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業進門,一眼望到躺在床上的人,那張閉著眼的蒼白小臉讓他心頭一慟,直奔到床頭。舒僾嚟朤伸手一撫,先摸到了她額頭上,感覺有一點點發燒,唿吸也促,一時間心裏的疼痛與憐惜不言而喻。


    “姚科?”方敏和陳孝義,看著他臉色很難看,不敢大聲說話。


    “這是怎麽迴事?”姚子業一轉頭,望向了他們,一向溫和優雅的美睞在這一刻顯得咄咄逼人,“誰送她來的?”


    “是我。”陳孝義答。


    “你說說看是怎麽迴事?”


    “我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過去的時候,已經看到她跌坐在地上。至於是不是她自己摔的——”陳孝義在姚爺那雙逼視的眼眸下皺著眉宇,“我有聽到一陣異於尋常的響聲,但有可能是風吹過的聲音。”


    姚子業看出他沒有絲毫的隱瞞,尤其是後麵一句,於是一張美麗白皙的俊顏鍍上了一層火怒的青色。


    他知道的她,是比誰都要珍惜自己孩子的人,是多謹慎的人,怎麽可能自己摔了?


    方敏忙在旁補充著說:“她來到以後,心跳太快,我給她含了一粒藥,不敢給她靜脈注射。姚科,不然你給她先看看。”


    這句話,才讓姚子業想徑直衝出去緝拿兇手的念頭收了迴來,迅速伸出手,接過身邊的人遞來的聽診器,掛上耳塞,將聽筒熨了下自己掌心確定溫度不會太低,從她敞開的衣襟放進了她胸口的地方。


    此是他時隔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她的心跳。迴想她出生那會兒,他的手,摸在她小小的胸口上,偶爾一摸,和她哥一起,兩個小孩摸了許久。因為大人都說她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他們作為小孩子被告知,一個人不能活,死了,是摸著胸口的地方沒有了心跳。她的小心髒,在他和她哥的掌心下,撲通撲通。


    現在他耳塞裏傳來那一聲撲通,即把他此前的記憶給勾了起來。他和她哥一樣,要不是因為她,都不曾想到從事醫學。所以,努力了這麽久,把她都給找迴來了,卻沒法把她救迴來的話,是無法想象的。


    一霎那萬種心緒浮上心頭,他必須吸口氣,斂起心神,方能集中注意力在聽頭上,告誡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


    聽頭雖不冷,然觸到她皮膚上,仍讓她打了個激靈。


    蔓蔓睜開了眼,挪開的眼皮裏,第一眼,看到了那傾國傾城的半張俊顏,他完全沒有看到她隻注意在聽頭上的眼神,嚴峻冷漠,他身上象征著無限冷靜的綠色手術衣,都令她感到一陣害怕,這股子驚駭讓她幾乎全身都要打起陣抖來,隻要一想到她哥曾說過的話。


    指尖急匆匆伸過去,是把他的手臂一抓。


    力道,指尖的顫抖,都因為他穿著的半袖手術衣,直接是抓到了他赤露的肌肉裏頭,什麽情緒都傳達的一清二楚。


    他迴過身,轉過頭,正好與她的眼珠子對上。


    “姚大哥。”


    乞求的聲息。


    他的心裏麵,隻是對上她一雙好像無助的眼神都軟塌了下來。把耳塞摘下來後,他另一隻手握住了她抓著他的手,摸到她掌心上那層薄弱的皮膚,輕輕用指尖地揉了揉,這個安撫的動作,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小時候,就和她哥經常做的,特別在她心裏不舒服的時候。


    “沒事的,孩子暫時沒有事。”知道她最擔心胎兒,他先說孩子的情況。


    她這次主要是母體受到了驚嚇,導致心跳過快。


    “囡囡,既然你都知道孩子沒有事了,你自己必須先安定下來,不然會影響到孩子。”


    聽到他這麽說,她卻是依然一雙眼睛驚魂不定的,發出刺目的亮光,執拗又認真:“我哥呢?”


    “你哥在給病人動手術,暫時沒有辦法出來。”


    “告訴他沒有?”


