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天下第一飯莊的氣派,【畫餅充饑】簡簡單單開業了。


    杜宇先聯係好了幾家小公司,打算從小公司做起,不與對手做正麵交鋒。


    創業最開初,絕對是最辛苦的。


    蔓蔓不敢怠慢,每天早早出發,來到店裏,先是和養父一塊檢查新鮮的材料,確認沒有問題後,再來決定飯盒裏的菜式。


    米,用的是好米,而且不用普通電飯煲,用了荷葉蒸飯。


    可以說,材料或許不是最貴,但絕對在新鮮度是最好的,在做法上是別出心裁。


    而且,他們搞了個環保民心工程。如果顧客願意自己提供飯盒等餐具,他們不僅上門去收,而且從總餐費中會減去一次性飯盒的費用。此舉說是首創毫不過問,非常受提倡經濟環保的公司白領們欣賞。


    兩天後,杜宇接到的訂單量劇增。幾家小公司的職員免費給他們推銷,不久連大公司都有人打電話來求訂,一訂通常是一百個飯盒以上一單。


    甚至有大老板的秘書,親自打電話要求他們製作精美的豪華飯盒,希望能專供給公司的貴賓或是高級管理層人員。


    逐漸的,尤其是夜晚下班後,白領們有些不迴家,都會來到他們店裏看看,在這裏享用晚餐。在蔓蔓他們推出簡單的公務套餐之餘,顧客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有更高檔次的菜肴供應。


    總體趨勢,開端良好,供不應求。


    飯館開張的第三天下午,內部召開緊急會議,商討迫在眉睫的人手極度緊缺等問題。


    杜宇本想打電話請範慎原和王學斌過來,豈知不用叫,他們再次登門拜訪,儼然是自己都等不到一個月之約。


    王學斌握著杜宇的手,先是恭喜杜宇他們生意興隆,繼而秘密透露一個消息,他們正在搶走天下第一飯莊的訂單。


    杜宇的頭頓時一個麻,很麻。


    他和蔓蔓,最擔心被天下第一飯莊太早盯上成為眼中釘。


    比起上次在這裏有些心不在焉,表現得還有點不信任的範慎原,這一次,是在店裏相當仔細地勘察起來。


    在原有裝修的基礎上,蔓蔓是定製了一些國畫,都是畫廊被燒之前與他們有過合作的年輕作家所做的作品。因為杜宇信譽良好為人不錯,這些畫家都願意讓他們將自己的作品放到這裏懸掛明碼標價拍賣。


    短短幾天之內,已有兩幅作品被客戶看中訂走,一副是畫,一副是手工剪紙。說明以飲食業帶動周邊的這個市場前景廣闊。


    範慎原盤轉了半圈,旋身。


    蔓蔓側耳傾聽杜宇與王學斌說話,人立在大紅的國風梁柱前,背麵是一張九雀朝鳳的紅木屏風,一襲青綠紗衣,不係腰帶,寬綽飄逸,清新的長辮垂落在肩後,一隻梅花發卡應景,不是美女,卻有比美女更勝一籌的風韻。


    國色,當是指如此。


    眼中掠過一絲驚豔,眉中稍有些思索,眉梢微揚,再看到她親自提著雙鞋拿去給溫世軒更換時,父女之間的溫情脈脈,令他更是吃一驚的模樣。


    “範先生?”杜宇迴頭,發現了範慎原像是在看著蔓蔓,也吃一驚。


    範慎原走了過來,掩飾性地捂嘴角咳一聲。


    杜宇感覺,蔓蔓的話是對的,這人舉手投足,都有種像是從小培育過的貴族氣質,即使想掩蓋都掩蓋不了,說是富家少爺一點都不過為。


    “我覺得這裏的整個氛圍,設計都很不錯,想請問杜經理,這些都是蔓蔓小姐的設想嗎?”範慎原重拾起一副談判者的嚴謹。


    明明這人年紀比自己要小上七八歲,然排山倒海的壓力迎麵撲來,杜宇謹慎:“我們是一個團體,當然,主導的是蔓蔓。蔓蔓她在當年已是我們畫廊的招牌畫師。”


