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渙的身軀,在短暫的一瞬息之間,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的,軟軟地傾倒在了大殿的廢墟之中,悄無聲息。


    那一瞬間真的很短暫,短暫得讓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一迴事。


    但是那一瞬間,對於楚風來說卻很漫長,漫長得讓他的內心承受了極度的痛苦與煎熬。


    他看著嘯月渙的身軀緩慢地傾倒,看著每一朵血色的花盛開飛濺,看著被嘯月渙緊握在手裏的那一枝桃花緩慢地劃出一條紅線。


    時間對於楚風來說,就像是定格了一般的,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前進著,每一個瞬息的畫麵,都不斷地衝擊著他的腦海。


    楚風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是他在那一刻的的確確看一切的事物都看得無比真切,無比清晰。


    楚風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砰”一聲地四分五裂。


    強烈的痛楚使得他的髒腑開始瘋狂地蠕動抽搐,他覺得很惡心,很想嘔吐,哪怕他早已見過了無數慘烈的景象,此刻卻依然無法克製內心之中的那股情感。


    但是他在強忍著,他在把眼前的每一瞬間的畫麵刻入自己的腦海,他不想忘記,也不願忘記。


    直到嘯月渙的嬌軀在殘垣斷壁中安靜地沉睡,楚風的時間感才恢複正常,他仿佛經曆了無數歲月的煎熬一般,麵色蠟黃,有汗珠不斷地滲出,慘白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下唇有鮮血緩緩地溢出。


    楚風眼眸裏的光芒很黯淡,不僅黯淡,而且透露著一股深沉的絕望。


    就像是漫漫的冬夜裏,一個人守著一盞微弱的燭火,用盡全力地去嗬護。


    然而一陣寒風吹來,無情地將燭火熄滅,隻留給了那個人黑暗與絕望。


    楚風的右拳猛地握緊,指甲劃破了肌膚開始不斷噠噠地滴血,關節開始發白,因為用力過度開始顫抖。


    他的胸口,還掛著一個女子的耳墜。


    那個女子,不久之前,才因他而死去,就在他的麵前。


    那個時候,他感覺到很無力,也很無助。


    他沒有想到,就在這樣一段時間間隔之後,幾乎同樣的悲劇,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是自己……害死了她們啊……


    楚風的唿吸變得有些渾濁,也有些沉重,他的眼眸裏有些充血,就像是一頭憤怒的公牛。


    他深唿吸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


    他走到了嘯月翊的身前,緩緩地蹲下身,右手抱住嘯月渙的肩頭把嘯月渙抱入懷中,他懷著僅有最後一絲的期望探著嘯月渙的氣息,想要挽迴這一切。


    但是那逐漸變涼的軀體卻隻是被動地接納著他向她體內渡入的真氣,不管楚風渡入多少,這具軀體都一絲不漏地接收了。


    這就意味著這具屍體已經失去了生機,連自我保護的意識都已經失去,再也沒有了挽迴的餘地。


    楚風輕輕地拍了拍嘯月渙身上的灰塵,把嘯月渙的雙手緩緩地推放到了嘯月渙的胸前相互緊握住,緊緊地握著那一枝已經有些枯萎卻無比紅豔的桃花。


    楚風的左手輕輕地點了點那一枝桃花,樹枝的枝節上也迅速地長出了一點點嬌羞的粉色,而後吐蕊盛開為一朵朵錦簇的桃花,相互擁擠著,順著嘯月渙的喜服迅速地向上蔓延,一直裝飾到嘯月渙的咽喉,將嘯月渙胸口的一片嫣紅徹底掩蓋。


    楚風左手穿過了嘯月渙的膝蓋彎,將嘯月渙緊緊抱在懷裏,站了起來。


    那還未散去的體溫隔著衣衫傳遞到楚風的肌膚上,讓楚風胸腔之中那一股激憤的情緒愈來愈濃。


    楚風看著嘯月翊,那眼眸中噴射而出的肅然殺意,讓嘯月翊不寒而栗。


    嘯月翊覺得自己內心的恐懼有些恥辱,因為他的輩分很高,他見過更多的世麵,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就能被這樣的一個眼神震懾住。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一眼,他看到的楚風就像是一個死神,一個真正的死神。


    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危險,而且是極度危險,危及生命的危險。


    所以嘯月翊本能地沒有動,哪怕他知道自己也許活不過今天了,他也不想去招惹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楚風深唿吸一口氣,他緩慢地扭過頭,不再去看嘯月翊,緩慢地向人群踏步,向離開淮山的方向走去。