    再一聲緊迫的追問。


    終於聽出她擔心的是什麽,姚子業細眉擰索,擺了擺頭:“他在工作,我們不敢告訴他。”


    “別告訴他,姚大哥,別告訴我哥。”她急促的,狠力地抓著他的手。


    “囡囡——”他一直皺著眉。


    “姚大哥我知道你難做,但請你別告訴他。你知道他性子的。我不要他知道這次意外。我很好。我真的很好。”為了強調這些話,她一聲一聲的重複,聲音沙啞,明亮的月兒眼裏泛起了微瀾的波光。


    他知道,自己和她哥一樣,終究是拿她沒有辦法的。誰讓他們欠了她太多。


    深思會兒,他迴頭,對著室內知情的人吩咐:“這事先不要告訴陸科。”然後,又叮囑在旁候命的徐美琳,把這個命令趕緊傳給外麵那些同樣知情的人。


    徐美琳匆忙接了命令出去,以免君爺下手術台的時候被人告知。


    方敏和陳孝義,都麵露些難色:“姚科,這——”


    “我已經聽了下她的心區,暫時沒有雜音,隻是心速過快,給她一些口服藥,觀察母體和胎兒幾天。告訴陸科,隻是讓陸科過於緊張而已。”姚子業道。


    姚爺的話,別看姚爺平日裏溫溫和和的,真較起勁來,是能和君爺沒完的那種。也因此,隻有姚爺的話,君爺是聽得進去的。


    想再提反對的人,隻好都作罷。


    親耳聽到姚子業這樣安排後,蔓蔓這顆心,總算能安下一半,緩緩地吐出口氣。


    可輪到姚爺來問她了。


    輕輕地撫摸她的額間,他低下臉,認真而小聲地詢問:“囡囡,告訴姚大哥,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揪緊的秀眉,似乎在想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時,仍心有餘悸,指尖緊張地在他手中握緊,咽喉裏翻滾了幾下是在咽迴驚嚇,使得話能吐出口說:“是,是有人推了我。”


    長睞裏刀子似的兇光一閃:“誰?告訴姚大哥是誰,能看得清嗎?”


    她知道是誰。正因為知道是誰,更讓她無法出聲。


    她總不能讓她爸感到愧疚。


    馬順和可能想都想不到吧。就他推了她又把她拉了迴來的瞬間,讓她得以望見了他的手臂。在他躺在她家沙發上療傷的時候,她已認真注意過他,所以,一下,能辨認出他手臂上那道獨一無二的傷疤。


    “囡囡?”


    她遲疑的神色讓他神情變得莫辯,似乎也猜得到些什麽。


    “姚大哥,這事,你誰都不要說好嗎?不止我哥,還有我家裏,我爸,我老公,都不要說。”她的五指抓著他的手,能讓人感覺到她心裏的糾結。


    姚子業看出她有什麽秘密話隻能私下說,揮手讓其他人都先出去。


    陳孝義和方敏先後走出搶救室時,有些麵麵相覷。


    “這——”方敏疑心裏麵的人會說些什麽。


    感覺蔓蔓是知道了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不說。


    陳孝義搖搖頭。


    外麵等候他們出來的彭芳和姚子寶,齊齊站起來,追著他們兩個問:“方醫生,蔓蔓姐怎麽樣了?”


    “還好。”方敏道。


    兩個大學生臉色明顯一鬆。


    剛蔓蔓真是把他們都能嚇死。


    要是蔓蔓,還是孩子出什麽事,無法想象。


    陳孝義接著囑咐他們:“你們先迴去吧。”


    若是君爺出來,發現他們在這,姚爺布置的謊言不好撒。


    或許是之前有接到徐美琳轉告姚爺的話,兩個學生都不好抵抗命令。走之前,姚子寶富有深意的眼神,似是向陳孝義挑釁:“我哥知道你和我之間的過節嗎?”


    “你想讓我告訴他嗎?”陳石頭,才不會被他這種小兒科的恫嚇給嚇住。


    姚子寶扶下眼鏡,在他那張石頭般的臉瞅了一目,掉過頭。


    陳孝義對他這種類似小孩子未脫稚氣的舉動當然不放在心上,卻是在他旁邊一掠時,望到了彭芳那雙笑吟吟的眼珠。


    她的眼神就像在對他說:石頭,我知道你裝的很辛苦。


    他眉頭一擰,似是有種被抓住痛腳的惱怒。


    見他擰眉頭時,她十分乖巧地立馬轉迴頭去,裝作什麽都不知情,與姚子寶一塊走了。


    方敏在旁邊看著他們幾個,聽他們的對話都覺得十分有趣,與陳孝義她不算很熟,不敢調侃,隻打算找時間把這事說成八卦,給熟悉的哥兒們聽比如趙文生,解解悶兒。


    房間裏,緊閉的房門,姚子業聽完她說的前因後果後,隻要稍微推斷,都能把最有作案動機的金美辰列為第一嫌疑犯,因此,馬順和的名字出現過在哪裏,讓他有了眉路。立馬打個電話讓他的親信去翻查他的資料,不到半個鍾時間,證實了馬順和是金美辰那個親爸。