    “你們的畫廊?”範慎原,隻是無意中和王學斌看到【畫餅充饑】知道溫世軒的關係,對溫世軒和蔓蔓曆經的風雨幾乎是一概不知。


    “是,幾個月前開的,但不幸被一場大火燒了,才轉行來開飯館。”杜宇長話短說,因為案件兇手已經死在火場中,案子被警方立為結案,無從追究。


    眉細挑,杜宇黯然的側顏似是蘊含不可告人的玄機,範慎原並不追問。


    他想了解更多,以他的能力派人追查枝節細末並不難。


    “範先生今天上門來是有什麽想法?”杜宇問。


    未想範慎原開門見山,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取消一個月的約定,提前追加投資和進入管理團隊。”


    消息令杜宇等人吃驚,蔓蔓和養父聽聞之下,都走了迴來議論。


    範慎原像是臨時起意的改變,是喜訊,是雪中送炭,然改變的原因耐人尋味。


    “範先生不需要再多做考慮?”杜宇仔細再問,上次範慎原對他們提出的高要求近乎苛刻和不講理,說明範慎原其實對他們的能力並不信任。


    範慎原之所以選擇他們,或如蔓蔓所推想的,是因為被天下第一飯莊的人惹惱了,非要找個與天下第一飯莊成為對頭的對手。


    “之前是我疏忽。”範慎原遙手,是指向牆上懸掛山清水秀的墨跡,語聲中速,條理道來,稚氣的娃娃臉與他幽而冷帶的是商業人冷酷的墨眸完全不切合,“上次我來,沒有看見這些東西。如果我知道你們開過畫廊,有特定的商業人脈,不是我想象中的一無所知的新人,我自然不會拒絕與你們這樣的經營者合作。”


    蔓蔓、杜宇他們,對範慎原的話半信半疑。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人精明,絕不是個泛泛之輩。


    杜宇背身,小聲與蔓蔓交流意見:如果招他入股,會不會到頭來被他蠶食?


    蔓蔓挺是淡定:不怕。論藝術資源,他上哪裏去找,終是沒有找到比我們好的,需要找迴我們。技術這關,掌握在我們手裏,奈何得了他!


    小女王氣勢,此刻在蔓蔓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杜宇隻覺這個師妹,如今氣勢越來越強,底子越來越足,已然不是當年溫家裏那個躲在角落裏養精蓄銳的蔓蔓了。


    有範慎原的加入,【畫餅充饑】的格局發生了質的改變。畢竟杜宇蔓蔓他們都不是學商業管理的,範慎原是mba人,在經營管理方麵是個熟手老手。譚母就此退到了真正做財務這一塊,溫世軒卸職管理職位隻負責自身工作。杜宇、範慎原與王學斌,各司管理職能,促使飯館盡快上軌。


    一星期後,【畫餅充饑】每天拿到的飯盒訂單量達到了幾千個即,而上門光顧的顧客是每日劇增,常在飯點時分飯館內是顧客爆滿,座無虛席,顧客需要排隊等候。


    與此同時,開張第一天顯得轟轟烈烈的天下第一飯莊,門麵龐大,豪華闊綽,門前卻是寥寥,客流量很一般。來這裏吃飯的,多是些vip貴客。到後來,甚至有部分vip顧客要求退會。飯盒訂單量更別提了,是每日減量。


    本來,做飯盒是他們所不屑的,沒想到,這個初級的推銷手段居然會被一個默默無名的對手有機可乘。


    今天,廖舒雅搭車來找自己父親廖明,因為自己母親犯的那事在廖明上北京後被察覺,她和溫鳳姊都被廖明喝令在家反省,飯館開張那天沒有來。隨之時間推移,廖明隻有她這個掌中千金,不可能讓她在家頹廢,是要讓她到飯館即日跟在他後麵實踐。


    來到廖明在的辦公室,聰明的秘書在她進去前提醒她:廖明心情不好。


    “為什麽?”廖舒雅問。


    “對麵拐角處,在我們酒樓開張後三天,新開了一家不知名的小飯館,硬是把我們的飯盒生意給搶了。不僅如此,我們的vip客戶也有減少的現象。”


    “那飯館叫什麽名字?”


