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至少不必殺了他們。”麵對著地葬的迴答,楚風頑固地強調道。


    “他們活著,就一定會想辦法做各種的嚐試,將事態帶入無法預測無法掌控的境地之中。”地葬平靜地答複道,“所以殺了他們,把一切都控製在掌握之中,這無疑是最穩妥的辦法。”


    “但是這很殘忍。”楚風說道。


    “殘忍嗎?”地葬想了想,才點頭道,“的確很殘忍。但是讓他們離開,讓冥界的災難波及到六界,讓更多的人慘死在災禍之中,那是一件更殘忍的事情,不是嗎?”


    楚風搖了搖頭道:“但是他們也是無辜的,他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阻止災難……”


    “所以為阻止災難犧牲自己,那也是求仁得仁,得償所願了,不是嗎?”地葬不為所動。


    地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那一刻,在很多人的眼眸裏都流露出了強烈的絕望的情緒,充滿了痛苦。


    沈瑕思眼眸裏的光芒在迅速地消退,她看著地葬,看了很久很久,才幽幽地說了一個字:“呸。”


    沈瑕思的一“呸”有些突兀,尤其是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讓人莫名地覺得有些喜感,然而緊隨而來的卻是一股無法抵擋的悲涼,理想破滅之後的絕望。


    地葬看向了沈瑕思,並沒有惱怒,而是透露著一股慈祥之意。


    “我們可以為理想而死,但是卻從來沒有想到,會被自己的理想所扼殺。”沈瑕思艱難地站起身,看著地葬,眼眸中有著深切的痛楚,“我們來到此地是為了讓你從鎮封那個毀滅冥界之人的命運中解脫,但是卻沒有想到,你才是被鎮封的人。我們一直懷著堅定的理念,以為你代表了一種至善,看待萬物都是一般。然而到最終,才發現你其實也是一個瘋子。”


    地葬瞑目,沉默了片刻才睜開眼睛道:“或者說我是一個冷血的人,隻有冷血的人,才能看萬物皆一般不是嗎?但凡有感情的人,便都有親疏好惡,萬事萬物自然也就隨之有了輕重之別,隻有無情的人,才能看天下萬物都是一般。也隻有無情的人,才能永遠不被感情所困擾,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地葬說著看向了楚風。


    楚風現在作為四個半步大帝之一,他的立場很重要。


    如果楚風不願意接受地葬的提議,那麽就意味著楚風將會和大明尊暫時形成結盟,而共同應對地葬與燕十三。


    二對二的戰鬥會使得腳下的封印破裂的速度加劇,但是冥界崩塌的速度也同樣會加劇,他能夠在與大明尊單對單的情況下拿到自己的肉身,但是二對二的狀況下,就很難說了。


    所以楚風的立場很重要。


    隻要楚風願意跟地葬站在一邊,那局麵就會完全傾斜向地葬。反之,局麵就會變得有些不利,尤其是加速崩塌之下,留給他的時間會很少,行差踏錯一步,就會使得整個計劃全盤崩潰。


    楚風沉默了片刻,才很認真地說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讚同你的做法。”


    “那麽你能有更好的辦法嗎?”地葬笑著反問道,“冥界的崩塌不能蔓延到六界去,你又能有什麽辦法嗎?如果能有其他的辦法,我又何必要用這種沾滿了血腥的方式?我的時間有限,我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楚風沉默不語。


    他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甚至說,他根本就連辦法都沒有。


    地葬的做法固然血腥,固然讓人不能接受,然而這樣做的確會讓更多的無辜幸免於難。


    楚風不能接受的隻是眼前這些親近之人的死亡而已。


    如果他現在在六界之中,如果犧牲在冥界不是他的友人,那麽他聽聞這樣的事情之後,大概會慨歎地葬的決心和勇氣,會對地葬心生崇敬之情吧。


    楚風的內心有些掙紮,他也能夠感受到現實與理想之間劇烈衝突的痛苦。


    想要不犧牲任何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嗎?


    楚風看著地葬,一直沒有說話。


    地葬在等待,大明尊也在等待。


    他們在等待著最後一個人的表態。


    他的立場關係著整個事態到底會向哪個方向發展,他們也都很沉得住氣,默默地看著楚風,等著楚風最後的答案。


    “我還是無法認為你的做法是對的。”楚風看著地葬,說出了自己的決斷。


    大明尊咧起了嘴,微微一揚,眼眸中有著微嘲的光芒,讓地葬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但是如果這真的是能夠挽救六界的辦法的話,哪怕是錯的,我想也隻有做了。”


    楚風握了握拳,他做過很多他認為是錯誤的事情。


    有些錯誤的事情,不是因為明知道是錯的,就會去不做的。


    很多事情,哪怕明知道是錯的,卻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那一刻,大明尊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而地葬則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不想要犧牲他們。”楚風說道,“是否有一種方式,能夠讓他們離開這裏而不會引起什麽災難?”