    這事若是被陸司令知道,那還得了。


    固然馬順和在鑄下大錯之前,悔悟地拉了蔓蔓一把,才使得蔓蔓沒有真的摔倒。


    可畢竟是想傷害自己女兒的人,卻被自己當做朋友一般救助。


    想都不敢想陸司令的心情。


    此事猶如蔓蔓說的,不能輕易妄動。


    思摸的時候,因為那親信迴大院裏幫他查資料的時候,正好出來時看到馬順和站在小賣部公共電話亭裏在和誰打電話,就此過去偷聽了幾句。


    給女兒辦了事,馬順和興致匆匆打電話告訴女兒這個好消息。


    金美辰在聽到他說把蔓蔓推了下讓蔓蔓被送去醫院後,本是高興得不得了,哪知道馬順和語氣一轉,再三向她保證起,隻是推了下蔓蔓後來又拉了下蔓蔓沒有讓蔓蔓真的摔倒,蔓蔓應該不會流產之類種種,鬱悶得她火氣直飆。


    “你是不是我爸?你是我爸的話,如果你沒有搞到她流產,你不要來見我!”


    聽到金美辰這番毫不講理的話,馬順和大驚失色,喊:“女兒,你與她有什麽深仇大恨?”


    事情的眉目就此都摸明白了。


    一切,都是金美辰搞出來的。


    姚爺怒得想直接把這女人給剁了。


    “姚大哥。”蔓蔓一聲,拉他迴頭。


    她的聲音清晰,圓潤,不慌不急:“請讓我自己來報這個仇。”


    ……


    當天傍晚,首先接到消息的是蔣母。


    蔣母得到的匿名報信人稱:她大兒媳意圖謀害小兒媳胎裏的孫子,是由於她大兒媳知道自己懷的不是孫子而是三個孫女。


    這條消息,果斷地雷劈了蔣母。


    她小兒媳懷孕了?懷的是孫子?


    她之前服侍了很久的大兒媳,懷的隻是孫女?


    消息可靠不可靠?


    匿名舉報人,列出了相關的醫院出具的證據。


    蔣母想不信都不能。


    這會兒,她沒有先想到舉報的人居心是什麽,是先想到,要去向大兒媳討個公道。總之,必須讓大兒媳明白,這種危害她孫子的動作是不能再有了的。因為不管怎樣,孫子最為重要,蔓蔓再討她嫌都好。


    她跑去和金美辰說時,剛好蔣飛在。


    蔣飛見到她,還以為她是來給金美辰拎吃的,結果見她兩手空空,埋怨的話飛出口:“媽,都晚飯時候了,你沒有給美辰拿吃的,是想讓你的孫子餓肚子嗎?”


    “我的孫子?”蔣母冷冷一笑,“我的孫子不在她肚子裏,在其她人肚子裏。”


    無意外,蔣母這話,讓本是做賊心虛的蔣飛和金美辰,臉上齊齊閃過一絲驚慌。


    蔣母把他們的神色都收進了眼裏,於是知道了舉報人說的話是真,這讓她心裏驀地火了。


    大兒子大兒媳這一對,愈來愈過分了。連她的未來孫子都敢下手。


    “媽,你這是怎麽了?”蔣飛繼續裝聾賣傻,“美辰懷的就是你的孫子。你的孫子還會有誰呢?”


