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盡管那些踽踽獨行的身影都還很遙遠,但是那不斷滴落而下的鮮血所發出的聲音,卻已經近得就像是在耳旁所發出的一般。


    還在為自己所抱著的重傷員療傷的陸琪、蘇錯和衣炊煙同時睜開了眼睛,看向彼此的眼眸裏有幾分困惑。


    隻有衣炊煙的眼眸裏,流露出了一絲的恐懼,因為她曾經與古井來客同行過,所以對這“滴答”的聲響再熟悉不過了。


    “跑!”衣炊煙根本就沒有等古裏說話,就已經喊出了聲來,那些古井來客很強大,他們七個人都還完好的時候合力也許還能夠對付其中的一具。


    但是此時,他們七人三個重傷,能夠自由活動的四人的狀況也根本不容樂觀,而此起彼伏嘈嘈切切的“滴答”聲,更是赤裸裸地表明了來到這裏的古井來客不止一具,他們根本無力與之抗衡。


    除了逃跑,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跟我走!”古裏在高空喊道,他具有視野的優勢,比其他人更能看清楚那些古井來客來的方向,因此也自然清楚應該怎麽行動才能夠繞開那些古井來客,避免與其衝突。


    地麵上的三人也沒有任何的耽擱,迅速地背起了各自照料的重傷員,在古裏的引導下向外圍逃竄了出去。


    一共七具古井來客來自於七個不同的方向,但是他們似乎對一行七人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興趣,隻是向著峽穀裂隙不斷靠近。


    一行人在古裏的引導下與古井之人之間也沒有產生正麵的衝突便從古井來客逐漸圍攏的包圍圈裏衝了出去,倒沒有花費太多的工夫。


    遠離了裂穀百餘裏之後幾人還是略微有些不放心,又退出了兩三百裏地,才重新安頓下來,繼續開始療傷。


    “丹藥能夠支持的時間不多了。”衣炊煙一邊艱難為陸晨夕續接著經脈,一邊說道。


    離開了有靈氣的區域,他們所有的消耗隻有通過吞服丹藥來補充,他們雖然帶著的丹藥雖然數量也極多,但是卻也終究不是無窮無盡的。


    自從來到冥土之後,已經過去了幾近一年的時光,他們的丹藥也已經消耗到了相當的數量。


    尤其是此次戰鬥,對於他們的消耗來說是極大的,幾乎剩餘的一小半的丹藥就全部用在了療傷之上。


    如果沒有艱苦的戰鬥,那丹藥還能夠勉強維持一段時間,但是一旦再有戰鬥,他們最多還能支撐得起一場這麽大的戰鬥,更多……就無法再依靠丹藥的補充了。


    衣炊煙看了看偎依在自己懷裏的陸晨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才看著站在身旁的古裏,苦笑道:“晨夕真傻,分明她的經脈有問題,卻還要衝在第一個。”


    古裏也苦澀地笑了笑,看著陸晨夕的目光充滿了憐惜。


    “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古裏輕聲說道,頓了頓,才又道,“晨夕的傷,很難醫治吧。”


    “如果隻是肉體的創傷的話,雖然艱難,但是至少還能讓她活下來。”衣炊煙沒有說下半句,因為下半句是一個很讓人傷感的話題。


    一個九階巔峰的修士氣海被廢了,這種痛苦無疑是巨大的。


    衣炊煙不知道陸晨夕能不能承受得起這個打擊,她隻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話,她會受不了的。


    古裏看向了遠方,沉默了許久,才接口道:“晨夕氣海被廢,就算肉體的創傷療養好,在冥土對她來說也太艱難。”


    “我來照顧她。”衣炊煙點頭道。


    陸晨夕成為凡人,就要麵對一個凡人必須麵對的所有的問題,除非有一個人不斷地向她的體內灌輸真氣,確保陸晨夕的身體機能能夠正常運轉,不然陸晨夕遲早會餓死、渴死。


    而這項開銷,也將會是一個無底洞,瘋狂地吞噬他們的丹藥儲量。


    古裏沒有再接話,而是看向了蘇錯問道:“蘇師兄,風先生的傷如何了?”