    “畫餅充饑。”


    廖舒雅記了起來,她搭公車過來時,聽同車的一群年輕人說起附近哪家新開飯館菜品不錯物美價廉,正打算中午到那裏嚐鮮,正是【畫餅充饑】,卻未料到會開在自家飯館對麵成為死對頭。


    “知道是哪裏人來開業的嗎?”廖舒雅問。


    “老總找人去調查了,據聞,和老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廖舒雅甚是一驚:有無這般巧合。


    “開頭老總也覺得沒有什麽,並未去多加留意。因為聽說對方連重新裝修的錢都付不起,沒想到的是飯盒和菜品,做得有模有樣。推銷經營手法很有一套,是個老手。”


    廖舒雅在家鄉本地時,與父親母親學習,對本地飲食業裏出名的本地人巨頭一個圈子都非常耳熟。現在聽秘書說起對方這些營銷手段,卻是從未聽過,不像是她知道的行業元老們中任何一個。


    剛好,從外頭奉命去調查的人迴來,與廖舒雅一起進了辦公室向廖明匯報。


    辦公室裏的廖明,早已有些等不及,第一階段市場未能打開,反倒被人蠶食,和股東交代不起。必須先摸清對手的底細。


    詳細調查報告,呈遞在他麵前。


    伸了下脖子一看,頓然是兩眼發直,一黑,差點氣瘋了過去。


    “爸?”廖舒雅急急忙忙,同上前去看名字。


    書麵上列的幾個名字,都是她相當熟眼的:杜宇、溫蔓、溫世軒、初夏。


    後麵加有兩個她不知道的陌生人名字:範慎原、王學斌。


    蔓蔓開飯館了!


    把大舅也拉了進來!


    按照初步調查顯示,個人股份第一,是蔓蔓以溫世軒名義登記的,第二是範慎原,第三是杜宇。


    即是說,溫世軒變身成了飯館老板,並不為過。


    “這兩個是什麽人?”廖舒雅指著範慎原的名字,不信溫世軒能成老板,必是幕後有什麽人在操控。


    廖明也是萬萬不信的,溫世軒那副樣子怎麽看可能成為老板?在家鄉時,溫世軒的雜貨鋪,是天天需要救濟的貧窮戶,巴點大的利潤,養家糊口都很艱難。哪像他辦的大排檔,從一發展到十,迅速積累起了一桶金,在本地都創下了不小的名氣。


    不過,說範慎原在背後支撐溫世軒,廖明也不太信。因為範慎原之前,有來先找過他想投資天下第一飯莊,首先提出要求就是想加入管理運營。隻是個二十出頭剛從學校畢業的小子,他廖明怎麽可能放任這種人加入酒樓運營對自己指手畫腳?


    疑點重重,需要進一步勘查。


    廖明一麵派人繼續查,一麵是有些氣不過,總不能讓溫世軒這樣下去風頭蓋過自己,必須先給個下馬威。


    “找人買他們的飯盒,在裏麵做點手腳,向工商部門投訴他們的飯菜存在安全問題。”廖明發狠地想,要玩,就得玩大的。


    飲食安全,可以說是飲食行業裏最致命的軟肋。一旦被對手盯住,被揭發,後患無窮。


    蔓蔓他們在這方麵向來都很認真,不敢掉以輕心。飯菜不僅要可口,安全,而且強調營養均衡,不像酒樓裏大魚大肉。這也是他們以素菜為主調經營的綠色飲食,能獲得顧客認同帶來良好口碑的緣故。


    工商部門突擊過來檢查的時候,是一個小工在前台接人,杜宇、王學斌都出去了。譚母關在財務室做每日結算。蔓蔓、初夏和範慎原,三個人在辦公室裏趕著做首期飯館宣傳畫冊加菜譜的設計。生意做大之後,各方麵細節也需要迎頭趕上。


    初夏貼在蔓蔓耳邊說:“我怎麽覺得他好像對這行很熟悉,幹過很多年的。”


