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嗎?


    那些人都愣愣地看著彼此,而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他們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歡欣,與之相反的是,他們感受到了陣陣寒意。


    因為林顰還在苦苦支撐,而扶柳也要撐不住了。


    那個人死了,而林顰沒有死,要他們如何去開心?


    他們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方才太衝動,下手太重。


    但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最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想要殺死那個青年,都隻是想用那個青年牽製影響林顰而已。


    但是那個青年太瘋狂,那一瞬間所造成的殺戮,使得所有人都做出了要把他殺死的決定,這怪不得其他人。


    這隻有怪那個青年太瘋狂。


    林顰卻很平靜,沒有絲毫的過激反應。


    她的麵容甚至變得愈發沉靜,而後她的嘴角微微浮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給人的第一映像是讓人感到安心,感到溫暖的笑容,但是在經過大腦的思考之後,那笑容隻會讓人感到背脊發涼,隻會讓人覺得自己的性命,已經成為了他人手裏的玩物。


    這樣的笑容,太危險了。


    一個本該盛怒的人的笑容,叫人如何能夠安心?


    林顰櫻唇微啟,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她的身體上已滿是創傷,那一身素色長裙都已經被鮮血染透,但是她依然沒有要倒下的跡象。


    她右手撐著星羅傘,星眸半閉,眼中波光輕輕流轉,就仿佛是在野外郊遊,踏青漫步,道逢春雨的女子一般,充滿了詩意。


    她的眼眸中映出了一簾的雨,人們才意識到,那微微的寒意,並不是春寒料峭,而是秋風。


    那一刻,看著林顰眼眸的人都迷失了,漸漸地遺忘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遺忘了自己的名姓,遺忘了外部的世界,陷入了一個接連不斷地落著秋雨的世界。


    那個世界裏,什麽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也不想去看真切,隻是悵然地在雨中漫步,直到宇宙永恆的終結。


    隻有一部分定力極強的人,擺脫了林顰所製造的精神世界,從其中脫離了出來,卻都是心有餘悸,不願意再去迴想那個沒有一毫殺機,卻比滿是殺機還讓人感覺到寒冷的世界。


    林顰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到自己,那一簾秋雨對於她來說,本就是應當的事情,隨著她眼眸所轉動就能有所作用的東西,所以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努力。


    唯一的缺憾便是,那迷蒙的秋雨,困得住八階,卻對九階沒有絲毫的影響。


    不過這並不重要,她隻是想要送一些人下到那邊的世界去而已,這是她在實現自己的諾言。


    任何敢動她心上那個人的人,都必須死,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


    不管這個人是誰,是什麽身份,又有多強,他都必須死。


    “快!”扶柳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字,麵上隻有一片死灰,她已經快要經不起天宮的消耗了,她與天宮之間的契合度太低,勉力祭起這麽久已經對她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創傷,如果再硬撐下去,隻怕自己就會先被天宮反噬而死。


    所以她要催那些人盡快,不然留給大家的都不會有什麽好果子!


    “眾位道友,拚了!”鴆鬼樓大喝一聲,身上玄光大作,顯化出自己妖身,翼展十丈的巨大鴆鳥震動雙翼,頓時引得空間破碎成為一片片碎片,漫天飛舞,一片片纏繞著無盡毒氣的鴆羽化作一口口尖銳的道劍向林顰身上斬落而去。


    鴆鬼樓本來就被林顰打成重傷,又勉力作戰,此刻更是不管自己傷勢,強行引動真身真元,哪怕會因此導致自己根基崩朽,修為跌落,他也在所不惜!


    在鴆鬼樓率領之下,其餘的九階修士盡管有心留有後手,但是也終究還是不敢去賭一場,都將自身功法全力催動超出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全力引發自身所有的潛能,爆發出無盡璀璨的光芒,向林顰發動著攻勢。


    林顰的身軀在攻勢之下不斷地顫抖著,她的膝蓋陡然一軟,而後整個人轟然單膝跪倒在地,而頭上沉重的天宮也發出“轟”一聲響動,直接壓了下去,壓得林顰的雙肩發出一陣令人牙酸難耐的“吱呀”聲響,細嫩的肌膚更是崩裂出一條條裂紋,而後破碎而開,鮮血更是由浸出變為了飛濺,宛若炸裂而開西瓜一般。


    人們根本就來不及看清林顰在這攻勢之下的反應,便見得林顰也被無盡的真氣所淹沒。比起之前眾多八階修士圍攻楚風來,林顰所遭受的攻勢更為瘋狂,也更為燦爛,周圍的修士也在迅速地向外退去,根本不敢靠得過近,以免被那擴散開的衝擊波所誤傷。


    晏危的目光在眾人隻見遊走著,而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的身上。


    那個人渾身血漬,周身還有一道道青色的真氣緊貼著身軀繚繞,顯然是在護衛自己的身軀,提防著擴散來的衝擊。


    晏危微微一笑,又走到了靈紅蘿的身邊,用手裏的折扇微微打著另外一隻手,輕聲道:“七公主與那個男人是什麽關係呢?”


