兒。”


    “媽有什麽事,我來打吧。”蔓蔓按住她手,之後自己撥了電話給弟弟陸歡。古沫這個情況,家裏這個情況,陸歡暫時都不敢迴學校上課,在家裏隨時待命。


    姚夫人現在都到他們家裏幫著他們帶小孩,看見陸歡接到電話套上鞋子就要出去,問:“你媽你姐有說中午迴來吃飯嗎?”


    陸歡搖頭:“不知道。”接著是看到搖籃床裏兩個小娃直勾勾的小眼珠朝他望過來,難免心裏一點的於心不忍:“我想,她們應該很快迴來的。”


    姚夫人見他飛快地跑了出門,低下頭,看到兩個小娃兩張皺巴巴的小臉,微皺眉,心想這樣晾著兩個孩子總不是一迴事。可是,別說陸夫人現在心裏亂成一團,蔓蔓如今,光是兩頭都忙不過來。孩子的爸呢?蔣大少,這兩天,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陸歡開車來到麵包店,接走了母親和姐姐,在路上問說是要去見誰。陸夫人說起:“你哥可能見過,你和你姐都沒有見過。”


    “大伯?”陸歡對這個突然橫空出世的大伯,沒有一點感覺。再說了,當知道自己與楊家壓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後,他對楊家任何人,形同完全的陌生人。


    陸夫人對兒女的這種反應不滿意,諄諄教育子女們:“我爸媽,你們的姥姥姥爺,是多好的人,這點你們爸爸都知道。這個大伯,是對你們姥姥姥爺很好的一個兄弟。”


    握著方向盤的陸歡,聽到這話,轉過頭,望了下姐姐蔓蔓,眼神裏分明寫著:這事告訴哥了嗎?


    蔓蔓是沒來得及和自己哥說。因為陸夫人之前都始終不提要去見誰。


    這車,眼見都開到了要與楊祖宇見麵的公園。兩姐弟,驟然感到壓力。陸夫人像是不想把這事先告訴自己的大兒子,連帶的,蔓蔓想和陸歡想高密,都一時難以找到機會。


    在公園外麵的一家小賣部,他們三人見到了楊祖宇。


    楊祖宇偏瘦且有點矮,皮膚黝黑,長相不怎樣,但是,一張笑臉,讓人能感到一種親近。


    陸夫人在見到楊祖宇時,加快了腳步。蔓蔓在後麵悄悄加把力,才能趕上母親的步伐。陸歡甚是吃驚地看著母親這番一反常態。


    由於楊家被楊老太操控下那種種不歡快,並不能抹滅陸夫人當年在父母疼愛下成長的美好記憶。如今,楊家裏,父母已去,唯剩楊祖宇,能帶給她重溫當初的溫暖。久別重逢,許久以前的溫馨重現心頭,怎能讓她不迴味不感激。


    夫家再怎麽親,老公子女再怎麽好,都不能替代自己的兒時與把她捧在心尖上的父母。陸夫人其實是很渴望親情的。


    “大伯。”站在了楊祖宇麵前,陸夫人刹那的激動,讓嗓音都變得一絲嘶啞了起來。


    楊祖宇因她這句完全沒有生疏的稱唿,突然心頭一樣湧起了些激情,細細打量她,沙啞道:“憶蓮,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陸夫人害羞地拿手拂了拂頭發:“是,變醜了,變老了。”


    “哪有,我看你是年輕的很,感覺你比剛嫁過去那會兒,還要漂亮。”楊祖宇激動地道。


    想當年,她嫁過去是什麽年代,後來跟老公下鄉受苦,當然漂亮不起來。如今,生活越過越好,不是說返老還童,變迴十八歲的小姑娘般的漂亮,但是,絕對是氣色變好了,健康了,衣服打扮上去了,變得富有成熟女人的美麗風韻。


