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紅蘿終於停下了她的腳步,她微微抿了抿唇,才轉頭看著那個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很認真地說道:“師傅,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讓我自己來吧。不是說過的嗎,這樣的事情,不自己動手,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楚風看著靈紅蘿,沉默了許久,而後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不要逞強。”


    “我知道。”靈紅蘿臉上的笑容綻放,“隻要我沒開口,哪怕我就是死了,你也不要插手好不好?”


    楚風神色一變,肩輿兩側的怒炎與晏危的神色也都隨之一變。


    這句話很簡單,但是卻透露著一股決死的意味。


    靈紅蘿似乎就沒有想要活下來的念頭,為了報這個仇,她要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


    “師傅,你一直是最疼紅蘿的了不是嗎?”靈紅蘿微微笑著,就像是個在撒嬌的孩子。


    楚風愣愣地看著靈紅蘿,他沒有去問靈紅蘿這樣做值得還是不值得,那畢竟隻是他的觀點而已。


    如果要讓靈紅蘿擺脫過去的陰影,也許這一關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


    楚風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瞑目,手輕輕地拍了拍靈紅蘿的肩,是鼓勵也是信任,更是一分寄托。


    楚風後退了兩步,倒負著手站定,沉默不語。


    靈紅蘿提著長槍,繼續一步一步地上前:“我等這幾天等得太久了,怒炎,破軍炎,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今天在這裏,我們必然會分出生死。”


    “狂妄。”怒炎冷笑了一聲。


    晏危也笑了笑,說道:“七公主不可莽撞啊,就算您天資聰穎,但是想要單挑國主與怒將軍,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一些吧?”


    “哈!”靈紅蘿嗤笑了幾聲,身後長槍直指肩輿之上的那個黑影,冷聲道,“破軍炎,你要做縮頭烏龜嗎?”


    “人間有句話叫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若是做縮頭烏龜能夠活上萬年,那做做烏龜也無妨。”破軍炎的聲音不怒不慍,似乎絲毫都不被靈紅蘿的挑釁所激怒,“收起你的那一套吧靈炎,用話術激怒對手,讓對手憤怒,用破綻引誘對手,一層層交疊設計,最終將敵人引入自己所主導的戰局之中,這樣的本事……你別忘了是誰教給你的,在我的麵前使用,你終究還是太嫩了一些啊。”


    靈紅蘿微微一笑,挑眉道:“你錯了,我這其實不是話術,我這隻是……單純的辱罵而已。”


    破軍炎微微一怔,旋即發出了一陣中氣十足的大笑,似乎對靈紅蘿的這個迴答很是滿意。


    破軍炎笑了一陣,撫掌道:“真是不錯,你就這麽死去,真是有些可惜了。”


    靈紅蘿笑著問道:“不怕彥都無忌找你算賬嗎?”


    “自然不怕。”破軍炎應答道。


    靈紅蘿點了點頭,道:“果然如此。”


    “看起來你明白了。”破軍炎說道。


    靈紅蘿冷笑了兩聲道:“當初的那場戲很多方麵都可以改進啊,太虛假了隻會引人懷疑。”


    “沒有必要的行為自然沒有實施的必要,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住你。”破軍炎應答道,“我隻要給彥都無忌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就好了。”


    “真是勃勃野心。”靈紅蘿眯起了眼睛。


    “哈,我並不會得到什麽好處。”破軍炎說道,“我隻是不習慣頭頂上坐個人而已。魔焰國國主的禦座之上,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靈紅蘿皺了皺眉,她知道以破軍炎的秉性,的確這才是他做出這些事情的真正出發點。


    破軍炎的壽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一個快要走到盡頭的人反正也看不到什麽未來,任何的期許和保證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倒不如為自己多爭取一些獨自為尊的時間。


    無論彥都無忌想要利用自己做成一些什麽,一旦彥都無忌成功的話,那魔焰國上那個巨大的陰影將會始終揮之不去,破軍炎再怎麽風光也隻是表麵上的而已,實際上他依然隻是彥都無忌養的一條狗。