    地葬沉思了片刻,搖頭道:“很抱歉沒有。”


    楚風沒有說話。


    他身後的珊瑚卻倏然開口道:“我想事態會發展到如今這樣的地步,隻怕根本就不在地葬前輩的預料之中吧?”


    地葬微怔,眯起了眼睛,沉默不語。


    “前輩就算再神通廣大,料事如神,多年前的布局也絕對無法預料到今日的局麵。所以前輩的布局,是從前輩這一次蘇醒過來才開始的對吧?”珊瑚問道,滿臉的肅然。


    楚風不知道珊瑚到底要說什麽,但是他知道珊瑚與冥界的事情必然有著他所不知道的聯係,就像是木秋雨和木葉一般,也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關聯。


    既然珊瑚已經開口,楚風便不準備再問下去,他把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了珊瑚的身上,他所需要做的隻是守護好珊瑚,讓珊瑚能夠把要說的事情全部說完而已。


    也許那個時候,自己能夠做出一個更好的決斷。


    地葬笑著點了點頭,並不分辨。


    他也沒法分辨,因為他終究不是可以預知命運的神靈。如果他是能夠預知命運的神靈,局麵又怎麽會發展到現而今這種難以預料的地步呢?


    “前輩到底是什麽時候蘇醒的,這難以確定。”珊瑚接著說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前輩似乎在那古老的宮殿遺跡之中走過了一趟才終於出現了現在的模樣,竊據了一副肉體。”


    珊瑚已經與陸琪交談過了,知道了這段事情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所以也自然知曉地葬出現是在傲師古的遺骸進入宮殿遺跡之後。


    “當初陸琪姐姐受那位身份神秘的神殿之主吩咐來到冥土,從傲師古的遺骸之中讀到了常自在殺傲師古這件事,常自在為什麽會殺自己的盟友?他是叛變了,還是他本來就已經是神殿之主所指的冥王?”


    “為了弄清這個問題,陸琪姐姐便以傲師古的身份進入了宮殿,試圖詐一詐常自在。雖然這次失敗了,但是最後卻也從臨終前的常自在口中得知,事實恰恰與之相反,常自在殺傲師古,是因為傲師古失常了,而常自在發現了端倪不得已才動手吧?”


    珊瑚很認真地問道。


    地葬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不過如果陸琪姐姐多想一想,如果常自在真的是被冥王控製了,而傲師古的記憶之中也並沒有什麽足以證明這一點的事情,那麽常自在為什麽要殺傲師古?這樣突兀地殺人,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


    陸琪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珊瑚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陸琪姐姐帶著傲師古的遺骸進入宮殿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前輩的現身是在那之後,這就意味著前輩的元神原本其實是被鎮封在宮殿之中吧,因為傲師古這具肉身的到來,你的元神才終於有了恰當的寄托之處。”


    地葬並沒有反駁,隻是笑著問道:“我為什麽就不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呢?”


    珊瑚沉默了片刻,才道:“這與常自在不得不殺傲師古的理由有關吧?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不妨做一個假設,傲師古他們在這片區域之上生活了很漫長的時間,因為某些意外,傲師古得到了前輩肉身的一片,而傲師古便被前輩留在肉身之中的靈性所侵染,自然便是前輩元神的最佳載體。當這具與前輩肉身碎片融合的屍身前往了宮殿的時候,前輩的元神自然會更青睞於這具肉身了。”


    “哈哈,基本正確。”地葬一笑,道,“鮫人族有你這樣聰慧的後人,也著實不易。”


    珊瑚含蓄地一笑,微微一揖道:“前輩謬讚了。”


    “你接著說。”地葬笑著說道。


    “是。”珊瑚接著說道,“那這自然又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既然前輩的元神能夠在宮殿之中就侵入了傲師古的遺骸,那是否意味著前輩的元神其實早已脫困,既然早已脫困,為什麽前輩不更早地現身?”


    “是啊,為什麽呢?”地葬笑著問道。


    珊瑚笑了笑,才接著說道:“那不妨將整個事件理得順暢一些吧,答案自然也就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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