    靈紅蘿眼眸裏閃過一絲惱怒的光芒,冷聲道:“什麽男人?”


    晏危“嗬嗬”一笑,慢悠悠地道:“如果沒有關係,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晏危說著,手臂微微一振,擊出一道白光,目標直取那頭戴鬥笠的男人。


    靈紅蘿神色陡然一變,順手一掌拍出,那晏危隻是輕輕用折扇一隔便接住了靈紅蘿的這一掌,才慢悠悠地道:“七公主有什麽可以著急的呢?”


    那男子正在後退途中,卻陡然察覺被一股氣勁所鎖定,頓時側身,一隻青羽大鳥在身後凝結,尖嘯著向那道襲來的白光迎擊而去。


    青鸞虛像與那白光陡然撞擊,頓時又產生了一股股激烈的氣流,而同時,那白光被破開,分解無數細小的白線,隨著晏危舞動手裏的折扇,陡然改變走向,根本沒有給那戴鬥笠的男子留下太多反應的時間,便直接命中了那鬥笠,“劈啪”一聲將鬥笠斬碎為無數碎片。


    鬥笠之下的麵容頓時暴露在了陽光之下,赫然正是楚風!


    “混在那些自爆的屍體之中,趁人群混亂擠入人群,再用一具屍體冒充自己吸引注意力,借著眾人視線轉移從而借機離開,嗬嗬,好主意啊。”晏危笑容溫和,輕聲說道。


    他卻沒有說當初正是靈紅蘿引導了眾人狂亂的攻擊,沒有給眾人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的機會,才給楚風脫離爭取了時間和空間,不至於被人懷疑從哪裏突然多出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


    “但是你卻不得不遮住自己的麵容,然而……在方才的混亂之中,爆裂的氣勁那般強烈,你的鬥笠又不是什麽法器,竟然還能如此完整,真是太粗心了吧。”


    晏危繼續道,言語之中滿是戲謔諷刺之意。


    楚風抬著頭看著遠方的晏危,也微微地笑了起來,卻沒有說話,隻是嘴角有鮮血浸出。然後他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環顧著四周,才緩慢地道:“勝負未分,你們又有誰敢動我?”


    楚風說著,看向了遠處的林顰。


    他現在的命運已經與林顰捆綁在了一起,林顰生他則生,林顰死,他則死,不會有第三種結果。


    林顰也看向了楚風,向著楚風露出了一個很是純淨,很是甜美的笑容,仿佛是在說不用擔心自己,她會保護楚風一般的。


    那笑容刺得楚風的心猛地一顫,他覺得自己……太卑劣了,林顰因為他而暴走負傷的事情他是看在眼裏的,他如果提前告訴林顰一聲,她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吧?


    然而即便如此,林顰卻並沒有絲毫責備他的意思,反而還掛念著他的安慰。


    這讓楚風如何不覺得自己卑劣,那本便愧疚的情緒變得愈發無法抑製了……他想要迴報林顰,他想要救林顰……


    “我魔焰國國主雖然未臨,但是也不見得就會怕了一個小姑娘。”晏危嘴角揚起,眸中盡是陰毒的神色,仿佛非要把楚風置之死地才肯甘心。


    “那你便來與我一戰。”楚風冷笑,“雖然我現在已經身負重傷,但是要斬你,依然輕而易舉。”


    楚風的傷的確不輕,操縱那些屍體就又需要他將自己的神識分出去三十多縷,雖然最後還是順利地收迴了二十多縷,但是十縷神識的損傷對於他來說依然相當嚴重,是動搖了他根基的傷勢。


    “嗬,狂妄。”晏危冷笑一聲,將手裏折扇一展,扇麵之上頓時開出萬千花骨朵,鋪築出一條滿是花朵的道路,徑直通向楚風,才冷冽地道,“你若是能走完這條路,再說斬我也不遲。”


    楚風眼眸微微一眯,看了看四周,發現眾人還在等待那一邊九階決戰的結果,知道隻要九階決戰的結果出來之前,自己應該是安全的,隻要專心對付這個晏危就可以了。


    靈紅蘿站在原地微微點了點頭,在旁人眼裏,她的點頭有些奇怪,因為她是對著虛空中點頭的,讓人不知道她到底在對誰點頭。


    但是也無人注意靈紅蘿,因為此刻場上的焦點,是晏危與楚風。


    隻有一個人注意著靈紅蘿,那就是楚風。


    靈紅蘿這個點頭,當然是點給楚風看的,楚風等到了靈紅蘿的訊號,然後楚風又點了點頭,才緩緩地開口道:“你又怎麽知道,我這樣引人注目,是不是做給你們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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