    蔣母咄咄地看著他:“阿飛,你是不知道呢?還是裝作不知道呢?媽呢,隻想著你可能隻是不知道,不相信你會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不然,你爸和你弟弟阿衍都可以拿棍子把你打死,而我這個媽,在這事上也絕對是不會保你的。”


    感覺到婆婆的目光,是越過她老公,直接殺到她這裏。金美辰捂住胸口,裏麵狂奔的心跳壓不住,心裏喊著:不可能,不可能被發現的。馬順和明明說他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蔣飛是一愣之後,因為不知道金美辰做的事,訕訕地笑:“媽,你這是知道了什麽,想對我做大義滅親的事情。”


    “你問她!”蔣母一手指向躲在他背後的大兒媳。


    蔣飛因母親這個指問,臉色驀地一黑。金美辰曾經是背著他做過不少事的,難道,金美辰真是背著他做出了更可怕的事情比如說背著他偷人了,所以蔣母才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這一想,他轉身,揪起了金美辰的衣領,兇神惡煞地拷問:“你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不,不,是你的,是你的,我從來沒有其他男人!”金美辰雙手用力地與他的手拉扯。


    蔣飛儼然不信,大吼大怒:“那媽說你做了什麽,你自己說!”


    他的雙手是掐著她的脖子往死裏掐,金美辰嚇得魂都沒有了,還哪能顧得上其它,連聲道:“是,是我爸他自己自作主張,說要幫我和你出氣,去推了蔓蔓。”


    蔣飛腦袋嗡地一響,才知道自己中了母親的計。


    蔣母一個拳頭,砸到他背上,痛罵:“我有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竟敢害你弟弟的孩子!你真是坐牢了,都不是我生的!”


    被母親砸的蔣飛,一股怒氣,都出到了自作主張的金美辰身上,一巴掌掃過去,金美辰從床上滾了下來。


    “啊!”金美辰痛叫一聲,捂住了肚子。


    被驚,被恫嚇,再加上猛地從床上摔到地上,鮮血從她兩腿間汩汩地流下來,不會兒流了一灘。


    蔣飛、蔣母,看到她這樣,一下都傻住了。


    接下來,醫務人員衝進來,急急忙忙把孕婦送進了手術室裏。不到一個鍾頭,戴著口罩出來的醫生與蔣飛蔣母說:說三個脆弱的胎兒不僅沒有保住,而且孕婦子宮大出血,若止不住的話,隻能選擇把子宮切掉了。


    蔣母驚歸驚,卻想著好在還有個兒媳給她生孫子,是鎮定了下來。


    蔣飛在這一連串震驚的消息過後,居然跳起來大喊著:我要和她離婚!


    這樣的病人家屬,讓人無話可說。


    醫生最終,隻得切掉了金美辰的子宮,來得以保全金美辰的性命。


    同時間,因為女兒那些話,顯得惶惶不安的馬順和,接到了他人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女兒金美辰因為怎樣怎樣性命垂危,人現在在哪裏。馬順和打了車往部隊醫院直奔。去到醫院,剛好金美辰做完手術出來,醫生告訴蔣家人說金美辰的子宮保不住。


    蔣母心裏念著:這惡毒的大兒媳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蔣飛已經下定主意要與不能生孩子的老婆說什麽都得離婚,口裏吐著:沒關係。


    蔣家人的一臉漠然,刺痛了馬順和的神經。


    馬順和衝過去,朝蔣飛臉上一拳狠揍。


    蔣飛猝不及防之下挨了這一拳,狼狽地摔倒在地。馬順和騎在他身上,兩隻手掄起的拳頭,如飛馬流星拳。


    蔣母在旁邊使勁兒地尖叫:殺人了!


    醫院火速報警,公安機關火速到達,同時拘留了打架的蔣飛和馬順和。


    馬順和到了公安機關,一拍自己的胸膛自稱是金美辰她爸,打蔣飛是要為自己女兒討迴公道,說是蔣飛意圖謀殺自己女兒。


    得到馬順和口口聲聲說自己女兒的意外都是因蔣飛惹起。公安機關的人,立馬調取了醫院內部的監控攝像,醫院為擺脫自身責任,當然都是全力配合,於是,蔣飛打自己老婆推自己老婆摔下床,導致老婆早產以致大出血差點出人命的罪證確鑿,給予了刑事拘留,並通報蔣飛所在的部隊。


    蔣母看大兒子被公安局扣押了,這才喊糟,趕緊跑迴醫院裏,想找大兒媳為大兒子說話開罪。去到醫院,卻見金美辰不知是不是受到太大刺激,醒來後都神誌不清,醫生說有可能都得了精神病。