    這個很多年,指的是有十年以上,與範慎原現有年紀不是很相合。


    讓初夏和蔓蔓略感驚異的是,這個範慎原,舉止略像富家子弟,卻是很能吃苦的。比如現在做的這些畫冊,他親手裁剪,仔細比對。為了調對色彩,不惜親手拆開打印機內部。


    “範先生,你會修機?”初夏提點他,這個機若拆了後弄壞了,這筆賬可得記在他自己頭上。


    範慎原看來是絕不會在意這點小錢,但是,絕對會因為被質疑而感到好笑,卷摺襯衫袖管,口裏叼了把螺絲刀,不僅拆打印機,是要鑽到剛被報壞的複印機下麵進行檢查維修。


    像個地地道道的工人。


    進來的人看見他這樣子都嚇一跳。


    “沒事,我以前下過廠子,維修工的活也都做過。”範慎原說著這話時眉宇輕佻,麵對像是不堪的過往,飛揚的是一抹驕傲的桀驁。


    一個富貴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不得了。


    初夏眨乎著眼睛,對他背後的來曆愈感蹊蹺。


    蔓蔓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襪子。


    這會兒,小工從外頭慌慌張張跑進來,報道:“不好了,工商部門來查,說我們的飯盒有問題。”


    辦公室裏的三人,卻都隻是一驚之後,迅速恢複了尋常。


    遲早,定有人看不過眼眼紅來搗亂。


    範慎原洗完手,走出去。工商部門先找法人代表溫世軒,溫世軒自然是答不上話,站在一邊啞口難辨,使得官方人員的疑心加重。


    “爸。”緊隨出來的蔓蔓,先護住自己的爸,對政府人員說,“他不負責經營管理的,隻負責投資。負責管理是我們這位範經理,他也是我們的大股東。”


    對咄咄逼人對調查對象顯出毫不信任的政府人員,範慎原也不客氣,不會請他們進去喝茶,直接當著眾人,調出廚房相關監控錄像,以及每次出爐的飯菜都要備存一份的樣菜,加上請檢驗部門上門檢查提供的檢驗報告。


    一係列規範化的現代管理和檢驗模式,讓工商部門的人頓然啞口無言。


    極少店家,包括大酒樓,能做到範慎原這樣的管理。


    “請問,是幾位顧客向貴局投訴我們店家呢?”範慎原一句一言,表現出的是不遜於工商部門的專業性,“不知是什麽原因引起的投訴,是一人,或是一單上百人,原因肯定不同。”


    “僅我們現在收到的投訴電話是一個,是一至兩個人。說在你們家訂的飯盒裏出現了發黴的肉塊。”


    “經過炒製的肉塊能發黴,我們做飲食的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見。”範慎原類似談笑的一句。


    工商部門的人都皺了眉頭。


    這時候,負責接聽的小工接到了一通電話,又急急忙忙向範慎原使眼色。


    工商部門的人眼裏立馬重燃起燭火。


    範慎原嗯咳一聲,向鬼鬼祟祟的小工說:“有什麽事,直接當著大家人的麵說,我們不做虧心事。”


    “是一家公司打來的,說送去給他們的四十八個飯盒,打開後發現出現發黴的肉塊。”


    工商部門的人眼睛一刹那又發亮了。


    “範經理,看來這不是個案。”某人嚴肅地道。


    範慎原笑:“怎麽可能是個案?有些人鬧,就要鬧大的。”說罷,也不等工商的人變臉,即刻讓人調出公司訂單,先查看是否都為一次性飯盒購置,因為他們飯館政策的特殊性,幾乎每單公司訂單,都不可能全為一次性飯盒會摻雜私人飯盒。


    結果出來,再在電話中與問題公司溝通,發現,的確是少了幾個私人飯盒。一開始,公司還以為是他們的疏忽沒有給打到飯盒裏。


    送飯的小工被叫出來,經盤問後記起,自己在中途為了買張手機卡,在一家手機店門前有段時間的停留。


    事情看起來向刑事案件發展了,當著工商部門的人,範慎原打了公安局電話報案。


    在京城重地,是政府部門的人最不敢肆意的地方。不然央視都有可能來上訪。


    一個事件當天調查下來,警方初步確認是有人故意在中途對飯盒進行掉包誣陷【畫餅充饑】。工商部門的人,自然退了下去。


    杜宇在傍晚時分迴來,才知道店裏鬧出了這麽大的事,於是,慌張地與蔓蔓說:“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點,這樣,以後,都由我送你迴去。”