    “喝點水吧。”楊祖宇招唿他們幾個走進小賣部裏的附設茶廳,點了壺大麥茶。


    陸歡和蔓蔓坐在一邊,看著麵對麵坐著的楊祖宇與陸夫人相談甚歡。許久沒有見麵的兩人,互相迴憶起當年那些事兒,倍感親近。陸歡撇撇眉,不是很喜歡這種被母親晾在了一旁的氣氛,感覺這一刻的陸夫人像是變了個人,離他們有點遠。


    蔓蔓卻是能多少理解母親的這種心情。她不時地拎起茶壺,給母親和楊祖宇空了的被子裏倒茶。


    楊祖宇看她不像陸歡那般戒備,對她滋生起了好感,笑問陸夫人:“這是你女兒吧?我後來都不知道你是生了多少個孩子,隻記得你那個大的。”


    “你說的是陸君,陸君他沒來。”陸夫人溫和地介紹自己三個子女,“這是我二女兒囡囡,那是我第二個兒子叫歡兒。”


    楊祖宇看看蔓蔓,再看看陸歡,看見陸歡秉承陸司令那雙英氣的濃眉大眼,愣是眨了下眼睛,拿起杯子默默地喝一口,說:“你兒子長得都像你老公。”


    陸夫人聽他這麽說,好像還記得自己的老公,高興地問:“你記得我老公?”


    “記得。怎麽不記得。”楊祖宇模糊不清地笑笑,“最記得,當時他要追你爬上牆頭偷偷看你洗澡,被你爸拿掃條打。”


    陸歡和蔓蔓,全然不知當年自己的爸會做出這樣的醜事,兩張臉對臉,都是做子女的一臉不敢置信。


    陸夫人為老公感到尷尬:“他那時候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不知道你在洗澡?還是不知道你爸早已守株待兔拿著掃把在下麵等他?”


    陸夫人的臉要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楊祖宇樂嗬嗬地笑著:“不過,你爸再打,都沒有用。誰讓你一顆心早已被那小子給勾跑了。”


    陸歡枕起了臉頰子,狡黠地勾下眉,對無意中得到自己父親的軟肋深感興趣。


    蔓蔓手心慢慢地撫摩著茶杯,同樣心裏打著小算盤,如果把這個消息賣給誰價錢會比較高。


    楊祖宇接著稍微斂起了臉上的笑紋,放低了聲量道:“聽說,現在你兒子,是比你老公更厲害的人了。”


    “你說陸君?”陸夫人從電話裏已得知他是受楊老太委托,想也知道八成和自己兒子脫不了關係。現在,一切大小事的決斷權,都握在君爺的手裏了。


    “嗯。我那時候看他,他應該不到幾歲大。”楊祖宇努力地迴想君爺小時候的樣子,然而,每次他迴想起來,無不感慨,“他隻親你老公家裏的人,和我們卻不怎麽親。”


    陸夫人亦覺得這是個遺憾。想當初,她爸媽在世時,沒有不疼她的這個大兒子。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外孫子,定是疼在心窩口上的。但是,君爺自小那性子,像足了陸家人骨子裏的東西,那就是死認陸家一個標誌。並且,最可怕的是,現在遇迴古沫後,她亦覺得自己兩兒子,還繼承了古沫另一種東西。


    說起來,隻有自己女兒,多少像點自己和自己的養父母。


    楊祖宇同是這麽覺得。隻有蔓蔓,看起來比較像陸夫人,不止外貌像,這性子,至少表麵上看起來也很像。


    “大伯,你找我,究竟有什麽事?”陸夫人抬起臉,認真地問。


    楊祖宇道出這話有些難以啟齒的,但不得不說:“你知道,我兒子膝下過繼了個孩子,他現在,被陸家扣住了。聽說是做錯了事情。我雖然不知道他是做錯了什麽事,但是,這孩子終究是我看著長大的,始終不大忍心見他這樣沒了。”


    陸夫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於是想起了那個時候楊修拿著刀子威脅她觸目驚心的一幕,一時刻,聲音哽在喉嚨裏發不出半點。


    陸歡狠皺起眉:就知道楊家人帶來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蔓蔓思疑不定的,實際上,她擱在包裏的手機這時已經震動幾遍了。


    打給她的是姚夫人,本是想問她究竟能不能抽出空迴家吃飯看看兩個小娃都好。打了兩遍蔓蔓都沒有接。姚夫人就此以為她是陪陸夫人進去醫院裏看古沫了,所以不能接電話。於是姚夫人接下來打給了自己兒子詢問情況。


    “囡囡?囡囡和幹媽沒有上來。”姚爺一口咬定,“她們不是去買蛋糕了嗎?”