    精神病人的證詞是無效的。


    蔣母是聰明的人,知道大兒子這一家是完了,完蛋了的,連夜跑迴了城裏找蔣父。


    直到這時候,城裏的蔣家人,才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蔣父聽到蔣母說事情最初的起源是金美辰讓人去推蔓蔓要蔓蔓流產,大罵“孽種”,一方麵氣得七竅生煙,卻也和蔣母一樣清楚,這事兒決不能被小兒子蔣衍知道,不然,兄弟間的手足情感肯定要恩斷義絕了。因而,另一方麵,蔣父對於大兒子這樣的孽種,自然不會是再出力去公安局交涉進行保釋。


    “阿衍呢?”蔣母最擔心的,還是小兒子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他這兩天忙著出公務,可能都在單位加班呢。”蔣父說。


    “那蔓蔓?”雖說主要掛念的是孫子的性命,蔣母問起了小兒媳的情況。


    “我想蔓蔓可能沒有事,陸家都沒有任何動靜。”蔣父今天傍晚在門口遇到親家陸司令,剛打過照麵,陸司令看來,很尋常的樣子,不見有事兒發生。


    “哎——”蔣母摸住胸口,長長地歎口氣。


    孫子沒有事就好。


    說到君爺,被姚爺有意瞞著,並不知情妹妹被送到自己單位的事。


    在手術室裏,與趙文生等一群外科醫生,合力拯救一個不足七個月出生的早生兒的性命。新生兒的手術,本來就十分難做。一群醫生,用了將近七八個鍾頭,才把手術做完。


    出手術室時,已是晚上七八點鍾了。


    術後的新生兒,還要做特別的看護。為此,趙文生今晚特意留了下來值班,並打電話告訴了自己妻子不迴去吃飯。打完電話迴來,看見君爺站在小病人床邊,一動不動的,那種眼神,好像是在懷念著什麽。


    “陸科。”趙文生喚道,“太晚了,我讓護長給我們叫了飯盒,吃完再迴去吧。”


    君爺心不在焉地嗯了聲,過了一刻,才挪了腳步。


    趙文生跟在他後麵,望了下那張小病床。上麵躺著的那小女嬰,臉蛋瘦巴巴的,全身插滿管子,但是,他清楚,今天這場手術過後,隻要護理的好,病人不發生感染,這個女嬰的命,是被君爺今天精湛的醫術給救了。


    要知道,之前這個小女嬰是被判了死刑,父母把她送到哪裏,都沒有專家願意給她動手術,哪怕是送到國外。君爺願意冒這個險,出這個臉,都令人詫異,值得推敲。


    在手術的過程中,趙文生作為助手站在君爺的對麵,一直能感覺到主刀醫生那種起伏的複雜的情感,貫穿於手術始終。


    今晚加班的醫務人員,都在一個辦公室裏吃盒飯。


    君爺拿到自己的飯盒時問:“姚科迴去了嗎?”


    把飯盒遞到君爺麵前的徐美琳,聽到他這問話,心裏一跳,盡力保持住冷靜,答:“姚科他下午處理完一個肺出血的病人,就迴去了,說是有點累。”


    給病人搶救動手術,比十公裏越野跑都要艱辛,一場下來,疲倦度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


    做了七八個鍾頭的手術出來,君爺其實也挺累,但是,正因為今天他救的這個病人很特殊,令他很想迴家,想馬上迴家,見一個人。


    這一想,他把飯盒推開,給了另一個同事,起身拿起外套,囑咐趙文生:“你今晚看著,我先迴去了。”


    “好。”趙文生立馬與其他人一塊站起來,答應。


    君爺開著車迴到家,進到家裏,見隻有自己父親母親在,方是記起自己是加班晚了迴家,家裏人早吃完晚飯了。妹妹應該是迴自己屋裏了。


    “陸君,吃飯了嗎?”陸夫人看他是這時候迴來,捉摸著他是沒有吃。


    “隨便弄點。”君爺說,讓母親不用麻煩,接著,是著急轉過身,看這動向,是要去往對麵屋裏。


    陸夫人見到,喊他:“陸君,都不在呢。”


    刹住腳,迴身,一抹訝異的疑問掠過墨瞳:“都不在?”