    你討厭這裏,討厭這個牢籠,我說過要帶你離開,那我就一定會帶你離開。


    今天,沒有人能夠再阻擋我的腳步。


    楚風身上肅然的殺意冷得令周近的人都不寒而栗。


    隨著楚風緩慢地邁步前進,圍城一圈的人群在不斷地後退,躲避,沒有多少人敢去正麵麵對楚風,去承受此刻殺意逼天的楚風的怒火。


    畢竟,楚風連八階中段的荀侃都殺了,殺他們這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費吹灰之力。


    人群不斷地後退,楚風不斷地前進,直到一道森冷的劍光指向楚風的胸膛。


    那道劍光的目標不是楚風,而是楚風懷裏的嘯月渙。


    楚風連眼都沒有抬,隻是眼眸中殺意流轉,身邊便是數十枝桃花凝聚,尖嘯著去阻止那道劍光。


    那道劍光很快,但是桃花也不慢,劍光來到楚風的跟前,桃花也擋在了劍光的跟前。劍光斬落了桃花,桃花也消磨了劍光。


    楚風抬起了頭,看向了人群中,聲音低沉地道:“她已經去世了,何等深仇大恨,還要辱人屍身?若是她的過錯,我代她承受,若不是,我要你以命償。”


    “好猖狂的小子,大家小心,這小子與淮山清流澗是一夥……啊!”人群中一個難辨方位的聲音響起,隻是話還沒說完,便突然發出一陣可以追蹤方位的淒厲慘嚎,眾人循聲望去,卻見得一個青年黃衣男子的雙唇並著舌頭已經被割去,血流如注,場麵很是血腥。


    而楚風,則抱著嘯月渙站在他的跟前。


    很少有人看清楚楚風是怎麽到這個黃衣男子身邊的,隻有部分修為達到八階的修士才勉強看清了楚風的速度,那驚人的速度,快到極致的速度。麵對這樣的速度,如果沒有相應的速度,或者說足夠多的戰鬥經驗,隻怕根本無法應對。


    “我沒有跟你說話。”楚風看著那哀嚎的黃衣男子,淡漠地說道。


    下一刻,那男子臉色陡然發白,而後身軀陡然炸裂成為了漫天碎肉,鮮血濺滿了楚風的麵龐,但是楚風的神色卻沒有一絲的變化。


    而後他猛地扭頭,直接踏出一大步,直接逼散了數十人,逼迫出一個藍衫女子站在自己的跟前,才淡漠地問道:“適才那一劍,因何而出?”


    女子咬緊了下唇,身軀微微哆嗦著,有些惶然地在楚風的步步緊逼之下後退著,顫聲道:“他們淮山……殺得旁人……旁人……就……就殺不得他們麽?”


    女子也是一族的青年才俊,素來的心高氣傲,但是此時此刻,卻也不知何故,根本無法壓抑內心之中的恐懼,反而越是控製,身軀顫抖得越是厲害。


    “她已經去世了,為什麽還要辱她屍身?”楚風的聲音很平淡,但是正是因為平淡,才顯得愈發恐怖。


    真正令人感到發自內心的難以壓抑的恐懼的,不是怒吼,而後盛怒之下的平靜。


    “我師尊屍身被辱之時,又有何人為其張目!”女子的恐懼到了極點,反而變得憤怒起來,她悲憤地呐喊,“淮山的都該死!死無全屍!”


    楚風看了女子一眼,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微微瞑目,卻轉身向外走去。


    他在壓抑自己的殺意,當他殺了那個青年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感覺到了危機,一股嗜殺之念在慢慢地將他吞噬……他要帶著嘯月渙離開,在那殺意將自己吞噬之前離開。


    楚風才走出一步,就停住了步伐,因為有一股氣息鎖定在了他的身上,那是在場的一位長老的氣息,其中已經暴露出了足夠明顯的敵意。


    除此之外,還有幾股氣息落在了他前進的途中,隻要他再邁出一步,就會隨時地轉化為攻勢落在他的身上。


    楚風沒有行動,也沒有迴頭去看那幾位長老。


    他隻是抱著嘯月渙,沉默了許久才喃喃自語道:“你們不要逼我殺人。”


    楚風說完,邁出了一步。


    他剛剛舉步,一道雷光便從天而落,向楚風的頭頂落去。


    楚風收迴了步伐,那道雷光也隨之消逝。


    楚風轉過了身,他看著那幾位長老,神色沉靜如一泓秋水。


    楚風沉靜地看著那幾位長老,緩慢卻又帶著幾分鄙夷地道:“我告誡過你們不要逼我殺人。”


    “區區一個後輩敢如此對我們說話,你凝寒教的教主見了我們也不敢如此放……”一個青衫負劍的清臒老者冷聲嗬斥道。


    “任何擋我路的人,我必殺之。”楚風咬牙,眼眸中的兇光已經開始閃爍,殺念已經無法壓製。


    那清臒老者猛地一個戰栗,他好像是看到了一頭野獸,一頭被逼入到了絕境,將要搏命的野獸。


    “在殺死我之前,任何動她的人,都要思慮清楚後果。”楚風說著,神色陡然一變,四肢百骸之中不斷有黑色的死氣向外延伸化為一頭頭憤怒咆哮的惡鬼。


    暗紅色的血氣如烈焰一般在楚風的身後騰起,一尊暗紅色的嗜血魔神站立在了楚風的身後,冷漠地睥睨著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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