    “還好,斷裂的經脈骨骼我都為他續接上了,髒腑也修複完畢,他隻是需要一些時日來恢複精神。”蘇錯答道,三人狀況之中看起來最慘烈的是楚風,但是楚風的傷勢卻反而是三人之中最輕的。


    陸琪沒有等古裏發問,就已經答道:“死氣我已經暫時壓製住了,瑕思醒過來後可以自行鎮壓,隻是如果不能化解,終究還是會成為隱患。”


    沈瑕思的傷雖然說起來也很重,但是卻更多的是隱患,那些侵入了她血肉之中的死氣一旦無法壓製的話,在未來的歲月裏會給沈瑕思帶來無限的痛苦,甚至讓人生不如死。


    古裏點了點頭,歎息了一聲,才輕聲自語道:“現在,隻有盡力了吧。”


    “原來的計劃不改變嗎?”衣炊煙問道。


    古裏點了點頭說道:“也已經沒有了變化的必要了,我們的生死存亡,其實全在最後的這次嚐試了。”


    衣炊煙沉默著,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們可以等待一個結局。”


    等待一個結局,便是放棄了他們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立場,完全置身於事外,自己的生死全部托付給了那些在局中奮鬥的人。


    這樣做會少很多痛苦,但是卻也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隻能隨風漂泊,不由自主。


    “我還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裏。”蘇錯淡淡地說道。


    “但是我們還有什麽掙紮的餘地,那些怪物,那些骨塔,那頭巨龍,那條血影,那些古井裏的人,哪一個是我們可以對付得了的東西?”衣炊煙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惱火,“我們早就該認清這個事實了。如果不是我們總是以為我們能做成什麽事情,而是乖乖地放手隨他們去,事情根本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晨夕也根本不會……”


    “什麽?”陸晨夕的聲音虛弱地響起。


    陸晨夕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她而後睜開了眼睛,銀色的眼眸中有些疲倦,卻也有著一股奇特的寧靜的氣息。


    “晨夕……”衣炊煙囁嚅著,卻沒有能夠說出話來,誰也沒有想到,傷勢最重的陸晨夕卻是最先醒來的那個人。


    “你醒了?”古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陸晨夕的嘴角微揚,身軀微微一側,看了看還在身邊的諸人,而後仿佛是自語一般地輕聲說道:“真好。”


    “什麽真好?”衣炊煙問道。


    “活著。”陸晨夕笑道,笑容明媚猶如初升的朝陽,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晨夕笑起來真美。”衣炊煙撇了撇嘴,轉移了話題,手上卻依然沒有放棄給陸晨夕渡氣療傷。


    “咳咳……”陸晨夕猛地咳嗽了起來,一灘汙血頓時咳了一地,把衣炊煙裹著她身軀的大氅都髒汙了。


    “夠了。”陸晨夕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聲說道。


    “什麽夠了?”古裏笑著問道,故作不知。


    陸晨夕又睜開了眼睛,看著古裏,笑容有些溫暖。


    “過來。”陸晨夕道。


    古裏笑著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到了陸晨夕的跟前,在陸晨夕的跟前跪坐了下來。


    陸晨夕想要抬起她的手臂,隻是她的手臂似乎有些沉重,剛剛抬起,就垂落了下去。


    陸晨夕沉默了片刻,而後無奈地一笑,自嘲地道:“真慘。”


    古裏的心一陣抽搐,握住了陸晨夕低垂的手。


    那一雙手很柔軟,卻很冰冷。


    冷得讓古裏的心也跟著墜入了冰窟之中。


    “古裏。”陸晨夕輕聲呢喃道。


    “嗯,我在。”古裏報以笑容。


    “謝謝。”陸晨夕說道,說著,又眼睛微微一眯,笑了起來,銀色的發絲在風中揚起,泛著一縷縷銀光。


    “不客氣。”古裏笑著,道,“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嘛。”


    陸晨夕點了點頭,然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古裏握緊了陸晨夕的雙手,身軀微微有些顫抖,手部的關節咯咯作響,他低垂著頭,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麵龐,而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靜,說道:“炊煙,夠了,不用再療傷了。”


    “我不!”衣炊煙惱怒地揚眉大喊道,她與陸晨夕之間的默契雖然遠遠不如古裏與陸晨夕的那般,但是在陸晨夕開口的那瞬間,她就知道陸晨夕是什麽意思了。


    她知道陸晨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是一個自以為很冷漠卻很溫柔的人,比她所見到的許多自詡溫柔的女子都溫柔無數倍的人。


    對於她身邊的人,她永遠都在盡全力地去為他們考慮,所以她一定會選擇放棄她自己,不再拖累他們。


    但是她與陸晨夕也是朋友,哪怕她們甚至很少說話,但是卻是真正可以把性命托付給對方的朋友。


    她怎麽會放棄呢?


    “我不!”衣炊煙喊道,“馬上就好了,好了之後你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了。而且楚風……楚風不是知道怎麽修複氣海嗎,沒關係的……”


    “聽話。”陸晨夕輕輕笑著,身軀卻往後一躺,偎依進了衣炊煙的懷裏,看著衣炊煙的目光之中滿是令人無法承受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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