    雖不知道兒子要找女兒又是什麽事,生怕兒子是要找女兒吵架,陸夫人倒是慶幸女兒不在家,笑笑答:“囡囡,她說近來在家裏閑得慌,要到初夏那裏住兩天。剛好,阿衍這兩天說是要在部隊加班不在家。”


    他一路趕迴家,就是為了見她。她卻不在。


    一臉的沮喪。


    陸司令看了他這樣子,都若有所思的,朗笑:“怎麽?找囡囡什麽事?”


    不過是想告訴她,告訴她,他現在很厲害了,逞逞哥的威風。


    當然,這些話,真是見到她的麵,也說不出口。


    頭對老爸搖一搖。


    陸夫人將加熱好的飯菜給他端了出來。


    君爺坐在客廳裏,簡單地享用晚餐。邊吃,因為見不上麵,還是心裏有些不甘,怨道:“她都那麽大的肚子了,整天跑來跑去。”


    陸夫人知道他心思,笑道:“別這麽說囡囡,她近來已經是很乖了,大門不邁。不過是初夏被你禁足了,一樣在家裏也閑得慌。她們兩個孕婦,有共同語言,一塊住兩天,有什麽不好?”


    母親都這麽說了,君爺閉住口。


    飯吃到一半,姚子寶從樓上奉母親命令,帶了東西下樓給陸夫人。


    君爺見到他,隨口問一句:“你哥說今天迴來不舒服,現在怎麽樣了?”


    姚子寶一刹那沒有反應過來:“我哥不舒服?”等接到君爺疑惑的冰冷的目光,打了個哆嗦醒了,道:“是的,我哥今天迴來是有點不舒服,現在吃完飯,休息去了。”


    見這小子扶著眼鏡像是鬼鬼祟祟的模樣,君爺一皺眉,想著這姚爺是怎麽迴事時,屋外樓梯有人上樓的腳步聲響,停在了對麵屋門前。


    陸夫人想看是誰要打開她女兒的屋門,拉開門打開樓梯道的燈,一看,是杜宇,問:“怎麽迴事?”


    杜宇一邊忙著拿蔓蔓給的家鑰匙開門,一邊說:“蔓蔓她在我那裏住,發現少帶了兩件衣服,讓我過來取。”


    聽是這樣說法,陸夫人沒有懷疑。


    可已經積累了滿腹子疑問的君爺,是立即擱了碗筷,站起來走了過去。


    杜宇看著他尾隨自己進了屋子,又不好遣人,這心裏頭,自然急了起來,想著怎麽當著他的麵不留痕跡完成蔓蔓交代的任務,拿走抽屜裏那些蔣飛打的欠條。


    眸光,在杜宇臉上緊張的肌肉一掠,似乎,早已看出杜宇的異樣,抱手橫胸,依在門框,這麽看著杜宇在房裏的活動。


    杜宇不傻,看出他這是瞧出端倪了,迴身朝他說:“陸上校,我這是幫蔓蔓拿東西。”


    “你拿吧。”冷冷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杜宇被凍得一個哆嗦:“她這東西不想讓人知道。”


    “我是她哥,她有什麽我可以不知道的。”擺定的架勢,盡顯霸氣。


    杜宇在心裏對蔓蔓喊“對不起”,在君爺一個利索的目光要抹殺他脖子時,招了:“蔓蔓想拿,蔣飛打給她的欠條。”


    ……


    病房裏,方敏對守在病床邊的姚子業說:“姚科,不然,我替你會兒。”


    “不用。”姚子業冷漠的口氣對她說,“需要的話,我再叫你。”


    方敏隻好悻悻地走了出去,拉起房門的時候,能看到他坐在床頭,一雙眼睛一直落在蔓蔓那張睡著的臉。


    這個樣子的姚爺,是她前所未見的。


    那種神情,不知道怎麽形容,既是像君爺,又有點不像君爺。


    她走出去後,一路走到辦公室,遇見了趙文生。


    趙文生看她在,詫異:“你怎麽沒有迴家?不是下班了嗎?”


    方敏一方麵躲著他問題,一方麵想起今天所看到的,正想和他說,拉著他到一邊,問:“聽說你和陳少校打得挺火熱的。”


    這叫什麽話?


