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看著眼前那寒冰散開而成的一灘清水,神情之間也不免有些悲痛,如果沒有雪帝留下的冰髓,他早已死去了無數次了,又怎麽還可能有今日。


    從情感上來說,楚風對雪帝不僅僅是一個晚輩對前輩的敬意。


    楚風長歎了一口氣,才默默地對著那一灘清水深深一揖表達了自己最終的哀思,而後他便爬上了深淵,重新返迴到了陸晨夕的身邊。


    楚風迴來得太快,所以陸晨夕自然也還在原地,她沒有開口問楚風到底發現了什麽——因為那也許會是一個很長的句子,而一句話不超過兩個字,則是陸晨夕的鐵則——比刺客殺手的鐵則還鐵的鐵則。


    陸晨夕看著楚風那明顯有些沮喪的麵龐,遲疑了片刻,然後伸出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楚風的肩,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安慰。


    楚風笑了笑,示意陸晨夕自己無礙,才接著道:“放心吧,並沒有什麽事情,隻是微微有些感慨,原來留下這個訊息的前輩是跟我有很深的淵源的前輩,我們都以為他死在了六界,卻沒有想到他……死在了這裏。”


    陸晨夕愣了愣,然後她又拍了拍楚風的肩頭。


    楚風笑意更甚,頓了頓才道:“根據那位前輩所說,冥土似乎還有一座古老強大的地宮,在那座地宮裏有被封印的一縷元神,極其強大而兇殘,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也許就是很多年前毀滅冥界的那個人了。”


    陸晨夕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露出了幾分困惑的神色,她微微轉過身,指了指那片曼珠沙華的花海入口處。


    楚風看向花海,神色也不由得微微一變,他知道陸晨夕的意思是如果那座地宮裏真的封印著那個神秘強大人物的元神,那這曼珠沙華之後的封印又到底是什麽?


    “也許……是那五位強大的大帝為了避免那個人物的力量太過強大突破封印,所以將他的肉身與元神撕裂而開,分別封印,這樣一來無論是肉身解封還是元神解封,無法融合的那個人也不會太過強大。”


    楚風說著,神色卻也有些不確定,那些古老大帝之間的事情,哪能說得準。


    “不過據說,那一縷元神雖然沒有強大到大帝的級別,但是也一拳就足以九階巔峰的雪帝前輩擊殺,那可是大帝自廢修為之後重修成的九階巔峰,與尋常的九階巔峰差距隻怕極其巨大。”楚風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探查下去的話,隻怕遲早會碰上的。”


    陸晨夕微微頷首道:“盡力。”


    楚風一怔,旋即笑了起來,這句話倒沒有那麽難以理解,陸晨夕的意思,大概便是盡力而為就是了,不必要太過在意是否能改變什麽。


    如果因為感到莫大的壓力而放棄了努力,才是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這樣的道理,楚風自然明白,所以他笑。


    這麽多年,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很多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絕望與壓力那一瞬間的確籠罩了他,但是那也是乍一聽聞之下的下意識的反應,並沒有經過慎重的考慮。


    在返迴的這段距離之上,他已經仔細地考慮過了,所以他雖然依然感受到了壓力,但是他依然決定要去嚐試。


    隻要這個世界還不能接受大帝的降臨,那麽他們就不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但是接下來我們是去尋找那座宮殿,還是留守此地,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楚風扶額。


    陸晨夕看了看身後的曼珠沙華的花海,皺了皺眉,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現在留守花海太過被動,然而如果說去尋找那座連位置都不知道的宮殿,那根本就是在碰運氣。


    陸晨夕看了看楚風,略微遲疑了片刻,才道:“守吧。”


    楚風也點了點頭,留在此地至少還會有等候的希望,而一旦離開,那一切就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預測的範圍。


    留守花海是個很枯燥無聊的活,但是對於楚風而言,他卻終於有了空閑,抓在南宮雲給他的道則消散之前開始準備向九階邁進。


    “晨夕破入九階的契機是什麽呢?”楚風看著陸晨夕,問道。


    陸晨夕坐在楚風對麵,抿了抿唇,想了想,才道:“瀕死。”


    楚風一怔,那似乎是他破入八階的時候的契機,不過那個時候他隻是終於明白了自己想要悟通的法是什麽,因此一明法,便立即入了八階。


    “能詳細說說嗎?”楚風問道。


    雖然每個人破入九階的方式都未必相同,但是卻也有著參考借鑒的意義。


    楚風已經知道了很多九階修士是如何破入九階的,他也對陸晨夕如何破入九階有一些興趣。


    陸晨夕想了想,才點頭道:“好。”


    楚風笑了笑,看著陸晨夕,等著陸晨夕慢慢說來。


    陸晨夕抿了抿唇,微微迴憶了片刻,才開始陳述道:“想活。”


    陸晨夕的意思,似乎就是她快要死了,但是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於是她就破境了。


    這似乎是一個很玄妙的問題,因為楚風收集到的事例,沒有一個會是這麽簡單。


    楚風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當時就沒有想什麽嗎?”