    難保對方這次栽贓不成,下次對蔓蔓下狠手。


    蔓蔓覺得杜宇已經夠忙了,還要照顧自己老婆,這樣每天上下接送自己,過意不去。


    “我剛讓人給找了輛小車,如果不介意,以後由我去接送她吧。”範慎原突然插進來說。


    溫聲穩妥的口氣,像是早已安排好的。


    蔓蔓顧及在老公出差時,單獨與一個年輕男人出入,會被人說三道四,想搖頭拒絕。


    若是看出她所想,杜宇卻以為範慎原此人算靠得過,反正不能再讓蔓蔓單獨來迴,便是將溫世軒拉下水:“這樣,範經理如果方便,反正是順路,順道帶上溫叔。”


    範慎原答的爽快:“剛好,我和溫叔一見如故,能送溫叔來迴,是我榮幸。”


    一番話說得溫世軒汗流:“範經理,不敢當,不敢當。”


    眾人便因溫世軒的話給樂了。


    一般來說,晚上七八點鍾,蔓蔓就得迴去了,今因這個決定,溫世軒提早和她一塊走。範慎原送他們迴去後,或許會迴店裏再看看。飯館是在十點鍾準時打烊。


    三個人來到範慎原新入手的小汽車旁,見是一輛普通的大眾,倒是很低調。


    蔓蔓和父親都坐在後座。


    範慎原開著小車,緩緩駛出巷道。


    左側車前鏡一閃,黑漆的拐角路邊停靠著的一輛小車裏,一雙黑森森的眼睛,好像一頭陰鶩的野獸盯著他們三個的身影。


    路上,範慎原打開了音樂,播放的是京劇,他生性開朗,不像後麵喜歡默不出聲的父女兩人,話匣子一開聊了起來:“我聽杜大哥說蔓蔓姐現在是嫁了?”


    年紀大了,到哪裏都被人叫做姐了。蔓蔓突覺自己好老,摸摸自己的臉。


    再過幾年,姐再升一級要變成阿姨了?


    “蔓蔓她嫁的是個軍人。”溫世軒是人家問什麽,不礙事的,照直答什麽。


    “軍婚?”範慎原像是饒有興趣。


    蔓蔓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她家裏家外,幾乎都是軍人。比如她老公一家,退伍的公公,二姐,現在的二姐夫,又都是軍人。她自己家,陸司令,她哥,都是軍官。


    “中國的軍人有些神秘。”範慎原向車前鏡裏笑著列出一排白牙。


    她哥是整天裝著秘密。老公,對她當然不會談部隊裏的事。軍人是保密原則第一。


    “蔓蔓姐有沒有試過因為這些事遭到騷擾?”


    “騷擾?”蔓蔓疑問。


    中國軍人千千萬萬,軍人家屬,更是千千萬萬,她不過是芸芸之中的一員,沒有任何特殊的。


    “嗯。比如在美國,一些政府要害的親屬,偶爾也會接到一兩個威脅電話,都是針對競選什麽之類。不過在中國沒有總統競選好像沒有必要。”範慎原說。


    範慎原常年在國外,見多識廣,蔓蔓和溫世軒如井底之蛙,卻也心態平和。


    “我們是普通人,和這些事掛不上鉤。”蔓蔓說。


    “對。”溫世軒接著說。


    範慎原看他們兩個,越看越相似,不是麵容的那種相似,是一種被養育出來的相似,習性,觀念,怎麽看,都是一對誌同道合的父女,比起一些感情不深的親父女,更為有感情。


    送了蔓蔓進部隊大院,範慎原兜個圈,掉個頭,送溫世軒迴去,一邊開車,一邊低低的聲音說:“溫叔,我聽人說蔓蔓姐不是你親生的。”


    “是,她現在迴她親爸家裏了。”溫世軒說起這事很是平靜。他是個隨遇而安的,基本不會抗爭的老實人。


    “那對方現在是什麽意思?我見蔓蔓姐還沒有改姓。”