    趙文生古怪的眼神落到她古怪的笑臉上:“你這話別亂說,不要讓我老婆誤會了。”


    “沒有。我隻是想說,你和陳少校打得火熱,是不是因為你表妹的緣故。”


    “你說阿芳?”趙文生想著她這是肯定是從哪裏聽說了什麽,扶了下眼鏡,挺淡定的,“他之前去大學裏輔助軍訓的時候,見過阿芳。”


    “兩人之間,老師與學生之間,沒有擦出點火花嗎?”方敏眼睛利著呢,瞧瞧下午彭芳給陳孝義那個眼神,像極了打情俏罵。


    趙文生聽到她這話,張大著口:“你這是從哪裏得到的新聞?”


    打死他都不信這個事。


    陳孝義的為人品格,沒有一個人能懷疑。


    方敏正想說他是老古板。


    走廊裏頭,迎麵殺來怒氣騰騰的君爺。


    方敏一看情況不妙,想逃,來不及。


    “她人呢!”


    君爺那句吼,驚天霹靂,震得在場的無不變成目瞠結舌。


    趙文生這才知道:蔓蔓摔倒了。


    蔓蔓的眼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的聽見門嘭一聲響,她猛地睜開眼,就見,她哥進了門直衝著她這裏來。


    姚子業同時站起來,伸手擋在她哥麵前:“陸君!你不要這樣,她本來已經受到驚嚇了。”


    姚爺的聲音吼得很大,嚴厲的聲色,是任何人都前所未聞的,大有和所有敢來驚擾她的人都大幹一場的架勢。


    她哥臉色鐵青,對姚子業對峙了整整有五分鍾長久。


    兩個人,自小一塊相伴到大,彼此的了解可以說是滲透到骨子裏。


    可她感覺得到,她哥這會兒捏緊的拳頭,有揍姚爺一拳的衝動。


    “哥,你不要這麽做!”她騰地從床上坐起來,“都是我做的,是我要姚大哥這樣做的。你不想想我,你想想爸好不好!”


    事情的始末,杜宇不大清楚,使得君爺的了解,隻是一知半解。聽到她突然提到自己的爸,君爺的濃眉拉攏,掃視他們兩個:“怎麽說?”


    “幹爸救的那個馬順和,是金美辰她爸。”姚子業托出。


    在稍微想明白了這事後,內心裏沸騰的怒氣,無處發泄。


    “哥。”她看著他那張飽含憤怒的臉,意圖撫平,平平靜靜地說,“這事我都處理好了。你不要告訴爸,也不要告訴我老公,我不想讓他們傷心。”


    伸出去的手,搭在他怒得青筋浮顯的手背上:“而且,我沒有事。”


    他仔細打量她的臉,見麵色雖略些蒼白,但是已有恢複如常的傾向,皺緊的眉頭鬆了會兒,再拉緊:“你說你自己處理?”


    “是。”她的一個字,寒的,比他的音色要更寒,冰寒的程度可以直達人體全身經絡,把人一瞬間劈得粉身碎骨。


    金美辰想都沒有想到,在她被推出手術室後,是這樣一通電話把她推進了再也不能爬出來的地獄:


    “你放心,我會留著你這條命,讓你看著,我的孩子怎麽健健康康出生,長大。然後,醫生可能還沒有告訴你吧,你的子宮沒了。”


    拿著手機貼緊她耳朵的人,在確定她聽完這話後,收起了手機離開。


    不一會兒,躺在病床上的她,活像被電擊到的青蛙,四肢亂顫。一群醫務人員進來,又把她推進了手術室,切開她的顱骨。她的大腦,因為孕期時的高血壓,不停地溢血,血管爆裂。最終,活是活了下來,可她的手腳,嘴巴,再也都不能動了。


    隻剩下一雙眼珠子,能動一動。


    馬順和坐在她床邊抹著眼淚說:他們都不要你,沒有關係,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她想放聲尖叫:她不要和這個殺人犯在一塊生活。


    可馬順和繼續在她身旁懺悔:都是自己做的孽,早知道她會出事,就不去做傷害他人的事情。


    不,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她抽搐,口吐白沫。


    馬順和怕她窒息,湊在她麵前,拿著一隻髒兮兮的手掰開她的舌頭和嘴巴。


    她瞪著他的臉,眼白一翻。


    有某個人,得知她的下場後,隻是微微勾了下唇角:第一天見到她,就知道是個白癡,果然是隻有白癡的結局。


    “媛媛——”門外許玉娥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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