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的話換來的隻是一片沉寂。


    楚風表情沒有變化,離綰則微微有些詫異,白岩因為還是蛇形,所以沒有表情的變化,但是陰冷的眼眸中卻不由自主地閃過了一絲極其憤恨的色彩。


    那樣的憤恨,必然是極其深重的憤恨。


    這一個眼神,出賣了白岩的真實想法。


    因為那不是一段會讓白岩愉快的記憶,想起那個人,白岩除了怨毒,沒有任何別的情緒——然而他甚至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楚風看著白岩的目光有些憐憫,因為對於妖族來說,被剝奪真血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被剝奪真血就意味著妖族再也無法轉變為人身了,隻剩下真身可用,而白岩的真身也被奪取了。


    真血一旦喪失幹淨,除非是有莫大的機緣,否則隻怕一生都無法再孕育出另外的真血,再高的修為也不過是變成了一頭兇獸。


    白岩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已經過去了數千年,他依然沒有能夠凝練出自己的真血,所以他隻能以自己的真身出現——盡管蛇類的真身,並不是那麽好看,也不是那麽地討人喜歡。


    楚風的這一句話,讓他真的有些惱恨,有些憤怒,他想要當即殺死楚風。


    但是現在殺死楚風,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麽好處,所以他保持了克製。


    他是一個可以布局數十年的人,不在乎一時的容忍。


    楚風看著白岩,卻並沒有再糾結這樣的事情,因為這樣的事情並不會對當前的局麵有太多的影響。


    他的話隻是在嚐試模仿靈紅蘿,通過刺激對方的痛處來讓對方落入自己的節奏之中,但是白岩終究不是尋常人,情緒隻有片刻的起伏便恢複了平靜。


    他的平靜有些詭異,就好像是在等待什麽。


    白岩的等待絕對不是無目的的,白岩的等待一定是有意義的,如果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那麽他不會采取行動。


    “你知道地府應該也插手此事了。”楚風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沒有問白岩知不知道地府的存在,在他看來,白岩這樣的大帝應該知道地府。


    其實楚風想得不完全對,因為一些大帝真的不知道地府,也不知道天庭,因為他們來不及知道,或者他們不需要知道。


    不過還好的是白岩卻不屬於這個行列,白岩因為一些往事,對古代的很多隱秘都很清楚,甚至比一些當事人更清楚。


    白岩知道地府,不過他並不認為楚風能夠恐嚇得了他。


    白岩眯起了眼睛,看著楚風笑了起來,才道:“他們沒空。”


    從巫國之亂起,他就一步步地試探著那些隱匿在黑暗之中之人的底線所在,所以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行為還在那些人的容許範圍之內,所以他並不畏懼。


    楚風不語。


    既然是地府有意逼他來此,那這裏發生的事情,地府自然收在眼中,但是地府卻始終毫無作為——所以他也知曉,白岩的行為還在地府大帝的容許範圍之內——地府的大帝們到底在考慮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也牽扯進來?


    楚風長出了一口氣,才突然開口道:“當年你給我的那一卷卷軸是為了給你留下進入巫國的道路是嗎?”


    白岩微微眯了眯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血魔會破開冰層而出,也不隻是因為我吸收了冰髓,而是你……破壞了冰髓對嗎?”楚風繼續問道,但是看他的神色卻好像並不需要得到白岩的答案。


    “你要針對的那個人,就是站在靈蛇窟,萬蛛嶺和大雪山身後的那位大帝對嗎?”


    “那位大帝肉身損毀,所以想要竊取血魔的肉身為自己所用,而你並不願意他複蘇對嗎?”


    “那位大帝的名字……叫做巫祁真對嗎?”


    白岩的眼睛驟然緊縮成了一條線,渾身的鱗片與肌肉也在同一瞬間驟縮到了一起——這個名字讓他很緊張,甚至是有些恐慌。


    “或者我說,那一隻血色眼睛的主人,是不是更能讓你明白?”楚風笑著說道。


    血色眼睛的主人名字叫做巫祁真,這還是在東海之上,楚風聽那些大帝互相稱唿而提起的名字,這個名字應該是真的——除非那些大帝也在叫著玩,但是楚風相信那些大帝不會無聊到這樣的地步。


    他這些年與巫國接觸甚多,自然也聽說過當年喚魔經的創造者叫做巫靈風,所以在東海之上那些大帝對巫祁真反複強調巫靈風在找他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巫祁真隻怕也與巫國之事有不小的牽連。