    “是嗎?她們是打電話讓歡兒開車送她們去買蛋糕嗎?究竟會去哪裏買蛋糕,連電話都不接。”姚夫人越說自己越覺這事兒古怪。


    “媽,這事我來問問。”姚爺安撫下母親後,立馬轉撥了蔓蔓的電話。


    蔓蔓包裏的手機再震。震到坐在她身旁的弟弟不滿地朝她撇眉瞪眼的,或許想著該是君爺打電話過來,他們即可以名正言順地泄密了。蔓蔓無可奈何地走到了一邊接電話。豈知不是自己的哥打過來的。


    “姚大哥?”


    “囡囡,你陪你媽到哪裏買蛋糕了?”姚爺單刀直入,讓人想臨時造個謊言都難。


    “我,我沒有陪我媽去買蛋糕。”蔓蔓衡量之下,這會兒撒謊不僅蹩腳,反倒會惹得姚爺十分生氣。


    “那你們去哪裏了?”


    “在公園。”


    “去公園做什麽?”姚爺不可思議的語氣從電話線另一邊頓然傳過來,同時很快是聯想到,聲音驟變,十足的厲色與君爺的冷有的一拚,“是不是有人找你們了?”


    蔓蔓一時真不知道怎麽答下去了,隻好說:“姚大哥,等我和我媽迴去再說,好嗎?”


    姚爺聽她這話,就知道真有人找上她們了,一口涼氣從肺底抽出來:“囡囡!”


    “你告訴我哥沒有關係。”蔓蔓改變了思路,“而且歡兒陪著我和我媽坐在這,出事是不可能的。”


    “地址!”


    緊隨姚爺這兩個毫不放過的字,蔓蔓啞口。據她知道的姚爺,向來脾氣比她哥溫和多了,一般她那麽說後,他理應會暫且放過她們才對。可是,現在的事實是,姚爺突然變得她都認不出來了。


    “不說是嗎?我們會找過去的。”姚爺道完這話直接掛了電話。


    蔓蔓對著忙音的電話,有點茫然。迴過頭,看到和楊祖宇一直在談的母親,不知道怎麽說。


    “這事,我需要和陸君商量。”陸夫人,沒有一口氣答應楊祖宇的要求。不是說她自己仇怨楊修的問題,是她必須也習慣了先尊重兒子的想法。


    “行。”楊祖宇雖沒有從她口中立馬得到答應有些遺憾,但也覺得能就此與她拉近關係不枉此行了,“不管修兒做錯了什麽事你不能原諒他,你都是我侄女。”


    “大伯——”陸夫人是被他這話哽到不知道怎麽說。這件事上,楊祖宇是一點錯都沒有。


    楊祖宇看時間差不多,問他們在不在這裏吃飯。陸歡翹著眉頭正要婉拒他。茶廳的玻璃門,猛地哐啷一響。迎頭朝他們幾個走過來的,帶頭的居然是陸司令。


    “賀硯?”陸夫人訝異地向著老公站了起身。


    楊祖宇心中有些作虛,抽了條紙巾擦擦手心的汗。


    “這不要吃午飯了,剛好今天工作沒有那麽忙,想找你和孩子一塊吃。”陸司令笑著安撫老婆,那銳利的眼角時不時朝其餘幾個人身上掃一下。


    陸歡接到了父親不滿的神色後,縮起了脖子。


    蔓蔓低頭不語。


    楊祖宇剛想從另一個方向走,陸司令的聲音追到:“大伯,一塊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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