    陸晨夕思考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道:“沒有。”


    “隻是求生的欲念嗎?”楚風有些訥訥地重複道,又沉默了許久,才釋然地一笑,也不再去在意這些,如果他當真無法破入九階的話,隻能說他沒有那樣的資質,也沒有什麽好怨怪的了。


    與陸晨夕對話之後的幾天裏,楚風都什麽也沒有做,就是坐著看天,因為他心裏沒有任何的感想,哪怕他再著急,也於事無補,也隻能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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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座顯得有些昏暗的宮殿群落之中。


    這一片起起伏伏的宮殿群落似乎是沿著山脈建立起來的一般,綿延數十裏,規模龐大到了極點,一眼望去根本見不到盡頭在哪裏。


    在宮殿的上空是一片黑暗的天空,沒有一絲一毫的光芒,如果不是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自己散發著淡淡的光輝,這也許會是一片徹頭徹尾的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在宮殿的一座湖泊畔的走廊裏,一個身影在急匆匆地奔馳著,從山上跑向山下,哪怕他的唿吸已經變得淩亂不堪,渾濁不堪,他也沒有絲毫要停留下來的意思。


    他渾身都是鮮血,衣衫也被撕裂開了幾條口子——那仿佛是什麽利爪或者利齒撕裂而開的口子,深入了他的血肉之中,甚至可以見到髒腑與白骨。


    鮮血正不斷地從這傷口之中湧出,在他的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紅線。


    他奔跑到了迴廊的終點,那是一座宮殿的門,他猛地推開了那扇門,終於有光亮隨之落在了他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那張臉,就好像是他已經死去很久了一般。


    “章雲……”一個男聲隨之響起,但是話還沒說完,就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男子,而後大聲嘶吼道,“常老爺子,敏君,快過來!”


    一個淺紫色衣裙的女子上前,剛剛想要牽起男子的手腕為其診斷,被稱為章雲的男子卻猛地將手向著天空伸起,聲嘶力竭地大喊了起來:“快跑!”


    那一聲大喊中氣十足,就好像他狀態很好一般,然而紫衣女子神色不由得一變,這分明便已經是迴光返照!


    紫衣女子都來不及做出行動,章雲的手便猛地垂落了下來,圓睜的雙眼瞳孔在瞬間渙散,卻沒有能夠閉上。


    女子微微扣了扣章雲的手腕,然後瞑目搖頭,示意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失蹤的這三天到底都遭遇了什麽……”抱著章雲的男子狠狠咬牙,“那些各懷心思的人為什麽要把他弄成這個樣子……”


    “不是那些人幹的。”女子微微抿唇,看著屍體之上那一條條傷口,莫名地感受到了幾分寒意。


    “那還能是誰?”男子有些惱怒地道。


    女子沒有答話,而從更下方的宮殿之中,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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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五日之間,楚風每日都坐在花海邊看天,終於看得有些疲倦了,便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嗬欠,對著一旁低著頭閉著眼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黑衣之中的陸晨夕道:“晨夕,我歇息一陣。”


    “好。”陸晨夕睜開了眼睛,蜷縮在黑衣之中的身形便又舒展了開來。


    楚風笑了笑,又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而後整個人平躺在了大地之上。


    他側了一個身子,枕在手上,卻忽然聽得一陣輕微的聲響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抬起頭,那個聲響卻陡然消失了,再將頭枕在手臂上之時,那個若有似無的聲響卻又再次出現。


    楚風皺了皺眉,將手臂撤開,整個耳朵都貼在了地麵上。


    那個若有若無的聲響頓時變得清晰了不少,雖然依然還很微弱,但是卻已經能夠聽得清是一陣“轟隆”的聲響,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下穿行一般。


    楚風立時一怔,坐起身子,看向陸晨夕道:“你有感覺到什麽嗎?”


    陸晨夕微微一怔,搖了搖頭。


    楚風皺了皺眉,再次俯下身子去聽,而陸晨夕也跟著伏下了身子。


    陸晨夕剛剛將耳朵貼在地麵上,臉色頓時一變,道:“有人。”


    楚風臉色也隨之一變,但是卻還沒有行動,那轟隆的聲響便陡然加劇了數倍,大地也猛地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震顫。


    現在已經不用再貼著地麵,就已經可以聽聞那隆隆的聲響,而從地麵輕微震顫的範圍來看,幾乎覆蓋了他們視野的整個範圍。


    “有變。”陸晨夕秀眉一皺,一把抓住楚風的手便直接鑽入了花海之中,沒有絲毫的遲疑。


    而楚風進入花海之後,也隨著陸晨夕轉身,轉身的那一刹那,便聽聞到一陣如雷巨響。


    一條條死灰色的蠕蟲先後從大地之下破土而出,在那一瞬間,從眼前一直蔓延到了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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