    這事兒,據範慎原知道的,在溫家族裏麵的爭議挺大的。


    大都是因道聽途說,憤慨於陸家說把女兒認迴去就認迴去,一句感激之情都沒有。


    而且,溫家那群長輩們對於蔓蔓,既不了解也不喜歡。應說溫鳳姊那對姐妹太能說會道了。蔓蔓在所有人印象裏麵,就是個發黴的,從來毫不出色的。


    溫家的想法是,既是想除掉蔓蔓在家譜中的位置,並且想讓陸家不能認迴這個女兒,出這口氣。


    要知道,現在蔓蔓是作為長女的特例記在家譜溫世軒的名下。


    然蔓蔓被除名後,讓誰來替這個位置,一時間,溫家裏,尚沒有結論。有人提議溫浩雪,有人提議廖舒雅改姓,有人提議溫世軒的親女兒溫媛。


    範慎原,原本對這事也沒有任何想法,既然大家都口口聲聲說這個養女是個大逆不道的,對蔓蔓做出任何處罰都是理所當然的。可現在接觸下來,似乎不是大家所想。


    隻要溫世軒出一句聲,想將養女留下。範慎原認為,以溫家的能力,和陸家爭蔓蔓掛誰姓氏這個問題,不是沒有辦法。


    “這個,要看蔓蔓自己的想法。”溫世軒緩慢地吐出話來,儼然兒女的事自己並不想插手,隻想做個寬和的父親。


    溫世軒與誰都不爭的脾氣。


    握著方向盤的範慎原,都要深深歎口氣了。


    完全不爭,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呢?


    向來在競爭環境中長大的範慎原無法理解溫世軒的思維。


    未想,溫世軒的另一個女兒,大出他的意料。


    車停在門口時,溫媛好像是在等溫世軒,走了上來。


    範慎原隻好下車,與這個算是遠房的親戚妹子打了個照麵。


    “這位是範經理。”溫世軒告訴小女兒。


    溫媛低個頭,微笑:“範經理好。謝謝你送我爸迴家。我爸年紀大了,我本來想去接他的。”


    說話得體,有理,尊敬長輩,若不是她飛眨的眼睫毛像是有點泄露了心思,範慎原給溫媛的初次印象能打到個優秀。


    快誤以為溫世軒很厲害,兩個女兒都能培養得如此優秀。


    “她現在在哪裏念書?”範慎原問,故意問的。


    但是另兩個人都沒有覺察。


    溫媛用力抿著唇,忍住急著想答的話。


    溫世軒說:“她明年考大學,現在成績在高中裏頭,排名還不錯。”


    範慎原的目光停駐在溫媛臉上,笑,稚氣的酒窩,有另一種獨特的魅力:“溫叔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聲。”


    仰起頭的溫媛,看著他,忽覺他的笑容在路燈下像耀眼的一枚星辰,迷煞了她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的話,像是挽救了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她。


    溫世軒不知道,她和楊修的關係斷了。


    楊修不知怎麽迴事,電話都不再通。


    這等於斷了她最後的一條資金保障。


    因為她從不信,溫世軒能撫養得起她,能給她後麵想幹大事業的龐大資金。


    範慎原,年紀輕,而且,看來很有能力。或許,真是個富家少爺。


    “謝謝範經理。”溫媛在父親怔著未能答得上話之前,先低下了頭。


    範慎原點頭,迴身要進車內,一個眼光再放過去,望到了藏在樓梯口陰影裏麵的少女。


    那是林佳靜,範慎原不認得,隻覺得如一道春風吹過,女孩亭亭玉立的倩影,好比棵柳樹,隨風而楊,樸素的校服,更襯得其冰清玉潔,美得撩人。


    一刹,心口被微震,匆匆收迴視線,甚至難掩眼角的狼狽。


    他從不知道,中國本地的女孩有這樣清新的美人。


    不是傾城絕色,卻能輕易讓他失魂落魄。


    蔓蔓是一個,眼前這個不小心窺視到的女孩又是一個。


    目送範慎原的車走了以後,直起腰的溫媛,猛地迴身,兩道尖利的刀目射向樓梯口,然而,那裏黑漆漆的,空空如也,難以確定是否剛是一抹幽魂經過。


    溫媛心裏對此冷冷地哼:狐狸精!