    而從東王公等人提及巫靈風這個名字時的態度與他們對巫祁真略顯敵對的態度來看,巫祁真是對巫國乃至世間懷有惡意的存在,雖然楚風不敢肯定,但是至少猜測巫祁真的可能性卻還是要更大一些。


    而當日那位被稱為大鵬的大帝言語之中提及,巫祁真占據著一具不屬於他的肉身苟延殘喘,所以他才異常需要一具肉身——而強悍到極點的血魔肉身如果能夠被一位強大的大帝元神所占據,那自然是極其理想的。


    也正是這最為關鍵的一點,讓楚風決定放手一搏,去猜測站在靈蛇窟背後的人便是巫祁真。


    楚風看著白岩的反應,愈發確信了自己的推斷——巫祁真,便是靈蛇窟背後的大帝,也是白岩處心積慮要對抗的一位大帝。


    白岩緩緩吐了吐信子,渾身緊繃的肌肉也隨之放緩,才不無嘲諷地道:“你所知道的東西,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地多。”


    巫祁真這個名字,就連白岩也是用了很漫長的時間才知道的,也是因為巫祁真的點撥,他才在靈蛇窟那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悄悄地突破到了大帝。


    也正是巫祁真的唆使,才使得成帝不久還不曾揚名立萬的他躊躇滿誌地前去挑戰白帝,結果卻撞入了一場他無法參加的戰鬥,真血被廢,真身被奪,他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一樣帶著重傷灰溜溜地逃走了,迴到了靈蛇窟的深淵。


    他原本以為巫祁真會幫他治愈他的傷勢,但是巫祁真卻隻是發出了一陣陣狂笑,猙獰而可怖。


    他那個時候才明白,他隻是巫祁真手裏的一顆棋子,他隻是巫祁真扔出去探路的一塊石頭,巫祁真根本便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離開了靈蛇窟,選擇了長眠,一睡數千年才終於使得自己的元神穩固了下來,隻是他再也無法迴到自己的巔峰。


    他怨恨著巫祁真,所以他要報複巫祁真,他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打探著關於巫祁真的任何消息,他心中終於漸漸地有了一個計劃。


    而當他聽聞七關重出,所以他趕往白帝陵想要去尋找妖帝元典的時候,他遇到了靈蛇公子,計劃就此推動——這是他數千年來的謀劃,這是屬於他的複仇。


    “你到底在等什麽?”楚風再次開口問道。


    他已經說完了他所知道的全部的情況,其中更為關鍵的環節,他還是沒辦法說清楚,所以他隻能問白岩。


    白岩不由得一怔,然後嗤笑了起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楚風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反正我現在不會被允許離開這裏,遲早會見到的,為什麽不現在說呢?”


    白岩沒有說話,他終於察覺到自己所有縝密的計劃似乎出了一點疏漏,因為他忘記了,年輕人總有很大的成長空間,這個空間有時候大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在他眼前的這個人青年,便是其中的一員。


    “之所以現在不能說,是因為說了很有可能會改變這個結果。”


    楚風的一句話使得萬籟俱靜,連風摩挲過樹葉的聲音都被徹底忽略了,原本微微舒緩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


    一股殺意頓時在空氣之中彌漫。


    白岩冷冷地看著楚風,如果有必要的話,他不介意在這裏就殺了楚風——哪怕這很可能會觸怒那些人,他不能容許自己的計劃失敗——他等了數千年了,才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任何的意外,任何的失敗都不能被容許。


    氣氛越來越凝重,一股股肅殺之意仿佛秋意一般沁入了人的骨髓,讓離綰不寒而栗。


    身後的寒潭陡然炸開,萬千銀花在空中破碎而開,一隻紫色與橙黃色夾雜的狐狸悲鳴著衝破了千層的波浪,衝入了天際。


    強烈的氣勁從寒潭之中擴散而出,那巨大的衝擊,讓白岩的顏色也不由得微變。


    白岩的精神略一轉移,雖然隻是極其短暫的一瞬間,但是這一瞬間對於緊貼著寒潭的楚風和離綰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楚風抓著離綰直接一躍跳入了寒潭之中,開始不斷地下潛。


    白岩冷冷地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寒潭之中,卻沒有行動。


    如果他能夠靠近寒潭的話,也不至於要如此處心積慮地布此大局,他自己動手就可以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那個與巫國大陣,與地脈完全固結在一起的大陣,阻止著任何大帝進入鎖龍潭附近——除非他先將自己與血氣徹底地結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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