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陰山上已經沒有了幾個身影。


    翻天覆地變化之後的陰山上,隻有那高懸在半空中的血色的眼睛一般的通道顯得無比的顯眼。


    原本的陰山主峰,此刻已經被夷為平地。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離綰咬了咬唇,幫楚風整理著衣衫,“我和紫兒去送火雲迴家。”


    楚風微微頷首,目送著離綰和紫兒離去。


    “我也先離開一段時間。”安璐雲搖了搖頭,“先迴一趟滄海閣,閣中很多事情都需要我幫忙處理。”


    陰山下,隻剩下了楚風,珊瑚,楚玲瓏,木秋雨,嘯月渙和冰家姐弟,覃雪覃廈,花淩霜。


    冰之儀沒有走,因為當初盛姬給她的吩咐,是保護楚風到所有的事情結束。


    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她還不能離去。


    冰之儀沒有離開,冰之祺便自然不會離開。


    幾人之中,以楚玲瓏修為最深,在大帝上段,楚風次之,緊接著是嘯月渙和冰之祺,覃雪覃廈,然後才是珊瑚和冰之儀、木秋雨、花淩霜。


    “接下來的事情……”珊瑚輕輕歎了一口氣,“便隻有看何時才能尋找到乙辛長舒的蹤跡吧。”


    “我記得風雷前輩說過……在後來他們安置的空間裏,似乎有一個特殊的存在。”楚風想了想,才道,“聽風雷前輩的意思,好像是那個特殊的存在能夠幫到我們。”


    這件事他一直掛在心上,隻是昨夜之後事情頗多,一時也沒有來得及說起。


    珊瑚一驚,特殊的存在嗎?


    “走,現在立即去廢土。”珊瑚有些焦急地道。


    廢土之上,憑空多出了數千萬人口,此刻正在艱難地向著東方移動著,從高空俯瞰而去,便宛如海潮湧動一般,令人倍感震撼。


    昨夜將他們帶離鬼國的人說,隻要往東南方向前進,越過那座綿亙的山巒便可以去到人間了,希望在那之前他們能夠多忍耐,不要圖近便直接向南翻過山嶺,那會進入一片多事的區域。


    他們沒有懷疑那個人的動機,因為那並沒有什麽好懷疑的。


    “大家的口糧和水都勻著點!”明珠的嗓子裏一片火辣,避難所裏儲備了水和糧食,但是遷移不可能將水和糧食全部帶走,帶得太多了反而是負累。


    尤其是避難所裏的婦孺較多,本便不能負重,又怎麽可能帶太多?


    明珠在人群之間穿梭著,盡量維護著秩序。


    雖然大家都是鬼國的居民,但是一旦餓極了渴極了,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誰也不敢保證。


    “你們快一些!”明珠有些厭煩地衝著身後,走在民眾外圍的一支蒙麵隊伍道,“把水和糧食帶到前麵去!”


    “大姐,我們也已經沒力氣了……”走在最前麵的那個男人劇烈地喘息著,“這是人間的廢土,靈氣稀薄得可怕,我們真氣耗盡,與尋常人沒有太大的差別啊!”


    這些人都是昨夜的那個高手收繳了生死符印的修士,在之後協助他們收納傷員療傷和救助更多的難民之事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一並退往避難所的途中被救了出來,此刻擔負著收納運輸糧食和水的重任。


    雖然這些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明珠卻依然無比地痛恨著他們,對他們並沒有什麽好臉色,動不動便出言責罵甚至攻擊。


    如果不是這些修士們畏懼著那個掌握這他們生死符印的高手,他們早就揭竿而起了。


    “再不走快些,我便殺了你們!”明珠狠狠咬牙。


    “好好好……”最前的那個修士沒有辦法,隻能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身後的其他幾十名修士也隻能咬緊了牙關。


    “撲通——!”


    一名修士陡然一頭栽倒了廢土黑色的大地之上,掙紮了半天都沒有掙紮起來。


    明珠的顏色微微一變,走上前,一腳踢在那修士身上,踢得那修士仰麵朝天翻了過來。


    “別裝死。”明珠冷冷地道,“滾起來,往前走!”


    “水……”修士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明珠,喃喃祈求道,“水……求求你……”


    “要什麽水,我們水都不夠呢!”明珠踹得那修士又一個翻滾。


    前方的幾個修士見狀頓感無限悲哀,那人修為稍低一些,根本就禁不起如此消耗,真氣耗竭之後明珠又不讓他們進食飲水,才讓那人脫力倒地。


    幾個修士想要迴去,卻被一群鬼國的住民堵截住,一個個被打翻在地,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才忿忿而去。


    幾個修士忍著傷痛,相互攙扶著站起身,看著鬼國人民的目光充滿了怨毒。


    “看什麽看!”一個鬼國男人冷哼道,“打你便是打你,你們死有餘辜,現在讓你們活命便是天大的仁慈了,竟然還不知感恩!”