    ……


    蔓蔓小心爬著樓梯迴到家,在她打開門鎖的時候,忽然聽見的是對屋裏傳來自己母親問自己父親的聲音。


    “陸君不是說好明天搭飛機迴來嗎?”陸夫人質問。


    可見,一般兒子打電話報平安,都從沒有出現過出爾反爾的問題。


    君爺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母親曾經有精神病,這令他在對母親說任何話之前,都會再三考慮,不會輕易說出會做出讓母親感到不安的事。


    “那邊出了點問題,可能要延長些時候。”陸司令語氣有些模糊兩可,甚至帶了絲焦躁。


    陸歡也皺了眉:“不會哥出了什麽事吧?”


    蔓蔓猛地倒抽口涼氣,胸口有些悶。


    “歡兒!”陸夫人訓斥小兒子別烏鴉嘴。


    “不會有什麽事的。”陸司令的腳步聲在客廳的地磚上徘徊,“他不是一個人去,是一隊人陪著他一塊去。”


    言外之意陸司令沒有明說,但聰慧的蔓蔓立馬聽了出來。此次出行,她哥是頭。


    不管是什麽事都好,如果有人想對其心懷不軌,第一個理所當然會把目標瞄準在作為領頭和決策者的她哥。


    她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惴惴不安,掌心裏的鑰匙,尖利地刮著肉,幾乎是要刮出血來。


    “姐好像迴來了。”耳尖地辨聽到樓道裏有鑰匙掉地的聲音,陸歡跳了起來。


    陸司令和陸夫人立馬都閉住了口。


    蔓蔓在弟弟走來之前,先打開門,進了屋裏,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我迴來晚了。”


    “姐,你小心點禁門令,要是被哥突襲迴來看見,有你受的。”陸歡這話若是好心提醒,又若是與她開玩笑安撫她。


    “他想搞突襲,也得迴來。”蔓蔓說,嘴角掛的笑得很勉強。


    陸歡心裏其實也不安。君爺是家裏的中流砥柱,何時起,個個都習慣了倚靠君爺。君爺若是一倒,誰都無法想象。


    看到弟弟神情鬱悶地走去幫自己收衣服和放熱水,蔓蔓坐在客廳的沙發,摸到胸口,裏麵一怦一怦,很響很重,帶出來的感覺,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心髒也像這樣強烈不安的記憶。


    她哥,這是怎麽了?


    此刻,倫敦時間下午兩點一刻,比北京晚八個小時。


    陸君在出發前往談判地點前,在客房裏與自己人,都進行了一番話談。


    “這個條款,沒有的退步,不能讓步。”君爺的口氣,沒有一點迴轉的餘地。


    眾人皆眉眼肅穆。


    軍令如山。


    為此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沒有人可以拒絕。


    一行人出旅館時,姚爺緊著眉一把拽到高大帥,低聲喝:“安排好人沒有?”


    “貼身保鏢安排了兩個。”高大帥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臉,此刻與姚爺一樣一片難以形容的肅色,壓根不敢掉以輕心。


    本來談判進行的很順利,到了尾聲,今天他們簽完協定可以走了。但是,早上對方突然變卦。原因難以揣摩,初步分析中間有人作梗。至於是針對誰,時間緊促,一時不能確定。


    保鏢工作頓時變成了重中之重。


    一隊車,本是安全順利地行駛到了另外一家酒店。君爺走下車,高大帥安排的人已就位。然,畢竟是臨時在這個地方安排人馬。那個地方,什麽時候突然多出了個槍口誰都沒有發覺。


    君爺下車時,低下頭,是摸到口袋裏的鑰匙牌,伸手去摸,是突然覺得這東西像是要從口袋裏掉了一樣。固然他就以為妹妹送他這東西是迷信,但是,畢竟是她送他的第一個禮物,他沒有理由把它弄丟了,怕她惱,唯恐她心裏受傷。


    哥,難當。


    直到把鑰匙牌抓出來掂在了手心裏,確定沒有被人掉包,沒有遺失。他做事,向來喜歡把什麽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鑰匙牌同樣不例外。


    而且,當他抓到這塊鑰匙牌時,突然來了個奇妙的念頭。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怎麽迴事,最靠近的人,都隻看到他抓了塊如鏡子一樣的東西。


    掌心裏的鑰匙牌轉了轉,鏡麵上忽然發出一道刺眼的反光時: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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