    這個理由很順理成章,但是用這個理由的話,破軍炎行動上的前後矛盾將會無法解釋。


    靈紅蘿知道那個真正的理由,那便是一旦彥都無忌成功,那就意味著炎族不再被彥都無忌所需要。


    炎族現在除了破軍炎根本沒有一個能夠撐得起場麵的人物,一旦彥都無忌不再需要炎族,那等候炎族的將會是極其慘淡的命運。


    綿延極其漫長歲月的炎族,也許很快就要迎來它的終結。


    所以,將自己殺死便是將彥都無忌送上不歸路的第一步,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步。


    在魔焰國囚禁的時候,自己的生死出了問題的話,那破軍炎必將承受彥都無忌的憤怒,整個炎族甚至都會被彥都無忌所毀滅。


    所以他必須讓自己離開,利用楚風的身份造成一種無法避免的局麵,而後將彥都無忌誘導到自己的身邊。


    隨著鬼國的現世不斷地接近,彥都無忌自己的處境也越來越緊張。


    在這一樁故事結束之前,彥都無忌不會有空閑再去管太多的雜事,甚至是她的生死。


    所以,在這個時間點殺死她,對破軍炎來說,最為合適。


    她的死會讓彥都無忌的計劃徹底破產,彥都無忌就算從這一次的變故之中存活了下來,也要等下一個三萬兩千年才能行動。


    在這些年間,為了避免自己成為被打擊的目標,彥都無忌隻能隱藏起來,而炎族也依然被彥都無忌所需要,他必須等待下一個天魔聖體。


    哪怕破軍炎會因此而承受彥都無忌的憤怒被他所殺,但是炎族卻依然可以在彥都無忌的庇佑之下存在,魔焰國依然會是魔界存在的最古老的國度,而炎族依然是那個長盛不衰的家族。


    靈紅蘿不得不承認的是破軍炎對於炎族的付出遠遠超出了一個族長的本分,如果她是一個以身為炎族為榮的人的話,那麽她也會很尊敬破軍炎這位族長,這位魔焰國的君王。


    但是可惜的是,她從來不以身為炎族為榮。


    對於這個家族,她沒有任何正麵的情感,有的隻有當年那些嫉妒她的血脈而不斷妄圖抹殺她的那些炎族族人的醜惡嘴臉,有的隻有當發現她血脈受到禁錮之後陡然體會到的世態炎涼。


    體內流淌著炎族的血液對於她來說,是一種恥辱。


    靈紅蘿看著用性命作賭注來換取炎族生存的破軍炎,她不會告訴破軍炎,她此刻的行為,也不是如她所說的為了複仇那般的簡單。


    她是在刻意求死。


    她不想用自盡這樣的手段,因為那會給楚風留下太多的痛苦和自責。


    她知道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終有一刻會成為任由彥都無忌的棋子。


    那會讓楚風的夢想破碎。


    她很喜歡楚風的那個夢想,盡管她總是覺得那個夢想太傻了,但是正是因為那太傻了,她才喜歡,她討厭那算盡了一切的精明。


    所以如果自己的死亡能夠讓那個夢想距離現實更近一些的話,那麽她的犧牲就是有價值的。


    至於仇恨?


    那種事情其實早就被她放下了,報得了便報,報不了又能怎麽樣呢?


    活在這個世上,卻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裏,又與死亡有什麽分別呢?


    更何況,也不能老是讓師傅擔心啊。


    這樣做的話,炎族便能生存下去,楚風的夢想也能實現,自己還真是一個起著重要作用的大人物啊。


    靈紅蘿的雙眸裏一片明亮,明亮得仿若是黑夜裏皎潔的月光,充滿了聖潔的意味。


    靈紅蘿握緊了長槍,槍尖直指著破軍炎,一字一頓,慢慢地說道:“破軍炎,你可敢應戰?”


    破軍炎大笑了起來,紅色的簾幕陡然掀起,露出了他本來的麵目。


    那是一個枯瘦得有些可怕的老人,身軀嚴重萎縮,就好像是好幾年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的人一般地枯瘦,幹枯黢黑的皮膚緊緊包裹住骨頭,一頭紅色的頭發卻零落稀疏,隻有一雙赤紅色的眼眸像是黑夜裏燃燒的火焰,充滿了生機。


    破軍炎慢慢地從肩輿之上站了起來,沉默地看著靈紅蘿,而後緩慢地說道:“我應戰,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能夠死得安心。”


    “國主!”怒炎色變,微一躬身,想要勸阻破軍炎,卻被破軍炎打斷。


    “以為我老了無能了是麽?”破軍炎眯著眼,眼眸裏的光芒充滿了不可挑釁的威嚴。


    怒炎低下了頭,誠惶誠恐地道:“屬下不敢。”


    破軍炎點了點頭道:“那便好,這場戰鬥是我與靈……紅蘿之間的戰鬥,生死未分之前,任何人不得插手,明白嗎?”


    怒炎一怔,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晏危笑了笑,拱了拱示意自己明白。


    破軍炎慢慢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整個人踏破了空間出現在了隊列之前,一雙眼眸看著靈紅蘿道:“你準備好了麽?”


    靈紅蘿剛剛想要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猛地將手裏長槍一插入地,而後轉身走到了楚風的跟前。


    楚風看著靈紅蘿,神色有些哀傷,他沒有詢問靈紅蘿是不是後悔了這場戰鬥,他了解靈紅蘿,所以他知道靈紅蘿不會後悔。


    他隻是伸出手,將靈紅蘿有些淩亂的長發慢慢地歸攏,而後幫靈紅蘿正了正衣襟,才微微露出了有些勉強的笑容。


    靈紅蘿又笑了起來,細長的眉毛和一雙秋水都完成了月牙。


    而後靈紅蘿慢慢地拉下了自己的麵紗,看著楚風,很認真地喚道:“師傅。”


    “嗯?”


    這樣的對話已經說不清多少遍了,靈紅蘿和楚風都已經很熟練,都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幾許笑意。


    “我好看嗎?”


    “好看。”


    “那我去了。”


    “嗯,迴來給你做飯。”


    “我要吃肉。”


    “好,迴來了,給你溜肥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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