    男人說著,狠狠一口啐在了一個男性修士的臉上。


    那男性修士頓時一怔,衝動著便要上前與那男人拚死,卻被同伴紛紛拉住,拽入了修士的隊列之中。


    “等越過了陰山,我看他們還有什麽資格……”修士狠狠咬牙。


    “再不起來我便將你殺了。”明珠冷冷地看著腳下的修士,單手握劍,森冷的劍鋒已經抵住了那人的咽喉,血珠已經緩緩地沁出。


    “殺了我……求……你……殺……殺了……我吧……”那修士連一絲的掙紮都沒有了,就那樣安靜地躺著,渾濁的眼睛看著明珠,眼眸裏一片晦暗。


    明珠看著眼前的修士,莫名地有些傷感。


    這些修士將會記恨著他們此刻所受到的恥辱,一旦他們有機會,想必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對鬼國幸存的人民進行報複。


    但是如果不這樣對待他們還要如何,要將他們當上賓一般禮待麽?


    那可能嗎?


    這鬼國裏多少人失去了至親至愛,那沉重的悲痛,他們怨恨這些修士又怎麽了?


    難道不該怨恨嗎?


    明珠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悲涼之意。


    因為她發現,無論是誰造成的這個局麵,如果沒有一方死得幹幹淨淨,那一切都不會終結。


    怨恨將會不斷地傳遞下去,鮮血將會不斷地流淌。


    直到某一方斷絕。


    真是可悲的循環,讓人感到絕望啊。


    明珠慢慢抬起了手裏的劍,閉上了眼睛,將劍斬落了下去。


    沒有溫熱的血濺射到她的臉上,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她的劍。


    她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昨夜那個青年一隻手握著她的劍。


    鬼國的人民從他們的身邊走過,似乎對這一切都已經麻木了一般不聞不問。


    “這解決不了問題。”楚風很認真地說道。


    明珠沒有說話。


    楚風蹲下身,將那個修士扶了起來。


    那個修士看著楚風的眼眸裏,是無盡的恐慌。


    絕對的壓倒性優勢,他們在他麵前隻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楚風將一縷真氣渡入了那修士的體內,滋潤著修士那筋疲力竭的身體,使得他恢複了幾分力氣。


    楚風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問道:“知道弱小,被人欺淩是如何的感覺了嗎?”


    那人茫然地點了點頭。


    楚風沉默了片刻,他拉起了那個修士,道:“去吧。”


    那個修士惶惶地點頭,然後急匆匆地去追逐他的同伴了。


    “我掌握著他們的生死符印,不會讓他們亂來。”楚風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仇恨很難化解……但是,我還是希望就算要殺他們,也要讓他們知道因何而死,而不是這樣的虐殺。”


    楚風沒有去奢求說讓鬼國的人民原諒這些修士,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這些修士,絕大多數都不會認為他們所遭受的痛恨和虐待,其根源是他們的行為,他們依然把強淩弱看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不死,這份仇恨將會繼續傳遞。


    他唯一希望的是,鬼國的人民能夠用一種相對正常的方式將這些人送入死亡,不要那麽殘忍,那麽地喪失作為人的尊嚴,讓鬼國的人民自己餘生迴憶起這段記憶來都覺得悚然。


    明珠依然沒有說話,隻是愣愣地瞪著楚風,有些委屈,有些難過。


    楚風看著明珠的神情,頓時舉得有些頭大,便讓開了一步,讓幾人之中最具有親和力的珊瑚上前。


    珊瑚緩步上前,慢慢地解下了明珠手裏的劍,與明珠低語了幾句,說得明珠低聲啜泣,繼而放聲大哭了起來。


    珊瑚抱著明珠,輕輕拍打著明珠的脊背,等明珠哭了一陣,情緒穩定了之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珊瑚才切入正題道:“明珠姑娘,不知道在鬼國的避難所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東西?”


    他們已經去過鬼國的避難所了,那裏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便是大批的難民,並沒有找到什麽特殊的存在,所以便順著難民們前進的路線一直追蹤,恰巧見到明珠殺俘之事才落下來,一是阻止,二則是希望從明珠口中得知什麽。


    明珠已經確信了楚風等人對鬼國並沒有什麽惡意,也聽珊瑚大致說了說他們是為了什麽,雖然微微存疑,但是因為這個問題並不會威脅到鬼國的難民,便也如實道:“的確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是從避難所的時空斷層裏挖掘出來的。”


    “嗯?”珊瑚眉頭微微一顫,“那是什麽東西?”


    “一個女人。”明珠吞了口唾沫繼續說道,“一個被一層琥珀包裹住的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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